第45章 逃離
市長廳的躁動鋪天蓋地, 遮蓋不住蔓延到城市的每個角落。
無數人憂心地看向那個方向。
同時,歷史紀念館中,
巨大的震動傳來,一陣動亂, 呼吸一停。
緩慢生成的精密器械驀地錯亂, 那些延展出去的輪軸和桁架在某個節點糾結成一團, 徹底看不出了本來的樣子。
守着這堆嶄新廢鐵的新可沒忍住擡頭罵了句娘。
謝塗也同樣擔憂地瞧了外面幾眼, 但很快,他咬咬牙重新看回了面前,那裏原本被封起來的奇跡56已經被拆了一半。
謝塗會在這裏,也怪不得是陶天兵跟着關歲理了。
謝塗眼中一閃而過心疼和急切,猛地轉向一邊的新可, 可一對上兇巴巴快要砸地板的新可,他話又一下子咽回去了。
他只能說:“你小心點啊。”
新可瞪着他:“你來?”
謝塗不敢說話了。
頭頂的震動又一次劇烈, 呼嘯一般從門前過去, 去了不知道什麽地方, 謝塗吓得渾身一緊, 但緩過去後, 他咬着牙拉了拉新可, 堅定地說。
“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再給你示範一次, 你不能再錯了。”
新可也是咬着牙:“我知道了。”
可一轉頭瞧着一堆廢掉的特質合金, 他的目光也逐漸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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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耳邊有人說:“他們可以的, 我們要做好自己的事。”
新可驚訝點了點頭, 第一次正視起了這個總是畏縮的隊友。
半響, 他坐回去, 新的金屬在他的手心延展滋生。
和着外面震天動地的動蕩, 有種詭異的安寧。
城中。
關歲理翻身上了市長廳的頂面,一道疾升而起的突刺緊随其後,被他避了開去,他們終于獲得了片刻的喘息。
幸好警衛們大都在乎這座市長廳,沒有人對建築動什麽手腳。
可那圍攏壓聚過來的人群,也足夠讓人膽寒。
陶天兵手上的市長快要在跑動中滑落下去,他托了一把,瞄了眼下面黑壓壓的人群,頓時不存在的心髒都不太好了。
“這還怎麽跑?新可他們怎麽還不過來!”
關歲理靜在那裏,忽然轉頭看向了市長,連帶着抱着市長的陶天兵也跟着一冷:“關哥?你要幹什麽?”
“他們的攻擊目标主要是你。”
陶天兵一懵,下意識脫口而出:“是因為我太弱了嗎?他們想先抓一個算一個?”但随後他立刻反應過來,看向了懷裏的市長。
“他們應該接到了命令,最先要殺的,是這位市長。”
陶天兵頓時毛骨悚然地看向下面那些合金身體,曾經他們也用生命保衛過這個人,可在市長下臺後,他們也會毫不動搖地接受新任市長的命令,将曾經日夜護衛的人劃入第一級銷毀列表。
聽到這個消息,市長竟然高興地笑了聲。
陶天兵難以置信:“不是,你都怎麽想的,你不難過嗎?”陶天兵想忍住,嘴卻已經說了出來。
沒想到那位市長輕嗤了聲,他的聲音依舊虛弱,卻也掩蓋不住他語氣中的嘲諷:“如果不是你們,我可能還能多活些時間。”
關歲理沒等他說完,就把人從陶天兵那兒接了過來,他左右環顧了一圈四周的隊形,已經有人在戒備着向上爬,他給陶天兵指了一個方向:“我會給你制造一個空隙。”
“啊?”陶天兵理解了他的意思,是要沖下去吸引火力制造混亂嗎?他覺得關歲理一定是瘋了,那不是找死嗎?
但沒有人可以攔得住關歲理,在他下意識去拉的時候,關歲理已經腳腕一提,人朝樓下墜落下去。
幾乎瞬間,那烏泱泱的人群就盯住了關歲理懷裏的市長,齊齊朝着關歲理圍了過去,他們無法在近距離,以及旁邊就是市長廳的情況下使用高殺傷性武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就是他們的軀體。
于是那場面就格外地壯觀,在高空看下來的陶天兵甚至只覺得下面成了一片黑,人與人之間的界限都不存在了,那完全變成了一堆廢鐵的聚合物。
然後,在這團聚合物尚未完全聚攏之時,彼此之間的混亂便如多米諾骨牌一樣,迅速擴散放大開去。
可這混亂向外擴散,最內裏的部分依舊在聚攏,但是那混亂也随着他們的接近而擴大,最終,在聚攏到最小化的時候,混亂徹底爆發,一團團火星從他們彼此撞擊的軀殼上迸濺出來,再一次,也更加劇烈地向外擴散。
而由于這混亂,那嚴密的陣型已經看不到了,關歲理也埋入人群,不知道是死是活。
但是一道道的破綻也在隊伍中裂開。
陶天兵并沒有遲疑,在那破綻出現的當時,他便選了最捷徑的一條,迅速穿了出去。
耳邊盡是警衛們的慘叫以及胡亂的攻擊,但是卻已經沒了準頭和威力,他輕易地就繞了過去。
在這過程中,他不禁驚訝地發現,這近百人的力量,如今甚至不如單獨一個給他的威懾。
他們已經完全亂了。
陶天兵飛速地逃出包圍圈,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回頭找找關歲理,忽然,一道梭形的暗器從側面飛來,就要紮進他的腦門。
陶天兵本能一躲,可叮地一聲,他又忽然發現,那暗器到一半就被截了下來,陶天兵看了一眼,頓時松了口氣,再不敢多停留,拔腿就跑。
他還是趁早離開這裏比較好,免得添亂。
而此刻,射出暗器的人正警惕着面前,他竟然是殺手,而攔住他的,是蘇彎。
如果可以,他不想殺陶天兵,可是他也不想死。
蘇彎握着那枚梭形暗器手上挽了個花,身後的石浪已經對準了殺手:“我知道你想尋一線生機,沒人怪你,可是這個時候,打擾他們不太禮貌啊。”
“我陪你,換個地方玩玩?”
殺手此刻心底有種驚悚的預感,他如果貿然行動,那石浪就會将他徹底淹沒,将他化成這地面上,再沒人認得出來的泥土。
這一關的隊友究竟都是些什麽人?
他瞬間轉身,脫手就是幾十枚的暗器,人就在這掩護下迅速遠避。
蘇彎身後的石浪激蕩,轉瞬就将那些暗器金屬吞沒,随後才漸漸放緩,最終平坦地鋪在了地面上,甚至看不出那裏和周圍有什麽區別。
而蘇彎的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随後,不遠處傳出了搏擊的聲音。
陶天兵還在跑,他跑出了自己的奇跡,可是還是好幾次差點被追上。
他膽戰心驚往後一秒,差點被追兵數量吓得暈過去。
等等?他又勇敢看了一眼,發現了之前聊過天的巡邏隊。
他立刻喜從心起,試圖拉關系:“海哥,海哥是你嗎?我是陶天兵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們一起聊天,你還介紹我去紀念館玩的啊!”
人群中一個人無端被cue,面對周圍人的目光,他迅速撇清關系:“不要胡說,你現在是重犯,你們敢動市長廳,簡直不要臉!”
陶天兵欲哭無淚:“我不是要害人啊,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我怎麽可能敢!”
“我根本不會打架的啊。”
其餘人也迷惑了,有人試圖出聲:“那你停下來,讓我們抓了!”
“你要是沒罪,會放了你,你停下。”
“我又不傻!停下來你們肯定要揍我!”
“揍你又不疼,停下,你不停我們就要揍你了。”
陶天兵心想,這幫虛僞的警衛。
警衛心想,這個狡猾的兔崽子。
他們沒一邊停下,可是也沒有人再攻擊,這邊的追殺,竟然就變成了……賽跑?
陶天兵安全地跑了許久許久。
就是他跑着跑着,再也看不見了市長廳,心底禁不住一陣擔憂。
關歲理沒跟上,蘇彎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都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
關歲理是厲害,可是只有序列一,還在這倒黴的關卡裏被封了,就相當于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他都想象不到關歲理該怎麽應對那些兇殘的警衛。
他一咬牙,幹脆要停下來被抓回去,身後忽然烏壓壓一片黑蔓延了過來,腳下的震動也清晰地傳到手臂。
他怔愣愣間,看到帶頭的人影,才意識到那是什麽,他再不敢停留,剛剛的意識頓時煙消雲散,拔腿就跑,如今他只恨自己為什麽沒能跑出去幾米遠。
那浩浩蕩蕩的追殺大軍迅速融合追殺他的小股隊伍,他的海哥連個影子都被淹沒了。
他簡直魂飛魄散。
天吶,關歲理竟然真的跑出來了,這是什麽可怕的大妖怪!
反正肯定不是人。
“接住!”
關歲理的聲音傳來,陶天兵下意識一擡胳膊,市長就被抛在了他的胳膊裏,他好險沒直接摔了,随後,關歲理追了上來。
陶天兵都快激動哭了,就是身後那要人命的追兵他也得先誇一句:“關哥,我就知道你沒事。”
一道尖矛擦着喉嚨紮在地面,陶天兵的話登時被掐斷,陶天兵魂都飛了,這幫人怎麽還扔武器的呢?能不能友好跑步!
他小心翼翼,密密麻麻的警衛不算,竟然——瞧見了誇克!
誇克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他手裏的人:“還給我!”
“啊啊啊,他怎麽也在,”陶天兵後背一寒:“關哥,你還有什麽辦法嗎?就像剛才那樣的。”
關歲理跑得飛快,目标明确,看起來非常靠譜,于是他飛快且堅定地說:“沒有了。”
“沒了?那他們追上來怎麽辦?”
“等新可。”
“什麽?”他猛地提高音量,“他們要是趕不上呢?!!”
關歲理終于肯分給陶天兵一個眼神:“抱歉。”
???
抱歉是什麽意思?是要一起死的意思嗎?
不是,關哥你計劃居然沒考慮到這裏嗎?
但是轉念一想,關歲理已經盡可能做到最好了,盡可能避免了危險,提高了成功率,可他們和這些警衛之間的差距,已經很難用計策去彌補了。
一根利矛又一次刺來,再一次擦身而過,緊跟着是一聲準備的命令,陶天兵聽見了身後嗖嗖嗖懸停的聲音,他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但頭腦中已經出現無數利矛對準他的畫面。
“關哥!”陶天兵大喊:“我不怪你,你已經很努力,就是我的畢業論文啊啊啊,我辛辛苦苦,白寫了!”
也就是這時候,身後那些動靜驀地靜了下來,陶天兵知道,那是發射的前兆。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閉上眼睛等死。
啊啊啊,新可他們到底靠不住啊。
他還是不甘心啊啊啊。
“關哥你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救命啊,我們要死了啊!”
“關哥救命啊!”
他喊完,耳邊忽地傳出一陣凝重的嘆氣聲,關歲理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陶天兵想應,可忽地意識到,那不是對他說的。
下一刻,他聽到了一陣鋼板摩擦地面的聲音。
他意識到關歲理竟然要停下來,他睜開了眼。
關歲理腳底摩在地面上,因為慣性他還在前進,可他人已經在慣性中轉了身,等他停下來,已經完全面對上了那浩浩蕩蕩的追兵。
他就站在那裏,大軍逼近也沒有再動。
陶天兵聽見聲音懵了,關哥要幹什麽!
他看清了關歲理,也看清了那讓他心顫的天空,數不清的暗器利矛,尖刺巨石,懸在那裏蓄勢待發,一等落下,他們連一根電源線路都不會留下,會被這無盡重物壓成粉末。
可關歲理擋在面前,他孤孤單單一個人,就無端就讓人覺得,他好像真的能擋得住。
關歲理還是沒有動,他的手上也沒有出現任何東西,
就像他停下來,準備跟這大軍赤身肉搏。
只是關歲理的目光中,壓着不合時宜的深深的愧疚和遺憾。
可陶天兵分明敏感地感覺到,好像确實有什麽即将發生一樣。
他甚至生出了比面對那垮下來的天空,還要深刻的戰栗。
他牙齒打顫,也不敢說什麽了。
他懷裏的市長,不自覺地半坐起身,看向了關歲理。
氣氛越發緊繃,凝滞得仿佛要滴出水,天上的武器發射的最後一刻——
未知的恐懼也仿佛将要到來——
一陣翻天覆地的沙石呼嘯而至。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