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序列[無限]

第40章 按鈕

“你們又來了。”

穿過那扇小門後, 他們看見了那個久居高塔的Boss，他依舊背對着他們，靠在那把同樣生鏽、甚至一搖一晃都吱呀吱呀響的躺椅上。

這個時候，他們才注意到了他身上過于寬大的袍子, 其實仔細看, 能看出幾分跟白大褂相似的樣子。

關歲理腦中, 幾乎是下意識回憶起了來到這個關卡之後的種種, 伸手攔住了新可，他打量了眼屋子，鏡子依舊放在原來的位置上，甚至這裏的灰塵都好像還在原位，分毫沒有曾經被人闖進來過的樣子。

他說：“我們看到了你的實驗數據, 想請你出去，繼續你的研究。”

關歲理這話一出來, 所有人同時看向了他, 不是, 之前自白書都看過了, 關歲理為什麽還會問出這種問題？

不是已經确定不可能了嗎？

果然, boss嗤笑了聲, 随即瞧着關歲理的模樣，又躺了回去：“你會看數據, 就知道那不可能。”

“上一任市長誇你很聰明。”

Boss聽到這裏, 那搖晃的躺椅終于嘎吱一下, 停了下來, boss慢慢從上面站起身來, 這樣的場景, 讓其餘闖關者不約而同想起來之前瀕死的記憶, 頓時警惕地退了退。

“上一任市長？你是說艾澤？不對，好像是塔門了，他也到時間了啊，這一任是誰？是該托林了啊。”

關歲理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信息，這按理說與世隔絕的boss，為什麽會對下面的政權更疊這麽清楚：“他說，如果能做成這件事，除了你，沒有別的人選了。”

Boss終于緩慢地站了起來，闖關者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真的站起來的樣子，他實在很高，站在那裏就把窗口的光擋了大半，腳邊鏽屑攢了矮矮一堆。

“是嗎？”boss目光審視着關歲理，可忽然就笑了，“果然是個小騙子。”

關歲理心下立刻一陣警覺，就見boss擡起了手。

“差點就被你騙過去了。”

關歲理心中的警覺幾乎到了頂峰，他直接一個踏步上前，按住了那面鏡子，将它立在原地轉了個彎，對準了boss，那一道光落在boss身上的同時，正在動作的boss停在了原地。

關歲理終于松了口氣。

他四下環顧，周圍沒有什麽異樣，也依舊沒看見他們要找的機關，于是試着向boss走了過去，他能聽到身後其餘闖關者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Boss不能動彈，倒也不慌，就那麽靜靜注視着關歲理一步一步走過來，他的聲音裏滿是戲谑：“小騙子還挺聰明。”

關歲理并沒有什麽回複的興趣，他在boss身邊轉了圈，然後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說，最重要的東西藏在他的腦袋裏。

關歲理仔細凝視他的臉，那一層層的鏽密密麻麻，鏡子的光反射過來，照得他的臉異常通透，從這個角度中看去，有那麽一個縫隙，他似乎能看到裏面一閃而過的亮光。

那層鏽蝕仿佛并不能對boss造成什麽阻礙，他就像清晰地看見了關歲理的行為，他又笑了聲：“要摸一下嗎？”

關歲理伸出去一半的手頓時停住，轉而去抖落他的衣服，那麽重要的地方，一碰可能boss就恢複了，機關應該在別的部位。

這個時候，耳邊又是boss的一聲嘆息：“還很不好騙。”

關歲理扯了扯boss一身糟心的衣服，瞬間就覺得這一關的boss哪哪不對勁，跟一關的人魚一樣，他們的性格中都有惡劣讨人厭的地方，可這一關的卻更難對付。

不過，關歲理想到之前摔下高塔之後，覺醒過來的本尊，忽然覺得，這些性格跟他本人相比，好像也沒什麽了。

“你可小心些啊，我這裏就這一套衣服了。”

關歲理解了半天，也沒把他鏽蝕纏結的衣扣解開，他還在耳邊一直唠叨，幹脆手上一用力，就把那衣服都扯了開來。

“我覺得你是故意的。”

聲音好像近了些，關歲理懶得在意了，他的眼神落在了boss的胸口，那裏是一個打開的空腔，裏面沒有任何多餘的标志和結構，只有一個按鈕。

就好像在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這就是機關，按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只有其他人注意到了，boss的頭輕微地移動了一點，更接近了關歲理。

仿佛再過片刻，就能死死将關歲理抱住，困在懷裏。

他們心驚膽戰，但看見關歲理站在那裏，也只好蹑手蹑腳排在了他的身後，探着腦袋看那機關，互相詢問。

“應該是這個吧。”

“看起來應該是。”

關歲理沒有動手，問boss：“這是什麽？”

“當然是你要找的東西。”

“你知道我要找什麽？”

“這裏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關歲理的詢問并不複雜，但已經有人不耐煩了，新可焦躁地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看boss，boss的手指似乎又動了一點，他等不下去了。

“趕緊按吧，這鏡子快撐不住了，別等了，我可不想死。”

關歲理注視着那個紅色的按鈕：“你不阻止我們嗎？這個按鈕按下去，城裏的人都活不了了。”

“你說的這種事情，我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又能做些什麽？”

“繼續你的實驗，既然你還活着，一切就有可能。”

“我還算活着嗎？可惜，恐怕你要失望了。”

Boss又動了一下，新可實在等不下去了，搶着就擠開其他人沖了上去，擡手就要按：“還跟他磨叽什麽，再等下去，我們這幫人都得死。”

關歲理想要攔下他，一手拽住了新可的胳膊。

新可怒不可遏，調動權限，他另外一邊胳膊就平白伸長了幾寸，正好戳在那按鈕上。

轟隆的悶雷聲，在這高處幾乎立時響在了身邊，震耳欲聾，排山倒海。

可這聲音讓人懷疑将要震碎這高塔，以及高塔內的一切，外面的天空卻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在他們的視線中，boss氣定神閑恢複了松散的姿态，動了動一直僵直的手。

那雷聲徹底停了下去，外面的天色也依舊毫無波瀾，boss說：“既然你們這麽急着找死，我不介意幫你們一把。”

“走。”

關歲理當機立斷，拉着沒松手的新可，另一手扯了最近的陶天兵就往外走，可幾步踏出去，他右腳就失了平衡，他倒下去的時候，順手一撐，才意識到是自己的右腳已經憑空消失。

身邊驚叫此起彼伏，每個人身上的肢體都在迅速沙化，以這樣的速度，不過片刻，他們就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

最後只剩下一把沙子。

甚至，連最後的痛苦都感受不到。

可是按照啓示的指引，他們一路走來，并沒有犯過什麽錯誤，為什麽得出的結果卻是錯誤的？

沒時間在意這個了，關歲理忽然開口：“碳單質的排列結構，你還差了一個。”

就是boss的這一猶豫，他們身上的沙化登時停止，其餘人幾乎立刻就要走，卻跟boss當頭撞上。

Boss瞬間就出現在了門邊，好像之前的行動遲緩，都是給他們裝出來的錯覺，地面上撒了一路的鏽屑。

Boss優雅去扶關歲理，順便擡手理了理自己敞開的衣服，可半途，他發現關歲理的視線，理衣服的手就故意松了開，于是衣服就又一次散了開來。

他笑着：“你說，我差的是什麽？你告訴我，你想看什麽都可以，看完，我還可以放你們走。”

闖關者們看得瞠目結舌，原來真的還有一種力量，輕輕松松就能讓殺人不眨眼的boss纡尊降貴，高擡貴手，甚至……不惜出賣色相的嗎？

真的有，知識的力量，他們見識到了。

雖然關歲理一直在看的其實是boss胸口那個按鈕機關。

關歲理借力站了起來，可這鐵疙瘩跟人類的身體還是有着天壤之別，他勉力撐着身體也依舊搖搖晃晃。

boss又溫柔給他接回了那條腿，然後更湊近了些，于是他身上的味道又一次繞在了關歲理鼻尖。

依舊是那種冰冷冷的鏽氣，卻從之前的柔和過度到了深夜，像是寒冬裏的廢棄廠房，無數腐朽的零件拼湊成了雪下的，遍地荊棘。

“可以說了嗎？你要知道，你要是騙了我，我可不太舍得你們輕輕松松死了。”

闖關者們心中立刻發了毛，齊齊瞪着關歲理。

關歲理能站穩後，視線從他胸口的空腔上離開，手也松開了他，他回答：“無定形碳。”

回應的是boss的一聲冷笑，很長時間裏，闖關者們也不知道這個答案到底是好是壞。

直到boss來了句：“耍小聰明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他們都禁不住後怕。

“我只是闡述了一個事實。”

Boss像是覺出了什麽趣：“那這樣，你去幫我補上這個圖，我就放你走，怎麽樣？”

“恐怕你的牆不太夠用。”關歲理半點不耽誤，帶着闖關者們就要走。

Boss就在身後站着，始終也沒有來追他們，他們來到那扇小門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句：“算了，反正你還要回來的。”

他們才徹底放下了心，然後假裝氣定神閑下了樓梯，boss一看不見他們了，拉着關歲理拔腿就跑，嗖嗖嗖離開了那座塔。

再次站在地面上的時候，後怕才一遍遍反刍起來。

陶天兵瘋狂喘氣：“什麽剜心者死，我看死的就是我們，我們戳人家心窩子，這就是報應，差點就栽裏面了。”

蘇彎拉了拉新可，意思非常明顯，新可心虛地低了頭：“我剛剛不該……對不起，以後我聽你的。”

他還低着頭，忽地一股光影閃過，新可幾乎是瞬間就轉了身，手在地面一拍，一道高牆就憑空立起。

衆人膽戰心驚，簡直懷疑他要暴怒殺人，就聽着噼裏啪啦的聲音，無數看不見的利器迅速砸在了上面。

只幾下，那高牆就不堪負重，新可一邊喊着退，一邊面前又擡起了一道高牆。

短暫的停頓後，那東西從另一邊砸了過來，這回闖關者們才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一個個類似海膽一樣渾身尖刺的鐵球，從高處借着高高的勢能，砸了下面。

即使他們一身銅皮鐵骨，碰見這東西，甚至這麽多的數量，怕也是難捱。

新可反手一拍，那邊登時又是一道牆立起，再次将那些鐵球擋了下去。

而關歲理則再也不在原地，槍林彈雨中，他對着鐵球來的方向，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