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碳元素
當幽長的通道走完, 這地下的東西展現在他們面前,全部人都失去了言語。
一座精密的儀器擺在那裏,無數零件嚴絲合縫卡在透明的外殼中,幾乎讓人眼花缭亂。
而整面牆, 畫滿了各式各樣碳單質的結構式, 其中象征碳元素的圖案被人用超高飽和度的紅色塗抹, 乍看上去, 就像是牆面濺射了無數了紅色的圓點,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你。
片刻的毛骨悚然之後,又有一種狂喜後知後覺地浮現上來,因為這儀器的名字,幾乎呼之欲出了。
赫然是歷史紀念館丢失的碳元素反應器。
他們轉到機器正面, 機器表面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只一個巨大的‘待銷毀’印章刻在上面, 依舊清晰。
仔細從那些劃痕中辨認, 才認出下面這機器真正的名字, 碳元素反應與消解轉換機。
言語卡在嗓子口, 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 忽然有人一擊掌。
“乖乖, 還真在啊,”陶天兵激動地一把攏住了謝塗的肩膀, “這機器了不得, 你說我們找到了, 是不是就能把這裏變回去。”
就是他說完, 沒人理他, 也就新可從鼻子裏哼了聲。
關歲理無聲地走去了操控臺, 翻着那眼花缭亂的數據。
陶天兵站了會兒, 面對這樣的沉默,難得也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高興,這又不是沒可能,實在不行,我們大不了去找那位boss,事是他辦的,總知道該怎麽辦。”
沒人回答,新可竟然沉默了會,站了起來:“我同意,你們要是害怕,我去就行,我還有個壓箱底的東西,沒準能把他帶過來。”
陶天兵難得驚訝地看向了新可,原地一蹦:“我跟你去。”
“我覺得你們還是應該先看看這個。”
所有人同時擡頭,蘇彎正甩着張紙從機器側面轉過來,紙張上面通篇是是潦草的字跡,尤其右下角的簽名,更是艱難辨認,才認出‘white’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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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彎視線轉了圈,把紙張遞給了關歲理,半途要去接的新可都愣了下,才不情不願地站到了關歲理後面,幾人一起盯住了那張紙。
蘇彎嘆了口氣:“這是他的自白書,貼在機器的側面,我猜是跟機器一起展覽用的。”
已經沒人聽得進她說什麽了,那自白書短短幾行,卻跟上面的字跡的潦草程度一樣,叫人不寒而栗。
我承認我對整個人類社會帶來的災難,不僅是人類社會,更是為所有碳基生命帶來了毀滅。
可碳基生物不過是浩瀚宇宙中,生命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以人類的狹隘來判決我反生命罪,這并不正确,我也不會承認。
我奉勸各位審判官,以及所有跟我一樣,認為自己了解點理論就了不起的同僚們,放棄再不厭其煩地問我同一個蠢問題——怎麽挽回這一切。
如果我會說,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不過陳懇地告訴諸位,辦法确實是有,只是你把我的實驗室翻過來,也不會找到一丁點有用的東西。
最重要的東西,從來只存在在我的腦子裏,那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可惜,只會有我一個人知道了。
諸位,享受現在的一切吧,這才是現實。
——white
看完這短短的幾行字,就連陶天兵都瞬間失語了,剛剛他熱血沸騰就要站起來出門,現實立刻就給他破了一盆冷水,澆得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也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勸得動這罪大惡極的人,那人也不會現在還待在塔裏,現實怎麽還會是這樣硬邦邦的合金樣子?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們要下的這場雨,最終真的要降臨在這座經受不住腐蝕的城市中嗎?
“還記得闖關行為準則嗎?”
陶天兵看向了說話的關歲理,他記性好,下意識就背了出來:“不要相信這個世界,不要懷疑自己。”只是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謝塗在周圍人多的時候,一直緊緊跟着關歲理:“我知道,可是他實在太真實了,怎麽能不信?”
蘇彎擲地有聲:“我可不管它是真的還是假的,想太多只會讓自己活不下去,可別忘了我們是來幹嘛的。”
陶天兵恍然醒悟:“對,找下雨的機關到底該怎麽用,這都是法涅斯的陷阱,我不能相信他,沒想到這個行為準則居然真的是在幫我們,我之前還以為又是什麽陰謀。”
可他才振奮一秒,就又喪氣了:“可這兒哪有什麽提示,這一看就是那個boss的實驗室,哪會有什麽機關的破解辦法。”
于是又沉默了,他們需要更多的線索,還需要線索把所有的一切串起來。
新可手指頭咔吧咔吧響:“今天的啓示還沒到嗎?”
他這麽說了,所有人瞧着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變換了的4,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又過去了一天。
也幸好關歲理昨天幫了誇克的忙,今天可以不用去給別人加能源,他們才能繼續待在這裏。
蘇彎翻了一遍自己的折頁書:“沒有,最近啓示一天比一天晚了,可能要再等一會兒。”
新可于是煩躁地直轉圈,要不是不敢亂動,這臺機器都可能被他砸了:“到底哪裏還有線索?”
他已經快被最近的亂七八糟搞瘋了。
“有的,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關歲理一開口,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看着他,關歲理舉起了自己手上那張紙,“他說過,他會把最重要的東西藏在自己腦子裏。”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線索在大腦中自動連接,逐漸有了脈絡的模樣。
新可不耐煩地折斷了自己變出來的鐵棍:“你腦子怕不是也生鏽了,這機關怎麽會在他的腦子裏,這又不是他弄出來的。”
“啓示讓我們來西北方,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新可還想繼續說話,關歲理已經又一次走到了主控臺前,調出了一頁數據。
“這是這臺機器運行數十年間,最高的峰值記錄,以這樣的數據,就算他十年一直能維持這樣的數據,也做不到現在這樣,将整個地球的碳元素全部消減,”他蓋棺定論,“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有人精心編造的謊言。”
“你是說,有人編了這麽大一個謊?他的目的是什麽?”
新可幾乎是下意識在反駁他,但是蘇彎拉住了他:“可是碳元素确實消失了,這一事實是具體存在的。”
關歲理并不在意他們的态度,他手指下意識滑動着那些數據:“有一段時間,也就是這機器最後運轉的那些年,他試圖大規模制造過碳元素,但是在他的生态球中,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具體的內容不得而知,但是從此之後,這機器就關閉了。”
“他這麽做,我猜測是他預感到了碳元素的消亡,在試圖彌補這一切,但是很可惜,那能力并不屬于人類。”
“當遠超人類所能承受的災難到來,将罪責歸到一個人身上,總比未可知的事實要好接受的多。”
“所以,boss待在塔上,其實是為了保護大家?”謝塗都忍不住開了口,顫抖的聲音裏全是震撼,“你是說他承擔了這一切,還要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那裏,幫別人守着機關嗎?”
“沒有人敢把屠刀交給一個屠夫。”
“除非屠夫是假的。”
所有人的腦海裏,幾乎是瞬間就回憶起了boss那覆蓋上半張臉的鏽蝕,他行動緩慢,身上随便動一動就落下來一片片鏽粉,他們甚至拼湊不出他完整的樣子。
這種人真的會存在嗎?
可好像想到他的樣子,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所作所為了。
雖然同時記起來的,還有命懸一線的無力和恐懼。
同時,蘇彎舉起了自己的折頁書:“啓示到了,今天的啓示是,剜心者死。”
死?這個詞太不美好了。
不管是boss死還是他們死,都不是什麽美妙的事情。
剜心?他們是要去戳人家boss的心嗎?
那不是作死嗎?
這個啓示實在很不喜慶,闖關者們身在這倒黴的關卡中,幾乎随時随地都會死去,時時刻刻跟死亡作伴,反倒對這個字眼越發得敏感,甚至成了某些人的禁忌。
這個字眼出現的一剎那,就有人耷拉下了臉。
只有新可就像沒聽到一樣,徑直就往外走:“都知道了還愣什麽,去試試,趕緊結束了走人,我可不想在這倒黴的地方多呆一秒種。”
蘇彎習慣性去勸他,但是這回新可居然也沒有理她,依舊氣沖沖就往外走,蘇彎只能對關歲理他們笑笑,跟了上去。
兩人的腳步聲一步步響在樓梯上,還能聽到蘇彎的說話聲,陶天兵都急壞了:“我們也趕緊跟上去吧,他們這麽亂沖一氣,出什麽事情怎麽辦?”
關歲理環顧這屋子,視線在一牆的結構圖上最後看了眼,也只好走了出去。
新可腳步飛快,一路上,他們幾乎全速在跑,才能勉強趕上他們,險些還撞翻了一幹路人。
不過也是他們速度太快,巡邏們甚至都沒有看到新可他們的樣子,省了不少麻煩。
來到塔下幾乎只是須臾,新可到了這裏才難得停了一下,然後噔噔噔就往上走。
陶天兵不敢動關歲理,拉着謝塗就跟。
臺階在攀升,周圍的水汽越來越多,離那個boss也越來越近,關歲理的臉色卻依舊凝重。
陶天兵一直看着他:“關哥,你還在擔心什麽嗎?”
關歲理低頭望着路:“我總覺得我似乎漏了什麽。”
陶天兵倒吸一口涼氣,關歲理搖搖頭:“希望是我想多了,走吧。”
他腳步才要邁出去,卻發現那漏着光的小門,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