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警報
那股風還沒有靠近, 臉上已經隐約地刺痛,探出的手指尖崩裂,開了皮,關歲理看了眼大廳中心, 那條全身鼓蕩在風裏的人魚, 果斷拎起一邊呆着的刺猬頭, 轉身就向外走:“出去。”
其餘闖關者不用提醒, 也知道這一座拍賣場已經岌岌可危,紛紛向外跑動。
周圍的石料大片大片落下,廊柱牆壁開了縫,穹頂似乎随時要塌下來。
而那些圍着人魚的怪魚們,前赴後繼撲上去, 都被絞進了那漩渦中,鮮血碎肉劈裏啪啦掉在地上, 濺起的血拍在褲腳靴面上。
所有人都在悶頭跑着, 但腦袋在這風聲中被震得發疼, 甚至走路都有些錯亂。
路過的桌椅杯盤接連炸裂, 價值連城的器物被摔得粉碎, 又被碾入塵泥, 頭頂的防火系統爆開,劈頭蓋臉澆下來, 将人淋了個透心涼。
聲音和視線都模糊了。
每一步落下, 帶起不知道什麽物質構成的水。
白文學抱着葉三三, 終于來到了門口, 跟其餘闖關者彙合, 然後他抹了把臉, 停住了。
門外那些擁擠的魚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紛紛四散逃竄,但卡在門裏的那只大魚,先前擠得太過用力,如今卻怎麽都出不去了。
風聲更大了,幾乎到了近前,那魚的掙紮前所未有得劇烈,巨大的舌頭翻卷在地上,随着身體的掙紮反複拍打在地面上,身上還未愈合的傷口越發裂開,更大片的鮮血淌下來。
也堵死了闖關者們求生的路。
忽然,好像什麽斷掉一樣,啵的一聲,魚尾一下滑了出去。
粗糙的地面上殘留了一片紅色的組織。
闖關者們不是很想面對這一幕,身後的風卻更加逼近,容不得他們猶豫,齊齊悶頭跑了出去。
腳底軟榻塌濕乎乎,稍不留神就會滑到,風已經削到了後腦門,感覺到了涼飕飕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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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風徹底卷上來之前,他們跨了出去。
下一刻,身後的風仿佛尖嘯一樣,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徹底肆虐,屋子應聲崩裂,風波席卷出去,這座不知道多少年建成的拍賣場徹底倒了下去。
然而水聲雷動,那尖嘯和坍塌的聲音又似隔了一層霧。
石塊碎裂,撞在泥水中,煙塵混着積水,徹底渾濁成了一灘,又被石塊塌陷填埋。
腳下的土地在這震動中崩裂,人一次次站立不穩,跌倒又爬起來。
同時,不知道誰驚動到了什麽,巨大的警報聲響起,刺耳的鈴聲中,夜色中無數昏黃的路燈漸次亮了起來,他們看到了道路盡頭排隊跑來的士兵。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仿佛正和這大地的震動融為一體。
震蕩和警報震耳欲聾,紅色的警報燈照在地面上,腳步越來越近,闖關者們不由心情沉重。
這怎麽辦?
待會兒會發生什麽?他們要不要先跑了再說?
關歲理努力穩住身體,從搖搖欲墜的門板往裏望了眼。
積滿水的場內,恢宏的雕花廊柱半殘未殘,穹頂透着光。
四面塌下去的牆壁堆在四周,卻更像是将這裏圈了起來,不容任何人進犯。
盡頭的腳步聲到了近前,他視線中那些怪魚的血色同時消失,于是,那屍山下的情景就顯露了出來。
重新清澈的水中,人魚悠然自得地站在那裏,四面的各種碎片和水面反射着他的身形,一片鱗片從他身上掉了下來,落進了水裏。
他彎腰撿起了那枚鱗片,下一刻,盯住了關歲理。
門板啪地墜落,揚起一幹塵土。
關歲理冷冷地盯着他。
人魚這回卻一點都不急躁了,他的尾巴在水中重新變得濕潤,漆黑,他展開了雙臂。
他說:“我贏了。”
他在低陷處仰頭看着冷靜的關歲理,眼中的貪婪與饑餓再毫無遮掩。
你可知,每天你在柔軟的床上入睡。
可知道那牆外,無數貪婪的魚掙紮着從沉重的水中爬出,來到他們呼吸都艱難的陸地上。
他們一層層厮殺,不知道要多少鮮血,才能踩着無數同類的屍體,爬到你的面前。
而這些怪物中,我是最強大的。
所以最後站在這裏的,是我。
你也注定是我的獵物。
關歲理并不答話,他跟人魚做了交易,今晚人魚就注定不可能放過他,即使他利用了其餘的怪魚阻撓他,看來也無濟于事。
但那也沒有關系。
既然他們自己來了,也省得他再麻煩一回了。
在士兵們到了近前,關歲理攔住了準備逃跑的隊友們,直接找出了人群後面憤怒的科勒。
他在科勒開口罵人之前,說:“你的拍賣場是我毀的,你可以把我抓起來。”然後在闖關中們驚恐的視線裏,他指了一圈,“他們都是同夥。”
科勒氣得更瘋了,振臂一揮:“全部帶走!”
于是人魚和闖關者們被啪地被铐了起來,他們還懵着,就和關歲理一起被架上追過來的車,上了大樓十五層,那是人類基地的監獄。
只是他們上來的時候,看着十三樓那個巨大的大洞,忽然明白了白天人魚到底是怎麽去找他們的。
白文學更是福至心靈地想起了關歲理的那句,已經開始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敢情您就是這麽開始的?
監獄,十五層。
同時也是這座大樓的頂層。
末日幸存下來的人類稀少,法度也更改了一番,這座監獄已經很少迎來新的客人了。
科勒大踏步用指紋點開電梯,這座監獄的面貌終于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特質合金泛着黑色的光,隐沒在長長的黑暗裏,一個個鐵門裏死氣沉沉,卻偶爾能聽到幾聲垂死的咳嗽。
周圍的溫度極低,不知道什麽地方有電在響,噼裏啪啦傳出一陣慘叫。
老大沉默地站在那裏,從沒想到,他居然也有自投羅網的一天,他覺得這個世界要瘋了。
白文學的情緒就更別提多複雜了,他原本來這種地方,得跟現在掉個個兒。
科勒摘掉手套,在門口桌子邊坐下,身邊還被副官放了一盞燈。
他開門見山地說:“我時間不多,說吧,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跑拍賣場去了。”
闖關者們心都提起來了,這要怎麽回答,答錯了會有什麽影響嗎?
他們下意識看向了關歲理。
關歲理被套着手铐站在那裏,神情卻一如既往的放松:“你應該去問雅可夫。”
闖關者們同時一愣。
科勒把手套丢在了桌上:“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我的拍賣場是替雅可夫收拾爛攤子?我應該找他賠償?”
關歲理:“你或許也該知道,白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科勒望了一眼事不關己的人魚,陷入了沉思,臉色卻越來越黑。
闖關者們看着科勒的臉色,想着雅可夫之後可能遭遇的事情,不由對這位曾經看不順眼的NPC産生了巨大的同情。
大佬你沒有心。
但他們算是安全了,他們發誓以後一定對雅可夫好一點。
科勒糟心地揉了揉眉頭,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這是造了什麽孽,要看見關歲理這個倒黴的士兵。
抓你的時候不能把話說清楚嗎?我看你就是耍着我玩。
可人都抓進來了,這麽放了實在顯得他很窩囊。
尤其看着關歲理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就想起之前自己被他利用過,他吸了口氣:“關起來,讓心理監測科的人去出個報告。”
一群士兵聽令各自去抓自己的守衛對象。
然後這群士兵就詭異地發現,明明被抓去做這折磨人的玩意,這幫人居然跟得救了一樣。
他們準備了半天,一瞬間有了種有力氣沒地方使的錯覺。
除了一位,人魚在別人要抓他的同時,露出了一口的尖牙。
士兵們齊齊退後。
可大概這些深海魚類目前面對人類,限制确實很大,之前的其他魚都直接消失了,只剩下了這麽一條格格不入的人魚。
尤其面前這麽多人,他能做的就更少,人魚最後意味深長地望着關歲理的背,自己朝着士兵走了過去。
人魚的門被碰的一關,闖關者們心裏繃着的那根弦徹底松了。
他們依次跟着進入自己的房間,于是沒有發現在他們都離開後,科勒面對着人魚的房間門,滿眼都是深深的忌憚。
他的手一直放在槍套上。
關歲理的門在最外面,方便監管,他往門裏走的時候,刺猬頭忽然快走幾步湊了過來,在他身邊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關歲理果然沒什麽回應,進了自己的房間。
刺猬頭在士兵的催促下向裏走,不遠處就是他一直信賴的好兄弟,可這個時候,對方卻沒有像往常那樣過來對他噓寒問暖。
因為在他認清了對方之後,那樣的欺騙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個人曾經怎麽慫恿他,利用自己去試探關歲理他們。
又是怎麽在耳邊一遍遍說着關歲理的陰謀,讓自己站在他的前面,把一切罪責攬了過來。
他到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場欺騙,到了需要的時候,這人毫不猶豫就會把自己推出去。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但這些事既然已經發生過了,也不會再消失了。
幸好他們認識得不算久。
房間異常狹小,關歲理進來的第一感覺就是不舒服,他個子不算矮,站在這裏腰都得佝偻着。
尤其,身後一盞燈刺眼地亮了起來,晃得關歲理根本睜不開眼。
幾個人拿着記錄板走了進來,在這樣的光線中,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可這場景太過熟悉,他閉着眼睛都能猜到他們的表情。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想要挖出你所有隐私,把你的所有恐懼都重新喚醒的虛僞的笑。
天色重新亮起來的時候,九份心理檢測報告被送到了科勒的桌上。
他喝着副官遞過來的提神劑,眼底仍舊是掩不住的疲憊。
他每天的日程滿滿的,再過十分鐘還有一場會。
他拿起了桌上的報告。
一張張匆匆揭過,他有些急躁,這幫人怎麽排的序,他等了一晚上,不是要看小混混的心路歷程。
就隊裏那個白文學還有點意思,過于旺盛的保護欲,值得敬佩,換個年代或許能做英雄,但放現在,怕是活不了過久,他倒可以提前給他準備個勳章。
其餘的要不是不太聰明,要不就只有點小奸小猾,還有三個小屁孩,也就會做做飯種種花。
直到翻到關歲理的時候,他停住了。
深海霸主的報告就疊在關歲理的下方,被他忽然停住的時候一帶,滑了出來。
兩份報告同樣的格式,一份是極端的完美,另一份,卻這份完全的反面。
他們的報告最下方批着心理監測科科長的總結。
一句:毫無瑕疵,是人類最忠誠的戰士。懷疑其對心理監測的了解在我們之上,我們被他給騙了。這非常不合常理,千萬警惕。
另一句:為了全基地的安危,建議立即銷毀。
他靠在椅子上停了會兒,他說:“取消內部會議,通知軍科會所有人,馬上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