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夢想是照亮人生的星星(4) (2)
,怎麽能随便相信一只過路的小鳥的話呢?我說,難道我注定一生只能待在一個單調乏味的環境裏嗎?我不甘心,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小,和我的理想畫不上等號,可是我真的不甘心。
桌子說,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要做桌子你要做板凳一樣,我們的命運由人類決定,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認命。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心高氣傲,我也努力過,可是最終呢?我還是得做一張桌子。
一開始,我不相信桌子的話。可是随着時光的流逝,我的信心逐漸被消磨掉。房間的門總是鎖着,我甚至不知道我度過了多少日子。
長久的壓抑讓我患上了抑郁症,我想到了死。可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作為一棵樹,我想死的話,只要跟樹根說一下,不給我供應養分就可以了。而作為一個小板凳,我是無法用自己的力量結束自己的生命的。
桌子說,你要調整好心态。雖然你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你可以改變自己。你的痛苦源于自身,只要你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接受眼前的一切,其實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我說我做不到,我寧願死都不願過這樣平淡無奇的生活。
桌子說,可是你死不了啊。你又不是沒死過,死後的世界也許比現在更糟糕。再者,我認為,只要你用心去做,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你的意識形态還停留在本我上,你應該超越現在的狀态,把眼光放得更長遠一些。生活本來就波瀾不驚雞零狗碎的,那些大氣與浪漫都是一種被假象堆積的狀态,你再努力都無法真正實現。
就這樣時而和桌子聊天,時而睡覺,漸漸地,我變得平和起來,雖然偶爾還是會感到難過、失落,但終究,沒有再說關于夢想或者死亡的話。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有一天,門被打開了,我被一個人拎了起來,帶到了街上。因為在陰暗的房間裏待得太久的緣故,陽光晃得我有些睜不開眼。那個人拎着我走了很久,直到他累了,才把我放在地方,坐在了我身上。休息了一會兒後,他又開始走了。就這樣循環往複,直到有一天,他喜歡逛的街道上都蓋起了涼亭,涼亭下有長椅,他累了就在長椅上休息。我成了多餘的,他就把我丢棄了。
撿破爛的撿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很破舊了。他把我賣到了二手家具市場。我又見到了那個我以為會把我做成一葉扁舟最後卻把我做成小板凳的木匠。在做一個沙發,彈簧和泡沫已經有了,只差一些木頭。于是他就把我鋸了,又從別的地方找了一些木頭,裝上彈簧包上泡沫和皮子,我就變成了沙發。
變成沙發後沒過多久,我就被搬到了一所大學對面的奶茶店裏。說實在的,我蠻喜歡這個地方的,比我以前待的那個沉悶的小房間好多了。每天都會有很多人來喝奶茶,店主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她喜歡放一些小孩唱的歌,奶聲奶氣,吐字不清,聽了之後會讓心情變得輕松起來。
我不知道我會在這裏待多久,不知道我的下一站在哪裏。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奶茶店,被木匠做成了一葉扁舟,我會很開心。如果我注定一輩子只能做沙發,我也沒有什麽怨言,順其自然吧。如果你是一個大學生,你們學校對面湊巧有一家奶茶店,你一定要進去坐坐,沒準我就在裏面,就是那條很長很軟的紅色沙發。
情癡
即使所有的誓言都顯得蒼白無力,所有的愛情都像是逢場作戲,所有的追求都得向錢低頭,所有的人都不值得相信,我仍會安靜地坐在電腦前等你上線,一如從前。
——題記
桂山水常常幻想自己是個孤兒,無父無母,最好也不要有爺爺奶奶七姑八姨。那樣他就可以無牽無挂地漂來漂去,不用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思念誰誰誰,不用為自己做出的種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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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山水喜歡游山玩水大約是受爺爺的遺傳。據說小桂的爺爺年輕時也是個浪子,整日東游西蕩,拈花惹草,不務正業。小桂的名字就是爺爺取的,爺爺常常教導他說:不能太早結婚,要多出去走走。
可惜爺爺很早便去見唐伯虎了,留下小桂一個人做那閑雲野鶴的夢。小桂的爸爸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他一心想讓自己的兒子掙大錢,開寶馬,住別墅,最好再娶個金發碧眼的女人。
小桂是被棍棒喂大的,爸爸猙獰的面孔無法改變小桂的喜好。爸爸的棍棒讓小桂練就了一身肌肉,為以後漂泊江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除了游山玩水,小桂還喜歡泡網吧。游蕩了一天的他不願意找個旅館洗個熱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覺,他要到網上會一會那些喜歡他的“驢友”,以确定一下次日的行程。每一座城市都有小桂的朋友,所以小桂每次出門只要帶夠車費就可以了,食宿自有人安排。網絡上對小桂誘惑最大的是一個叫忘憂的姑娘。忘憂喜歡聽小桂胡說八道,喜歡小桂那顆落寞的心。他們認識的時候忘憂正在遙遠的地方讀高三,兩人約定高考後見面。可是高考後,忘憂消失了。小桂盯着忘憂那灰蒙蒙的qq頭像發了幾天呆,最後決定去找她。
忘憂所在的城市小桂曾路過多次,那是一個污染嚴重的工業城市。據說白鴿飛過它的上空就會變成烏鴉,可是這樣一個地方住了幾十萬人。沒有電話號碼,沒有詳細地址,連對方的真實姓名也不曉得,甚至不清楚對方具體長什麽模樣,在這樣的前提下,在幾十萬人中找一個姑娘,就像是買彩票。但小桂不怕,小桂有信心。起碼小桂知道忘憂喜歡吃冰激淩,喜歡棉花糖,喜歡公主裙,喜歡餘華、王小波、小貝,喜歡在新買的衣服上繡一只蝴蝶,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到屋頂看星星,喜歡上網,會莫名其妙地難過,旁若無人地流淚。最重要的是,小桂知道忘憂喜歡自己,喜歡這個整日漂來蕩去固執任性癡癡傻傻的男生。
人在江湖半條命。你不能保證下一秒你不會被天上掉下的花盆砸死,或僥幸活了卻落了個半身不遂。你更不知道,你平淡無奇的一句話會惹來殺身之禍。總之,江湖充滿了未知,舉手投足都要小心。
話說小桂到t市的第七天,一覺醒來摸摸腦袋還在,摸摸口袋錢卻不在了。
沒有賊,即使有,大約也不會向一個流落街頭、衣衫不整、面色枯黃、頭發淩亂的年輕人下手。不是說賊也有同情心,而是小桂當時的狀态很難讓人相信他能從口袋裏掏出錢來(掏出一塊啃了一半的燒餅倒有可能)。
小桂的腦袋沒有“百度”好使,搜索了半天也搜索不出一個身在t市的朋友。
在一個沒有朋友也沒有錢的陌生城市裏,撒泡尿都是困難的。小腹的腫脹讓小桂懷念起了在北京的歲月,那裏三五步就是一個廁所,而且是免費的。或者在鄉下,撒尿的同時還可以欣賞一下一望無際的田野和天上愉快的飛鳥。可懊惱是改變不了現實的,拐了三個彎過了兩個紅綠燈後,小桂終于找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将廢物排洩出去之後,小桂感到餓了。找個飯店要碗面吃完之後再放進去只蒼蠅的行為,小桂是做不出的。不能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舌之欲而去傷害一條無辜的生命,哪怕它是害蟲。
豔陽高照,小桂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他有些迷戀這種狀态,衣食無靠,前途難料。也許下一秒就會發生讓他驚喜的事情,每一分鐘都是新鮮的。但樂觀的心态也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他終于走不動了,口水也吞完了。他眯着眼,想罵太陽幾句,可最終沒舍得自己那不多的力氣。
城市不比鄉下,人與人之間總像是隔着什麽東西,讨碗水喝都會引起人的猜疑。
但小桂還是厚顏無恥地敲開了一扇門。開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小桂暗想父母賜予自己的精致的臉龐這下派上用場了。果然,小姑娘看到陌生人後沒有立刻把門摔上,而是聽完了小桂的訴苦:施主,我走了一天路,口渴極了,能否施舍我一瓢水,佛祖會保佑你的。小姑娘笑了:和尚怎麽留這麽長的頭發,難道是達摩轉世?小桂臉紅了。小姑娘接着說:進來吧,我剛切開一個西瓜,正要吃呢。
吃西瓜的時候,小姑娘問:大哥哥是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呢?小桂又賣弄道: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小姑娘不死心,又問:那大哥哥此行的目的是什麽呢?
小桂嘆了口氣說:找一個姑娘。一個未曾謀面卻已私訂終身的姑娘。
假如小姑娘的父母不回來,小桂可能不會主動提出離開,躺在柔軟的沙發上,挺着圓鼓鼓的肚子,嘴裏含着西瓜的甘甜,和可愛漂亮的小姑娘慢悠悠地閑扯。小桂在離開的時候想,自己的突然到訪會對小姑娘的一生産生什麽樣的影響呢?是打個飽嗝就忘記,還是一直惦念着,渴望再次的相遇?小桂一直認為人與人之間是不會平白無故相遇的。後來的後來,小桂因為避雨躲進一家書報亭,随手翻開一本雜志,卻看到一段熟悉清澈的文字:雖然那個不知道姓名的大哥哥走後,我被父母罵得很慘,但我一直懷念那個笑起來壞壞的,說話慢吞吞,腦袋秀逗了的大哥哥。
走出小姑娘的家門,鼓鼓的肚子讓小桂信心倍增。一定要找到忘憂,即使不能帶她遠走高飛,也要發生一些值得回味的回憶。走在街上的時候,不斷有姑娘抛來暧昧的眼神。小桂想,如果自己放棄目标,半途而廢,跟這些路上的姑娘走了,沒準也會發生一些蕩氣回腸的故事吧。
以往這個時候,忘憂會安靜地坐在電腦前,等一個叫桂山水的男孩上線。
聽他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忘憂從小桂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夭的弟弟和初戀情人的影子。她打心眼裏喜歡這個瘋瘋癫癫的家夥。可是當小桂提出要見面的時候,忘憂有些亂了。她聽說過太多見光死的故事。她想留存這份美好。
如果不能長相厮守,她寧願她和小桂的故事就此結束。可最後她還是答應了小桂,她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孩子氣的大男生。她不忍心看他失望。
可惜到了約定的時間,她卻拔了網線,換了電話號碼。沒有小桂的日子是空虛的,書看不進,飯吃不下,覺睡不穩。她想一切終會過去的。雖然她依舊擔心這個任性的男孩,害怕他會不甘心,進而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不用說,忘憂的父母也不會贊成自己的女兒跟一個沒有學歷,不會任何一種謀生手段的江湖浪子來往,更別提嫁給他了。
午夜的時候,小桂走到了一家酒吧門前。小桂多想推開那虛掩的門,一醉方休。可是摸摸自己空蕩蕩的口袋,就只有嘆氣的份了。垂首,徘徊。這時酒吧裏有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明顯是喝多了,但叫出租車的聲音仍內力十足。打開車門時,他卻跌倒了。小桂連忙上前将他扶起,塞入車中。車走後,小桂卻在那人跌倒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錢包。車已經遠去,錢包裏除了錢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小桂仰天長嘯,心說不醉不歸。
酒吧裏暧昧的音樂震人耳膜。舞臺上一個紅發細腰的年輕女子在慢舞,白的背在閃爍的燈光下令人炫目。小桂找了個角落坐下,就着壓抑的心情慢飲。漸漸地,眼前的姑娘被一個qq頭像代替。
“我安靜地等你上線,一如從前。”小桂在鍵盤上敲打着。
“你怎麽那麽傻,若等不到我呢?”忘憂在這端淺笑。
“那我就會變成新世紀的望夫石,受後人景仰,也能為這網吧增加一項收益。”
“呵呵,我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如此付出。”
“你每根汗毛都是可愛的,每個細胞都是迷人的。”
“騙人?其實傻的人是我,明知道你說的是假話,卻還是固執地相信你。”
“先生,醒醒哪。”服務生把小桂叫醒。
“這兒是哪裏?現在是什麽時候?”
“這兒是酒吧,是您該回去的時候了。”
小桂明白了,不過是一場癡夢。小桂沮喪地想,若是一覺醒來換了個時代就好了。
依舊是網吧,依舊是對着忘憂那灰蒙蒙的頭像,小桂敲下這樣一段話:我需要愛,需要甜言蜜語,哪怕是假的,總比沒有好。其實世界上還有什麽是真的。所以,說愛我吧,我寧願你将我騙得肝腸寸斷,也不想你對我視而不見。
暑假之後,忘憂去了昆明的一所民族大學讀書了。而小桂則留在了那家酒吧。
那年的中秋,兩人都對着月亮許願。忘憂的願望是小桂平平安安。小桂的願望是忘憂早日出現。那時候正流行《寂寞沙洲冷》:
自你走後心憔悴/白色油桐風中紛飛/落花似人有情/這個季節/河畔的風放肆拼命地吹/不斷撥弄離人的眼淚/那樣濃烈的愛再也無法給/傷感一夜一夜/當記憶的線纏繞過往支離破碎/是黃昏占據了心扉/有花兒伴着蝴蝶/孤燕可以雙飛/夜深人靜獨徘徊/當幸福戀人寄來紅色分享喜悅/閉上雙眼難過頭也不敢回/仍然漸漸恨之不肯安歇微帶着後悔/寂寞沙洲我該思念誰
一年後的除夕夜,忘憂在街上閑走,無意間瞥見街的盡頭新開了一家叫“忘憂”的酒吧,就走了進去。那時小桂已是這酒吧的老板。忘憂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高腳椅上落寞地抽煙。燈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忘憂胸前的蝴蝶上,小桂愣住了,接着拉亮了所有的燈光。
忘憂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似哭似笑的男子,似曾相識,她不安地扯了扯衣角,卻聽小桂朗聲念道:芳草比君子,詩人情有由。只應憐雅态,未必解忘憂。積雨莎庭小,微風藓砌柔。莫言開太晚,猶勝菊花秋。
第20章 你是翻山越嶺來尋找我的小熊,我是茫茫人海中等待你的那棵樹(3)
這下輪到忘憂愣住了,因為小桂吟詠的詩,正是一年前他們約定相見時的暗號。
新一年的鐘聲,同時敲響。
日光城
(一)
北門出校,左拐,走上三分鐘,如果其間沒有遇到紅綠燈、沒有被車撞到、沒有人攔住我讓我配合他填寫一張調查表、沒有冒充失學兒童的乞丐抱住我的腿叫我叔叔,我就可以到那家名叫“傳說”的奶茶店。
三分鐘,一共三百六十五步,邊走邊默數,我讨厭其間有人打斷我。也許那并不是家奶茶店,因為裏面同時經營着咖啡、冰激淩,甚至紅酒。可是我每次去只喝奶茶,所以我叫它奶茶店。
通常我會帶一本文化周刊或者散文集,找個靠窗的僻靜角落坐下,點一杯原味奶茶,躲在窗簾後面,翻翻手中的書,看看街上的行人,茶涼,人走。
店主兼服務員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如果單用眉清目秀形容她,不足以讓你過瘾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她皮膚很好,雖稱不上吹彈可破,但起碼沒有斑點或者小紅疙瘩。如果你還覺得不過瘾,那就太過分了,她又不是故事的女主角,我寫她那麽多幹嗎。我只是想說,看到她我很開心。客人不多的時候,她會坐到我對面的位置上和我聊天。老實說客人從來沒有多過,所以我們經常聊天。
我以前有個女朋友,後來分手了。她不能容忍我像喝啤酒一樣大口大口地喝咖啡,我看不慣她動不動就一臉憂傷地擡頭看天。和她戀愛的那段時間,我沒有來過這家奶茶店。她喜歡走路,速度很快,所以我只能看她的背影、她随風跳躍的頭發、她被風吹起的裙角。偶爾她的鞋帶會開,我幫她系過一次,從此她喜歡上我系鞋帶時潇灑的手勢以及一根帶子相互纏繞而産生的不同的造型。她突然之間的沉默、仰望,會讓我也不自覺地擡頭。可是我看不到什麽,那些無規則地移動着的雲朵上面,沒有我想要的。分手後,我曾擔心她會因為再也系不出漂亮的鞋帶而懊惱。後來遇見她,發現她不再穿有鞋帶的鞋子了。
我們就聊這些。
我是個別人送我個饅頭我就想回報的那種人,所以有時候店主免費送我一包薯條的時候,我會想幫她打掃一下店裏的衛生,甚至想一直待到打烊,幫她拉下那沉重的卷簾門。可是她不需要這些,直到她關了這家店。去往別的城市之前,她送了我一個杯子。她說杯子代表一輩子,不相忘。可是杯子被我打碎了,就在從奶茶店回學校的路上。
奶茶店裏沒有衛生間,所以偶爾不等茶涼我就會回學校。進廁所後,先看看周圍有沒有女同學。別誤會,我雖然思想龌龊,卻還不至于進女廁所解決自己的問題。
可是,女同學會進男廁所,後來,老師和食堂的師傅也會從這裏路過。
因為這裏有一面牆,牆後是一條很繁華的街。“非典”肆虐的時候,校門緊閉,于是就用人開始爬這面牆。久而久之,牆越來越矮,最後竟成了一條路,側身就可以通過。當然,胸大的同學可能有些困難。這面牆驗證了一句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校方曾在牆上塗上“米田共”,可是,一點臭味怎能封了這條捷徑。牆後有家書店,店主曾是我同學。我常去他那裏買一些打折的舊雜志或書,拿到奶茶店裏看。
“你有沒有出走的打算?我是說我想去西藏,可是怕有高原反應,所以想找個人做伴,路費和生活費我全包,就是想萬一出了意外有人照應。”他一邊往書架上塞書一邊問我。
“你去學校貼個布告,估計有不少人有這個打算,遇到美女報名也不是沒有可能。”我一邊翻看堆在一起的雜志一邊回答。
“我是去西藏,那麽神聖的地方,不想和陌生人一起去。你考慮一下,如果學習不忙的話就陪我去吧。”
“神聖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鐵路修通後,每天想必有數以萬計的人往那裏跑,像趕集一樣。趕集的事情你覺得神聖嗎?不過話說回來,我剛失戀,也許可以借此機會散散心。”
“又失戀了?是那個奶茶店的老板?”
“她走了,留給我一個杯子,碎了。”
“我們明天就去吧。”
“這麽急?”
“怎麽?你還想看那些甩你的女孩子挽着別的男生的胳膊在校園裏溜達?”
“哦。”
我挑了一本偵探小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太陽像是被拉滅的燈,天空迅速地黑了。
(二)
我答應陪老k去西藏,他答應回來之後把最漂亮的那個表妹介紹給我認識。其實去哪裏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哪個地方的人民也不會歡迎我這麽龌龊的人。拉薩又名日光城,日照時間很長,想必會很熱。我想那裏的姑娘大概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穿着裙子。
我不打算帶什麽行李,反正老k有的是錢,缺什麽讓他買就是了。寫到這裏,我突然想起《西游記》裏的幾句歌詞:“你挑着擔我牽着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鬥罷艱險,又出發,又出發,啦啦”可是這歌好像跟這文章并沒有什麽直接聯系。人家西上取經是為了普度衆生,我卻是為了看看西藏的美女和北京的有啥不同。老k恐怕更離譜,我尋思他可能只是為了以後指着地圖自豪地對兒子說:你爹去過那裏!
其實有的人去某個地方,只是為了抵達,完成一個心願,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唐僧取經估計是因為耐不住寺院的寂寞。追求意義做什麽?覺得有意思就可以了。
夜深了,我上鋪的兄弟在看小說,鄰鋪在寫論文,其他幾個室友正圍着電腦津津有味地看着成人片。我不打算把我要去西藏的消息告訴他們,沒有必要的。我消失一天,他們會以為我去外面通宵上網了;消失一周,他們會以為我泡了外校的姑娘在外面租房了;消失一個月,他們會以為我把黑社會老大的女兒肚子搞大了;消失一學期,他們也不會想到我是去西藏了。我除了偶爾向他們借一下成人片或小說之外,再沒別的交流可言。
在去往火車站的出租車上,我說服老k走慢一些。若走青藏線的話太快了,不如走川藏線,先去四川溜達溜達,據說那裏的姑娘特別水靈,畢竟出來一次也不容易。
老k背了很大一個登山包,裏面裝着洗漱用品、帳篷、衣服、指南針、藥品等等。而我只帶了兩件換洗的衣服和幾本書,毛巾用他的,牙就不刷了。
在火車上,我問老k為什麽突然想出來。他說和他同居了半年的女友突然跟別人走了。其實他早想放下一切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看了,正好,失戀是一個很正當的理由。
老k的女友我見過幾次,就在老k的書店裏,是一個很性感的姑娘,好像在念大三。老k說她把追求自身享樂看作人生目的,忽略了責任和對自身價值的追求。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生活方式也跟老k的女友差不多,頹廢、逃避、極端的個人主義。我到現在也沒找到展示自我存在的方式,嘗試過音樂,最後卻只證明出自己是個沒耐心的家夥。現在試探着寫作,卻總是表達不出自己真正的想法。突然想起好像是王越說過的一句話:人雲亦雲固然無聊,自說自話同樣可恥。
那麽,我恐怕已經到了不知羞恥也不在乎羞恥的地步了。老k說:這是一種境界。
哎,屁股坐得好疼,先寫到這裏吧。從北京到成都這麽遠的距離居然買硬座,老k也真夠摳門的。我估計到不了西藏我們倆就各走各的了,除非他答應換成卧鋪。
(三)
我終于還是和老k分道揚镳了。不是因為他小氣,而是他老爸腦袋裏的一根血管突然爆裂了,生命垂危。他是家中獨子,他得回去。
他把所有的行李都交給了我,又塞給我一筆錢。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向他要了一筆錢。但是行李絕對是他主動留下的,千真萬确,我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撒謊(他的行李後來被我廉價賣給了一個小販,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想想,哪有背着一個大包闖蕩江湖的。萬一闖了禍,跑不出三米就得被摁倒。要是被摁個臉朝下倒好了,背包還能替我擋一些拳腳,要是臉朝上,那還不跟烏龜一樣,多影響我玉樹臨風的形象)。臨別前他拉着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我:一定要到西藏。
看得出來他很悲傷,不知道是因為不能去西藏,還是因為父親的病,或者兩者都有。我試着安慰他,說:以後你完全可以指着地圖對你兒子自豪地說:我哥們去過那裏。
看他依舊不開心的樣子,我又說: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死了,有的人還在老媽肚子裏的時候就沒了爹,相比之下你已經很幸運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你爹有五十歲了吧,該知足了。
我的話好像刺激到了他,他長吼一聲。我以為他要打我,趕緊退離他三米之外。誰知他竟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哭,一個剛滿二十歲的男人。
許多年後,我想不起老k的模樣了,但是,卻總也忘不了,在那個陌生的火車站,一個一米八五的男子蹲在地上無助地哭的情景。我一直陪他等到回北京的車開來,他的背影,一下子矮了許多。
回到列車上以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了。雖然老k說他處理好一切也許還會回來找我,可是我認為他回來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找了也找不到。我不會像武俠小說裏寫的那樣,在經過的牆角刻上特殊的記號。在開個鞋店都要放煙花慶祝一下的今天,老k想必也認不出哪個是我心血來潮放的召集同門的信號彈。
我挺喜歡武俠小說的,驚險、刺激、充滿了未知。要是我擁有蓋世武功就更好了,匡扶一下正義,救活幾個美女。聽說西藏盛産靈芝,不知道吃了之後能不能增加功力。
就這樣,告別了老k之後,我腦海接連不斷地冒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最後,我終于還是在晃蕩的車廂裏睡着了。入夢之前,我許了一個願。但願,我醒來的時候,身邊會躺一個漂亮姑娘,做我的徒弟或者情人,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如果她非要做我師父,那我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四)
成都,天涯石北路。
我嘴裏咬着糖葫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群小女孩身上。
她們在打架,三打一。被打的那個女孩蹲在地上,抱着頭,任憑拳腳雨點般落下,并不哭。若不是練過刀槍不入的武功,想必就是早已習慣。
按理說我一個外鄉人,多管閑事并不好,可是最後一個糖葫蘆含到嘴裏之後,我還是出現在了她們身邊。
我把山楂籽吐到那三個張牙舞爪的女孩頭上,大喝一聲:住手!很有武當少俠張無忌的風采。可惜被打的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算不上是英雄救美。所謂的歹徒也不過是三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見我一臉兇相,馬上一哄而散。
那被打的女孩擡起頭,用并不友善的眼光掃了我一眼,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冷冷地抛出一句:謝謝你了。
然後,離開。
我手裏還握着那根用來串山楂的小木棍,我真希望它能突然化成一柄寶劍。那樣我就可以将劍尖指地,目送她翻身上馬,待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馬蹄踏起的煙塵中之後,緩緩地從嘴裏吐出兩個字:不謝!
她走出五六米遠又回來了,擡頭看着我深陷在幻想中如癡如醉的樣子說:發什麽呆呢?跟我回家,我做飯給你吃。
雖然我并不餓,可還是跟上了她。與其漫無目的地東游西蕩,不如看看她到底想耍什麽花樣。
她好像很讨厭跟我并排走在一起,腳步總是放得很開,偶爾回頭看我一眼,也只是确定我是不是還跟着。我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發現她盡揀小路走,越走越荒涼,最後竟然到了一處墳地。
我說:你不會就住這裏吧。
她說:當然不是,來這裏是挖荠菜,待會兒包馄饨給你吃,荠菜馄饨味道很鮮美的。
我說:其實我并不餓的,做不做飯都無所謂。
她說:你不餓我餓啊。喏!這是我爸媽的墳,你磕個頭,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一驚,說:我連你名字都還不知曉,怎能說你是我的人呢?
她說:那你給我取個名字吧,以前的名字不算。
我想,取名先要看姓,可是墓碑上字跡很小,待我湊近想看看她爸爸姓什麽的時候,卻發現墓碑上只有一行字:當你看清這行字的時候,你踩到我了。
我連忙退後幾步,心說果然是父女,做事都這般異于常人。
我靜下心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相貌,雖然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有些呆滞,牙色有點泛黃。可是如果從現在開始就補充營養的話,以後長成美女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我想了想說:以後你就叫璎珞吧,很多武俠小說中的女孩都叫這個名字。
她說:随你。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說:倪采。
她說:我猜不出來。
我說:我不是讓你猜,我是說我叫倪采。我老爹崇拜尼采,所以就把我取名倪采。
她說: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說:我來自北京。
她說:你來成都做什麽?
我說:我要去西藏,只是路過這裏。
她說:去西藏做什麽?
我說:我也不知道做什麽,我本來是陪一個朋友去那裏,可是半路出了意外,他就回去了,于是我只好一個人去。
她說:你陪人家去,人家都不去了,你還去幹嗎?
我說:我不去又能幹嗎?人活着總要有個目标,總要有點事做,否則和鹹魚有什麽區別?我現在的目标就是,去西藏。至于去做什麽,去了再說。
她說:那我跟着你去吧。
是夜,我和她擠在一張小木床上,那床很不牢固,翻個身會嘎吱嘎吱作響,再加上蚊蟲叮咬,我睡得很不爽,間或做一些醒來就忘的夢,總算折騰到了天亮。她的家是城郊的一間草房,雖然狹小簡陋,但比起周圍那些外來打工的人臨時搭建的塑料帳篷,還算完整。只有她一個人住,平日靠偷吃騙喝過活。那天,她偷了三個小女孩的漫畫書,沒能及時逃脫,結果吃了一頓好打,幸好我及時趕到,再後來的事情我已講過。
她說:你打算怎麽去西藏?
我說:坐車。
她說:那樣多不那什麽誠。
我說:虔誠。
第21章 你是翻山越嶺來尋找我的小熊,我是茫茫人海中等待你的那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