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危機
皇帝話音剛落,殿內霎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徹底凝滞了,絲毫不再流淌。
氣氛厚重,近乎壓抑,讓人難以喘息。
衆人惶恐,不敢言語。
內殿之上燭火沉寂,火光缥缈,搖搖曳曳。燈火通明,通透敞亮。清淡微醉的熏香雜糅在空氣中,揮之不散。
葉世歆腦子混亂,各種想法都過了一遍。她從未像此刻這般覺得這燭火刺眼,幾欲讓她睜不開雙眼。
“兒臣求父皇開恩!”晉王殿下撲通一下,直接跪在地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歆兒一個柔弱女子,如何經得起大理寺拷問?”
他的父親不是常人,他是天子,是天,是神,是九五之尊。他只有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才能求得一絲可能來挽救葉世歆。
這二十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将姿态放得這麽低, 第一次開口祈求自己的父親。
上一次跪在定坤宮請旨賜婚他都不曾這般放低姿态。
皇帝冷冷地瞥他一眼,再看葉世歆的眼神又複雜了幾分。
他這個兒子一向驕傲,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一個女人跪在自己面前。色令智昏,一個男人太過看重一個女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斂起神色。沉聲問:“森兒,你可信得過你的王妃?”
年輕的男人眉眼低垂,嗓音低沉而堅定,“兒臣自己選的人,自然信得過她的為人。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懶洋洋地擡了擡眼,“既然你相信她,那就好好等着。她若是無辜,季巡自會還她公道。朕向你保證她在天牢這幾日沒人敢為難她。”
“可是父皇……”晉王殿下還欲再說,卻被葉世歆一把拉住袖子。
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言。
皇帝主意已下,沒人可以扭轉眼下這個局面。
皇帝想晉王殿下保證她在天牢這幾日沒人敢為難她,這已然是讓步了。若是再多言,只怕就會弄巧成拙,得不償失了。
當今這位皇帝陛下,外人都道他寬厚仁慈,百姓擁戴,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可只有葉世歆知道君主的寬厚仁慈只是表象,剝開這層表象便只剩下至高無上和不容挑戰的皇權。
太後鳳體受損,抛開這層母子關系,也是對皇室中人,對他至高無上的皇權的挑戰與亵渎。
所以今日不管是誰身處自己這般境地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同樣的今日無論是誰求情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東宮的人就是琢磨透了這點,所以這才精心細致地布了這個局。
太子其實一早就想借由太後責難她。可是他沒想到太後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還替她封鎖宮門,瞞住消息。
太子這才頻繁往含元殿跑,想要告知陛下此事,由陛下出面。一旦陛下出面,勢必大動幹戈。她肯定難逃厄運。
可惜徐貴妃的人緊緊地攔住了他,他幾次面聖都以失敗告終。
萬萬想不到最後竟然是長公主幫了他一把。而她就是栽在了自己人手裏。
林木森仍舊跪在地上,緩緩直起自己的身子。他死死地握住拳頭,因為過分用力,手背青筋暴起,看上去竟有幾分猙獰。
他一再坦言自己會保護好她,護她一世安穩,如今卻食言了。
“朕的胃口都給敗光了。”皇帝看向太後,“兒子就先回去了。”
太後點點頭。
“恭送陛下。”衆人異口同聲,整齊劃一,聲響嘹亮。
“請吧王妃。”侍衛來押解葉世歆去天牢。
葉世歆面色平靜,“我自己走。”
她沖晉王殿下虛弱一笑,“我沒事。”
男人急紅了眼,聲線隐忍,雖然在極力控制,卻仍然微顫,“等着我,我一定把你救出來。”
她點點頭,“我相信你。”
“我食言了。”他看着她,表情痛苦,“這次我沒能保護好你,是我大意了。不管發生什麽,自保才是首要的。”
他希望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境地,她都可以護住自己。
她輕點頭,壓低嗓音道:“我就一個請求,一定要讓畫眠來見我。”
林木森:“我自會安排的。”
皇帝等人離開以後,太後厲聲吩咐:“小德子膽大包天,擅自在陛下面前胡言,禍亂宮帏。把人給哀家帶下去,讓他把話吐幹淨。之後亂棍打死,扔出宮去。”
在場的宮人面色大變。
小德子聽完卻異常平靜,不争不鬧,就連一句替自己辯解的話都沒有。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蘭桂姑姑跪在地上祈求太後,音色顫抖,“主子,小德子是奴婢一手帶大的,懇請主子容奴婢送他最後一層。”
“準了。”太後拂拂衣袖,也是一臉的疲态。
林木森對太後說:“還請皇祖母回避一下,我有話對靜言說。”
太後擔憂地看着林木森,“森兒你可別沖動。”
林木森:“皇祖母放心,我有分寸的。”
所有人都快速退了出去。只剩下林木森和林靜言兄妹倆。
事态發展出人意料,林靜言整個人都吓傻了。她怔怔地站在一旁。
男人悄聲走近她,他的步調沉穩有力,步伐一致,每走一步都似乎格外緩慢。而且周身遍布肅殺寒冷的氣息,讓人下意識不寒而栗,只想退避三舍。
“四哥……”林靜言一時間都慌了,本能地瑟縮肩膀,往後退。
“慈寧宮失竊是不是蘇煙倪告訴你的?”
“四哥……”她害怕極了,又喊他。
“說話!”他怒吼一句,“回答我!”
“是。””林靜言直接被吓壞了,身子顫抖,瑟瑟發抖,“可是她也是為皇祖母好。”
“為皇祖母好?”男人聞言竟笑了起來,“事到如今你竟還看不懂這件事是針對誰。你還真是蠢得可以。被人賣了還幫着人家數錢。我怎麽會有你這麽一個蠢到家的妹妹!”
“我早就警告過你讓你離蘇煙倪那個女人遠點,你都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你若是再這麽蠢,總有一天會害死你自己,誰都救不了你。”林木森氣到極致,說的話句句紮心,可句句都是實話。
長公主頓時委屈地哭了起來,眼淚吧嗒吧嗒直掉。
“四哥你從來沒有這麽罵過我……如今為了個女人,你竟然罵我……”她委屈極了。
“一個女人?歆兒是別人嗎?她是我媳婦兒!我現在真後悔以前沒罵你,任由你胡鬧。”林木森擡手指着她,“算了,我現在有正事要辦,懶得跟你多廢話。”
兩位貴妃娘娘得到消息匆匆趕去慈寧宮,可還是晚了一步。
見到林靜言蕭貴妃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我剛離開一會兒你就給我惹出這麽大的事情來了,你可真是能耐。你今年都十五了,做事能不能憑腦子,做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
“母妃我怎麽了我,我又沒做什麽。”長公主殿下那叫一個委屈。
現在所有人都在罵她,都在指責她。可她真的什麽都沒有做啊!
“你還沒做什麽,你都把你四嫂弄到天牢去了,你還沒做什麽。”蕭貴妃恨鐵不成鋼。
徐貴妃開口勸蕭貴妃,“事已至此,還是先想想怎麽救歆兒吧,你現在罵她也于事無補。”
林木森對蕭貴妃說:“蕭娘娘麻煩您看着靜言,不要讓她再犯事了。”
蕭貴妃保證道:“你放心,這次我肯定寸步不離看着她,絕不會再讓她犯事。”
吩咐完蕭貴妃,他又對徐貴妃說:“母妃,父皇那邊就先暫時擺脫您了。”
徐貴妃冷聲道:“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宮裏交給我。”
林木森:“多謝母妃。”
“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謝不謝的。”她擔憂地看着林木森,“這次明擺着就是對歆兒下手,沖着你來的,東宮歷來陰毒,只怕這還不算完,僅僅只是個開始。”
“我一早就跟太子說過動我可以,我樂意奉陪,可動歆兒卻萬萬不行。是他聽不進去忠告,動了我的人。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好在陛下說了歆兒在天牢這幾日沒人敢為難她,她暫時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這點你可以放心。”
“在天牢沒人敢為難她。可出了天牢呢?”
葉世歆一旦走出這慈寧宮,在哪裏都有危險。太子在哪裏都可以動手。
“現任大理寺少卿季巡是正直良善之人,絕不是奸佞之徒,他應該會秉公辦案。”
林木森:“我倒不擔心季巡。”
“歆兒這丫頭聰慧伶俐,自保應該不成問題,你莫要太擔心。”
“先不說了,我要去趟安平侯府。”
徐貴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去侯府做什麽?”
“母妃以為依到靜言這腦子她想得到慈寧宮出大事了?”
“竟是蘇煙倪!”徐貴妃恍然大悟。
有些事情也時候找蘇煙倪說清楚了。
***
晉王府的馬車一路向西,去了侯府。
東宮的探子得到消息回去禀報。
太子殿下聽完,倏然一笑,“本宮還正愁一直找不到機會讓陛下去慈寧宮,沒想到嘉寧郡主幫了咱們大忙,真是天助我也。”
太子的謀士也跟着笑,“安平侯爺在朝堂之上歷來中立,只怕經過這次他就要歸入東宮麾下了。”
太子殿下:“先生此話何意?”
“經過這麽一弄,晉王妃下了大獄,依到晉王殿下那般護犢子,你覺得他會放過嘉寧郡主麽?毫無意外,兩人這次必然要撕破臉皮。既然這樣,咱們何不将嘉寧郡主收入麾下?敵人的敵人就是咱們的朋友。”
“先生此言甚對。”可太子殿下還是有些擔憂,“坊間可是一直都在傳那蘇煙倪愛慕老四,她會幫咱們對付老四麽?”
謀士說:“女人善妒,愛而不得最是痛苦。如今晉王殿下又十分厭棄她。咱們只需稍稍加以引導,添油加醋一番,将她收入囊中完全不成問題。雖說侯府這幾年也沒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歸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
太子端起茶杯細細品一口,悠悠道:“如此看來咱們是該提前給嘉寧郡主備份厚禮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最近都在看什麽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