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峙
往前推幾個時辰。
從尚書府回來,晉王殿下幾乎徹夜難眠,輾轉反側。
想他血戰沙場多年,即便是大敵當前,敵軍兵臨城下,他也能夠從容不迫地應對。從未有過片刻憂心,更談不上難以入眠。
可今夜他卻難得的失眠了。葉世歆簡直讓他心慌。
這個女人太聰明,精于籌謀。眼下這招失敗。她絕對不會坐以待斃。所以他絕對不能再等了,只有盡快讓父皇把賜婚聖旨下了才好。
天還未大亮,林木森便入了宮。
時辰尚早,偌大的皇宮安靜異常。官道綿延深邃,幾乎看不到人影,愈加顯得冷清。
幾只鳥兒撲棱着翅膀從他眼前飛過,很快便尋覓不到蹤跡。
日頭慢慢從東邊升起,天邊一大抹濃烈的紅霞,霞光掩映。日光逐漸将兩側高牆和房頂的琉璃瓦照得透亮。
越往定坤宮走去,天色就越亮。
年輕的男人邁着大步,步伐矯健沉穩,行走如疾風。绛紫色長袍的衣角簌簌擺動,流風陣陣。
皇帝昨夜歇在定坤宮。此刻徐貴妃正在服侍皇帝更衣。他即将去上早朝。
宮人匆匆來禀告,“陛下,晉王殿下正在殿外侯着。”
“森兒?”皇帝阖然睜眼,和徐貴妃對視一眼,滿臉不解,“怎的來得這麽早?他來做什麽?”
徐貴妃眉目低垂婉轉,猜測道:“莫不是有要事要找陛下商議。”
皇帝拂拂衣袖,沉聲說:“把人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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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貴妃伺候皇帝更完衣,又洗漱一番。
皇帝陛下一身玄金色朝服,威嚴畢現。
林木森得了旨意進了內殿。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他跪在地上行禮。
“起來吧。”皇帝九五之尊,不怒自威,“這麽早進宮來見朕,可是有什麽要事?”
“實不相瞞,兒臣此次進宮還是為了賜婚一事。兒臣中意葉家小姐,除了她絕不會另娶旁人,還望父皇成全兒臣。”年輕的男人表情鄭重,擲地有聲。
皇帝:“……”
徐貴妃:“……”
“你說什麽?”皇帝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你再給朕說一遍!”
“兒臣中意葉家小姐,除了她絕不會另娶旁人,還望父皇成全兒臣。”
“什麽?”皇帝陛下一口氣沒提上來,“那麽醜的葉家小姐,你竟然還不忘?!”
“父皇,常言道情人眼裏出西施,在兒臣眼裏,葉小姐花容月貌,一點都不醜。”
皇帝:“……”
“森兒啊!那葉家小姐母後真的親眼見過,生得醜陋不堪,你如何會中意那樣的女子?”
“母妃,兒臣早已見過葉小姐,她的長相兒臣心知肚明。兒臣心意已決,懇請父皇母後成全。如若父皇不同意,兒臣便長跪不起。”
“你要跪便跪着。朕絕對不同意一個醜女做你的晉王妃,你此舉棄皇家顏面于不顧,朕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
“森兒,那葉家小姐究竟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你竟這般癡狂?”徐貴妃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林木森。
“你要跪便跪着,朕看你能跪到何時。”皇帝氣得拂袖而去。
徐貴妃語重心長地說:“森兒,你究竟是怎麽了?你過去一向明事理,為何這次這麽不聽勸。這滿京城的高門貴女任你挑選。你為何偏偏選一個樣貌醜陋之人。你此舉不是在打你父皇的臉面麽?”
“母妃,事到如今兒臣便同您說實話吧。兒臣和那葉家小姐是舊識。兒臣一早便中意于她。只是入京之前,我倆生了矛盾。她生我的氣,便自行易容,企圖躲掉父皇的賜婚。她絕對不醜,兒臣願以性命擔保。這些年兒臣從未求過您什麽。這次還請母妃一定要成全兒臣。母親一生看重純粹的感情。可終其一生都求而不得。兒臣不願步母親後塵。倘若這一生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兒臣寧願終身不娶,孤苦無依。”
晉王殿下此番話句句發自肺腑,情真意切。
徐貴妃不免想起了仙逝多年的長姐。長姐那般肆意潇灑之人,一生渴求與最愛的人在一起。可到死都沒能如願。她成為家族的犧牲品,被這高牆大院困了一生。
反觀自己這一半生,她重走了長姐的老路,複制了長姐的一生。只是比起長姐,她更放得下。因此也獲得了更多的恩寵。
不過到底是心有不甘的。曾幾何時她也向往那宮外的日子,向往與自己心愛之人厮守終生。可惜入了這帝王家,便再也沒有退路。
她和長姐已然已經這樣了。她自然不想森兒步她們的後塵。他應該有屬于他自己的快樂生活,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白頭偕老。
她這一生為了長姐而活,為了森兒而活。她只希望他往後的日子能夠平安快樂。
“你且跪着,本宮替你出面。”徐貴妃長嘆一口氣,最終妥協。
“多謝母妃!”林木森微微擡頭,平靜地看着徐貴妃,“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徐貴妃擡手阻止,“森兒,本宮知道你想說什麽。葉小姐此舉深究起來是欺君之罪。既然你志在必得,那本宮定會讓她全身而退。你父皇那裏你不用擔心,本宮自會解決。”
林木森鄭重磕頭,“兒臣謝過母妃成全。”
徐貴妃迅速招來貼身侍女春蘿,“春蘿,差人去把葉小姐請進宮!”
***
得到消息以後葉世歆便匆匆回了尚書府。
見到她回來,畫眠整個人都松懈了一口氣,“小姐,宮裏剛傳出消息,說晉王殿下為了請求陛下賜婚,正跪在定坤宮外。”
葉世歆鎮定道:“我已經知道了,柳傳言同我說了。”
畫眠繼續告訴她:“葉大人已經被陛下召進宮了。臨走之前給您留了話,讓您提前準備着,沒準就要進宮面聖了。”
“快給我梳妝。”葉世歆不敢耽擱。
“是小姐。”
妝梳到一半,宮裏便已經來人了。
“怎麽辦啊小姐,來不及了!這都還沒化好!”
“不管了,先進宮吧。”葉世歆随意糊了兩顆黑痣到臉上,囫囵戴上面紗,匆匆往房外走去。
剛出了府,一聲驚雷砸地,将人着實吓了一大跳。
很快豆大的雨點便從天而降,砸得地上的塵土四處飛揚。
驚蟄到了,這京城的雨也跟着多了起來。
葉世歆看着這漫天大雨,只覺得內忐忑難安。她不知道接下去迎接她的會是什麽。
她下意識緊緊拽住帕子,手心都氤氲出了汗意。
“別怕小姐,奴婢陪着您。”畫面一把握住葉世歆的手,安撫道:“當今聖上寬宥仁慈,定不會為難小姐的。”
她虛弱地笑了笑。事關皇家顏面,從古至今沒有哪個君主會寬宥仁慈的。
晉王殿下此舉分明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入了宮,走在宮道上,兩側屋脊雨水淋淋下落,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水花兒。
這雨下得越發大了!
疾風驟雨,将人包裹得密不透風。雨水澆濕裙擺,将鞋襪也沾濕了一些。
葉世歆只覺得胸腔沉悶,難以透氣。
她還是太低估了這位晉王殿下的執着。
跟随宮人走到定坤宮外。遠遠便看到晉王殿下跪在瓢潑大雨中。身側也跪着他的貼身随侍白松露。這一主一仆連姿勢都出奇的一致。
雨這般大,葉世歆撐着傘都覺得抵擋不住。而他竟這樣生生跪在雨中,任由大雨澆淋。
他是皇子,身份尊貴,又深受聖上寵愛,何曾受過如此苛待?
他大病初愈,本就虛弱。如何經得起這樣折磨?
她心中不忍,忙快步走上前去,将傘蓋在他頭頂。
雨傘撐起一小方天地,傘內傘外兩個世界。
年輕的男人微微擡眸,舒心一笑,“本王就知道你會來。”
雨水早已澆濕了他的衣袍,衣擺處成串的雨水掉落。衣袖上方那兩朵金絲并蒂蓮過了雨水,已然失了原有的色澤。
他一臉雨水,竟還有心思在笑。
“臣女一介平民,與殿下身份懸殊,萬萬高攀不起殿下。殿下何必如此?當真是想讓臣女以死謝罪嗎?”
“本王說過,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葉世歆:“……”
“殿下總是這般自以為是。您可曾想過臣女的處境?可曾問過臣女願不願意?殿下此舉不是綁架又是什麽?您和那些強搶民女的惡徒又有什麽區別呢?”
“自然有區別。”男人的唇邊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本王是皇子,承蒙父皇賜婚,欽天監擇良辰吉日。三書六禮一樣不少,定會用那八擡大轎将你風風光光地擡進我晉王府。從此以後你便是我晉王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誰也不敢欺你半分。我林木森願意以性命起誓,我這一生絕不負你,疼你愛你,護你周全。如若違背,五雷轟頂!”
葉世歆不為所動,“殿下以為這樣就能說服臣女了麽?”
“那你到底還要什麽?”男人輕輕擡眼,眸中寒意濺起,“嫁給本王就讓你這般不願?”
“我想要自由。殿下可給?”葉世歆直視他,目光堅定,“臣女生性愚鈍,經不起這宮廷紛争。只想過過普通人的日子。從未奢想榮華富貴。這晉王王妃臣女更是想都不敢想。殿下為何就是不願放過臣女,還臣女一個自由?”
“柳星葉,本王早就同你說過,這京城固然繁華,不過這裏的人追名逐利,爾虞我詐,很多人一生都困在裏頭出不來。我怕你會失望。可你竟不聽勸,親自走進了這座城。那麽本王便不會再放開你。這偌大的京城,只有本王才能護得了你。你嫁與本王,本王護你一世周全,有何不好?”
“殿下是不是總是喜歡這樣替人打算?這京城固有千般萬般不好。民女離去便是。為何一定要嫁給殿下,才能保全自己?”
“柳星葉,論醫術本王自問不如你。可論起謀略,本王甩你好幾條街。你是鬥不過本王的。”
“既然鬥不過,那便不鬥。臣女從未想過和殿下為敵。既然殿下苦苦相逼,那臣女就只好以死謝罪了。”
“你敢?”
“我有何不敢?命是我自己的,我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
“葉小姐怕是忘了你身後可還有整個尚書府。全府上下,好幾百條人命,葉小姐都打算置之不理嗎?”男人眼神狠厲,使出殺手锏。
“你……”葉世歆氣急,渾身顫抖。
“葉小姐,貴妃娘娘在殿內等您,請随奴婢來。”徐貴妃的大宮女将春蘿帶進了內殿。
葉世歆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衣裙,調了調自己的氣息。
“把面紗脫了。”徐貴妃坐在貴妃榻上,音色輕柔,卻威嚴畢現。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遲遲不肯在男主面前承認自己的身份,這是有原因的。後面會交代清楚。
現在看還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後面都會逐漸浮出水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