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眼花耳鳴,手腳發軟,三魂七魄好半天才肯回歸原位。衆人以呼哨聲彼此聯絡,索幸并無折損,相繼爬起身來察看周遭情形。就見舷梯和滑軌都已到了盡頭,礦車翻倒在一旁,眼前都是陰冷濕霧,耳中隐隐聽得悶雷交作,能見度很低,估計是到了洞道最深層,地底極淵可能還要向下,于是又攀着懸空的繩網下行。也不知過了多久,繩網始終沒有到底,但覺身邊雲霧更濃,有時候伸出手來也看不見自己的五指,遠處則多是氣流呼嘯的凜冽之聲。
司馬灰暗覺奇怪,周圍迷霧雖然厚重,但給人的感覺卻空空蕩蕩,好像已不是“羅布泊望遠鏡”下的那條洞道了,大概已經進入地殼與地幔之間的區域了,可這些迷霧是哪來的?莫非這下邊也有上古奇株“憂昙缽羅”?
這時一道雪亮的閃電從面前掠過,滾雷響徹耳底,衆人借着矯龍驚蛇般瞬間即逝的光亮,發覺周圍都是無邊無際的雲海,天地恍若混沌,哪裏是什麽地底洞窟,皆是極度駭異:“我們怎會身在高空?”
勝香鄰心知這是隕冰爆炸後留在地底的濃霧,受地壓影響成了氣象雲,難怪“羅布泊望遠鏡”和地槽中氧離子含量從未降低,原來是地底極淵裏有氣流上行,可被雷電擊中就不得了,她忙招呼司馬灰等人:“快向下離開這些雲層!”
此時驚雷閃電已貼着頭皮子來回滾動,衆人立刻将身上背包和步槍抛下,然後立即攀着繩網向下逃去。從洞道裏垂下的繩網足有幾百米長,底部盡是空虛的黑暗,翻滾的雲霧都凝聚在半空。司馬灰腳踏實地,卻沒有設想中的深水,拿礦燈向下照去,遍地是黃金般的沙子,再将光束投向遠處,凡是能看見的地方除了沙子就是沙子。
勝香鄰将摔在沙漠中的通訊班長拽了起來,衆人分別撿起背包站定了茫然四顧,就覺這黑暗的深淵底部,有如亘古洪荒般廣闊難測,礦燈有效距離最多能照二十來米,除了能看清身前之外,它也起不到別的作用,更無從确認遠處的地形地貌。
羅大舌頭适才逃得急了,趴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氣,見這情形不禁喃喃自語道:“我的祖宗,這地底下是片沙漠……”
司馬灰跪下抓起一把沙子,在手中搓了幾搓,又放在鼻前嗅了嗅:“這不是枯熱而沙化的土層,而是海沙,可能在無數年前,極淵确實是地底的深海,但它已經枯竭了。”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地殼下的空洞規模大得無法想象,除了身後這條繩梯之外,沙漠中沒有任何別的參照物,我只能根據圖紙方位,推定那兩個古老的鐵質物體,位于羅布波望遠鏡的東側,距離大約四公裏遠,但是咱們沒有蘇聯人的先進測繪儀器,難以做到精确定位,如果稍有偏離,就會迷失方向,甚至無法按照原路返回。”
司馬灰也覺無法可想,現在只知道一個大致的方位,怎麽可能在漆黑的沙海中找到目标,而且流沙會逐漸将足跡掩埋,這意味着一旦出發離開起始點,就再也別想原路返回。
司馬灰正在苦思對策,恰好半空又有閃電出現,其餘三人都擡眼上望,他卻覺身後好像有個物體在輕輕蠕動,便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見黑暗中有個披頭散發的厲鬼正在自己背後,對方那張臉可是再熟悉不過了,白森森酷似神佛,吓得司馬灰頭發根子全都豎了起來,冰冷的氣息頓時彌漫全身,在這靜谧的地下世界裏,宏大與谲詭混合着空洞的死寂,而那個仿佛來自地底深淵裏的幽靈,就似一條無聲無息的附骨之蛆,始終未被擺脫。
第四話 沙海迷走
司馬灰回頭看見身後有鬼,由于距離太近,幾乎是臉對着臉了,也無法細辨,只覺那神佛般的容貌像極了占婆王,而且對方的兩只手已伸出來搭在了自己肩頭,不由得毛骨悚然,立刻發了一聲喊,就地向前撲倒,同時端起了手中的撞針步槍。此刻雷電已消逝在厚重的雲層中,礦燈光束照過去只有遍地黃沙,沒有任何多餘的足跡,空寂的黑暗令人窒息。
其餘三人被他驚動,也着實吓了一跳,齊回轉身來察看,卻不見任何異狀,羅大舌頭抱怨道:“我說咱沒事可別一驚一乍的,吓死人不嘗命啊。”
司馬灰很難确定自己剛才看見的究竟是什麽,但肯定不是雷電帶來的虛像。因為在回頭之前,就已察覺到身後有些動靜。他将此事告之衆人,“86號房間”雖然屍骨無存,但探險隊并未徹底擺脫“綠色墳墓”的跟蹤,下一個敵人已經出現了,它也許就躲在咱們身邊。
勝香鄰也一直感覺到有些難以言喻的反常跡象,還以為是精神過于緊張所致,此時聽司馬灰一說,才知并非錯覺,問道:“你看到了綠色墳墓的首腦?”
Advertisement
司馬灰搖頭道:“我只看那張臉白慘慘的極是怪異,很像壁畫神廟中的形象,可占婆王的屍皮面具已經在黃金蜘蛛城裏被焚毀了,按理說它不應該再次出現。總之這地方絕不太平,大夥都得放仔細些。”
勝香鄰說:“解開地底極淵裏的謎團,就能扭轉這種被動受制的局面,時間拖延越久越是不利,所以咱們要盡快找到三公裏之外的鐵質物體。”
司馬灰心想,在這距離地表10000多米下的茫茫沙海中,矗立着兩個耳廓形的大鐵坨子,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羅布泊望遠鏡”下的鐵質物體就是謎底,可它們究竟能有什麽意義?又尋思長度将近百米,構造甚是簡單,也不是失蹤的Z-615蘇聯潛艇,那會不會是兩顆氫彈?不過氫彈好像也沒這麽大的體積,看來不走到近前,仍然是無從想象。
羅大舌頭提議道:“我看這麽耗下去也不是事,咱既然确認不了方向,幹脆就每個人保持一百米間隔距離,同步向東搜索,要是運氣好的話,也許就能找到目标。”
勝香鄰說:“隕冰是天地形成時就出現在地殼內的巨大冰雲,受地壓影響爆炸後形成的空洞,其規模和結構都難以估量,在這沒有參照物的黑暗中,羅盤只能提供一個大致的方位,礦燈的照射距離也不到二十米,相當于蒙上眼在沙海裏摸索,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通訊班長劉江河也認為羅大舌頭之策絕不可行:“咱部隊上夜間急行軍,也不敢讓每個戰士間隔100米的距離,那非走散了不可。”
羅大舌頭說:“你們那是沒打過叢林戰,當初我們游擊隊鑽到那遮天蔽日的熱帶雨林裏,間隔十幾步遠就誰也看不見誰了,那時連長排長什麽的,就在衣服上抹一種草汁子,味道迎風都能傳出八裏地,後邊的人只要有鼻子,即使用黑布蒙上眼,也照樣不會掉隊。”
司馬灰兩眼一轉,已然有了對策,他對其餘三人說:“我看咱這隊伍真是人多腦雜,讓你們讨論個什麽問題也都說不到點子上,最後還是得我來拿主意。先前我在洞道的聯絡艙裏,看見有部AΦ53型磁石電話機,線路直接通往地底。1958年那支聯合考察隊,一定是背着線架子下來的,那20000延長米的白色線路,足以支持在三公裏外與後方保持實時通訊,咱們只要摸着這條電話線找過去,肯定能抵達目标。”
司馬灰說完,就找到随繩梯一同垂下的線路。此前衆人為了躲避氣象雲,都急于攀下地面,那白色線路又被沙海覆蓋,所以誰都沒能發覺。這時看到電話線依然保存完好,仍可做為導向線使用,無不為之振奮。蘇聯專家團配有精确測繪設備,甚至還有探測鐵元素的先進儀器,當年那支考察隊行進的方向不會出現偏差。
衆人當即撥開沙子,尋着那條不見盡頭的“白色線路”徒步向東而行,這片存在于深淵底層的沙海,在億萬年來從未經歷過枯燥的日月輪回,仿佛偏離了時間與空間運行的軌跡,只有遠處偶爾出現的雷暴,像微弱的光般剛剛顯現便又倏然隐落,而沙層下可能就是地幔的熔岩,熱流向上升騰,使空氣變得灼熱,與苦寒的“羅布泊望遠鏡”洞道相比,帶給探險者的又是另外一種嚴苛。
司馬灰看四周雖然一片漆黑,但那黑暗裏竟有種蒼蒼茫茫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它實在太深遠了,只記得先秦古籍中,對極淵裏的描述是“有龍吐火,以照四極”,那應該是形容地幔裏的熔岩向上噴湧,很難推測中蘇聯合考察隊遇到了什麽意外,走在這條探索終極意義的路途中,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命運也随之變得叵測。
沙海中地形平緩起伏,司馬灰等人慣于長路行軍,這幾公裏的直線距離自是不在話下,不覺走到一處,流沙下浮出許多化石般的白骨,礦燈照過去也看不到邊際,不知埋在沙海底下的部分還有多大。
通訊班長劉江河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魚骨,新疆海子最大的大紅魚哲羅鲑,也就兩米多長,驟然見此異物不禁驚詫道:“這好像是龍骨!”
羅大舌頭道:“你少見多怪,這一看就是某種海洋巨獸,或者是條大魚,最多就是魚龍。”
司馬灰也說:“應該是魚,可僅剩殘骸了,看不出是哪種魚,估計個頭小不了,弄不好比蘇聯潛水艇都大,這地底下很可能存在複雜而又古老的生命形态,多虧現在已經沒水了,要不然咱們渡海過去,非被它一口吞了不可。”
羅大舌頭說:“甭管多大的魚,它只要是離開了水,那就是叫花子下雨天放火,想窮騷也窮騷不起來了。”
勝香鄰道:“你們都說錯了,這是鯨的殘骸,古鯨也稱海鳅,并不是魚。”
司馬灰恍然道:“原來這就是古鯨,我以前常聽人言——天下之深難測者,莫過于海,物中之大難測者,莫過于鯨,其來也無形,其去也無蹤。現在僅看這流沙下的白骨,也能想象出這地底曾經淵淵穆穆、浩浩淼淼的壯闊。”
羅大舌頭也知道鯨不是魚,自覺輸了見識,便又唾沫星子四濺,開始不住口地對衆人誇誇其談:“這古鯨我也聽說過呀,那家夥老厲害了,當年我爹跟部隊過海闖關東,雇了艘帶馬達的漁船,百十多人在艙裏擠得滿滿當當,剛到大洋裏,就遇上風高浪急,那巨浪滔天,打得那艘破船東倒西歪,左傾右斜,忽然就見水色變成了墨藍,從中冒出一座大山來,也不知道有幾千米長,在海裏一沉一浮,還沒等大夥看清楚是怎麽回事,整條魚船就被吸進了黑洞,四周昏暗不測,把個船老大吓得體如篩糠,想哭都沒眼淚了,知道已經葬身魚腹了。正這時候忽聽潮聲大作,漁船竟被湧出水上,落下來就摔散了架,好在已離沙灘不遠,會水性的都掙紮着游到了岸邊,才知道是巨鯨噴水,把漁船帶了出來,你說這要逃不出來,那還了得?”
司馬灰揭老底說:“羅大舌頭你好像記糊塗了,你爹應該是老一縱的人,他們那都是參加過平型關戰役的部隊,然後就留在山西太行山開辟根據地了,闖關東怎麽還要繞遠路跑到山東過海,你是不是把匹諾槽當成你爹了?”
羅大舌頭氣得臉紅脖子粗,正待出言反駁,忽覺手中一輕,埋在沙下的線路只剩下一個線頭,他扒開沙子找了半天,也不見延伸出去的其餘線路所在。
衆人都感到一陣不安,估算行進距離,四公裏左右的路程,現在僅走了一半,沒有電話線作為引導,怎麽可能找到迷失在沙海深處的中蘇聯合考察隊?
司馬灰說:“別急,這古鯨殘骸都快變成化石了,少說也死了千年,考察隊總不至于被它吞了,咱們再順着電話線段掉的方向仔細尋找,另外一截線路也許就在沙子底下。”說罷帶着其餘三人就地搜尋,他接連刨了幾個沙坑,赫然見到斷掉的白色電話線就埋在沙下。司馬灰懸着的心落回原位,要是找不到導向線路,後果當真不堪設想。他伸手過去想要拽出電話線,可觸手所及,空無一物,那根野戰電話線就像突然活了一般,倏然鑽到沙子裏不知去向了。
衆人大奇:“電話線怎麽自己長腿兒跑了?”于是都上前協同司馬灰挖沙,直扒了半米多深,仍是毫無所獲。
司馬灰忽覺情況不妙,他低聲告訴其餘三人:“別找電話線了,這沙海裏根本就什麽都沒有,大夥快向東去,等會兒不管聽見身後發出什麽聲音,都不要回頭去看。”
第五話 憋寶古籍
羅大舌頭還想繼續挖開沙子尋找“白色線路”,忽聽司馬灰讓衆人迅速離開,感覺有些摸不着頭腦:“後邊有什麽動靜?為什麽不能回頭?”
司馬灰一面支耳傾聽周圍的動靜,一面對羅大舌頭說:“你要回頭一看,可能就吓得兩條腿發軟逃不動了。”
羅大舌頭不服氣地說道:“我以前受你這壞分子唆使去食堂偷臘肉,結果被炊事員放了兩條狼狗來攆,追我追得跟王八蛋似的,我可也沒含糊過啊。”
勝香鄰和通訊班長劉江河見司馬灰神色肅然,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還想再問究竟,司馬灰卻霍地站起身來道:“情況緊急,快走!”
原來司馬灰剛才在沙坑裏挖出了另外半截電話線,可想拽出來的時候卻又找不到了,他再往下挖,看到有許多細小的沙洞,心想可能是在黑暗中,誤将白化的沙蛇當作電話線了,那些栖身于沙海下的細小生物,受驚後早就逃得沒影了,又上哪裏去找?就算抓住了也無法當作導向線。與此同時,他又發覺遠處腥風陡作,漸漸聲如潮湧,都朝着古鯨殘骸處攢集而來,只有東側相對沉寂。司馬灰心知是來者不善,只憑老掉牙的撞針步槍,難以直撄其鋒,當即躍身而起,口中打聲呼哨,讓其餘三人都向東退。
這時羅大舌頭等人也已聽到沙海深處傳來的動靜,均感大難臨頭,情知偏離中蘇聯合考察隊布設的電話線路,就得迷失在黑暗的地底極淵,可若不落荒而逃,頃刻間便會死于非命,不用權衡也知道應該作何取舍。開始還是快步而行,可轉瞬間那密密麻麻的爬行聲就已從後逐漸逼近,衆人只好撒開腿狂奔起來。疲于奔命之際,就是想回頭看也顧不上了。
除了勝香鄰以外,司馬灰與羅大舌頭、劉江河三人,都具備武裝越野的經驗,翻山過嶺如履平地,可那遍地黃沙又松又軟,踩一步陷一步,越用力越是緩慢,較之跋涉山地溪谷,更加艱難數倍。
羅大舌頭心裏焦躁,結果一個踉跄撲倒在地,順着平緩的沙坡滾了下去。司馬灰只好停下腳步,伸手将他拽起,這時忽聽勝香鄰和劉江河同聲叫道:“小心!”
司馬灰也覺察到身後有陣怪風卷至,放手松開羅大舌頭,拽出獵刀回手反削,聽聲音就像砍到了一片枯樹皮,再用礦燈往地下照視,就看有條半米長的怪蛇被刀鋒斬作兩段。那蛇粗如兒臂,兩肋有肉翅,通體明亮,洞見腸胃,裏面生滿了無數肉刺,此時百餘體節一分為二,兀自曲身蠕動。
司馬灰暗覺此事蹊跷:“它何以對我們緊追不放?”他才剛一愣神,忽然腳下沙石轟鳴,立足的沙坡蹋陷出一個大洞,從深處露出一條沙蚓,頭如螂蛆,身似巨甕,那分成兩截的死蛇都被它連同大量沙塵吸了下去,衆人急忙退避。
通訊班長劉江河躲閃不及,竟跟着滑下沙洞,手足都陷在流沙裏掙紮不出。羅大舌頭離他較近,伸手拽住劉江河的背包肩帶,奮力向上拖拽。這時卻聽耳邊嘤嘤之聲猶如兒啼,羅大舌頭連忙回頭去看,就見沙蚓前端的口葉不斷膨脹伸縮,離着自己還不到半尺,吓得他險些冒了真魂,情急之下生出一股子蠻力,想撿起劉江河的五六式半自動拼命一搏,卻苦于步槍槍身太長,根本掉轉不開。
這時司馬灰已端起步槍射擊,從洞中鑽出的沙蚓被子彈打得稍稍向後縮去,奈何其環肌層下的神經都屬網狀分布,槍彈畢竟起不了多大作用,不過稍微緩得一緩,勝香鄰就趁機抛下繩子,那二人手足并用攀上了沙洞邊緣。
四人舍命掙出陷落的流沙,剛跑了幾步,面前又陷下一個旋渦般的沙洞,耳聽流沙湧動,周圍還不知更有多少,司馬灰心知地底沙蚓軀體蠢濁,只以腐物碎屑為生,輕易也不肯從沙海深處爬上來,可一旦遇上了也是很難對付,而且聽動靜來勢驚人,這四周空曠無極,如果找不到依托抵擋,只怕衆人都要在此報銷了。
衆人此時已不顧迷失方向,繞開陷下的沙洞又向東逃。就聽天上滾雷沉悶,厚重的雲層裏忽然墜下一物,正砸在司馬灰頭戴的“Pith Helmet”帽檐上,縱是配有緩沖夾層的木盔保護性能良好,還是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往地下一瞅,是溜圓的一顆冰雹,足有核桃大小。
高空雲霧中的對流層受地壓影響,産生猛烈沖突,披頭蓋腦地撒下一場大冰雹來,司馬灰心說:“怪不得東面靜得出奇,原來是要下雹子了。”
雹子在民間又有“雹災”之稱,冰雹大小不定,最小的如同米粒,也有直徑超過十厘米的大雹子,在無遮無攔的情況下,也出現過把人畜活活砸死的慘事。衆人心知厲害,連忙抖開捆在背包後的氈筒子,迅速接到一處,再用步槍和背包支起,蜷縮在底下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冰雹。
司馬灰被雹子砸得頭上隐隐作痛,剛才又逃得甚是急促,胸頭燥熱難擋,就撿了塊冰雹放在嘴裏去嚼。
勝香鄰喘勻了呼吸,不安地對司馬灰說:“你現在怎麽還有心思吃雹子?咱們已經在沙海中迷路了!”
羅大舌頭也撿起冰雹往嘴裏放:“現在就別考慮什麽方向了,這陣冰雹一過,沙洞子裏的怪物恐怕又要出來了,咱近視眼配鏡子,得先解決目前問題不是?”他又對通訊班長劉江河說:“剛才要不是我羅大舌頭冒死下去救你,你小子早就革命到底了。”通訊班長劉江河千恩萬謝,又是慚愧又是感激。
司馬灰對衆人所言充耳不聞,心中突然一動,說道:“不對,沙蟲沙蚓之屬都是從沙海深處而來,它們只能通過感知振動和熱量變化行動,不應該隔着那麽遠就察覺到咱們的存在,這要是什麽巧合,我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再當着你們的面吃了。”
勝香鄰道:“不用動咒發誓,你到底想說什麽?”
司馬灰說:“我看是咱們身邊可能藏着什麽東西,才把栖息沙海下的可怕生物引了出來……”他想起先前在沙漠中猛一回頭,看到有個惡鬼出現背後,兩只手都搭在自己肩頭,可定睛再看,已是一片漆黑,他無法解釋這個現象,甚至懷疑自己被厲鬼附體。
現在回想,當時身後就只有這個背包,于是拎過來察看,他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件掏出來,除了電池之外,就全是從地底測站裏找到的罐頭,也沒見有什麽反常之物,不料掏到裏邊的時候忽然摸到些什麽,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被人握住了。
司馬灰心說怪了,這背包裏裝得滿滿的,底下怎會還有人?他硬着頭皮向外用力一拽,竟拽出半截死人的左臂,那手臂上似乎被塗了某種秘藥,沒有血腥和腐臭氣息,僅及常人一半大小,被拽出來之後手指仍在微微顫動。
衆人在旁看了,都是又驚又異:“這是誰的手臂?它怎麽還能動?”
司馬灰看其形狀,就知道這是“86號房間”的另一條胳膊,可能是在暗河裏焚化宋地球屍體的時候,被他藏在了背包最底層的電池下邊,衆人在倉庫裏補充物資之際也未能發覺。司馬灰用刀割開手臂,從中剜出一顆肉瘤:“這就是鼈寶,可能就是這東西給咱們招災引禍。”
衆人湊近觀看,就見那肉瘤色呈暗紅,表面密布着神經線般的血絲,再看那半截手臂,就此一動不動了,至此才知道“86號房間”兩條手臂裏都有憋寶,還在死前留下了陰險的後招。
這些情況好像都在趙老憋留下的憋寶古書中有所提示,只因內容為過于隐晦,誰都沒能事先想到。除此之外,司馬灰心中還有些疑惑難解:“既然背包裏的死人手臂屬于86號房間,為什麽我看到的惡鬼,卻像是‘綠色墳墓’的首腦?莫非它是……”
這時冰雹已停,沙海酷熱,冰雹落地不久就化為水氣彌漫成霧,羅大舌頭點火燒掉了“鼈寶”,又看那半截死人手臂礙眼,也給一同燒了,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
勝香鄰見四周歸于寂靜,稍稍放下心來,就對司馬灰說:“多虧你有所察覺,才将一場大難彌于無形,但咱們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根本無從确認位置,你鬼主意這麽多,現在還有沒有什麽法子可想?”
司馬灰卻根本沒把心思放在這件事上,只是搖了搖頭表示無法可想,此時其餘三人都已收拾好了背包,準備繼續深入沙海尋找目标,司馬灰卻又伸手到自己背包裏掏了個底掉,卻不見了那本憋寶古書的蹤影,急問勝香鄰是否還記得他把書放在哪了?
勝香鄰不解地問道:“那本舊書裏的內容詭秘古怪,觀之無益,何況也沒人看得懂,你還急着找它做什麽?”
司馬灰說:“這本憋寶古籍的真正主人是綠色墳墓,要是找不到它咱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第六話 磁蛇
司馬灰想起那本憋寶古籍中隐晦離奇的內容,也許真如通訊班長劉江河先前所言:“古書中隐藏着非常邪惡的東西。”它很可能就是“綠色墳墓”派來的另一個敵人,否則怎會平白無故見鬼?
勝香鄰将信将疑,一本殘破古舊的書籍,又能興得起什麽風浪,只要你不去看它也就是了,何況“黑門”中那具屍體的身份,以及插圖中描繪的古怪情形,都尚未得以确認,如何能斷定它與“綠色墳墓”有關?
司馬灰實在無法解釋,畢竟只有他自己看到了那個“幽靈”,但此事肯定與來歷不明的“憋寶古籍”有關,現在它又莫名其妙的丢失了,或許是在一路狂奔逃命之際,古籍從背包側袋裏掉落出來,倘若遺落在這滿目漆黑的茫茫沙海中,則根本無從找尋。
司馬灰見事已至此,知道該來的早晚會來,想躲也躲不過去,就暫且将此事放下,同其餘三人走向沙海深處。本想要回歸來路,但在炎熱險惡的環境中方位迷失,唯見四周沙壟起伏,東南西北并無任何分別,枯燥相似的地形始終沒有變化,好像只是在原地不停地兜着圈子。
勝香鄰勘探測繪的經驗豐富,與生俱來的方向感也比常人敏銳,但這極淵內的空洞規模颠覆了一切地理概念,“62式軍用多功能羅盤測距儀”在黑暗中徹底失去了作用,如果不能做到精确定位,只怕從少走到老,接連走上三世也找不到目标。
司馬灰也對此無可奈何,行走在這漫無邊際的地底沙海中,找不到任何參照物,雖有軍用羅盤作為指引,但無法随時修正方位,想保持直線行進都很困難,更別提找到數公裏外的某個特定目标了。他正走得發慌,看流沙下又露出一片海鳅下颌骨,便停下來仔細打量。
羅大舌頭催促道:“我說你是號稱家傳本事了得,連粒沙子都能分出公母,現在不抓緊時間确定方位,總盯着那些鯨骨看個什麽勁?”
司馬灰忽然想到巨鯨潛航都是以聲納和磁場感應方位,以前的鯨和現在的鯨不同,體積更為龐大,遠超現在的座頭鯨,所以也稱古鯨或大海鳅。他曾聽見過漁民捕獲大海鳅的老人們講,每當春夏之交,海邊的漁民就聚在廟中焚香禱告,通過求簽乩驗一類的法子,看龍王爺是否允許捕鳅。一旦求得上簽,就知道将有大鯨獲罪于天,已成海患,可以捕殺,漁民們便在近海沉下大量磁石,廣集舟船。先選拔熟識水性,并擅于投擲镖槍的矯健之輩,準備好帶着镖眼長繩的梭镖,架着柳木快艇出海守候。為什麽要用柳木船?原來天生一物,必有一制。古鯨最為懼怕忌諱之物,就是“陳柳木”。又讓那些善觀海色變化的老手,登到山頂遠遠眺望,什麽時候遙見海面百餘裏開外,憑空突起波瀾,有白浪輕浮于上,黑雲鋪映于下,水勢滔滔,潮聲隐隐,那就是有巨鯨接近,遂放煙火為號,通知柳木艇上的漁民準備行事。随後就見海鳅口噴飛沫,揚鳍出現,一時間波湧如山,譬如千軍萬馬,奔騰而至,光天化日底下倒灑大雨,就連岸上的人都被淋得衣衫盡濕。此刻艇上衆人齊心盡力,群擊柳梆,聲滿于海,趁着古鯨恐慌下潛之際放出鐵镖。這類漁矛漁叉,殺不死如此龐然巨物,只能使其受傷,然而海鳅皮肉破損後入鹹水必死,反複數次,死鯨就會浮出水面,漁人即用鐵鈎大船牽引,将巨鯨拖往岸邊。至岸後就見這大海鳅真跟一座山似的,口寬數十米,颌下生有牛尾似的長髯,外有薄皮,內為軟骨。漁民們以杉木撐開深黑如洞的鯨口,這時必須用大蒜塞住鼻子,否則抵擋不住那裏邊的腥臊之氣,随後搬梯子,點燃燈燭從喉門鑽入腹中,割取鯨油鯨膏,能以此制作名貴的螭膏長明燈,一尾巨鯨能得油膏十萬斤,其餘的骨肉任人瓜分。有一次被拖上岸來的海鳅還未氣絕,被亂刀割剜,疼痛難忍,猛然擺尾翻身,一下就壓死了好幾十人。
羅大舌頭和通訊班長劉江河很是不解,為什麽司馬灰要突然說這些不相幹的事情,勝香鄰卻聽出一些端睨:“漁人在淺海沉下大量磁石,才引得巨鯨從外洋深海接近岸邊,古生物多能以自身磁場精确定位,人類卻不得不依賴工具。”
司馬灰道:“咱們現在也可以借助生物磁場确認目标方位,這地底極淵在千萬年前,曾有鯨群出沒,如今卻成了萬物枯寂的沙海,似乎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可尋,但在流沙深處也栖息着沙蟲沙蚓之類的生物,尤其是白蛇,白為金象,蛇頭中大多含有磁珠,又稱磁蛇,可以借助它們來确定方位。”
勝香鄰道:“沙漠裏的蛇蟲都有猛毒,避之猶恐不及,你要怎樣才捕獲它們?”
羅大舌頭自稱熟識此道:“我在緬甸山區也不知道剝過多少蛇皮,這手藝要是再不使用,可都荒廢掉了,你們就盡管在邊上瞧着吧。”他這倒也不是自吹自擂,當初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跟着游擊隊在深山裏一躲就是幾個月,那部隊裏有個緬甸土人,常攜他們二人同去捕蛇。每次月夜晴朗,那緬甸人總要叮囑二人:“眼中若有所見,切記勿驚勿怪,不要出聲。”随即燃起香料引蛇,然後帶他們倆躲在樹上觀看,原始叢林的蛇真是千奇百怪,說不盡有多少異處,有的鱗甲煥斓,兩目光灼如電,口吐五色毒氣,紛紛如朝霞之彩;有的遍體通紅,熊熊若初日浴海;也有的首似狐兔,或黃或白,什麽顏色的幾乎都有,大小長短也不相同,諸如鶴頂雞冠,身如扁帶,或像泥鳅似的烏黑沒鱗,一切奇形怪狀,種類難計其數。可每到中夜時分,不管所獲是多是少,那緬甸人就會立刻把香掐滅,帶着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匆匆離開,你要問他為什麽不多等一會兒,再捕幾條大蛇,他就會臉色大變,打着手勢告訴二人:“再不趕緊走,就把蛇王引出來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捉蛇的手段都是跟這緬甸土人所學,但沙漠與叢林中的蛇性不同,眼下又沒有香料,只好以步槍的槍托在沙子上反複拖動,連續制造一些輕微的振動,想将流沙深處的磁蛇引出。這辦法果然奏效,就見黑暗裏有一條半米來長的白蛇蜿蜒游走而至,轉瞬間距離羅大舌頭已僅有數步之遠,它突然疾如激箭,直對着面門撲來。
羅大舌頭看的分明,這是條獠牙倒立的尖吻蝰蝮,被它咬中的人,走不出五步就會全身發黑而死,一百個裏也活不了一個。他趁那磁蛇還未徹底起身,猛地腳下一跺,磁蛇受到劇烈振動驚吓,蛇身便向側面游移,被羅大舌頭窺着空當,出手似電,一把抓住七寸,同時上步踏住蛇尾,将蛇身拉直,又順勢捋松脊椎骨,那磁蛇就已軟綿綿纏在了他的手中,再也不能掙紮反抗。
其餘三人喝一聲彩,一同圍上前來觀看,那蛇頭內的磁珠不過米粒大小,但蟠曲時蛇首所向,必是附近藏有鐵脈之地,這是其天性使然,以此修正方位,順藤摸瓜就能找到幾公裏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