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
衆人當即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司馬灰忽然想到蘇聯人利用深空透視呈像法,反複對地底進行探測,但“極淵”中大多時候是一片空白,其實這并不奇怪,因為極淵本身就是地殼與地幔之間的空洞,據勝香鄰所言“大地電場透視”必須有相應介質,如果地層中間存在斷裂,會對電磁造成過度損耗,所以基本上探測不到任何圖像,可那幾張呈現出結果的探測圖是怎麽形成的?存在于地底的那兩個鐵質物體,是否僅在某個特定時間才會出現?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磁蛇指引的方向也未必準确。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特定的時間應該是指12:30分,那時地場中會出現黑霧,按照蘇聯人的觀點來看,那是隕冰爆炸後存留在地底的黑色灰燼,其中可能含有大量輻射電磁波,它呈周期性循環往複,黑霧出現的時候會覆蓋極淵,所以在這段時間內,大地電場可以向下滲透,從而取得探測數據,顯現出反饋圖像。”
司馬灰看了看懷表,距離12:30分還有四個小時,時間足夠找到那兩個神秘的鐵質物體,但是然後又該怎麽辦?他開始只是想接觸到極淵內的秘密,就能解開“綠色墳墓”的全部謎團,可随着目标越來越近,卻感覺距離真相越來越遠,天知道這地底下為什麽會有兩個與蘇聯潛艇體積相當的大鐵塊子,它當真會是一切未知的終極答案嗎?
勝香鄰也覺前路未蔔,但她仍然相信宋地球的判斷,“樓蘭妖耳”就是謎底,“綠色墳墓”首腦的身份與來歷,以及這個地下組織的真實目的,還有黃金蜘蛛城密室中密碼般的“夏朝龍印”、失蹤的蘇聯Z615潛艇和中蘇聯合考察隊,這些謎團都與“羅布泊望遠鏡”下的地底極淵有關。
衆人各自猜測着結果,越過一片起伏錯落的沙丘,漸覺腳下地勢緩緩升高,這時沙海中迎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神秘的鐵質物體,它無聲無息,巋然矗立,黑暗中看不清其規模輪廓,只令人感到時光的大海潮汐湧動,億萬年前遺留至今的古老痕跡早已模糊不清。在這沉默的真相面前,司馬灰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止不住低聲驚呼道:“天爺地爺我的關王爺,這他媽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第七話 神鐵
蘇聯人用物探儀器探測到深淵中的兩個鐵質物體,其輪廓近似人耳,仿佛是在這寂靜的地下世界中傾聽着神明的法喻。
這兩個不可明狀的古老鐵質物體,奇跡般屹立于地底10000多米深的沙海中,衆人此刻切實接觸,仍是覺得萬分難以理解,任何主觀所見之物都屬抽象,抽象既為不真實,也許你能親自看到“真實”,卻未必能理解“真實”的意義。
他們在百餘米高的生鐵坨子下默立良久,一個個皆是啞然失色。這尊生硬冰冷的龐然大物,似乎已完全與黑暗融為一體,深沉壓抑的魄力使人驚心動魄,它帶有明顯被水侵蝕的痕跡,壁體上的波浪外觀,是縱向深裂紋與橫向窪洞的組合,卻并未鏽蝕,仿佛每一處飽經滄桑消磨的印痕,都有一種難以解釋的神秘因素存在,斑斓的表面,暗示着時間的度量與年代的久遠。
如果不是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又未得知地底存在兩個體積相同的鐵質物體,司馬灰等人事先多半會将其視為迷航失蹤的“蘇聯Z-615潛水艇”,但在近前觀察,卻會發現它實在是太古老了,而且這個巨大無比的鐵質物體,并不是任何工業的産物,也不是司馬灰先前所想的“氫彈”,更确切的說,這只是一塊“鐵”,大概從“極淵”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它就存在于地底未曾移動。
羅大舌頭看得乍舌不已:“要說這就是那艘裝備潛地火箭的蘇聯Z-615潛水艇,體積倒是差不多了,可它失蹤後怎麽會出現在羅布泊荒漠之下?”
司馬灰搖頭道:“你什麽眼神,這肯定不是潛艇,第一,極淵裏的深水早就枯竭了,那艘蘇聯潛艇不可能自己冒出來,誰又見過豎着擱淺的潛水艇?再說這東西在地底下都生根了,不知道流沙下還埋着多大一截,應該從古至今就沒動過地方。”
勝香鄰道:“只有隕鐵才不生鏽,因為它具有石鐵兩種元素混雜,這或許是隕冰爆炸生成空洞時留下的碎片。”
司馬灰以前聽勝香鄰提到過這一情況,知道隕冰并非來自高空,而是天地構造時包裹在地殼內部的冰雲,密度很大,它在地幔與地殼間形成空洞的過程,有幾分接近先秦地理典籍中記載的“天地之大劫”。依舊時觀念所言,每隔多少多少萬年,天地間就有劫數輪回,等大數一到,整個閻浮世上,萬物皆盡,兩輪日月,一合乾坤,都将混為一體,而“極淵”內出現的黑霧,就是上次大劫所留。可盡管絞盡腦汁,還是很難想象,地底的隕鐵與“綠色墳墓”之間有什麽關聯,它似乎與任何一個謎團都不相關。
司馬灰心念一動,問衆人:“這隕鐵會不會具有某種人類難以窺測的力量?畢竟1958年中蘇聯合考察隊在接觸它的時候,全部遇難失蹤了,那2名成員一個也沒回來。”但現在看來,除了甚是巨大古老,也別無它異,這個鐵質物體本身就是隕鐵,它應該不會吃人,除非你自己拿腦袋去撞,那必定是一撞一個血窟窿。司馬灰越想越是不解,他讓羅大舌頭和通訊班長劉江河也盡可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衆人集思廣益也許就有頭緒了,從“三十四團屯墾農場”出發至此,一路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更有許多人付出了寶貴的生命,總不能就為了尋找這兩塊無聲無息的隕鐵。
羅大舌頭瞪眼看了半天,最後無奈地說:“我自從聽宋地球講了馬王堆女屍出土的經過之後,真是激動不已,從那時候起就在我的心靈深處,埋下了從事考古工作的火種。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我羅大舌頭就是長了三個腦袋,也琢磨不出這倆大鐵坨子究竟是幹什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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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班長劉江河遠不如司馬灰等人見多識廣,雖然除了震驚之外,也存有滿腹疑問,可他甚至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四人商議了一陣,認為憑着照明距離20米的礦燈,無法窺探地底隕鐵的全貌,它的大部分都隐在黑暗深處,或許高處還有些別的東西存在。隕鐵上被海水侵蝕的裂痕極多,衆人分從各處攀援向上,仔細搜尋其中隐藏的秘密。
司馬灰身手快捷,當先攀至高處,隐隐感到隕鐵雖系天然造化鑄就,可其輪廓間似有經過雕琢的痕跡,到得接近頂部之時,終于發覺這是一尊巨大的鐵人,兩眼都是深洞,可以容人進入,裏面漆黑空寂,深不見底,也不知通往哪裏。
這尊矗立在死亡之海中的大鐵人,擁有比古老更古老的形态,以及無視滄桑變化的更毫無表情的古老面容,因空洞而更顯深邃的雙眼,千萬年來始終向着永恒的方向眺望,萬物皆在流動,唯一不變的可能只是變化本身。
衆人探到此處,心下更覺驚異愈甚,誰能在地底鑄造這麽龐大的鐵人?
司馬灰推測“隕鐵”應該是亘古以來就生于原地,前人使用酸蠟對其進行腐蝕切割,看痕跡少說也有幾千年之久了。
此時其餘三人都已陸續攀了上來,到這裏仿佛處在高塔之巅,穿雲破霧,身淩虛空,漆黑中雖然看不見腳下深淺,但四周呼嘯的氣流,也足以令人心寒股栗。
衆人提着電石燈向洞中照視,內部奇深難測,似乎這鐵人腹腔中空,裏面可以容物,不禁起疑:“這裏會不會關着什麽妖魔?”羅大舌頭先端着步槍探進半個身子,然後縮回來報告說:“越往深處空間越大,根本看不到底。”
司馬灰決定單槍匹馬下去看個究竟,便用繩子先将“電石燈”垂下,戴上“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勝香鄰又将那支五四式軍用手槍遞給他防身。司馬灰接槍在手,當即解下背包來爬向深處,就見底部是個沒有出口的蝸形深洞,除了冰冷的隕鐵牆壁,沒有任何別的東西存在,但他舉起電石燈向四壁一照,頓時吃驚不小,那一瞬之間,恍然是再次置身于黃金蜘蛛城內留有“幽靈電波”的密室,滿壁都是奇形怪狀無法解讀的“夏朝龍印”。
司馬灰定下神來看了幾眼,見電石燈白光灼目,就擡手摘掉防化呼吸器,招呼羅大舌頭等人下來,那三人見了滿壁謎文,也皆是駭異難言。
司馬灰等人想起宋地球曾說過,最古老的文字并非甲骨文,而是“夏朝龍印”,它出現于殷商之前,秦漢時稱緬甸地區為“滅火國”,其人不識火性,穿黑水,居地窮。那座比占婆王朝早了千年的“地窮宮”,最早的主人就是滅火國,地窮宮被法國駐印度支那考察團命名為“泥盆紀遺物”,它曾經在地底被大水淹沒,千年後又被占婆王改建為“黃金蜘蛛城”,所以滅火國除了一間密室中的神秘符號之外,沒給後世留下任何蹤跡,只能根據“夏朝龍印”推測滅火國曾是中原古文明的一脈分支。
這地底沙海中的鐵人內部存在“夏朝龍印”,莫非它是滅火國的遺跡?司馬灰猜測說:“這地方算是古西域了,或許是某個胡神也未可知。”
勝香鄰說應該沒有這麽簡單,滅火國在歷史上留下的記載少的可憐,而極淵內的大鐵人更是沒有任何人知道,咱們只能根據現有的線索設想,“夏朝龍印”這個消逝已久的古老文明,曾有一脈分支,經過千百年的遷移,最終分布于西域和緬甸,他們像是為了要躲避什麽才居于地底。
司馬灰說不一定是躲避什麽,也可能是為了保守某些不可示人的古老信息。據說占婆王古城的密室中,隐藏着一個關于“通道”的秘密,或許“綠色墳墓”這個組織就是想找到這條通道,因為宋地球也曾透露過,“綠色墳墓”是一個接近地心的未知區域,遠比處在地殼與地幔之間的極淵更深,從來無人能夠抵達,咱們現在需要知道的是這條“通道”在哪,它的盡頭又存在着什麽東西,掌握了這些線索,就不難查明“綠色墳墓”的背景和動機了。可失傳千年的“夏朝龍印”,幾乎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噩夢,現在除了“綠色墳墓”的首腦,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能解讀其中隐藏的秘密。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要按你這麽分析,那可真是邪了,既然存在于地底沙海中的大鐵人對咱考古隊毫無實際意義,那田克強為什麽還要不惜代價來阻撓咱們的行動,他總不會吃飽了撐的閑得難受吧?”
司馬灰又何嘗沒有想到此處,可沉默矗立于沙海深處的隕鐵,除了內部留有謎一般的神秘符號,好像也沒別的秘密可言了。
這時勝香鄰好像突然察覺到了什麽,快速攀上洞口,凝望着深邃無邊的黑暗。司馬灰等人也跟了上去,只見四周黑茫茫的,實在不知有什麽可看,就問勝香鄰:“你在看什麽呢?”
勝香鄰說:“這裏以前曾是黑洞般波濤洶湧的深淵,連鯨群都會迷失難返,而露出海面的隕鐵聳立如燈塔,億萬年來始終屹立不動,它也許正是古人用來在地底導航的标志。”
第八話 喀拉布蘭
司馬灰略微一怔,随即反應了過來:“存在于地殼與地幔之間的大鐵人,屹立了不知幾億萬年,白駒過隙都已經不足以形容時光的飛逝,它是個天然生成的固定坐标,正可以用來在這黑暗的深淵中導航。”
羅大舌頭十分嘆服地對勝香鄰說:“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不過連我們這種專業考古隊員都沒看出名堂,你是怎麽發現的?”
勝香鄰說:“早在兩千多年之前,希臘聯軍遠征波斯,曾在尼羅河畔修築白色巨塔導航。我看這尊大鐵人自古就矗立于驚濤駭浪之中,也像極了一座燈塔,除此之外,它還有能有什麽作用?所以我才推測這是幾千年前遺留在地底的導航古物。”
司馬灰說:“大鐵人要真是個導航坐标,這地底極淵還不知道會有多深,咱們攜帶的電池和水糧有限,從現在開始就得盡量節省物資消耗,還得仔細想想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衆人立刻合計了一番,陷落在地底萬米之深的“隕鐵”,很可能具有導航作用,其內部還存在着難以解讀的古老符號,可以确定屬于“夏朝龍印”。但這條深淵導航線究竟有多遠的距離?下一個導航點會不會還有隕鐵殘片連接?這些情況都還不得而知。目前只能推測極淵最深處,隐藏着滅火古國的根源,尋着導航坐标指引的方向深入沙海,就能抵達那個未知區域,那裏才是真正可以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所在。
司馬灰等人身上都出現了“地壓綜合症”的跡象,又與外界隔絕,處境孤立無援,“地底測站”裏的減壓艙也未能修複,此時返回地面必然無幸,何況不徹底解決掉“綠色墳墓”這個心腹大患,恐怕今後也是永無寧日,如今只有不顧危險繼續行動。司馬灰分析了形勢,然後對其餘三人說:“看來咱們現在面臨的局面極為不利,似乎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死神的召喚了,除非你視死如歸、慷慨以赴。”
衆人對此并無任何異議,都決定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一條道走到黑,大不了就“革命到底”了,死到哪不是一死?
勝香鄰提醒司馬灰:“1958年進入極淵的中蘇聯合考察隊,也應該到過這裏,可咱們一路之上卻未發現他們的蹤跡,稍後應該再到另一尊鐵人內進行搜尋。同時還要設法确定古人究竟用什麽方法導航,因為古希臘人造的燈塔,裏面多用鯨油點火照明,鯨油等同于螭膏,它一旦燃燒起來,就能夠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再輔以銅鏡反射,即使在星月暗淡的深夜,沖天的光芒也會使周圍亮如白晝,能為65000米外的航船指引方位,而在沙海中導航的大鐵人,雖然兩眼中空,但內部沒有火油痕跡。”
司馬灰說:“據我所知,如果不用火光照明,還有兩個法子可行,一是使用某種發光的礦石,二是利用磁針。在這黑洞般的深淵裏光芒并不可靠,所以我看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咱們也可以通過磁蛇首尾指向,來确認方位和角度。”
勝香鄰說:“可沒有導航圖,根本不清楚其餘的導航坐标在什麽方位……”她沉思片刻,忽有所悟:“它永恒面對的方向,可能就是另一個坐标點的位置,地底這兩個鐵人遙相對峙,應當是分別指向兩極。”
司馬灰點頭道:“磁蛇首指方位即為鐵脈所在,咱們确定了大致的方位之後,先是逆向而行,等到經過兩極之間,磁蛇自然偏轉,那時候再順着蛇首所指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就能抵達下一個導航坐标,如果這種推測無誤,那真難想象幾千年前的古代人,是怎麽琢磨出的這種法子,看其對地底空間和方位的度量,簡直精确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茫茫沙海中的導航坐标雖有東西兩極,但根據蘇聯“深空透測法”反饋出的圖紙來看,這個地殼與地幔之間的空洞,東南端才是其主體部分所在,深邃得難以估量,衆人便決定孤注一擲,繼續向這個方向進發。司馬灰看了看懷表的指針,距離12:30分還差半個小時,如果不出所料,地底稍後會有“黑霧”出現,現在還不知道下一個導航坐标的遠近,冒然前行恐有不測。相傳“隕鐵”中含有特殊物質,能夠隔絕雷暴,不如就在這休整幾個小時,等避過“黑霧”過後再作道理。
衆人一路上疲于奔命,都已又累又餓,就地取出幹糧分食,沒過多久,耳聽遠處雷聲滾滾,轉瞬間惡風翻湧,黑煙似的塵霧随風吹至,強風與濃密的灰燼混合,猶如霜降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至,“隕鐵”外壁不斷發出砂礫摩擦的聲音。
司馬灰剛開始還擔心上方洞開,會有黑霧湧入,觀察了一陣見無異狀,更确信矗立沙海中的古老隕鐵,除了能夠用于在地底導航,也可供人躲避這恐怖的“黑暗物質”,至于天地間大劫時殘留的“灰燼”究竟是什麽,那就不在他所知所識的範疇之內了。
司馬灰又發現自從“黑霧”出現之後,手表上的指針并未停留在12:30分,不由得松了口氣,因為1953年經過庫姆塔格沙漠上空的“伊爾-12戰術運輸機”,就在這個時間遇到了意外事故。他終于放下心來,就讓其餘三人都抓緊時間睡上一會。
通訊班長劉江河在密閉空間內就感到緊張不安,這地底出現的黑霧,又讓他想起了沙漠裏最可怕的“喀拉布蘭”,滿頭都是虛汗,哪裏合得上眼,就自願替司馬灰值第一班哨。
羅大舌頭好奇地打聽:“喀拉布蘭是什麽東西?”在被勝香鄰告之就是“風暴”以後,他覺得很是不以為然:“這哪有緬甸的熱帶風團厲害,但我們參加緬共人民軍那會兒,最怕的不是飓風而是蚊子。以前廣東有句民諺,說是廣州的蚊子惠州的蠅,可加起來也沒有緬甸山區一片叢林裏的多,在緬北山區有種樹,根上都是胎瘤似的大疙瘩,一不留神踩破了,就會發現裏面全都生滿了蟲子,一見風就生翅成蚊,遇上人立刻往死裏咬,落單的人遇到這種情況就很難活命了。”
勝香鄰聽羅大舌頭說了些聳人聽聞的遭遇,想起在沙海中捕捉磁蛇的時候,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都自稱跟緬甸一個捕蛇老手學過本事,她就問司馬灰:“緬甸叢林裏真有蛇王嗎?”
司馬灰道:“這事我還想問呢,不過傳授我們捕蛇手藝的那位師傅死得很突然,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答案。那時候是緬共人民軍剛剛潰散,我們都被打散了,一路逃進了柬埔寨境內。當時我和羅大舌頭,還有游擊隊裏的捕蛇老手,看西邊山深林密,就進去抓蛇,想以蛇骨制藥救治傷員。進山後仍和往常一樣,趴在樹上靜觀其變,沒想到蛇沒等來,卻從天上下來個大家夥,我忽聽嗡的一陣巨響,感覺到是要有情況發生,可還沒來得及判別是什麽聲音,天上就出現了一架美軍艦載的F4鬼怪式折翼戰鬥機,它的飛行高度低得不能再低,幾乎是貼着樹稍擦了過去,發出的聲浪震耳欲聾,沒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想象不出那種聲音有多麽可怕,連叢林裏的野鳥都被吓得從樹上直接摔在地上。可惜那位擅能捕蛇的緬甸土人,就因事先毫無思想準備,一頭從十幾米高的樹上栽了下去,整個腦袋都撞進了腔子,還沒等到我們下去搶救,他就已經歸位了。”
羅大舌頭想起舊事,也不禁唏噓感慨:“當時沒有地圖和向導,誰能想到游擊隊已經逃至胡志明小道了,再往西走就是越南了,那一帶全是美軍空襲的重點區域。”
衆人說了一陣,就分別歇息,留下通訊班長劉江河放哨。司馬灰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天是怎麽了,一閉眼就看見那些早已死去的人在面前出現,躺下好像也沒多久,就被通訊班長劉江河推醒了,一看勝香鄰也坐了起來,只有羅大舌頭睡得正沉,他正想問那二人:“我又說什麽夢話了?”
勝香鄰卻先低聲說道:“有情況!”說完指了指高處的洞口,一旁的通訊班長劉江河也緊張地握着步槍,兩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黑暗中的動靜。
司馬灰側耳一聽,确實似有某種生物正在緩緩爬動,還不斷發出粗重的喘息,只是“電石燈”照不到洞口,他用腳尖輕輕踢醒羅大舌頭,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衆人準備好武器,先不要輕舉妄動,随即秉氣息聲,攀着鐵壁上去,很快就摸到了洞口,雖然沒有光亮,卻也能感知從黑霧中爬進來的生物,好像是個“人”。
司馬灰也是藝高膽大,暗想:“倒要看看來者是誰。”他悄然貼在壁上一動不動,待到那人的大半個身子都爬了進來,忽然一把嵌住對方手左手,猛地向裏拖拽,沒想到這一來雙方同時大吃一驚。
司馬灰驚的是這人左手生有六根手指;對方則因出其不意,驚呼一聲叫道:“爺們兒,你到底是人是鬼?”
司馬灰硬着頭皮冷笑道:“老子昨天晚上路過墳地,把鬼吓死了。”
第九話 死了又死
那人一聽又是一驚,忙想退出洞去,卻苦于被抓住了脈門,怎樣也掙脫不開。
這時黑霧彌漫,司馬灰根本看不清來人身形面貌,只察覺對方左手是個六指,帶有關東口音,就連說話的腔調都十分耳熟,當即将他拽到近前,提住後襟扔下洞底。
那人重重摔到鐵壁上,周身筋骨欲斷,疼得不住哼哼:“唉呦……可要了俺的老命了……”
羅大舌頭上前一腳踏住,提着“電石燈”看其面貌,也不禁詫異萬分,此人頭上戴頂八塊瓦的破帽子,一身倒打毛的老皮襖,腰裏別個大煙袋鍋子,脖子上還挂着一串打狗餅,分明就是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趙老憋。
算上這回,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總共見過趙老憋三次。頭一回是在湖南長沙遠郊,仲夏夜螺蛳墳憋寶,趙老憋為了到墳窟窿裏掏“雷公墨”,被陰火燒去了半邊臉皮,又摔破了髒脾,臨死前指着“雷公墨”,留下兩句話“黃石山上出黃牛,大劫來了起雲頭”,然後就一命嗚呼赴了黃泉,屍體就被司馬灰埋在了那片荒墳中。
二一回,就是在這次前來尋找“羅布泊望遠鏡”的路上,考古隊在“黑門”中發現了一具風化的幹屍,看其特征與趙老憋十分接近。司馬灰又在這具屍體懷中,發現了一本載有奇術的“憋寶古籍”,裏面赫然寫着兩句不解其意的暗語,便認為這個死屍就是趙老憋。而當年在“螺蛳墳”多半是遇上鬼了,于是用火油焚化了幹屍。但司馬灰至今沒想明白趙老憋究竟想通過這本“憋寶古籍”,告訴自己什麽,那些內容離奇詭秘得插圖,好像是暗示着潛伏在身邊的一個個危險,可又太過隐晦,誰能在事先參悟得透?如果事先不能解讀,那它還會有什麽別的意義?
第三回就更邪性了,這個趙老憋突然從黑霧裏爬進洞來,面前這個“人”,究竟是從枉死城裏逃出的惡鬼?還是個什麽別的怪物?司馬灰知道這世上也有五行道術,那不過是移山倒海之類的幻化罷了,天底下何曾有過軀體不毀不滅之人?
勝香鄰和通訊班長劉江河聽說此人就是趙老憋,也都很是驚異,在途中遇到一具根本不應該存在的“死屍”已經很恐怖了,如今這個連屍骨早已化成灰燼的死者,怎麽又會出現在地底黑霧之中?
司馬灰等人将趙老憋團團圍住,借着“電石燈”的白光看了半天,昏暗中也分不清對方究竟是人是鬼。
趙老憋被衆人看得發毛,苦着個臉勉強擠出些笑來說:“諸位好漢,咱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還望老幾位高擡貴手……”
羅大舌頭怒道:“別跟我這裝腔作勢,等會兒就讓你現了原形。”他認定這趙老憋就是墳窟窿裏的黃鼠狼子變的,就跟司馬灰商量是否要動刑,緬甸游擊隊有種折磨俘虜的土方子,俗稱“搓腳板”,那是先讓俘虜背靠木樁坐在地上,兩腿平伸并攏,從頭到腳緊緊綁住,再用一塊表面粗糙的岩石,按在腳後跟上用力來回搓動,皮肉頃刻就會被磨掉。再搓下去就接觸到了骨頭。來來回回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遍地血肉狼籍。這種酷刑連金剛羅漢都承受不住,可又不至将人疼至暈過去,只能殺豬般慘呼狂嚎,至今還沒見過有任何人能熬得住這種酷刑。不如就拿這辦法收拾收拾趙老憋,這叫老太太抹口紅——給他整出點顏色瞧瞧。
趙老憋一聽這話,頓時魂不附體,忙道:“啥叫裝腔作勢?俺這人好就好在實誠,倒黴也倒黴在這實誠二字,你就是想讓俺裝俺也裝不出來啊。”
司馬灰卻覺得敵我未分,還是攻心為上,就止住羅大舌頭,問趙老憋道:“我看你可有點眼熟。”
趙老憋見事情有緩,趕緊陪笑道:“那趕是好,這是咱爺們兒前世帶來的緣分。”
司馬灰盯着他說:“你穿的這是英雄如意氅,腳底下走的是逍遙快活步。”
趙老憋聞言臉色驟變:“爺們兒知不知道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首尾幾時開?”
司馬灰道:“高過天深過地,頭朝東尾朝西,醜時開口,群雞皆鳴。”他又反問對方:“你遷過多少灣?轉過幾座灘?”
趙老憋戰戰兢兢地答道:“八下不見灣,過了一灣又一灣;江寬沒有灘,轉了一灘又一灘。”
羅大舌頭等人根本聽不懂“江湖海底眼”,全都插不上嘴,但趙老憋心裏已經有了分寸,再也不敢對司馬灰有所隐瞞,告饒道:“俺就是個拾荒憋寶的,一輩子不貪金不貪銀,爺們兒你何苦要掏俺的老底?”
司馬灰更覺此人來歷蹊跷,對趙老憋說:“我只是向你打聽幾件事,也不算掏老底,只要把話說清楚了,咱們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當然說不清楚也沒關系,你把腦袋給我留下就行了。”
趙老憋愁眉苦臉的說:“咱手藝人是寧舍一條命,不傳一句春,爺們兒可不能逼俺壞了祖師爺留下來的規矩。”
司馬灰說:“我可不稀罕要你那套憋寶的土方子,我是想問黃石山上出黃牛,大劫來了起雲頭,這兩句話究竟做何解釋?”
趙老憋聞言驚駭異常,這是尋找“雷公墨”的秘訣之一,民間自古就有“九龍分黃城”的傳說。“軒轅黃帝”是三皇之尊,五帝之首,曾造指南車在迷霧中大破蚩尤,死後葬于橋山之巅,後來山崩,變龍升天,埋藏黃帝陵冢的山脈即是“黃城”。當時有九塊隕石從天而降,墜于四方,其中一塊擊于橋山對面的印臺嶺,陵冢因此而裂。那道嶺子滿山黃石,形如卧牛,也被稱為黃牛嶺,黃帝以土德王,應地裂而化龍歸去,所以才說是“九龍分黃城”。天墜九顆隕石落在九條龍脈,這種隕石與尋常石鐵不同,皆是熒潤如漆,質地接近墨玉,是天下至寶。古時有秘訣流傳下來,暗表這九塊“隕石”的去向,這兩句話就是通篇憋寶秘訣的引子,至于其中奧妙,就不能讓外人知道了。
司馬灰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這倒可以解釋在螺蛳墳的趙老憋,斷氣前還對“雷公墨”念念不忘,可眼前這人卻對此事毫無印象,而且也與那本“憋寶古籍”中描繪的插圖沒有關系。那“本憋寶古”書裏畫着個人,手牽一頭老牛,正站在懸崖絕壁上向下張望,似乎是在暗示“黑門”下十分兇險;第二張圖中是一大一小兩幢房屋,內外相套,怎麽看怎麽像是“86號房間”那個怪胎,如果提前一步知道對方的真實情況,也不至于始終被動受制,宋地球可能就不會死了;還有第三張圖繪着一條死人手臂,應該就是被“86號房間”藏在考古隊背包裏的斷手,臂中埋有“鼈寶”,結果在沙海中引來了許多麻煩,要不是衆人腿底下利索逃得快,豈能活到現在?這三副插圖是不是暗示着“黑門”下存在的種種危險?
趙老憋聽罷又是奇怪又是茫然,他身邊确有此書,不過後面沒有什麽圖畫,而且這本“憋寶古書”的來歷和用途,都是秘密,對誰也不能輕易吐露。他聽司馬灰說到“黑門”,那對小眯縫眼立時閃過一抹狡黠而又貪婪的光芒,試探着問司馬灰:“莫非幾位進過黑門,你們都瞅見那裏有啥奇珍異寶?”還詳細打聽那三幅圖畫的具體情形。
司馬灰又說了一遍,可見了對方臉上的反應,忽然想起宋地球好像曾經說過某種“匣子論”,驀地裏感到一陣心驚:面前這個人,就是“黑門”中的那具死屍,而在趙老憋死亡之前,他曾通過某個不為人知的途徑,進入過地底極淵,并被“黑霧”吞噬了,這些“黑霧”裏的時間永遠凝固不動或循環往複,就像一個完全與整個世界隔絕的“匣子”,獨立存在于“時間坐标”之外,而考古隊也不知不覺地迷失在了這個“匣子”中,所以才會遇到還沒有死亡的趙老憋。此人聽我說了“黑門”的方位,以及“憋寶古書”中描繪的詭異圖畫,便以為這些奇怪的圖畫就是破解“黑門”危險的方法,在逃離此地之後,就貪心大起,将圖畫描繪在古書中,又勾結法國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