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第一話 鋼鐵巨鯨
司馬灰見牆壁開始崩裂,就和勝香鄰攀向側面躲避,二人再用礦燈往下照視,就看庫房底層已如陀螺般向下陷去,一切物質都被“空洞”迅速分解,坑底的“保密艙”已然不複存在,只剩下一塊枯蟬皮似的岩心,大小猶如磨盤,咕咚咕咚湧出黃水,陷坑邊緣盡是旋渦般的黑暗塵埃,那情形就像是核爆後形成的平洞。
司馬灰暗覺心驚,他問勝香鄰,只聽說過世間有“蝕”,卻不知落入“蝕”中是個什麽結果,我看這好像不太符合物質不滅定律。
勝香鄰說“空洞”內部的密度只是正常情況下的1/25,若以物質為真實,“空洞”就相當于可以抹去真實的虛無,掉進去哪裏還能有什麽“結果”?
其實就連宋地球也沒親眼見過“空洞”,所以勝香鄰對它的認知也僅停留在理論層面,只知道“地骸”是種特殊物質,體內的電神經活動最大值約為十幾伏特,普通人腦的細胞電壓僅有百分之七伏特,而田克強身上所藏的“肉丹”,卻已被歷代憋寶者養了千年,常理無及,一旦被其吸噬,就會使地骸生物電場過負荷,并在同時腐蝕周圍的空間,直至這塊枯蟬般的岩心徹底分解,“蝕”的蔓延才會停止。但它本是天地未分之際所留,密度大得吓人,在“空洞”裏分解的速度,也遠比普通物質緩慢得多,等到它完全消失,整座用水泥箱梁構建的“地底測站”也就被從真實之中徹底抹去了。
“空洞”侵蝕的速度越來越快,二人不及再說,只得不斷攀着牆壁向安全區域移動,就覺有股強烈的吸力将身體向下拖拽,耳中卻是一片死寂,好像那“空洞”中沒有任何聲音存在,使人毛發森森俱豎,手足都有些發軟。
司馬灰生出一股狠勁,對勝香鄰說:“咱們現在找到出口逃離倉庫,恐怕也來不及撤出地底測站了,據說‘蝕’是呈旋渦狀出現,越接近中間反而越是安全,我看空洞中間見沒有黑霧……”
勝香鄰不等司馬灰說完,已知其意,忙說:“你不能下去,一旦接觸它的人,立刻就會失去腦波變成一具無知無覺的軀殼。”
司馬灰說:“這東西也并非沒有弱點,不過就是能吸收生物電而已,當初蘇聯人還不是照樣将它從煤炭森林的礦層中挖掘了出來。”他越想越恨:“我操他八輩祖宗的田克強,真把我司馬灰當成沒文化的土賊了,老子雖然沒上過幾天學,可也知道什麽是絕緣物質。”
司馬灰當年在緬甸的時候,也正是越南戰争進行最激烈的時期,經常能從各種途徑聽說越戰的種種慘烈之處,其中有件事情很希奇,說是美國人當時對“幽浮”很感興趣,不僅政府和軍方高度關注,普通老百姓也很喜歡談論,都認為UFO到夜裏就會出現,專門綁架無辜的美國人民做試驗。可能這美國人也都喜歡跟着起哄,導致謠言四起,許多信以為真的人就想方設法保護自己,比如在腦袋上裝個屏蔽器,就可以不讓UFO探測到自己的腦電波在活動。甚至在越南作戰的美國軍人,相信這種情況的也大有人在,經常不顧悶熱潮濕的氣候,在鋼盔裏多加一層絕緣錫紙,用來防備那些比北越武裝部隊更難對付的外星人。至于“幽浮”之事畢竟淩玄越冥、神出鬼沒,難說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不過美國人使用屏蔽自身腦波的器材,也無非是些普通的絕緣材料。司馬灰先前在密室中翻閱事故檔案,發現在煤炭森林中意外腦死亡的人僅有一個小組,蘇聯人肯定采取了特殊措施,才把這礦層中的“妖怪”成功挖掘出來,這種措施很可能就是有效利用“絕緣防化”裝備。
司馬灰摸出背包裏的“鯊魚腮式防化呼吸器”,有這家夥罩在腦袋上,應當能起到隔絕電波的作用。
勝香鄰拽住司馬灰道:“你別逞能,地骸是種來自以前的古老物質,經過了無數次毀天滅地的大劫難,水火都不能侵損,你下去之後怎麽将它毀掉?何況空洞中心雖然薄弱,但有種無形的巨大吸力,一定是在底部形成了重力井,血肉之軀根本承受不住。”
這時地面上矗立的一個大鐵架子,轟然倒下來砸向牆壁,司馬灰猛聽身後惡風不善,急忙躲向旁邊,随着裝滿礦物岩心标本的鐵架傾斜,裏面裝的石塊也紛紛掉落,其中一層的幾塊晶體岩心由于體積較大,被擋在了邊角處,勝香鄰似是發現了什麽,她也不顧鐵架随時會被“空洞”吞噬,竟從牆壁上爬到下方,探身去取那大塊無色的礦物結晶。司馬灰熟識物性,知道那是從地層中挖掘出來的“硼砂”,在枯竭的湖區地層中十分常見,心想都死到臨頭了,還舍命撿這些礦物标本做什麽?
司馬灰這念頭一轉,立時醒悟過來,硼砂遇水既成濃酸,可以加快“地骸”再分解的速度,阻止“空洞”繼續向四周侵蝕,當即上前相助。二人依托牆壁,用腳将沉重的鐵架向外蹬開,幾塊“硼砂”順勢落向黑霧圍繞的空洞中心,一瞬間就溶在了洞底的黃水中。枯如蟬皮在高濃度硼酸腐蝕下分解極快,不多時僅剩下一片猶如昆蟲腸筋的物質。随着空洞的消失,附近的黑色塵埃漸漸散去,庫房下的地面面目全非,已和測站底層貫通,形成了一個旋渦形的巨大坑洞,四周的水泥箱梁也都已扭曲變形。
二人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均知這次實是險到了極點,要不是發現了“硼砂”,最多再過幾十秒鐘,就得被虛無的“空洞”吞沒。而且越尋思越是後怕,試想如果田克強暗中潛入“保密艙”,衆人大概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多虧了這厮心理畸形,偏要讓別人在臨死前理解他作出的“偉大犧牲”,否則結果不堪設想。
司馬灰本來對宋地球讓勝香鄰加入探險隊頗有微詞,常言道是:“伍中有婦人,軍威恐不揚。”這雖是舊話,可司馬灰總覺得勝香鄰不過就是個測繪員,又沒阿脆的醫術,也不是玉飛燕那路盜墓賊,跟在身邊就是添個累贅。但這次絕境逢生,才感覺到自己的見識也未必能比人家多到哪去,甚至還大有不及之處,于是說:“我回去一定得號召羅大舌頭他們積極向你學習,争取揭起新一輪學、比、趕、幫、超的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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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香鄰卻認為司馬灰這種人,雖然身手膽識俱是不凡,但思想品質大有問題,經常通過耍嘴皮子來歪曲事實,誰知道此時又在打什麽鬼主意,所以也不拿他的話當真。
二人擔心羅大舌頭和通訊班長劉江河也遇到了危險,稍作喘息,就找到一處水泥箱梁的裂縫爬出倉庫,等返回到上層供電機附近,發現那二人根本沒發覺下邊出了什麽事,仍在跟那部蘇聯制造的功勳型發電機較勁。羅大舌頭自稱手藝娴熟,卻沒想到越修故障越大,他看司馬灰回來,就推說先前估計不足,現在看來至少再需要五個小時,才能恢複地下供電。他趁司馬灰去察看地下供電機,又問勝香鄰:“你們怎麽去了那麽久,司馬灰那小子沒幹什麽壞事吧?你要是受了欺負盡管跟我羅大舌頭說,我這當哥的必須給你做主。”
勝香鄰道:“非常感謝你的提醒,但我們廣大群衆早就看穿司馬灰邪惡的反動嘴臉了。”随後她将在下層遇到的情況,撿緊要之處對其餘二人說了一遍,并把燒毀了一半的密電記錄本交給劉江河道:“司馬灰說你可能懂得五十年代的蘇聯武裝力量通訊密語,你看看這些記錄還能解讀嗎?”通訊班長劉江河以前從沒接觸過這方面的內容,但在前來執行“羅布泊望遠鏡”探測任務之前,曾特別受過為期兩個月的強化訓練,雖屬臨陣磨槍,可也算是有備而來。他當即從身邊拿出一個譯文本子和鉛筆,在電石燈下逐字逐行去辨讀殘缺不全的密電記錄。
羅大舌頭聽說地下線纜已被“空洞”破壞,即使将“功勳型發電機”修複了也沒什麽用,索性停工不幹,同司馬灰和勝香鄰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司馬灰說“86號房間”現在已經屍骨無存,咱們總算解決掉了一個最大的隐患,但“綠色墳墓”派遣的人員是否只有田克強一個,也根本無從判斷,說不定下一個敵人随時都會出現,未知的危險仍是無處不在,這此脫難實屬僥幸,下次可未必還能這麽走運。
羅大舌頭說:“那咱也不用長別人銳氣,滅自己的威風,要我看這田克強也算不得怪異,當年在東北山場子裏,曾有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來做伐木工人,平時跟大夥一起吃飯幹活,下河洗澡,都沒什麽兩樣,唯獨晚上說夢話。木營子裏都是七八個人睡一條通鋪,半夜裏黑燈瞎火,就聽他一個人口中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明白說些什麽,就跟鬼上身似的十分吓人,即使堵上嘴還是有聲音傳出,後來大夥才知道,這漢子後腦勺還有一個小頭,就躲在頭發裏,發青眉秀,長得模樣還不錯,而且眼中有珠口中有舌,白天大腦袋醒着小腦袋睡覺,夜裏這小頭就睜開眼口裏嘟嘟囔囔地說話,這漢子卻對此茫然不知,最後找個土郎中拿燒紅的烙鐵給它燙死了,自此再沒變怪發生過,這漢子可不比區區田克強邪乎多了嗎?”
司馬灰說:“什麽區區,還他媽蝈蝈呢,‘86號房間’只是地下組織按插在物探分隊的一個特務而已,但咱們都沒能識破他的手段,以至吃了大虧,他雖是行事詭秘,終究還是個活人,可‘綠色墳墓’的首腦卻如精似怪,跟這‘86號房間’截然不同,咱們絕不能憑以前的經驗,來判斷今後可能遭遇的危險。如今既沒能恢複地下供電設施,也不清楚‘羅布泊望遠鏡’最深處的詳細情況,只知道極淵是個地幔與地殼之間的洞窟,應該就處在那個什麽……摩霍維奇不連續面之間,而它內部的一切情況都還是謎,當年中蘇聯合考察隊的22名成員在地底神秘失蹤,還有每隔48小時就發生的一次劇烈震動,都還無從知曉,但就算‘羅布泊望遠鏡’通往地獄,咱現在也得硬着頭皮下去探個究竟。”
這時通訊班長劉江河告訴司馬灰,密電記錄殘缺不全,而且大多采用雙重加密暗語,只有拿到後方交給專家,才有可能全面分析其中內容,現在只能解讀出其中反複出現多次的一句話:“地底沒有曙光。”
羅大舌頭道:“你這不是廢話嗎,地底下什麽光也沒有,別說曙光了。”
司馬灰卻發現劉江河臉色有些不對,就攔住羅大舌頭,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情況?”
通訊班長劉江河遲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曙光可能……可能是……蘇聯的R-1潛地火箭。”司馬灰繼續追問,發現劉江河這個毫不起眼的無線連通訊班長,竟然知道在1953年底,蘇聯海軍一艘戰術舷號107的615型Z級柴油動力潛艇,攜帶兩枚“R19潛地火箭”出航,并因領航儀器故障,出航後離奇消失,蘇軍到處搜索無果。這條鋼鐵的巨鯨,隸屬蘇聯武裝力量第40潛航支隊,續航能力為11000海裏,動力為三部6000匹馬裏的P37-D型柴油機,排水量水下2475噸,水上1952噸,長91米,寬7米5,包括艦長在內搭載成員72人,在完全配給狀态下,自持力可達五十三天。由UKB-17局設計,代號為曙光的潛地火箭,是一種在水下發射彈道導彈的助推系統,五十年代還處在試驗階段,屬于高度軍事機密,蘇聯雖在此方面一直居于領先地位,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曙光潛地火箭已經在激烈的戰備競賽中被迅速淘汰。
1955年蘇聯方面根據一些特殊渠道得來的情報,認為失蹤的Z-615潛艇可能就在羅布泊地下洞窟裏,希望與中方合作進行鑽探發掘,一是尋找“潛地火箭”,二是探明極淵內神秘的地質結構,條件是提供專家與設備,并交換重要技術,但蘇聯專家團并沒有找到既定目标,又在1958年底突然撤離,“羅布泊望遠鏡”的洞道也被炸塌。
其實在理論上,即使地下與海底相通,這艘續航能力僅為11000海裏的Z-615柴油動力潛艇,也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極淵”內部,蘇方只是根據一些模糊的情報作出判斷,而最終事實也證明了這是一個完全錯誤的判斷。可到目前為止,除了那支失蹤的中蘇聯合考察隊,還沒有任何人親眼看見過“極淵”裏究竟存在着什麽。
第二話 冥古
司馬灰聽得很是詫異,這些事就連宋地球也未必了解,無線連的劉江河怎麽能知道得這麽清楚?
羅大舌頭也納悶:“我南征北戰這麽多年,連真正的潛艇什麽模樣都沒見識過,更別說蘇聯潛水艇的詳細戰術性能了,劉江河你小子該不會是特務吧?”
通訊班長劉江河看出衆人疑惑,趕緊解釋:蘇聯部署的“羅布泊望遠鏡”深度鑽探計劃,确實是為了尋找離奇失蹤的“Z-615柴油動力潛水艇”,其實潛艇和上邊搭載的72名乘員,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秘密是“R-1潛地火箭”,作為軍事機密,當時是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內情,至今也仍然未到解密期限。
這次前來執行“羅布泊望遠鏡”探測任務的人中,只有部隊上的軍籍人員被事先告知了這一情況,并被允許在适當的條件下,透露給宋選農。此時通訊班長劉江河是原話原說,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地底極淵中很可能沒有蘇聯的Z-615潛艇,所以這個情報并無實際意義,只能作為參考信息。
司馬灰再三追問,終于确定劉江河知道的情況也十分有限,看來要想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必須繼續前往“羅布泊望遠鏡”最深層。至于那艘迷航的Z-615潛水艇,以及失蹤的中蘇聯合考察隊、黃金蜘蛛城密室中的夏朝龍印,在司馬灰看來并沒什麽區別,這些謎團就和“綠色墳墓”一樣,雖然一切情況仍屬未知,卻幾乎可以斷定,它們全部與深陷在地殼與地幔中間的“極淵”有關。
衆人到此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放棄了恢複地下供電的念頭,也不再理會那座救命的“減壓艙”了,準備直接進入地底測站下的鑽井洞道。
司馬灰認為“極淵”可能是處深水,想到貯物室中找氧氣瓶或渡水載具之類的裝備,但遍尋無果,只得作罷。衆人收拾齊整後立刻出發,向下經過被“空洞”侵蝕的中層底部,那些受到嚴重破壞的水泥牆體搖搖欲墜,測站內部的承重結構失去平衡,有繼續坍塌的可能存在。一路涉險下行至底層的“天車”附近,司馬灰再次走到側面的大型蓄水池邊緣向下俯視。先前覺得這水泥槽子詭秘無比,現在看來,近似于存放潛艇的船塢,蘇聯人可能是打算找到Z-615之後,把它在地底分解拆散,然後将殘骸一件件用天車吊進這倉庫,澆灌水泥徹底封存,根本就沒想過要運回國內,這保密工作也算是做到家了。
勝香鄰說:“事情可能沒你想象得那麽簡單,如果僅是要将一艘潛艇的殘骸拆解,為什麽要築兩座如此龐大的水泥槽?它們其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容納百餘米長的潛水艇了。”
司馬灰說:“這倒也是,為什麽會有兩個同樣大小的船塢?難道蘇聯人認為羅布泊望遠鏡深處存在兩艘潛艇?”
羅大舌頭道:“老毛子未免太貪心了,整天尋思怎麽占便宜,這潛艇又不是鯨魚,它也不會下崽兒,哪能丢一個找回倆來?”
司馬灰搖了搖頭,這件事情實是難以琢摩,根據通訊班長劉江河提供的情報,地底根本沒有Z-615潛艇,但蘇聯人确實掌握了一些情報,并在煤炭森林中使用大地電場透視法,對“羅布泊望遠鏡”做了精确探測,當時呈現出的信息,一定足以使蘇聯專家認定極淵中存在那艘消失的潛艇,否則他們絕不會動員這麽大的人力物力。退一萬步講,即使那艘在海裏失蹤的Z-615潛艇真被某種未知力量帶到了羅布泊荒漠下一萬米深的區域,它也不可能從一艘突然分解成兩艘,這是最讓人感到無法想象的地方。
如果地底沒有“Z級潛艇”,那麽蘇聯人在“深空透視”過程中發現的物體又是什麽?司馬灰等人現在根本無從估測,只能推斷這兩個潛艇船塢大小的水泥槽子,多半與極淵裏存在的東西體積相當。
這時有一截牆體塌落下來,掉在天車上摔得粉碎,發出轟鳴的回響,亂石濺得臉上生疼,司馬灰見上層地面将要蹋毀,惟恐被厚重的水泥箱梁砸成一團肉泥,招呼衆人趕緊加快腳步,來至鑽井洞道的艙蓋近前。看這艙蓋屬子母結構,母蓋可以穿過啓重天車,邊緣的六個子蓋則是留給人員進出,都有輪盤閥門閉鎖,地下甚為陰冷,那艙蓋表面上都鋪了一層白霜。
衆人戴上手套轉動輪盤閥,将沉厚堅固的艙蓋揭開,又将電石燈和礦燈一同打亮,一個接一個鑽進洞道。司馬灰當先在前邊探路,就見重型鑽探設備挖掘出的深洞極是空曠,走勢垂直陡峭,深邃之中冷霧缥缈,寒意刺人骨髓,光束不能照及十步之外,詭渌難測其萬分之一,再回首時,來路早已模糊。
司馬灰等人都不清楚這條洞道還有多深,他們從繞在洞壁的舷梯上向下摸索了一段距離,就發現側面嵌着一座箱體般的密室,內部也有一條白色線路的“磁石電話機”,線路一直連接到洞道深處,并有一部近似雷達的儀器,另有一部“短波發射機”,同時設有獨立的手搖供電機,似乎是處“聯絡艙”,可以在此為深入地底的聯合考察隊提供支援。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要是這裏的供電機和測繪儀器還能正常工作,我也許能從極化率數據圖紙中,看出地底下存在什麽。”
司馬灰也覺應該盡一切可能,搜集蘇聯專家利用“羅布泊望遠鏡”窺探到的秘密,就讓衆人進去看個究竟。
羅大舌頭自告奮勇,上前檢視那部手動供電機,司馬灰則直奔磁石電話機,搖了幾下發現根本不能接通,估計這“羅布泊望遠鏡”裏共有兩條用于聯絡的白色線路,一條通向地表,一條通往地底,從1958年開始就徹底失去了作用。他又看那“短波發射機”式樣古怪,就問通訊班長劉江河:“你們無線連應該懂得短波通信,在這地底下10000多米深,還用得到這玩意兒嗎?”
劉江河說:“這短波發射機不僅可以發射天波和地波,它也能接收電波信號,但我們連隊可從沒在這麽深的地洞裏進行過通信演練,頂多在地下20米的防空壕裏用過,地波傳導需要看介質而定,如果地層對電波衰耗程度太高,就不能使用了,遠不如咱們那部光學無線電可靠。”
司馬灰突然想起了黃金蜘蛛城裏的“幽靈電波”,覺得蘇聯人不會無緣無故把“短波發射機”帶到地底,其中怕是有些古怪,就吩咐劉江河将它裝在背包裏帶上,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說着話的功夫,羅大舌頭已經使手搖發電機開始運作,頂壁上的兩盞應急燈恢複了照明,在深不見底的洞道裏,這點微弱的光亮,就像黑暗深淵中的一只螢火蟲,但衆人精神仍是為之一振。羅大舌頭說:“你們還別不信,先前那部功勳型老式發電機,肯定是被蘇聯人動過手腳了,要不然憑我這手藝還能鼓搗不好它?”
司馬灰迫不及待想看“極淵”內部的電場透視圖,奈何不會使用測繪儀器,只好瞪眼在旁邊看着,就見那酷似雷達的測繪儀器裏,顯示出密密麻麻的等深線,除了勝香鄰之外,其餘三人仍是誰也看不明白。
司馬灰見勝香鄰神情專注地凝視着儀器,秀眉緊簇,也不知是否看出什麽結果,忍不住出言詢問:“這個穿透地殼的羅布泊望遠鏡,到底能看到什麽?”
勝香鄰說只憑原始數據,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但這座配備測繪儀器的聯絡艙,肯定是用于地形探測,并利用“磁石電話機”為極淵中的考察隊提供方位指引。她又将在測站中找到的所有圖紙逐一比對,才逐漸有了一些頭緒。可能蘇聯專家推測地殼與地幔之間的極淵,是冥古時期隕冰爆炸形成,這片洞窟隔絕了地幔上升的熱對流,而通過電場透視法,也只能探明地底極淵內很小一部分的情況,範圍不超過幾公裏,處在煤炭森林以下1000米左右。由于極淵內部中空,所以“大地電場透測法”産生的磁波難以繼續向下滲透,反饋出來的信息大多一片空白,不過這些圖紙都是精确到以小時為單位,也就是每隔一小時探測一次,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根據時間的不同變化,還是有少數幾張等深線圖,窺探到了洞窟底部,而從反饋出的數據來看,有兩個區域鐵含量十分反常,似是某種體積巨大年代古老的鐵質物體,這兩個物體的輪廓形狀非常接近,應該不是礦脈岩層,它們之間的距離相隔兩百米,每一個的體積都與失蹤的“Z-615潛艇”規模相當,但從形狀上看,并不是蘇聯潛艇,其輪廓倒像是人耳。極化率數據圖畢竟不是照片,又缺少更多的資料和大型測繪設備,勝香鄰也很難再作出進一步的分析。
司馬灰立時想起了劉壞水說過的話,在勝天遠留下的筆記中,曾有“樓蘭妖耳”四字,莫非就是指極淵中的兩個古代鐵質物體?勝天遠和宋地球一樣,都沒能親自接近“羅布泊望遠鏡”,所以這本筆記中涉及的內容,可能也與圖紙中模糊不清的輪廓相似,只是一個抽象的描述而已,因為“羅布泊望遠鏡”正處在歷史上樓蘭-繕善古國的領地內,又因鐵質物體形狀酷似耳廓,才會如此命名,大概勝天遠對它也沒有任何深入了解。
司馬灰深感情況複雜,雖然探險隊是穿越黑門遺址下的地槽,才得以進入“羅布泊望遠鏡”,但在這裏邊也沒發現什麽古跡,為什麽每支探測分隊,都要有懂得古西域地理風物的人員加入?多半由于地底存在着兩個來歷不明的“鐵質物體”是古人所留,可他絞盡腦汁也琢磨不透那究竟會是些什麽東西。直到從春秋戰國末期才結束了青銅器時代,再早的時候還沒有鍛鐵的冶煉技術,它顯然又不是天然生成,怎會出現在億萬年來日月所不照的地底深淵之中?歷史上為什麽對此事沒有任何相關記載?接近它的中蘇聯合考察隊為何有去無回?它又與“綠色墳墓”有什麽關系?此前在溶洞裏遇到的“黑暗物質”,很有可能是“冥古”時隕冰爆炸留下的灰燼,可只聽說過太古和遠古時期,“冥古”時期指的是什麽?
勝香鄰對此事的了解并不比司馬灰多,只知道“冥古”是指天地生成之初,那時候人類文明的曙光,可能還在遙遠的黑洞裏旅行。
第三話 穿過蒼穹
司馬灰本以為找到“羅布波望遠鏡”探測出的圖像,就能知道地底極淵裏的詳細情況,沒想到事實卻更加讓人迷惑,地殼下10000多米深的空洞內,怎麽會有兩個古老的鐵質龐然大物?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是這兩個詭異的鐵質物體結構簡單,從反饋回來的極化率數據判斷,最多是兩個生鐵砣子,而不是其它任何結構複雜的機械,可它們僅在特定的時間才會出現,蘇聯專家使用的大地電場透視法窺探到的結果,大多都是一片空白。
勝香鄰也無法詳細解釋這些情況:如果不曾親眼目睹,親手觸摸,根本無從理解,現在任何推測都缺乏足夠的依據,毫無意義可言。咱們現在掌握的情況,與1958年深入地底的中蘇聯合考察隊相差無幾,可物資裝備遠遠不及,更沒有後方的支援協調,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不解開“羅布泊望遠鏡”下埋藏的古老秘密,就無法得知“綠色墳墓”的真相,從這個地下組織作出的反應來看,咱們的行動到目前為止完全正确。
司馬灰說:“咱們劣勢雖多,可優勢也不算少,在緬北和南越一帶,軍閥、土匪、游擊隊之類的武裝力量拿了錢就會給‘綠色墳墓’賣命,但國內多次肅反鎮反,挖出了不少潛伏的敵特,像‘86號房間’這樣的漏網之魚終歸是少數,‘綠色墳墓’所能采取的行動也極其有限,畢竟六億多農民八百萬解放軍,都是咱們堅強的後盾。”
這時羅大舌頭已将聯絡艙的幾個角落搜遍,再沒任何發現,衆人拍下照片後,看時間已經入夜,但在地底晝夜之分毫無意義,就返回洞道內的舷梯旁,看下方有部軌道鬥形礦車,大概是用于向地底運送器材物資,可以繞着舷梯邊緣的鐵軌向下滑行。鬥槽裏有剎閘,下行的時候不需要動力,上行則依靠人力反複壓動杠杆,結構簡易,卻十分堅固。
羅大舌頭上前看了看,覺得這段洞道深達千米,地底又十分陰寒,一步步繞着舷梯往下挪,幾時才能抵達盡頭?倒不如搭乘軌道礦車省些氣力,當即縱身跳了進去。
司馬灰和勝香鄰敢于涉險,對此也無異議,相繼跟着乘上鬥槽,只有通訊班長劉江河始終對狹窄黑暗的空間存在一種無法克服的恐懼心理。先前在那“聯絡艙”裏已是勉強支撐,此時坐在冰冷的礦車中,不免牙關打顫,冷汗直冒,用手緊緊抓住兩側車檐,不敢稍有放松。
羅大舌頭在車前放開剎閘,軌道礦車在一陣陣颠簸晃動中,緩緩向洞道深處滑行。由于缺少安全措施,他也不敢托大,不時通過剎閘減速,嘗試着行出一段距離,狀況倒還平穩。
司馬灰看坐在前邊的劉江河不住發抖,就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班長同志,我看你哆哆嗦嗦的都快沒什麽激情了,從事咱們這種偉大而又壯麗的事業,沒激情怎麽行呢。”
通訊班長劉江河緊張過度,礦車每一次颠簸都覺得會被翻下深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已困難,哪裏還能說話。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大夥都已是盡力而為了,他只是在黑暗中容易産生心理壓力,你總挖苦人家做什麽?”
司馬灰說:“誤會了,我這可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我是想給他講一段真實的模範事跡,來鼓舞鬥志。當初我在緬甸的時候,聽說有些原始叢林裏栖息着很多非常稀罕的野鳥,可它們根本不飛出來,那叢林裏又都是毒蛇怪蟒,就連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進去,所以一般人很難捕獲。我又看當地有個土人經常把雞養在鳥架子上,從不讓它着地,原來雞在鳥架子上待的時間久了,就反了習性,不再打鳴,而是開始學鳥叫,聲音極是古怪。土人就将會将學鳥叫的雞帶到叢林外邊,通過雞叫聲将深山老林裏的野鳥引出來加以捕捉,他用這種辦法逮到了不少罕見的珍異鳥類。”
勝香鄰奇道:“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模範事跡?”羅大舌頭忙不疊地轉身告訴勝香鄰:“司馬灰是想說連雞都能學會鳥叫,人類還有什麽困難不能克服?咱這位班長同志,是不是也應該突破自身的先天條件……”他只顧說話,忽覺礦車颠簸劇烈,向下滑動速度超出了控制,急忙用力放下剎閘。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在鐵軌上拖出了一道道藍色的火花,但剎閘在洞道內常年氧化,已然鏽蝕松脫,剩下的半截再也無法減緩速度。
司馬灰罵道:“真他娘倒了八輩子邪黴,同志們都把安全帶綁緊點吧,咱們将要度過一個颠簸的夜晚了!”
話音未落,失控的礦車就似脫缰野馬般疾速向前沖去,眨眼間就繞着洞道轉下去數十圈。但鬥槽裏根本沒有安全帶,衆人只得竭力握住兩邊車檐,以防身體被甩出去活活摔死。但礦車下行沖擊産生的巨力何止千鈞,即使途中沒有翻倒,任其直接撞到洞道底部,血肉之軀也完全承受不住。
衆人心知此次再劫難逃,跟着礦車掉到洞底必然無幸,只盼那極淵裏都是深水,或許還能逃得一死。沒想到洞道底層布設了防護網,鬥槽礦車被其阻截,速度頓時慢了下來,緩緩滑到底部停止。可這一陣颠簸沖擊,積蓄的力量仍然不輕,四個人都被重重抛在了繩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