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們覺察到了煤殼下的未知區域十分危險,不敢直接深入,所以我估計下邊就是地底極淵,咱們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不用顧慮太多,先找到羅布泊望遠鏡,然後再做計較。”
衆人當即帶上背包和步槍,尋着附近鋪設的電話線路向前攢行。這座蘊藏荒漠地底幾千米處的煤炭森林,是遠古時期沉入地下的茂密植物殘骸形成,由于植被生長覆蓋于起伏不平的山地,因此沉入地下後也呈波浪狀分布,基本上仍保持着古森林的原貌,只不過全部殘骸都化為了漆黑的煤炭岩脈,煤炭森林內部的溝谷裂縫又構成了一片洞穴網,地形崎岖無比,塌方的區域間也找不到線路所在,但陷落處埋設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數量很多,接連找到幾部之後,就能掌握線路的總體走勢和分布規律,此時有了具體的參照物作為指引,總算不再像先前那樣沒頭沒腦地亂走。
“AΦ53型磁石電話機”的線路,最多可以鋪設“20000延長米”,在這結構複雜的古樹煤層間,逐步找過去也不是片刻之功。剛行到途中,忽覺地面有些顫動,震得煤屑紛紛掉落,伴随着陰森的冷風,就聽那煤層深處有一陣陣沉悶的聲音傳來,仿佛是栖息在黑暗深淵中的某個生物正在移動。
衆人聽得頭皮子都跟着發乍,立刻停住腳步蹲下身來,羅大舌頭叫苦道:“這好像是要地震了,怎麽又他娘的讓咱趕上了,最近出現的偶然因素确實太多了。”
司馬灰摸出趙老憋留下的發條金表,他先前已按宋地球配戴的手表校過時了,此刻一看時間,竟和在溶洞裏遇到“黑暗物質”的時間完全一樣,他到現在也沒搞清楚那天地間大劫殘留下的灰燼究竟是些什麽,心中不禁有種莫名的恐慌湧現。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那些黑霧般的濃重塵埃,可能是由于地壓作用産生的特殊現象,它具備一定的周期性,間隔大約四十八小時。要是宋教授還在,他一定能解釋其中原因,不過煤炭森林周圍存在頻繁的上升熱對流,應該不會波及到這裏,你也不用對此事過于擔心。”
司馬灰說:“你還記得1953年遭遇航空事故的”伊爾-12空軍運輸機“嗎?當時機上全部乘員的手表指針,都永遠停留在了一個位置,你現在看看這塊懷表現在是幾點鐘?”
勝香鄰看到表盤上的指針,也覺心驚肉跳:“12:30分!”
司馬灰說:“53年那次無法解釋的航空意外,以及溶洞中出現的黑色塵埃,很可能都與地底極淵裏存在的東西有關,比較走運的是現在時間并沒有停止,說明咱們所在的區域暫時還算安全……”
通訊班長劉江河有些好奇地問:“萬一時間停下來不動了,咱們身上會發生什麽事?”
司馬灰搖了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希望咱們永遠都用不着知道,因為我當初也曾問過老宋這件事,他的回答就是如此。他還說1953年在庫姆塔格出事的空軍運輸機,是多虧有晴空湍流把它推離了航線,又有駕駛員丁得根處變不驚迫降成功,否則那架伊爾-12将會永遠消失。”
第四話 中心測站
“時間”大概分成三個部分——“過去”永遠靜默、“未來”遙不可及、“現在”飛逝而去,司馬灰對“時間”的理解,基本符合這一觀點。
通訊班長劉江河卻對此沒有半點概念,仍在固執地追問:“空軍運輸機為什麽會在天上永遠消失?它去哪了?”
司馬灰無法解釋,只能憑自己過往的經驗囑咐劉江河:“對未知事物存有強烈的好奇心,可不是什麽有益身心健康的事,它早晚會把你拖進無法擺脫的危險之中。”
這時勝香鄰提醒司馬灰:“地顫和塌方會導致封閉在煤層中的有害氣體出現,停留時間久了很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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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何嘗不清楚眼下的處境,于是告訴其餘三人:“手中武器務必處于随時都能擊發的狀态,提防綠色墳墓派遣的跟蹤者。”說完就用毛巾蒙住了口鼻,頂着不斷塌落的煤屑繼續往深處走。這一路摸索着在煤炭森林中行了許久,四周逐漸恢複了寂靜,附近的電話線路則是越來越密集,推測距離地底洞道的距離已經不太遠了。
走在前邊的通訊班長劉江河,忽覺腳底踩到一片碎煤上,他身前是個大煤坑傾斜的下坡,當時黑咕隆咚的也沒能察覺到,使身體失去了重心向下滾去,多虧司馬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再用礦燈向下照視,黑漆漆的也看不到底,但“AΦ53型磁石電話機”的各條線路,都已從四面八方延伸向下。
衆人找了個相對平緩的區域下到煤坑裏,發現四周都有爆炸留下的痕跡,可能當初是用爆破作業的方式,在這座“煤炭森林”內部轟出了一個巨大的陷坑,坑底都被厚重平整的水泥牆壁填滿了,兩側和高處都不見邊際。
衆人上前用手摸了摸粗糙的牆壁表面,深感其構造簡單,堅固耐用,尤其是在“煤炭森林”這種逼仄壓抑的空間內,更充分凸顯出使人顫栗的神秘冷酷以及機械化的一絲不茍。
司馬灰驚嘆道:“這東西就是羅布泊望遠鏡?我怎麽覺得它像是一座樓房,或者說是鋼筋水泥結構的碉堡和地底防空壕。”
羅大舌頭也納悶:“要說是樓房它總得有門和窗戶才對,這八下子不透氣,整個就一密封的大水泥灌子呀!”
勝香鄰用礦燈在牆體上仔細搜尋,看到存在着接合縫隙,就對司馬灰說:“這是一座中心測站,比我想象中的要龐大得多,它好像完全是用箱梁之類的水泥構件拼接而成,磁石電話機的線路都被連入了這座建築物,裏面應該配有測繪儀器和高功率發電機。”
羅大舌頭亂猜道:“這麽個大家夥,防核防化都沒問題了,蘇聯老毛子是不是打算在咱這搞地下核爆實驗啊?”
司馬灰說:“不可能,蘇聯幅員遼闊,荒原凍土沒有人煙的地方太多了,想搞實驗在什麽地方不能搞,非大老遠跑這來,既費力氣又不保密,我覺得應該跟他們的深度鑽探計劃有關,蘇聯人是想在這裏尋找某些東西。”
羅大舌頭頗有同感:“當年我爹在關東的時候,沒少見識蘇聯人和日本人那套東西,東北老百姓們大都知道,小鼻子占了東三省,那仔細勁兒就甭提了,屯荒開田,大大小小什麽設施都建,那真是要當日子過了,來了就沒想過要回去;而老毛子的一百六十多萬蘇聯紅軍,在把關東軍消滅了之後,別說滿州的工業設施,就連小鼻子建的鐵道和電線杆子都給拆下來帶走了,那是沒打算久留,搶完了就撤。前些年蘇聯老大哥援助中國,也是目的性很強,真正先進的設備和技術,人家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地交給你。常言道得好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看這話擱在國際關系上也挺恰當,所以這裏邊一定大有名堂。”
司馬灰點了點頭,又問勝香鄰:“你是科班出身,你覺得它這座什麽站裏都能有些什麽,你給大夥說說,讓咱有個心理準備。”
勝香鄰說:“我還判斷不出內部結構,但利用AΦ53磁石電話機的地底探測線路,都會由跑極的架線員把電話打回到這座中心測站,從而得到極化率的反饋數據,以此窺探煤炭森林下面更深層空間的情況,中蘇聯合考察隊一定是得到了極淵裏的測繪圖之後,才由這裏出發展開行動,所以極淵的入口,以及各種岩心樣本和設備,應該都在其中。此外還有一件事值得咱們注意,從地底撤出來的蘇聯專家,都安全回到了本土,并沒有因為地壓綜合症至死,也許中心測站裏設有減壓艙。”
司馬灰當即根據勝香鄰推測的情況進行部署:“這些設備恐怕都得有電才能運轉,所以咱們進去之後,首先探明內部結構,然後要找到發電機,想辦法恢複地下供電,并徹底搜尋每個角落,進行拍照記錄,但有一點都給我記清楚了,誰也不許擅自觸碰安裝在中心測站裏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
衆人點頭答應,各自摩拳擦掌,着手更換照明工具裏的電池、電石。司馬灰則去偵察入口,先摸到水泥牆的邊角處,倒行攀爬上去,他憑着行動迅捷如風,上到二十米就到了頂部,用礦燈照不出中心測站的全貌,但在周圍摸索了一遍,覺得規模體積着實不小,估計露出來的內部至少分為兩層,煤坑下應該還沉有一層,四周都有風孔透氣,常人鑽不進去,東側有道裹着鐵皮的密閉閘門,很難以外力開啓,他又看測站的水泥頂部有道“環形閘”,兩側有牽引貨梯的大型豎井,巨大的水泥窟窿根本看不到底,上邊則是個直徑近百米的岩洞,黑洞般無聲無息地懸在頭頂,料來就是羅布泊望遠鏡的“主體洞道”,它并非絕對垂直,而是從羅布泊幹旱的湖區,傾斜向南延伸至此,大批水泥箱梁和各種機械設備,以前都是經此運到距離地表萬米的大煤殼子裏。但在蘇聯專家撤離的時候,破壞了洞道的內部結構,如今已無法再從洞道返回地面。
司馬灰用礦燈打信號,又垂下長繩,讓其餘三人都攀上“中心測站”頂壁,合力扳開環形閘,先用繩子吊下“電石燈”去探測空氣質量,那箱梁構築的狹窄空間內,異常沉悶黑暗,簡直就是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通訊班長劉江河對地底洞窟很不适應,見了這用鋼筋水泥澆鑄而成的封閉建築,更是緊張得幾近窒息,牙關“咯咯”作響。
羅大舌頭危言聳聽地說:“我看蘇聯人很可能在地底下挖出了什麽妖怪,黃鼠狼是專咬病鴨子,誰心裏發虛誰就要撞鬼,你們哪個要是不敢下去,趁早就留在這給大夥放哨,別讓敵特抄了咱的後路。”
通訊班長劉江河更不敢獨自行動,忙說:“我就是在這種又窄又悶的地方感到心裏發慌,你們可千萬別把我一個人留下,我一定努力克服畏難情緒。”
勝香鄰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遞給劉江河說:“你這種反應并不是畏難情緒,黑暗封閉的空間會使視覺信息大範圍衰減,給人造成心理負荷過重,難免會感到緊張不适,吃糖可以起到緩解緊張情緒的作用,你也別聽羅大海吓唬你,這煤炭森林中連只蜉蝣和白蟻都沒有,哪裏會有什麽妖怪。”
羅大舌頭在旁邊看得眼饞了,厚着臉皮問道:“這不是大白兔嗎?香鄰你那存貨還真不少,我上次吃這種糖還是去緬甸之前的事了,我至今仍在懷念它那種甜得讓人心碎的味道,它不僅能緩解緊張情緒,還能帶給人類孤獨寂寞的靈魂莫大安慰。”
勝香鄰只好把最後幾塊糖都分給了羅大舌頭和司馬灰,衆人靜候了一陣,見“電石燈”的火焰仍是白光,知道“中心測站”內部通風,就陸續順着鐵梯爬了下去。用礦燈四下裏一照,見是座廂梁內部的水泥房間,約有三十平面見方,将近三米來高,在黑暗中顯得十分空洞。
衆人所在的位置就是一個應急逃生的緊急出口,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因為向地下供電的高功率發電機,必定架設在建築的頂層,所以他們并未急于向下,而是到隔壁展開搜索。蘇聯專家團撤退得非常匆忙,測站內的東西基本上都維持着原狀,沒有受到任何損壞和挪動,隔壁一間屋子裏就設有物探儀器,牆壁上還留有“地底測站”內部結構圖,各種設施和配置一目了然。
勝香鄰取下圖紙,指着上面的幾個區域告訴衆人:“這座藏在地底的中心測站,就是羅布泊望遠鏡的鏡頭了,通過它可以直接窺探到極淵內的情況。這裏總共分為三層,上層北側有貯物倉,東側配備有功勳型高功率地下供電機,西側有各種物理探測使用的儀器設備,南側有減壓艙,最底層應該就是通往極淵的洞道,兩翼都有很深的蓄水池,可能是用于供水和冷卻鑽芯……”
司馬灰接過圖紙來看了看,覺得有些部分看不明白,就問勝香鄰:“地底測站的中層區域有什麽?”
勝香鄰說所有探點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線路都由中層接入上層,但在中層區域的左翼,有一個很奇怪的房間,配有雙層厚達一米的水泥牆壁,第二層牆壁應該是後來臨時加固砌上去的,連通風孔都沒留下,你們看圖紙上的标注,這間密室內安裝着一部“磁石電話機”,不知會是個什麽設施,也許和宋教授提到的事情有關。
羅大舌頭說:“這麽厚的加固水泥牆壁還要築兩層,肯定是出于安全原因了,是不是蘇聯人果真在地底挖出了什麽妖怪,怕它從裏面逃出來?”
司馬灰隐隐有些不安,更覺得實在難以推想,這深埋地下萬米的煤炭森林中存有空氣,已經讓人覺得無法理解了,要不去親眼去看個究竟,現在誰又能想象得出蘇聯人在極淵中發現了什麽,就如英國首相丘吉爾所言:“誰也無法預測俄國人的事,因為俄國本身就是一個謎中之謎。”
第五話 與鬼通話
蘇聯國土面積廣大,但它遠離世界上最主要的三個經濟文化體系,所以在世人眼中總顯得有些冷酷與遙遠。等司馬灰進到這座結構複雜的“中心測站”內部,更覺惟有“神秘莫測”四字才能形容,他也知道蘇聯人通過“羅布泊望遠鏡”窺探到地心深處的秘密,就是解開“綠色墳墓”全部謎團的關鍵,越接近這些真相就越危險。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你用不着想得那麽複雜,咱也不是沒經歷過中蘇友好時期,那時候處處向蘇聯學習,比如蘇聯歌曲、電影、文學作品之類,全都沒少接觸,我爹在哈爾賓還摟着蘇聯娘們兒跳過舞呢,那俄國話說得嘀哩嘟嚕的……”
司馬灰道:“就別提你爹那段腐敗堕落的光榮歷史了,大夥先看看這間大屋子裏的儀器設備還能用不。”說罷帶人四處察看,發現各種物探測繪儀器上都是積灰,雜亂的圖紙表格,擺在地上堆得比人還高。
勝香鄰從中找了幾份主體測繪圖拍下照片,其餘三人則是一張都看不明白,他們也區別不出哪些圖紙有價值,一圈圈密集的等深線和極化率數據,看起來非常相似,簡直比“天書”還要難懂。
司馬灰問勝香鄰:“你能不能從這些鬼畫符似的圖紙中,看出蘇聯人在地底發現了什麽東西?”
勝香鄰道:“這裏只有大量原始極化率數據,需要翻拍成照片帶回去,然後用儀器進行分析才能得出結果。”
司馬灰略一思索,就說:“看來沒有能夠正常使用的儀器,即使咱們身在羅布泊望遠鏡內部,也等于是睜眼瞎,那就不要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圖紙了,咱得先找些直觀線索。”他當下提起“電石燈”沿途照明,率先走進廊道,從厚重的水泥牆壁下轉過去,便是地圖上标注的“貯物室”。
羅大舌頭和通訊班長劉江河上前推開鐵門,見裏面堆積了幾十個木箱。“煤炭森林”中甚是幹燥陰冷,也不存在地底生物,用不着提防蟲吃鼠啃,所以并沒有常見的防潮劑,木箱體積與農村土炕上擺放的躺櫃相似,側面都印着相同的俄文标記。
羅大舌頭剛才還自稱非常熟悉俄國文學,一看俄文就傻眼了,單獨分開來還能識得多半,連起來就一個也不認識了,但見貨箱上的标識全然相同,便估計裏面裝的都是同一種東西。
勝香鄰說:“這是一段很常見的俄文,意思是——全世界無産階級,聯合起來!頂部是望遠鏡的縮寫,标有不同編號,可能是專供羅布泊望遠鏡探測計劃使用的特殊物資。”
羅大舌頭還有些不信,上前撬開一個木箱,果然都是“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可能是蘇方提供給聯合考察隊,用以應付地底惡劣的環境。
司馬灰心想:“這東西要是真管用,從測站進入極淵的中蘇聯合考察隊,也不會全部失蹤了。”但是有備無患,就讓衆人都在背包裏裝上一個,他們都接受過“三防訓練”,使用這類裝備自是不在話下。
羅大舌頭又接連撬開幾口木箱,除了少量各類化學藥品,其中大多數都是荒漠行軍配備的壓縮餅幹和罐頭,以及整整兩箱瓶裝“沃特加”,甚至還有黑色的奶油巧克力、重嘴ABPOPA香煙。
司馬灰心說:“這回可真發了。”他讓衆人就地休息十五分鐘,先吃些東西,然後盡可能多往背包裏裝些幹糧,食物和水要分開攜帶。司馬灰又看通訊班長劉江河還背着那部損壞的光學無線電,就命其扔掉電臺,在貯物室內找了個用于攜帶大塊岩心樣本的苫布袋子,都裝滿了食物背上。探險隊将繼續向地底深處進發,通過電磁波與後方取得聯絡的希望十分渺茫,與其帶着這個累贅,還不如多帶些幹糧,關鍵時刻全指着它們維持生命了。
通訊班長劉江河還有些不情願:“我的任務就是負責無線電通訊,要是連電臺都沒了,我還能做些什麽?”但他也明白司馬灰所言都是實情,只好依命行事。
司馬灰嚼了些壓縮餅幹,覺得這“地底測站”中寒意透骨,就同羅大舌頭各自打開一瓶“沃特加”,二人舉瓶碰了一碰,又按着蘇聯電影裏痛飲烈酒時必說的臺詞道:“達斯特羅維亞!”意思是“為了健康”,随後仰起頭來“咕咚咚”灌下兩口,但覺一股熱辣戳透心肺。
羅大舌頭贊道:“嗬,要想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生活,确實離不開這玩意兒。”他說着話把重嘴香煙打開,抽出一支來點上,剛深吸了一口,忙吐唾沫,呸道:“這蘇聯煙怎麽一股子臭墨水的味道,以我羅大舌對國際著名煙草品牌的鑒別能力來判斷,它比英國的紅牌香煙可差遠了。”
司馬灰也試了試,覺得确實不怎麽樣,據說蘇聯領導集團都抽英國的“金磅”香煙,可能他們那邊生産的煙草就這質量,不過五十年代巧克力和魚子醬之類,也應該屬于奢侈品範疇,但你瞧瞧人家提供給聯合考察隊的物資,說明蘇聯對待知識分子的條件确實優厚。
這時司馬灰讓勝香鄰喝了幾口烈酒禦寒,又見通訊班長劉江河只就着冷水吃幹糧,既不飲酒也不吸煙,就說:“你也喝點壯壯膽子。”
劉江河面露難色:“咱部隊上有紀律,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能喝酒。”司馬灰說:“天高皇帝遠的哪有什麽紀律,如果寒氣跑到骨頭裏去,就會落下病根,你将來就算娶上了老婆,也生不了娃。”劉江河架不住蹿叨,接過來喝了一口,頓時嗆得連聲咳嗽,臉紅脖子粗。司馬灰道:“沒事,習慣就好了。”說完掐滅了煙頭,起身去察看那部“功勳型地下供電機”。
四人關閉了貯物室,來到東側的供電房,打開礦燈檢查這部巨大的機械設備,那一條條通往地底的電纜都有胳膊粗細。
司馬灰說:“得想辦法給這座地底測站恢複供電,要不然減壓艙和很多儀器設備都不能正常使用。”
勝香鄰問司馬灰:“你還懂得維修機械設備?”
司馬灰說:“殺雞焉用牛刀,當初帶我們去緬甸的夏鐵東,在文革之前是軍工學院的高材生,羅大舌頭曾跟他學過不少技術,汽車坦克都能修,而且這種蘇聯産的功勳型供電機,也是個很老的型號了,國內在五十年代初期大量引進,好多工廠現在都還在用,如果故障不嚴重,他應該能夠應付。”
羅大舌頭看了看說:“這事包我身上了,蘇聯機械大都是以戰時狀态為标準進行生産設計,這家夥老抗造了。”于是找來工具上前搗鼓了一陣,“功勳型地下供電機”就發出巨大的嗡鳴聲,設備開始運轉了起來,但牆壁上帶有護網的照明燈只閃了幾閃,又“嘣”地一聲同時熄滅,四周再次變得一團漆黑。他無可奈何地對司馬灰說:“機器設備雖然沒有大的故障,但停機十多年,又沒經過保養維護,所以滿身都是零碎毛病,想讓它重新向地底正常供電,至少需要兩三個鐘頭。”司馬灰掏出表來看了看時間,問羅大舌頭:“你有把握嗎?”羅大舌頭說:“你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鼓搗不好至少也能保證鼓搗不壞。”
司馬灰知道羅大舌頭在這說的話,你得站八裏地以外聽去,但恢複地底測站的供電能為下一步行動提供有利條件,不管是否能夠成功,都應該盡力一試。司馬灰讓其餘三人留下來維修供電機,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偵察其餘兩層。勝香鄰說:“讓通訊班長留下幫忙就行了,我跟着你一同下去,遇到意外也好有個照應。”
司馬灰對“中心測站”裏的各種物探設備并不熟悉,就答應帶勝香鄰同往。二人稍作整頓,從中央管道的螺旋鐵梯直接下到底層,這裏的空氣更加陰冷,水泥箱梁的牆根都挂着白霜。
司馬灰用礦燈照向周圍,看最深處也是個直徑近百米的鑽井,不過已加了艙蓋,兩廂都是大得異忽尋常的蓄水池,深可百米,有臺階可以通到最深處,但那裏面一滴水也沒有,反倒是有三條巨型鋼梁橫跨頭頂。
司馬灰識得那是啓重用的“天車”,看來“地下蓄水池”并不是用于積水,而是想通過鑽井向上吊起某種重型設備,處處透着詭秘古怪,實在想不出這倆封閉式的大水泥槽子裏能裝什麽。
勝香鄰對司馬灰說:“1958年那支中蘇聯合考察隊,就是通過這座鑽井艙門下到更深的區域,然後全部失蹤了,咱們應當盡量收集蘇聯專家留下的情報,作為參考,以免重蹈前人覆轍。”
司馬灰曾聽宋地球講,“極淵”其實就是地殼與地幔之間的一個空洞,只有蘇聯人使用的“深空透視”法才能探明其內部結構,可進去的考察隊還是全軍覆沒了,也許從測繪儀器上反映出來的信息,與裏面的實際情況并不一致,最多只能相信一半。他見四周也看不出什麽名堂,就同勝香鄰回到中層,對照地圖上的标注,找到了那處雙層牆壁的房間,才發現這裏有一座雙層密封艙,通風口都在地下,并有四個虛掩的保險櫃,裏面早已是空空如也,大概曾是用來存放蘇聯專家團的重要檔案,地面還有許多焚燒圖紙留下的痕跡,顯然是撤離時匆忙銷毀的資料,桌上則是一部連接白色線路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
這種便攜式軍用磁石電話機,可架設“20000延長米”的線路,非常适合在地底建立直接聯絡,似乎是出于保密原因,整個地底測站中,只有這一部白色線路的電話機,其餘探測用磁石電話線皆為黑色,它又出現在保險艙中,其特殊性不言而喻。
司馬灰和勝香鄰都顯得有些驚詫,這部白色線路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多半與宋地球提到的事情有關,中心測站已直通“地底極淵”,所以極淵應該也屬于“羅布泊望遠鏡”最深層的一部分,宋地球臨終前留下最後一段重要信息,是讓司馬灰等人設法搖通一部“AΦ53型磁石電話機”,這樣才能進入“羅布泊望遠鏡”,但電話接通後,無論對方說出什麽,都千萬不能相信,可現在完全不清楚,這條“20000延長米”的白色線路究竟會通向什麽所在?它顯然是為了建立點對點直接通話而設置,可另一個點是地面?還是更深的地底?
勝香鄰轉頭望向司馬灰,顯然是等他來做決定。
司馬灰說:“打還是不打?這是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不過要是不将電話機接通,就永遠不會知道老宋那些話有什麽意義,我看這種磁石電話機應該不是啓爆裝置,咱也甭瞻前顧後的存有顧慮,說不定它還根本接不出去呢。”
勝香鄰同意司馬灰的判斷,就上前拿起聽筒搖動手柄。司馬灰看她神色,就知磁石電話機已經接通了。勝香鄰剛說:“喂……你是……”可一聽對方的聲音,她臉色突變,似乎被吓得不輕,額上都滲出了冷汗,立刻放下聽筒将通話切斷。司馬灰見狀忙問:“對方是誰?”勝香鄰驚魂未定,搖頭道:“不可能……”司馬灰心念動如閃電,只看勝香鄰的反應,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出現在這部用白色線路電話機的另一端是“宋選農”。
第六話 白色線路
司馬灰低聲問勝香鄰:“這部磁石電話機接通的是不是宋地球?”勝香鄰心中顫栗,勉強點了點頭。司馬灰見所料不錯,又問:“說些什麽?”勝香鄰道:“它只說了名字,後面的話……我沒敢再聽下去。”司馬灰奇道:“你能确定嗎?”勝香鄰說:“是宋教授的聲音,我不會聽錯。”
司馬灰相信以勝香鄰的判斷能力,應該不會聽錯,正因為宋地球臨終前曾叮囑過:“接通電話之後,無論對方說些什麽,都絕對不要相信。”所以“白色線路”另一端接通的即使是鬼,也絕對不會是“宋地球”的亡魂,這才是最讓勝香鄰感到恐怖的地方。
司馬灰拿起電話來又搖了幾下,想親耳聽聽裏面的動靜,但空響了幾聲,卻已無人接聽了,只好放下聽筒,他以前曾經接觸過神秘的“幽靈電波”,那只是一段存留在磁場內,無知無識不斷重複的記錄。可蘇聯測站保密艙內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卻與磁帶般的“幽靈電波”完全不同。首先感覺不到附近存在磁場;其次宋選農死亡的地點是在暗河中,距離煤炭森林深處何止兩公裏,“20000延長米”的線路根本鋪設不了那麽遠。
勝香鄰定了定神,問司馬灰:“會不會是跟蹤咱們的特務在搞鬼?”
司馬灰動念極快,覺得這種可能性并不存在。雖然咱們國家也掌握了一些“蘇聯探測站”內部結構的情況和資料,但文革期間損毀遺失嚴重,宋教授得到的情報十分有限,他又從未真正進入過“羅布泊望遠鏡”,所知所聞必然與事實存在一些偏差,不見得完全準确。現在仔細推敲宋地球交代的那段話,其中透露出的真實情況應該是——在煤炭森林中找到“AΦ53型磁石電話機”,就能摸着線路找到“地底測站”,但如果接通了某部電話機,千萬不能相信從中聽到的任何內容。宋教授能夠提前知道一些這方面的情報,足以說明早在蘇聯專家團撤離“羅布泊望遠鏡”的時候,這條以白色線路連接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就已經出現了異常現象,至于“地底測站”中究竟出現了什麽意外,以及保密艙內白色線路的真正用途,還有蘇聯專家團為何放棄搜索營救失蹤的考察隊,匆匆忙忙撤離了“羅布泊望遠鏡”?這些情況咱們知之甚少,現在只能确認連接白色線路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裏有些古怪,除此以外,已無合理解釋。
勝香鄰仍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你認為這地底測站中有惡鬼?”
司馬灰說:“真實從來都是相對存在,古時候說月蝕是天狗吃月亮,現在的人們則認為是天體運動,或許今後對這種現象還會有更進一步的理解,總之尋常的民宅無人居住,空置的年頭多了,還不免時有變怪發生,何況蘇聯測站埋在地底一萬米深的區域,所以我對這座大水泥罐子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勝香鄰點了點頭,問司馬灰:“咱們該怎麽辦?”
司馬灰道:“怎麽辦?俄國哲學大師車爾尼雪夫斯基,曾在監獄中寫下過不朽的偉大名着——《怎麽辦》,我覺得這三個字簡直就是對人生和命運最精辟的概括,因為人們無時無刻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其實唯一的答案就是相信那些應該相信的東西,要不然還能怎麽辦呢?”
勝香鄰見司馬灰沉着如初,她心裏也鎮定了許多:“可什麽是應該相信的東西?應該相信這裏鬧鬼嗎?”
司馬灰說:“這座地底測站裏有沒有鬼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曾經活在咱們身邊的‘宋地球’,所以咱們首先要查清‘白色線路’究竟接通到什麽地方,反正老子現在患有‘地壓綜合症’,還有一條子彈上膛的步槍,死活就這一條命,就算真鬧鬼也沒什麽好怕的。”
其實司馬灰嘴上如此說,其實心裏也在打鼓:“但願這條電話線不是接入測站下的鑽井中。有道是天玄地黃,玄為高,黃為深,黃就是指地下的黃泉,據說人死了之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