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
要往那地方去,還有占婆王朝稱之為死者之國,都十分近似這個存在于地幔與地殼之間的大空洞,蘇聯人要真有技術把電話線接到無底黑洞中,那可就完全超出了我們的認知範疇。”
二人商議定了,就借助礦燈在保密艙中尋找線路,意外的在角落中,找到了一些尚未燒盡的圖紙和照片,甚至還有很厚的一沓“電報記錄”,上邊都蓋有“絕密”的印章,雖有很大一部分都燒糊了,可有些地方還是能夠加以辨認。
司馬灰眼前一亮,立刻撿起來翻了翻,對勝香鄰說:“這可能是咱們迄今為止最大的收獲,我雖然一個字也看不懂,但這份電報記錄裏肯定十分緊要,想不到這夥老毛子也有疏忽的地方。”
勝香鄰說:“倒不是蘇聯人疏忽了,這些都是加密的電文,如果沒有解碼本,拿在手中也是一堆廢紙。”
司馬灰認為“時間”就是最大的解密裝置,軍用密電碼最多幾年就要換一套,冷戰時期更換頻率更快,因為一旦洩露出去,就等于毫無機密可言了。五十年代的蘇聯電報通訊密碼,早已作廢不再使用,當時來講是高度軍事機密的內容,現在卻是許多國家通訊部隊必須掌握的基本知識,因為蘇軍通訊密碼的設計模式非常先進完善,越南緬甸等地軍方使用的電報通訊,至今仍是以五六十年代的蘇聯武裝力量保密通訊為基礎。無線連通訊班長劉江河肯定也學過,等會兒讓他瞧瞧,如果電文沒用到極其特殊的加密方式,說不定能從中發現一些重要情報。
這時勝香鄰将殘存的圖紙和檔案整理在一起,由于內容複雜,倉促間無法仔細辨讀,正準備裝在背包裏帶走,不過其中有一份“檔案”,卻引起了她的警覺,檔案記錄中顯示“羅布泊望遠鏡”中,一共出現了兩次重大事故:其中一件中蘇聯合考察隊二十二名成員全部失蹤;另外一件則是在對煤炭森林中部署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進行檢測之時,有一名蘇聯顧問和三名中方人員遇難,只有一人經搶救後得以幸存。
司馬灰說:“這恐怕也不算什麽機密,考察隊失蹤的情況咱們早就知道了,而煤炭森林結構複雜,塌方的區域很多,出現一些事故在所難免。”
勝香鄰說:“可沒這麽簡單……”她指着其中一段記錄道:“在煤炭森林中幸存的人是物探工程師田克強。”
司馬灰心頭一陣聳動:“原來田克強早在五十年代中期,就以物探技術人員的身份,參加了羅布泊望遠鏡探測計劃。”
勝香鄰感到這份檔案中,好像透露出一個十分重要的情況,可整件事情撲朔迷離,她一時間也難得要領,就将殘缺不全的檔案和圖紙謹慎收起。
二人又在保密艙中繼續察看,發現牆壁中的“白色線路”是經管道連接,通往“地底測站”的上層,這倒有些出人意料,上層就是“高功率地下供電機房”和“貯物室”等設施,而再向上就是塌毀的洞道,與外界相連的所有電纜和線路都已被切斷,這部白色線路的“AΦ53型磁石電話機”究竟接入了什麽區域?
勝香鄰思索片刻,對司馬灰說:“問題可能出在這座封閉式水泥建築的高度上,可這裏的上中下三層結構并不均衡,中層區域有道通往煤炭森林的鐵閘,底層的蓄水槽和天車鋼梁,都深陷在礦坑之下。從外部用測距儀觀察地底測站的高度,露在煤坑外邊的部分大約有二十三米,可中上兩層的內部空間,連同水泥廂梁的厚度加起來,也不及這段高度的三分之二。”
司馬灰立刻明白了勝香鄰的推測:“地底測站的中層與上層之間……還有一層隐蔽的區域,也就是這條白色線路接入的區域。”他在從高處下來的時候,已在半路上見到有處關閉的鐵門,位置不上不下,而且與這座“保密艙”一樣沒有在圖紙上标明,當即就同勝香鄰找尋過去,到得門前見鐵門并未徹底封閉,但裏面就是個箱梁構建的函室,也沒有換氣通風口,空氣多年不曾流通,腐晦的氣息格外沉重,顯得極是深邃壓抑。
二人在門前用礦燈往裏探照,見鐵架上一層層的陳列着許多岩塊,遠處則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好像是放置“岩心标本”的地方,相當于另一個大型保密艙,設置在地底測站中間,是為了保證內部不通風,它也只有這一個進出口。
司馬灰見艙門上沒有鎖栓,不用擔心被關在裏頭,這才放心進去。就看這座保密艙內不僅存放着各個地層的岩心,更有不少古代生物和植物的化石标本,都是從“羅布泊望遠鏡”萬米深的洞道內發掘而出,标簽上依次标注着标本形成的時間,以及所在的地層深度,都還沒有來得及裝在木箱裏運回地面。
司馬灰拎着步槍走到最深處,看到盡頭有個孤立的艙室,側面還嵌有透明的觀察窗。司馬灰心中起疑:“這裏邊裝的什麽?難不成真如羅大舌頭所言,蘇聯人從地底下挖出了什麽妖怪?”他趴在鋼化玻璃上向裏看,可礦燈的光束都被吸收了,照進去黑乎乎的看不真切,但他似乎感覺到,那裏面的東西此刻也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暗自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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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話 為了一個偉大原因作出的偉大犧牲
勝香鄰扯了扯司馬灰的衣服問:“你瞧見什麽了?”
司馬灰道:“太暗了,什麽也看不清,不過我覺得這裏面的東西……好像是活的。”
勝香鄰感到好奇,她上前看了兩眼,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黑暗中似乎真有某種可怕生物。這座存放岩心和化石樣本的庫房裏,空氣從不流通,現在雖然将鐵門敞開了許久,但仍會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內部帶有觀察窗的保密艙,周圍都裹着鋼板,看起來密不透風,它已在這種環境下存放了十六年之久,其中怎麽可能存在生物?
司馬灰感覺自己剛才看那一眼,險些連魂魄都被從軀殼中扯了出去,心中甚是忐忑,但他仍想去側面找到艙門一探究竟。
勝香鄰道:“你先別逞能,我看這裏的記錄顯示,庫房中的所有岩心标本,都是從煤炭森林及洞道中挖掘所獲,與地底極淵沒什麽關系。”
司馬灰正想說話,卻聽保密艙上邊有些細微聲響,那動靜比野鼠爬行也大不了多少,但庫房中一片死寂,司馬灰又甚是敏銳,立時察覺到有些異樣,他急忙擡頭向上一望,就見有條黑影伏在艙頂。
對方見礦燈光束照來,也迅速返身退開,司馬灰和勝香鄰只看到艙頂有張模糊的人頭,那頭上沒有毛發,雞鼻子、雷公嘴,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小眼裏透出一點兇光,大的眼睛則目光渾濁,這張怪異的臉孔在礦燈前一晃,轉瞬間就已沒入了黑暗。
司馬灰知道在相物古術中,倆眼一個大一個小很是罕見,屬于“妖眼”,大的白天好使,小的晚上好使,在黑暗中不用燈燭也能保持正常視力,而且這張臉從沒見過。
司馬灰有意要擒活口,便将将步槍背起,縱身攀着鋼板爬上保密艙随後就追。勝香鄰是世家兒女,也識得舊時技藝,此刻見司馬灰猶如一條無聲無息的倒行壁虎,快捷不遜青猿,不禁驚呼一聲:“倒脫靴!”她擔心司馬灰有失,也跟着攀上艙頂。
司馬灰到上邊借着礦燈光看看左右,卻已不見了那人的蹤影,只有個克鑽六隊使用的探勘作業背包,孤零零地擺在旁邊。這時勝香鄰也已随後跟了上來,二人都認得那是田克強攜帶的背包,心中暗覺不祥:“田克強早在五十年代中期就潛伏于物探分隊,在煤炭森林的一次事故中,只有他一人幸存,如今又受綠色墳墓派遣,破壞探險隊的行動,暴露身份之後,先是被羅大舌頭扭斷了脖子,又在暗河裏慘遭分屍,如今他的背包再次出現,這說明衆人并未徹底擺脫跟蹤。可剛才伏在艙頂上的那個人貌似活鬼,分明與田克強相去甚遠,這個特務多次死而複生,它會是‘人類’嗎?”
司馬灰感知附近氣息,田克強應該就躲在“探勘作業背包”中,而且确實還活着,奇怪的是那背包裏根本裝不下人。他打個手勢,讓勝香鄰不要冒險靠近,然後深吸一口氣,探臂膀拽出獵刀,想上前揭開背包看個究竟。
誰知司馬灰剛摸到背包,卻從裏面伸出一條沒有人皮的手臂,随後探出一截身子。這回司馬灰在礦燈下看得清楚,這背包裏确實藏得有“人”,不過這個人不是常規意義上完整的“人”,頂多只有五分之一,腦袋下連着幾樣髒器,只有一條手臂,下半身還拖着一條脊椎。
司馬灰膽氣雖硬,見了這情形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奇道:“兩頭人?”他幼時在北京東城,曾見到一大群男女老少把街道上堵得水洩不通,他從人縫裏擠進去觀瞧,原來大夥都在圍觀街上一個讨飯的乞丐。以前的乞丐流落四方,或是拖帶幼小兒女,或是身體殘疾,将身上的苦楚當街展示,以博路人同情。諸如缺胳膊斷腿,以及身上的濃瘡傷疤,都是他們行讨的資本。俗語說:“當過三年花子,給個皇帝都不換”,有些人天生就好逸惡勞,不願從事生産勞動,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又沒什麽文化,扁擔橫地上不知道念個一,覺得當乞丐吃閑飯,天為被地做床,最是适宜不過,這類乞丐也不值得人們同情。但也有許多人則真是殘疾貧苦,生計無着,只好上街行讨。而這次的乞丐卻是個少年,他當街袒露胸腹,胸腹前生有一個小孩的頭顱,手足眼耳鼻口無不具備,但一直閉着眼皮,只是把眼皮撥開來看,裏面卻沒有眼珠子,嘴裏也沒有呼吸,手足軟而無骨,有乳頭沒肚臍,臀部向前生長,誰看了誰都覺得奇異。那少年自述是山區來的,與其兄連身雙生,誰要是給點錢,他就解開衣服讓人看看懷中的畸形兄長。他走街串巷,常年以此為生,被政府收容了好幾回,都受不住管又出逃在外,打算讨點錢等看了***之後再去見識大上海。路上的好心人多,見其可憐,紛紛解囊相助,還有人問那少年:“你懷中那人怎麽是你兄長?”那少年說:“先出娘胎的自然為兄,幾年前他還能說話,這些年随你怎麽呼喚它也沒反映了。”司馬灰看得觸目驚心,既覺得同情又感到古怪,跟着瞧了大半天,直到有公安局的人将這少年帶走他才回家。後來又從太爺口中得知:“這并不是奇事,而是奇形,可見天生為人,亦偶有變幻不測之處。”
那些舊事隔得年頭多了,司馬灰早都忘在了腦後,此刻一見這情形,頓時醒悟過來,對方竟是個雙生嵌合畸形,平時所見的工程師田克強,只個無知無識的傀儡,真正的主觀意識都來自他體內這個“怪胎”。
剛一愣神的功夫,那田克強早已拖着半截脊椎骨,從保密艙的另一端爬了下去,像條人首長蛇似的行動奇快。司馬灰心知不妙,哪能再容此輩輕易脫身,也翻身躍下,從後提刀就砍,可對方行蹤詭異難料,返身逃向死角,“嗖”地一下就鑽進了那側的艙門,又用鐵拴死死駁住,将他自己關閉在了裏面。
司馬灰暗道:“糟糕透頂,先前還沒來得及發現艙門位置,看來這厮悄然溜進地底測站,早就安排好了退路,是故意現身将我們引到此地。”
這一系列變故發生的非常短暫,勝香鄰跟在司馬灰身後,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從背包裏爬出來的是些什麽,只在礦燈晃動不定的光束下,看到一條黑影鑽進了保密艙,心中不禁“砰砰”直跳。
司馬灰堵着艙門對她簡略說明了情況,勝香鄰極是驚異,但她更感覺到事有蹊跷:“對方為什麽要逃進保密艙,一旦從外部關閉艙門,可就別想再從裏面出來了。”
這時就聽田克強凄厲的聲音從艙門縫隙裏傳出:“別他媽白費心機了,我田某人既然進來,就沒想過還要活着出去,實話告訴你們,你們永遠也離不開這間庫房了。”
司馬灰怒火中燒,罵道:“放你娘的八級大驢屁,老子怵過什麽啊?我還真就不信這個了……”
田克強獰笑道:“其實我完全可以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你們幾個小賊,如今顯露行蹤,就是想面對面看着你們絕望的神情,讓你們知道為何而死,又将死得如何之慘,否則你們這些懦弱卑微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我為了那些偉大原因而作出的偉大犧牲。”
司馬灰心想這人心理扭曲到了極點,多半真是瘋了,但正可以利用這一點,從其口中多探些“綠色墳墓”的秘密,于是打個手勢,讓勝香鄰準備随時退出這座陰暗封閉的庫房。
田克強自知命在頃刻,情緒顯得很是激憤,他訴苦說早在三十年代,當時正鬧饑荒,又趕上過大兵,老百姓大多流離失所,到外鄉逃難,當時有個田家的媳婦,逃荒時跟家裏人走散了,她一個人走在山野間,夜裏驚風四起,雪花如翼,身行又冷又餓,就躲到一座土地廟中避風。她看那破廟中有個老婦正在拿個大沙鍋煮東西,以為是野菜湯,就對那老婦人說明了自己落難之事,想讨碗熱湯。那老婦卻推說:“我一個孤老婆子,沒親沒故的,好不容易弄了鍋湯,哪裏舍得分給旁人?給你喝了我就沒活路了。”那田家媳婦再三哀求,才終于分得一碗,沒想到竟是肉湯,她饑寒交迫,也沒管那麽多,狼吞虎咽,連碗底都舔了個幹淨,後來見那老婦從鍋底撈出一只小孩的腳來,頓時大駭,知道喝的是碗人肉湯,連忙頂風冒雪逃出了土地廟,結果連驚帶吓倒在了途中,幸好家人回來尋找,終于将她救起,周圍鄉民得知此事,舉着火把回去找那破廟,卻已失其所在。
這田家媳婦回鄉後,就懷了身孕,但那時候的人非常迷信,她自知吃過死孩子肉,不免提心吊膽,惟恐有冤魂前來投胎索債。家裏人知道了這件事,也都對她冷淡刻薄起來,動不動就連打帶罵,惡語相加,她逆來順受,只盼生下孩子來一切正常,那就能接着過日子了,怎知挺着個大肚子懷胎了二十個月,始終不見臨盆。
最後被逼無奈,又離家去尋短見,找片沒人的樹林子兩腿一蹬上了吊,卻不知她的情況早就被一個憋寶老客給盯上了,趁着孕婦剛死,就熱剖出活生生的胎兒,那胎兒胸前有張模糊的人臉痕跡,輪廓不清,只有兩眼半睜半閉,果然是一人一妖的寶胎。憋寶客知道這孩子的妖眼能看地下礦藏,就從此将他扶養成人,并且認為徒弟。不過也沒傳授什麽真實藝業,只是每天喂藥,将人形迷住,只讓嵌在體內的妖眼清醒,以供其所用。後來日軍侵華,中原鼎沸,師徒就投向大西南,這徒弟對前事銜恨在心,知道師傅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先将那憋寶老客的性命害掉,然後被“綠色墳墓”的首腦收入了地下組織,并發誓效命,解放後化名田克強,作為情報聯絡人員被按插在中國新疆。
1955年蘇聯接到“綠色墳墓”傳遞的情報,才主動提供專家顧問團和重型鑽探設備,挖掘直通地底的“羅布泊望遠鏡”。當時田克強也以物探技術員的身份參與了這項工程。1958年底,用來探測地底情況的“磁石電話機”線路發生故障,他和一個小組陪同蘇聯顧問深入“煤炭森林”,想查明故障發生的原因,不料竟在煤層中發現了一些很可怕的東西,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其實死亡有兩種含意,一種是肉體上的死亡,另一種是靈魂上的死亡,如果軀體還活着,但大腦進入死亡狀态,那就相當于“植物人”,也和死了沒什麽區別,物探小組遇到的情況應該是“腦死亡”。
田克強的腦袋也在那時候突然“死亡”,從此雙眼再也不能閉合,他因走得稍慢,才撿了條命。不久之後,“羅布泊望遠鏡”計劃遭到擱淺,田克強就潛伏在克拉碼依油田待命,如今被派來破壞探險隊的行動,防止任何人窺探“綠色墳墓”的秘密,一開始還算比較順利,但沒想到司馬灰機警靈便,迫使他暴露了身份,三番兩次行兇都沒能得逞,他最後焚棺不成,不惜把自己身體切碎,将那具早已成為植物人的軀體舍了,躲在棺中繼續尾随,利用宋地球傷口裏的血腥,以及棺中千年裹屍錦布的惡臭,也順利瞞過了衆人沒有露出蹤跡。
田克強的這個軀體沒有下半身,分割之後再也活不了多久,他将這筆債都算到了司馬灰等人頭上,認為就憑這些膽大的鼠輩,有什麽資格去窺探這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但他也自知不是司馬灰的對手,直忍到“地底測站”的庫房裏才開始動手,這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也是絕對萬無一失的機會,因為蘇聯人從煤炭森林裏挖出的“妖怪”,此時就裝在“密封艙”內,凡是進入“羅布泊望遠鏡”的人,都将變成沒有腦波的活死人。
第八話 以前的時間
那個只剩下半截身體的“田克強”,一面陰恻恻地冷笑着,一面将妖眼緊緊貼在觀察窗上,躲在黑暗中盯着司馬灰和勝香鄰看個不停,生怕錯過了這二人臉上恐懼絕望的神情。
司馬灰卻根本不清楚什麽是沒有了“腦波”的植物人,他只是想趁機從對方口中探聽一些“綠色墳墓”的秘密。
哪知田克強始終不露半點口風,僅說當年他還沒有名字,只與那憋寶的老客師徒相稱,師傅是打算利用他的怪眼,去看地下的礦藏,想找一座“大金窟”,所以自從他出了娘胎,就整天被灌迷藥,為了防止逃跑,又常年累月的拿鎖鏈拴住,不肯有絲毫放松,倘若稍不如意,軟的是拳頭腳尖,硬的便是鐵尺棍棒。但那憋寶老客并沒有發現,自己這徒弟胸腹間露出的眼睛後面,還有半個身體,同樣是有知有識,心機甚至比正常人還要深沉陰狠,他整天裝做癡傻,對師傅言聽計從,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其實早就看清了師傅的手段,也弄清了自己的身世來歷,全都暗中記在心裏,一直隐忍不發。直到師徒二人逃難的時候遇上了日軍,師傅屁股上挨了一槍,逃入深山後由于槍傷發作,趴在山洞裏無法行動,才不得不給徒弟解開鐐铐,讓他到附近尋找草藥。誰知徒弟把這憋寶老客反綁起來,先是拿刀子剜出師傅埋在身上的肉珠據為己有,一般憋寶客大多擅養老珠,也就是蛇鼈體內生長的結石,一旦得到就在掖下割個口子塞進去,以自身血肉養丹,久而久之就會生成肉瘤,死人吃下去也能再續三天活氣,然後這徒弟又從頭到腳把師傅生吞活剝,吃得連骨頭毛發都沒剩下。
後來田克強加入了“綠色墳墓”這個地下情報組織,并憑着當年從那憋寶老客偷學來的一些本事,混進物探分隊,作為中方人員跟随蘇聯專家團參加了“羅布泊望遠鏡”工程,他的聯絡代號是“86號房間”,而田克強只是一個化名。他最後咬牙切齒地告訴司馬灰和勝香鄰:“你們現在已經知道得太多了,別再妄想着還能接觸地底極淵裏的秘密,你們很快就能切實體會到什麽是絕望……”說罷竟用牙齒咬斷了自己的手臂上的動脈,拖着脊椎骨爬向了“保密艙”深處,很快就沒了動靜。
司馬灰對這個惡魔般的“8號房間”極是憎惡,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也知道在對方出現之時,進入“地底測站”的人員就已陷入了滅頂之災,遇到這種情況逃也沒用,唯有設法辨明情況,全力與之周旋到底。先前聽其所言,這座“保密艙”內,裝着一個從煤炭森林裏發掘出來的“妖怪”,任何被它接觸過的人,都會變成沒有“腦波”的植物人,世界上怎麽會存在這種東西?
勝香鄰也是心下疑惑,她看艙門上标有一串字跡,便撫去灰塵仔細辨認,看清後顯得有些震驚:“推測标本生成年代——以前……”
司馬灰正俯在觀察窗上用礦燈向艙內張望,聽勝香鄰說什麽“以前”,不覺很是奇怪:“老毛子辦事就是含糊,哪有這麽标注時間的,究竟是指什麽時候的以前?是昨天的以前,還是一萬年之前的以前?”
勝香鄰說推測地質構造年代的過程中常會使用“時間坐标”,蘇聯人标注的這個“以前”,應該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以前”,因為愛因斯坦曾經講過——以前沒有時間,所以統稱為“以前”。
司馬灰這才想起确實有此一說,近代科學觀念支持大爆炸形成宇宙的理論,“宇”和“宙”就是時間與空間的坐标,這和中國傳統觀念裏“盤古開天地”之類的傳說有些相似,據說以前只有一片混沌,清濁不分,從盤古産生時間的那一刻被稱為“零秒”,而在“零秒坐标”出現之前,還沒有時間存在。
二人想到此節,心下都不免有些發毛:“莫非蘇聯專家從煤炭森林中挖掘出的古生物标本,竟會是某個存在于時間盡頭的怪物?即便不是,它也足夠古老,古老得無法用時間坐标加以衡量,只能模糊的推測為以前。”
這時司馬灰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想起在黑門中拾到的憋寶古書裏,有幾幅離奇詭秘的圖畫,根本參悟不透其中的內容,第二幅圖中是兩個套在一起的房屋,此前以為是指這座“地底測站”的內部結構,現在想來卻又不像,而那個物探工程師田克強自稱代號是“86號房間”,又是個雙生嵌合的異相,古書中描繪的房屋會不會是暗指此人?也預示着探險隊将要遇到的第二次危險。這情形似是而非,越想越讓人發懵,那本書究竟是不是趙老憋所留?死在黑門中的憋寶者到底是誰?
勝香鄰見附近始終沒有任何變故,心中疑惑更深,她低聲提醒司馬灰:“不管這保密艙裏裝着什麽東西,它都遠遠超出了你我所知所識的範疇,恐怕随時都會有危險發生。這座倉庫是使用重型水泥箱梁構建而成的密室,即使在這裏面開槍,上邊也聽不見響聲,咱們應該盡快返回供電機房,通知羅大海和劉班長。”
司馬灰回過神來,寬慰勝香鄰說:“你別聽田克強危言聳聽,他這身體只有少半截,離了那個腦死亡的植物人,最多活不過三四天,如今又咬斷了自己的動脈,肯定已經死了,還能再搞出什麽名堂?我未能親手将他碎屍萬段,也算是便宜這狗娘養的惡賊了。”
勝香鄰嘆道:“這個人的心腸太過陰狠,連把他自己的身體切碎都毫不在乎,思之确實令人不寒而栗。可我覺得真正可怕的東西,還是蘇聯人從煤炭森林中挖掘出的怪物,你還記不記得那部用白色線路連接的磁石電話機?”
司馬灰點頭道:“那部磁石電話機裏好像有鬼,可咱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與它連接的另一個通話點。”
勝香鄰給司馬灰指向身旁那座冰冷沉寂的“保密艙”,她現在察覺到從AΦ53磁石電話機裏聽到的聲音,就來自于這個沉睡在漆黑煤層中的古代生物。
司馬灰心頭一沉,正待再問,忽覺白光刺目,眼前忽然亮了起來,原來是那部“高功率地下供電機”恢複了工作狀态,庫房內的應急燈照如白晝,他暗道一聲:“來得正是時候。”立刻同勝香鄰湊到觀察窗前向內窺探。
這座“保密艙”裏并沒有安裝照明燈,二人透過觀察窗看進去,就見最深處仍是一片漆黑,田克強的半截屍體就趴在地上,周圍血跡斑駁,而黑暗中則似有個枯化蟬蛻般的物體,屍血流到那枯黃的表皮上,就仿佛遭到吸噬一般全部滲透進去,但是那東西多半都隐在黑暗處,也看不清它的形狀輪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地底礦層裏的岩心标本。
司馬灰定睛再看時,“86號房間”的屍體卻已不見了,地面上空留下一片血痕,他暗覺心驚,老子只眨了一下眼,怎麽“保密艙”內的屍體就沒了?好像在一瞬間就被拖入黑暗中去了,真他媽的見了鬼了,那裏邊到底是些什麽?不過這東西既然有形有質,又被關在厚重堅固的“保密艙”內,它應該不可能逃得出來。
這時倉房內的應急燈又似是電壓不穩,忽明忽暗地閃了幾閃,随即冒出一團火球,燈光同時熄滅,司馬灰本來想要留下來繼續辨明情況,因為一個已知的危險,遠比未知的恐懼容易對付,可看現在的局面,原計劃八成是要泡湯了,就對勝香鄰一招手:“趕緊撤。”
勝香鄰拽住他說:“來不及了。”
司馬灰看那艙門仍然緊緊關閉,只有黑暗壓抑的氣氛卻比先前沉重了許多,到處都充滿了不祥的寂靜,便将手中步槍的撞針扳開,用礦燈向周圍照了照,但并未見到什麽異狀,就問勝香鄰道:“你發現了什麽反常情況?”
勝香鄰說:“我的手表停住不動了,時間是零點整,分針秒針都在一起。”
司馬灰立刻掏出懷表來看了一眼,發現表盤上的時間也停留在了零點,實覺駭異難言,他雖然善于随機應變,可從來沒想象過時間停滞是個什麽情況:“時間就像是一條平靜流淌的河,它怎麽可能凝固不動?咱們的時間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停止的?”
勝香鄰知道司馬灰對“時間”的理解根本不對,“時間”并不是一條平靜的河,它也不可能停止不動,時間的本質只是事件運行的一個“參數”,沒有事件也就不會有時間存在,如今還能面對面的說話看表,就說明事件仍在發生。
司馬灰還是搞不明白,既然事件還在正常發生,那麽時間就不可能凝固不動,可為什麽表盤上顯示的時間停止了?他雖覺此事茫然難解,可心下也是十分清楚,這個怪異至極的恐怖現象,肯定與那個生存在黑暗中的古老生物有關,如果無法盡快找出“時間”的真相,那就再也別想活着走出“地底測站”了。
第九話 空洞的噩夢
司馬灰祖傳的“金點相術”,能辨識天地萬物,唯獨沒有提到“時間”,此刻他聽勝香鄰說“時間”根本不是任何物質,只是事件運行的“參數”,才若有所悟,這是否說明受保密艙內怪物影響扭曲的并不是“時間”,而是“事件”?
勝香鄰道:“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在‘86號房間’自殺之後,這座庫房裏一定發生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司馬灰看四周靜得出奇,這種死寂倒讓人感覺愈發不安。所謂鐵怕落爐、人怕落套,在一切都屬于未知的情況下,很難作出正确選擇。他本來不太在乎生死之事,可現下身負重任,還不想一文不值地去另一個世界報道,所以求生的欲望格外強烈,又尋思付諸行動總好過坐以待斃,就低聲對勝香鄰說:“你跟緊了我,咱們先退向庫房的鐵門。”
勝香鄰答應一聲,二人按照來時方向快步奔向庫門。等二人在黑暗中摸到水泥牆壁,繼續向兩側一找,竟然不見了庫房的鐵門,只有冰冷堅固的粗糙牆體,在兩端無邊無際地延伸出去,再舉頭用“Pith Helmet”安裝的礦燈向上看,所見更是令人心驚,光束盡頭處一片漆黑,完全照不到壓抑低矮的庫房頂壁。
司馬灰瞠目結舌,罵道:“真他娘的邪了!”先是表盤上的時間停滞不動,然後地底倉庫的空間好像也被扭曲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司馬灰束手無策,背靠牆壁站住,一看旁邊的勝香鄰身子輕輕顫抖,想是吓得不輕,畢竟她和自己這參加過緬共游擊隊的亡命之徒不能比,就問:“你害怕了?”
勝香鄰心下确實有些發慌,可還是搖了搖頭,她對司馬灰說:“我有許多至親之人,都因綠色墳墓這個地下組織而死,我只恨自己是個女子,沒本事報此大仇。”
司馬灰說:“你可千萬別這麽想,你們這種首都培養出來的人材就是不一樣,物探、化探沒有不懂的,都是飛機上的暖壺——高水平,将來埋葬帝修反的重任還要靠你們來完成呢。而綠色墳墓那夥人就像生存在下水道裏的蟑螂,真正應該感到恐懼的應該是他們才對,咱們越接近羅布泊望遠鏡裏的秘密,他們就越是坐立不安。”
勝香鄰點頭道:“你說的對,無論如何都不該輕言放棄,否則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司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