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惋惜
“你,”安氏這也是頭回正眼打量月橋,見她生得如此,說話又如此咄咄逼人,心裏一股莫名的警惕油然而生。
初初交手的她們還不知,往後這棟富麗堂皇的宅院內,因着她們各自的争鬥湧現了無數針鋒相對、刀光劍影。
此時,月餘煦兄妹只是為着讨一個公道罷了。
安氏沒想到的是,此女不僅說話咄咄逼人,行事作風更是張揚難測,只見她揮開了月餘煦的手,搖搖晃晃的站穩,眼裏滿是厲色:“此事,若不能為我讨一個公道,我就去皇宮門口一頭撞死,讓整個金陵城讨論個三年不休,再請人寫上無數的話本子,把你們寧國公府的作風宣揚到大都外頭去,替你們揚揚名,讓你們寧家所出的兒女皆蒙上一層羞!”
原本月橋還勸着月餘煦,他們普通人家鬥不過這些權貴。
可在聽到寧大夫人毫無愧疚的指着、羞辱後,她突然就想通了,與其這樣畏畏縮縮,還不如狠狠心,找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哪怕皇帝再偏心寧家,禁止在這四海之內傳揚,但總還有海外的國家,他們與大都都有着往來,也有着敵對,只要他們借着這個把柄攻擊一下寧家,就足夠讓他們沒臉了。
寧家的背景她方才已經打聽清楚了。
正如她說的一般,寧家身為皇貴妃的母家,還是愛惜顏面的,尤其皇貴妃膝下還有一個皇子,哪怕為了這個皇子不因為寧家的事兒被人攻擊,他們行事也不敢太過,給宮裏的貴妃母子招黑。
寧老夫人、寧大老爺、安氏等人皆因着她相繼黑了臉,倒是寧衡惦記着她說要一頭撞死在皇宮門口的事兒,幾個大步過來,着急的說道:“你別死,千萬別死,你要什麽我都答應的,撞死可疼,可不……”
在月橋的冷眼下,寧衡把到嘴的那句不漂亮了給吞下了肚。
寧小侯向來無法無天,難得在這樣的冷眼下,竟然莫名的生出了兩分心虛。不過,他到底心虛什麽,向來是女人在他面前無所遁形才是?
“衡兒!”寧大老爺氣得想拍死這個一心只看外表的兒子。
“你這個女子,我早說不是好人了吧,怎麽,如今這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安氏最大的底氣就是她女兒身為皇貴妃,也最是容不得有人能威脅到她,當下毫不客氣的罵道:“還說什麽公道,不就是想多敲一點好處嗎,打量誰不知道呢,你們村裏來的……”
“我是村裏來的不用你提點,夫人來自大家貴族怎也跟我一個小戶之女如此計較,說出去,別人也得說夫人的不是,”月橋一下打斷她的話,勾唇冷笑一聲:“哪怕我小戶之女又如何,好歹我懂得禮義廉恥這四個字怎麽寫,夫人覺得如何?”
被那雙冷眼看着,安氏突然覺得渾身赤裸一般,在譏諷她不懂禮義廉恥一般,這個村姑,她怎敢?
然而月橋已經越過了她,直接把目光定在了能做主的寧老夫人身上:“老夫人,你當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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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老夫人深深的在月橋身上看過,反倒說了句:“小姑娘年紀輕輕,行事風度倒是麻利,一張嘴又伶牙俐齒的。”
月橋早就不想聽這些虛僞的暗袋譏諷的話了,她掩住眼底的深深冷意和不屑,直視着上位的寧老夫人,道:“沒辦法,生活所迫,形勢所逼,人嗎,在被逼到絕境之後,總是會反撲或者咬上一口的。”
寧老夫人剛說她伶牙俐齒,立馬就被月橋一張嘴給哽住了,好一會才笑了起來:“姑娘要什麽,只要我寧家有的,都能補償給姑娘你。”
月橋卻閉了眼斂,不再說話。
她那眼下的青色格外明顯,在蒼白的臉上更顯脆弱,月餘煦從沒有這般恨過自己,因為無權無勢,他們的讨一份公道都像是在做一場買賣和交易,而絲毫撼動不了人家分毫。
如同蚍蜉撼樹,越發顯得自己弱小而不堪一擊,這樣的反差卻反倒讓月餘煦冷靜了下來,那些怨氣、怒氣狠狠的紮根在了心裏,慢慢的開出了花朵,生根發芽。
他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口:“我們只要寧家寫上一紙保證,至于別的,家妹如今出了這等事兒,恐将暫無閑心思慮這些。”
寧家後門,一輛樸實的馬車悄無聲息的從裏頭出來,朝着路一直開,直到快要出城之時,車裏傳來一道女聲:“停下。”
車夫一下停在了路邊。
車廂裏,正是月餘煦兄妹,在寧家寫了保證後,他們二人便準備離去,這輛馬車是陳銳特意找來接人的,樸實無華,絲毫不打眼。
上了馬車後,月橋便一人躲在車廂角落,蜷縮着身子,裹成一團,看得月餘煦心酸不已,數次想要靠近,但又忍住了,直到快要出城,月橋才終于出了聲,還讓車夫停了車。
月餘煦輕聲的詢問:“怎麽了,小橋?”
月橋擡了擡頭,聲音還帶着暗啞:“哥哥,不回村子。”
“為何?”月餘煦剛問出來,便想到了什麽,看着人:“你是擔心村裏有人會說閑話嗎?”他帶着幾分保證,幾分誘哄似的說道:“不會的,你放心吧,村裏的人都不知道的,咱們悄悄回去沒人會碎嘴的。”
月橋搖了搖頭,帶着幾分苦笑:“二哥,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安慰你,這麽大的事兒便是閑言碎語也夠惹人非議的了。”
她已經出了這種事,何必再連累春姨一家被人說道。
“小橋…”月餘煦一向巧舌如簧的嘴卻窮詞的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月橋反而笑了起來,笑得驚心,眼底還帶着雷霆一般的瘋狂,她輕聲呢喃:“哥哥,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更不會沒用的尋死覓活,罪魁禍首都還好好的活着呢,我為何要輕生!”
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她是不屑做的,要麽,她也要兩敗俱傷。
車廂外的車夫聽到這輕語中夾着的厲聲迢迢,身子一顫,背後竟泛起了涼意。
最後,月餘煦只得退了一步,讓車夫駕車去了房管處,親自挑了一處清淨的小院子,把人安頓好,又匆匆回了趟書院,不多久,他再來時,身後多了兩個婆子。
這兩婆子正是曾被月餘煦救下的阮嬸和龐嬸,皆是來自北地,身材壯實,力氣也大過一般男子,月橋見到她們時,還頗有些訝異:“二哥,你這是?”
月餘煦便把他當初如何救了這兩位嬸子,之後又是如何到他身邊做了管事嬸子的事兒大概說了說,最後又說道:“如今你一人在這兒我也不放心,有阮嬸和龐嬸在你身邊我也能放下心了。”
這種莫名的自信是月餘煦曾親眼見證阮嬸把一個小偷小摸的兇狠男子一手給提起來後得出的結論。
月橋沉思了片刻,點頭:“也好。”
月餘煦見她神色平淡,趁機說道:“小華昨兒一直哭着鬧着要找你,姑姑也擔心的一直沒合眼,不如過兩日我帶他們過來?”
月橋頓時抿了抿唇。
“小橋,”月餘煦擔憂的看着她。
月橋突然笑了:“哥哥別擔心,你帶他們過來吧。”
見此,月餘煦才徹底放了心,雖說月橋一路上表現得都很平淡,但他始終忘不掉她在蜷縮在車廂裏時那孤單無助的樣子,也更怕她會經此一事,連親人也不想見。
他擡手在月橋腦袋上摸了摸,笑道:“那好,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月餘煦又無聲的給阮嬸和龐嬸使了使眼色,這才急匆匆的走了。
阮嬸和龐嬸是知道月姑娘發生了何事的,月餘煦在回去後就把利弊給她們講了,所以此時此刻,面對她,兩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月橋捧着水,垂着眼斂:“兩位嬸子不必如此的,照着平日裏行事即可。”
“這,”阮嬸和龐嬸面面相觑,臉上稍稍軟了兩分,只是嘴角還是有些不自然,心裏暗想,若是換了一般的小閨女,碰到這個事兒只怕早就尋死覓活了,果然不愧是公子的妹妹,如今這面色竟然絲毫看不出跡象。
只是,這表面在再是平靜,那底下恐怕也是難受的。阮嬸笑道:“那姑娘好生歇一歇,我和龐嬸去給你做些好吃的。”
月橋點點頭,等人一走,淺淺笑意剎那從她臉上流走,清澈的眼瞳也瞬間變得迷茫起來,她腦子裏似乎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麽都沒想。
發生了這等事情,她與月淮是不可能了,那她以後又該怎麽辦呢?
爹娘自然是不介意養着她,哥哥們也是,但哥哥們以後是要娶妻生子的,若她一直不嫁人,恐惹人非議,且還會讓嫂子們不喜吧?
腦子裏充斥着各種有的沒的,而阮嬸和龐氏也在竈房裏忙開了,兩人一邊麻利的做事,一邊還感嘆:“姑娘這般容貌,着實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