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事發
月橋的脆弱一下一下打在了月餘煦的身上,讓他險些落下了淚,這個時候,他心裏湧上了漫天的悔恨。
悔恨不該讓她來金陵這個吃人的地方,悔恨他沒有保護好她,悔恨……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月橋那一身白色裏衣,那一副纖弱蒼白的模樣,那披頭散發的驚惶,無一不在昭告世人,寧小侯向來不強迫美人的事兒不過是一場笑話!
陳銳嘆息了一聲,閉上了眼。
陳明月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房裏的情形,事實俱在,再多餘的言辭也不過是蒼白無力。
可,不是說寧衡不會強迫女子的嗎?
陳銳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想法,事實上,在來之前,他也是這般想的,寧衡強搶的民女何止一二,可他仿佛當真是為了欣賞一般,從來不強迫良家女子,第二日就把人給放了,這也是為何他和淮王昨晚在接了消息後,想着給寧國公府一個面兒,一大早過來帶人走的原因。
只要操作得當,月家女的名聲并不會受到影響,不過是被關在寧家一晚罷了。
可現實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他看着滿地的狼藉,再看着那抱在一起,緊緊用力的手臂上凸出來的青筋和女子嬌弱哭泣的重影,只覺得腦海眩暈,心裏也不禁生出了幾分自責。
若是他能聽妹妹的話,在接到消息後便過來把人帶走,那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畜生!”寧大老爺又是一陣吼道,指着站在中間的寧衡:“你個小畜生,你給我出來,來人,去給我請家法過來!”
“不要老爺。”安氏一下撲了上去,抱着寧大老爺的胳膊:“不要老爺,衡兒從小身子弱,他收不得家法伺候的。”
寧大老爺一把甩開了人,冷哼:“都是你縱容成性,要不然他能這般無法無天!”寧大老爺不好再待下去,走到了一邊,朝着被安氏攔下的小厮吼道:“還不快去!”
“是是是,奴這就去。”小厮再不敢耽擱,眼見寧大老爺發了脾氣,再也顧不得別的,小跑着去請家法了。
安氏眼見寧大老爺主意已定,她心一橫,瞅了瞅四周,悄悄招呼着身邊的小丫頭,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随後,小丫頭悄悄溜出了莺歌院,往寧家主屋跑去了。
寧大老爺又遣了兩個小厮去把寧衡押出來,自顧朝一邊的廂房走去,先前被寧大老爺一腳踹開的寧全揉着肚子急忙擋在寧衡面前,被一把給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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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寧衡面前,小厮不敢放肆,只做了個請的姿勢,弓着身子道:“少爺,老爺已在隔壁房等着了。”
寧衡眼神一直在月橋身上打轉,美人嬌泣,連哭也掩不住她的驚心美麗,他眼裏有幾分擔憂,不肯前去。
小厮只好又在他耳邊說道:“少爺,老爺……”
這回沒等他們說完,寧衡已經甩了袖子,大步走了出去,小厮連忙跟了上去,并着陳銳拉着陳明月等人一起,稀稀拉拉都到了隔壁,把這裏留給了這對兄妹倆。
月餘煦漫天的悔恨最終都化成了一片片只言片語:“是我對不住妹妹,是我對不住妹妹,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哥哥一定要給你讨個公道。”
此刻,他的眼已是猩紅一片。
月橋在月餘煦懷裏輕輕搖着頭:“不要哥哥,不要沖動。”
她醒來後,早已看出這裏不是普通人家,自古民不與貴鬥,他們無權無勢的,生與死在別人眼裏也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
誰能想到,那迷藥裏竟然還含着情藥?
那藥,于她無礙,卻會引得人獸性大發。
若不然……就這些權貴子弟,怎能在她身上作威作福,要怪,也該怪她太不小心謹慎,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月橋從發現自己身上的痕跡開始,到這一段時辰,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
隔壁,寧大老爺看着跪在地上的寧小侯,也是恨鐵不成鋼:“你說你,這府上外頭那麽多美人,你找誰不好,偏偏要挑那良家女子,你姐姐說的話莫非你忘了不成?”
寧衡梗着脖子:“我沒忘。”
他只是,只是……
“那你倒是說說,既然沒忘,你搶了也就搶了,可你萬不該毀了人家清白!”寧大老爺冷冷一笑,嘲諷一聲。
寧衡未脫口的話一下說了出來:“誰讓她太美了!”
對,要不是因為她太過美麗,他又怎會看着看着便生出想要占為己有的心思,不想把人給放出去;而恰好她身上那似有若無的情香勾得他渾身難耐得緊,理智一寸寸的失去,最後,欲念勝過了一切。
他本來就不是甚正人君子,何況,送到嘴邊的肉,他傻了才往外推拒。
醒來時,他回味着昨晚的香豔,才記起月橋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香味兒是歡場中女子慣用的香,尋常男子聞了面前就是個醜八怪也得當個天仙一般啃得下去,何況,樓子裏用香,也只是增加點趣味兒罷了,他舔了舔嘴角,心道馬明明居然用了這香在美人身上,太猴急了點。
他哪裏知道,馬明明壓根就沒過這一道手。
“你,”此時,寧大老爺險些被氣得一個後踉跄。他哆哆嗦嗦的指着一臉正氣凜然的寧衡,捂着胸口:“我怎會生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在一邊旁聽的陳銳兄妹心裏也不禁認同。罵得好!
只是因為生得太過美麗,便毀了人清白?那這世上美麗的姑娘這般多,豈不是要個個都搶入府上把人占為己有不成?
誠然月氏女美得天姿國色,但人有家有婚約,哪能輪到寧衡來做主了?若是世家貴族子弟個個都如同他這般行事,那大都如何愛護子民?
寧衡擡頭挺胸,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安氏怕他繼續與寧大老爺作對落不得好,一把撲了過去,輕聲跟寧衡說道:“衡兒,別犟,你聽話,先給你爹認個錯。”
寧衡蹙起了眉:“娘。”
安氏拍了拍他,又趕緊安撫怒急攻心的寧大老爺:“老爺,衡兒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素來心眼不壞,哪次搶了姑娘不是好好送了回去,又送銀子又送金銀的,這次又豈會犯錯?”
“大夫人這意思是說月家姑娘的錯了?”陳明月不滿安氏颠倒黑白,指鹿為馬,明明是寧衡強搶了民女,到最後,清白被毀,竟然還要被誣陷?
無論有甚原因,也不該将錯就錯才是,若是及時一些,請府上的府醫來診治,又何來這一出?況且寧衡自個兒都承認了,他确是因為貪念了人月姑娘的美貌才借着由頭把人給占了。
他若真是個好的,這天下太太平平的又豈會有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發生,他這個打頭的若不做個表率,跟着他的那些敗家子又豈會有樣學樣?
追根究底,做下害人事情的人貪富貴,是錯,寧衡等人管不住自個兒,也是錯!
面對陳明月這些小輩的質問,安氏心裏有些不悅。
再怎麽說,她也是皇貴妃的母親,是陛下親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陳明月雖是宗室郡主,但也不能目中無人不是?
她撇了撇嘴:“郡主言重了,臣婦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我兒雖有錯,但那香又非他下的,衡個可從來不強迫女子的,再則,這皇城腳下,何種姑娘沒有,用得着去強迫一個村姑?”
這也是安氏不把人放眼裏的一點,她旁敲側問了一下,發現不過是一介村女,當下就放了心。
不過攀上了淮王世子又如何,不過是有些交情罷了,難不成淮王還會為了她跟寧國公府上對上不成?
為此,她可勁的埋汰着月橋:“世子和郡主也不必太過憂心,像這些村裏的姑娘,想必也是瞧上了國公府的繁榮為此不惜拿自個兒做誘餌罷了,這也并非奇事兒,若我兒願意,納她做個妾還是使得的。”
安氏這番作态,讓陳銳都忍不住開口:“夫人也切莫要欺人太甚了!”
“我哪兒……”安氏眉一挑,正要說話,方才去請家法的小厮已經回來了,他手裏抱着個長盒子,額邊汗滞淋淋,他扯着衣角擦了擦汗水,在寧大老爺面前彎了腰:“老爺,家法來了。”
安氏擰着手裏的繡帕,一下眉心緊蹙。
寧大老爺點點頭,揭開了盒子,拿出裏頭保存完好的藤條,這藤條上長了數條尖銳的刺,個個粗壯得很,他拿着藤條在寧衡面前抖了抖,最後問了一次:“逆子,我問你,你知錯不知錯?”
寧衡早知寧家有家法,但從未見過,今日一見,他不禁倒抽了口氣兒,但随後,寧小侯的驕傲又湧上了心頭。
他愛美人并無錯,占了美人也并無錯。
當老子的可以強占美人,當兒子的就不行?
寧衡不服!
他梗着脖子:“我沒錯!”
他唯一錯的是,應該聽寧全的,把人放莊子上頭去,壓根就不會這般麻煩了。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不是?”寧大老爺說着就舉起了藤條,一副作勢要打人的架勢。
“不要老爺,”安氏一把撲了過去,抱着寧大老爺的手,着急的對寧衡說道:“衡兒,快給你爹認個錯,快。”
寧衡也是個倔的,就是不認,寧大老爺氣得眼都紅了,一把推開安氏,那藤條險些就要落下,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住手!”
這一道聲音頓時讓寧大老爺高舉的雙手頓住了,他急紅的雙眼一下恢複了清明,放下了手,正對着進來的那位鬓白雪絲的老婦人恭敬的喚道:“娘。”
這話裏,有恭敬,也有無奈。
若說這府上,最疼寧衡的,非眼前的寧老夫人莫屬,哪怕是安氏都是及不上的,有寧老夫人在一日,寧大老爺就無法約束寧衡。
寧老夫人雖然發絲鬓白,但精神抖擻,走路穩重,一身氣度仿若洗盡鉛華,眼裏隐隐透着精光,她在上座坐下,在地下的人身上一一劃過,笑道:“這是怎麽了,淮王世子和郡主也在呢。”
陳銳和陳明月施了個小輩禮,點頭稱是,又把來找月氏女的說辭說了一遍。
寧老夫人聽完,沉吟片刻,讓身邊的丫頭扶起了寧衡,還斜了一眼寧大老爺:“這家法是拿來鞭策家族裏犯了錯的弟子,你若是用在衡哥身上,把他打傷了,還要不要嫡子了?”說完了寧大老爺,她又招呼寧衡近前,問道:“告訴祖母,這位姑娘被你搶了回來可是真?毀了人家清白可是真?”
寧衡點頭稱是。
與他同時開口的還有安氏,安氏怕寧衡一時糊塗應承了下來,便道:“娘,你可不知,這姑娘原就是一村姑,就算有幾分姿色定然也是有限的,她見到咱們國公府的榮華富貴哪能不心動,且衡哥又是咱們大房唯一的嫡子。”
寧老夫人沒管安氏,只問着寧衡:“你娘說的可是實情?”
寧衡正要回答,門口,月餘煦扶着月橋,兄妹二人雙雙冷着臉,皆是上等樣貌,尤其是月橋,明明聘聘婷婷的嬌弱不堪,臉上卻又冷豔逼人,站在門框上,頓時讓這方天地都鮮活了起來,她啞着幾分嗓音,冷清得很:“我倒是不知,被迷藥迷暈的人怎麽瞧得見你們這府上的榮華富貴,”她一字一句的看着安氏:“夫人倒是說說,如何看得見,是從夢裏做夢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