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翌日一早,皇後就病了,病情很奇怪:
先是面部雙手發癢,之後是全身發癢,再到奇癢難耐,周身皮膚卻又沒有任何症狀。後來有了損傷,是她自己抓撓所至。
皇帝聽得正宮掌事太監通禀,淡淡地說那就傳太醫。
先後幾名太醫過去診脈,俱是束手無策,找不出病根,在一起商量許久,也只硬着頭皮開出個應付事的方子。
沒過一天,皇後就熬不住了,嚷着求皇帝過去看她一眼,她有話說。
皇帝說忙,不予理會。
這樣到了第二日,皇後簡直要被奇癢折磨瘋了,到午間,一刻也不能忍耐,披頭散發地沖出寝宮,要去見皇帝。
宮人見實在不成體統,軟硬兼施地将人攔下,從速禀明皇帝。
皇帝還是沒露面,來看皇後的是馮季常。
馮季常食指中指并攏,夾着一個方子,神色似逗老鼠的貓,“皇後娘娘不想活生生癢死,親手将自己撓的面目全非,也容易。皇上想從您手裏拿回去的東西,您好歹給一兩樣。”
皇後雙手死死攥成拳,只有這樣,才能扼制住抓撓的沖動。她顫巍巍地走到書桌前,從暗格裏取出一個上了鎖的錦匣,語聲虛弱的道:“都在這兒了。”
馮季常示意她打開錦匣,片刻後,見裏面全是産業的印信、銀票。
他眉心跳了跳,不是因為皇後的産業之豐、銀錢之多,而是因她到此刻還沒完全認命。眼下她最該交出的,是餘下死士的花名冊與召集令。
一個良将,能抵千軍萬馬,能抵無數金山銀山。
她所想的,不難揣測:我已經生不如死了,只交出這些,證明的便是沒有更多的死士。
依然想置顧岩陌于死地,改變朝堂格局;亦想留存下一些勢力,以圖來日。
倒也正常,處心積慮這麽多年的皇後,三兩日就潰不成軍的話,也就不是她了。
馮季常無所謂,放下方子,帶上東西,走出正宮。
這是皇後自找的,可怪不得別人的手段損:照那方子抓藥的話,不論服用幾次,過一兩日,病症便又會發作。
這還是好的。巫醫孝敬給皇帝的整治人的方子,大多數都只有整治的法子,而沒有解救的法子。
皇帝說了,輪換着來,他現在只是小試牛刀,更歹毒的自然要留在後頭。
自作孽,怪得了誰呢。
傅家租地給沈君若的事,十分順利。沈君若聽了租種的條件,又去實地看了看,很滿意。如此,便要見一見傅仲霖,當面和他商議期限、立下文書。
傅仲霖休沐那日,她造訪傅家,來到傅仲霖的外書房。
傅仲霖正背着手,望着牆上新挂上去的一幅路線圖:是晚漁、岩陌回來的路線。
在晚漁那邊,兄妹兩個有用的說了一車,最近兩封信才開始扯扯閑篇兒;而在岩陌那邊,他早已在他們離京時主動提出,将精銳人手借給岩陌,隐藏于暗中,聽憑岩陌調遣。
岩陌擅長布陣,而在回程中,要除掉襲擊的人手,便少不得反客為主:先一步在一些必經之路因勢利導,布陣伏擊。
傅仲霖并不擔心岩陌的安危,只是得空就會揣測一番,他布陣的具體位置,以及陣法。
在他們這種人,這是件很有趣的事。
聽得輕緩的腳步聲,傅仲霖轉身,見到沈君若進門來。
她穿着白色春衫,衫子下擺浮着大多花影;白色的裙子多褶,層層疊疊的,而在她行走間,卻不見明顯拂動。
很明顯,禮儀方面,這小孩兒是能做到極處的。
沈君若屈膝行禮,“問侯爺安。”
傅仲霖牽了牽唇,擡手示意免禮,在書桌後方落座,又示意她在對面的位置落座,明知她此行目的,第一句問出口的,卻是關乎沈氏:“沈氏如何了?”
沈君若從容道:“不知道。”
“嗯?”
“不知道。”沈君若重複一遍,又道,“已是不相幹的人,便不曾打聽過相關的消息。”
是通透,亦是冷漠。這種事,就該如此。傅仲霖颔首,“已經死了。”
沈君若哦了一聲,“那我應該祭拜她麽?”
傅仲霖莞爾,“你也說了,不相幹的人罷了。”
沈君若莞爾一笑,眼神是在道謝,但沒說道謝的話,轉而說起租種田地的事。
傅仲霖原本對這種事毫無興趣,從來只是在任用管事、約束管事方面做足文章,其他的都不大願意理會。今日倒是有些不同,跟她說這些,也沒覺得無聊煩躁。
條件說好,拟好文書,兩個人簽字畫押。
沈君若正要道辭的時候,李氏來了,笑吟吟地邀請君若到內宅坐坐,說說話。
沈君若本就見過李氏,也知曉傅家一些事,眼下見對方态度誠摯,便卻之不恭,去了內宅。
傅仲霖則細看了看沈君若的印章、字跡,結論是挺不錯。
命途多舛的一個女孩子,沒被人養歪,實屬難得。
他連帶地想到了沈晖,喚宋文去問了問馬鵬程。因為晚漁的關系,馬鵬程明裏暗裏都沒少賣人情給他,他自然也不會虧待對方,一來二去的,偶爾會坐在一起喝幾杯,有了些交情。
馬鵬程的鎮撫司隸屬錦衣衛,對沈晖的事情,該是一清二楚。
果然,宋文回話時說,馬鵬程一直留意着沈晖,知曉那年輕人能力不俗,短短時日便立了兩次功,往上升了一階。
末了,宋文道:“馬大人說,您要是想挖牆腳,就歇了那心思吧,錦衣衛指揮使不可能答應,他惦記這麽久,提了好幾回,也沒能如願。”
傅仲霖笑出來。他只是連帶的有了點兒好奇心而已,馬鵬程卻想到了別處。在官場,這倒是司空見慣的情形。
宋文磨蹭着不肯走,期期艾艾地道:“侯爺為何對沈小姐、沈大人不同于別人?這是沒有過的事,您說是不是?”
傅仲霖聞言,多看了說話的人兩眼,又斂目思忖片刻,道:“知道了。”心腹不是在要答案,是提醒他反思一些事。
他會的。
行至蜀地,過了景致優美的路段,便是群山相連、道路崎岖的路段。
這一段路,起碼要走兩日。
走這一段,晚漁是刻意為之。反正她在人印象中,就是不乏離譜沒道理的做派,怎麽個趕路的法子,除了對岩陌心存歹意的,都不會多思多慮。
進山之前,晚漁便将路線琢磨透了,料定岩陌會在山中布陣,且會誘敵入陣。不出意外的話,定能讓地方傷亡慘重。
布陣方面,她自認算得天賦異禀,而岩陌與她一樣,也是個中絕頂高手。
在這種情形下,她應該是最放心的。
偏生就是不能放心。
進山第一日路上,她的心就慢慢懸了起來。
自信是好事,那意味的是人應對塵世風雨的底氣。而經歷過沙場對敵的軍人都明白,自信有時候意味的就是自大、滅亡。
最重要的是,如今這情形,他們并非知己知彼。知己知彼的大抵是對方。
若有破陣高手,甚至幹脆嗅覺過于靈敏不入陣,那帶來的,是不是岩陌與手下的修羅場?
壞的預料成真,便是災難。
她空前抵觸、想一想便不能承受的災難。
她知道她是完全不理智了,以至于沒了預感,或者說,預感只被她當做好的揣測念頭的直接反應,一出現,便忽略。
她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為什麽要留在原地等結果?
她該趕到他身邊,陪着他。
是以,進山第一晚,晚漁喚四名男親信到跟前,說了自己的決定。
羅文華等人已經知曉她性子,和小公主一樣,決定了什麽,便是不能改了,當即就開始給她挑選精良人手。
運氣不錯,夜幕降臨之後,起了霧。
監視晚漁行蹤的人一直都有,能甩開大部分,小部分還是不棄不離地遠遠相随。
有天氣相助,做障眼法便容易許多。
晚漁離開時,随行人員沒一個帶來困擾,不想讓她走的,只有無病。
她每次有要緊事離開時,它應該都能感覺得到,曉得不能阻攔,卻又真的不舍。
為此,小家夥悶着頭随着她與随從在叢林間七拐八繞,送出去半裏多地。
晚漁蹲下,摟住它,用手勢安撫亦警告它。
它發出低不可聞的嗚嗚聲。
“回去,等着。”晚漁起身,命令道。
小家夥可憐巴巴地望了她幾息的工夫,便不再耽擱,如她所願,蔫兒蔫兒地循原路返回。
四面環山的地帶,有一個早已經空掉的村落。
村落之所以空掉,是因這裏算是與世隔絕,卻又不能與世隔絕:世道景氣的時候,他們就過自己傳承了千年習俗的日子;不景氣的時候,便有逃兵、流民闖入,有些蠻不講理的,奪走村子裏的積蓄。
早在百十來年前,村落與一夥闖入的逃兵起了嚴重的沖突,結果可想而知,兩敗俱傷。
短短時日,村民死的死,走的走,村子便空掉了。
再有闖進去的人,有一些說那村子裏鬧鬼,久久相傳之下,村子漸漸成了人們知曉卻絕不會涉足之地。
三十餘年前,有一位道人途經此地,建了一座五行鎮魔碑。
多年後的今日,顧岩陌利用那座五行鎮魔碑布陣,道家所用的困陣,針對冤魂厲鬼,顧岩陌所用的困陣,是在保有道家意願之餘,殺戮塵世妖魔鬼怪。
作者有話要說: -_-||還是卡呀卡~把碼出來的整理出了三千來字,先看着哈~之後情節在寫着了,就是龜速,明天再送小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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