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路途中,環境靜谧,氛圍靜默。
顧岩陌坐在馬上,看過晚漁的心,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
她寫信的時候,一定又抱怨他很少一本正經地說愛她。
對,他不願意沒事訴衷情,誰叫她總沒正形?萬一在那時候揶揄調/戲他,得多掃興。
說到底,心裏還是不夠有底。
說到底,他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如今不是了。她不再是遷就将就,是心甘情願地停留在他身邊。
他,是她此生歸宿。
他有多慶幸,無法言喻。
對于晚漁提及的關乎皇後的事,他并沒興趣:有些人,就是要讓她那邊承受殺戮帶來的損失痛苦,而兵不血刃地整治,她大抵不會認頭,不定又會異想天開到何處。
短暫歇息時,他匆匆給晚漁回信,照實說了所思所想,信末加了一句:小九,別怕。
晚漁很快收到信件,看完并不意外,對于末一句,說不清是何感觸。
他不肯出謀劃策,那,她自己來。
這日,長公主與皇後相形站在養心殿外,很快察覺到皇後深思恍惚。
趁着宮人午間忙碌,顧不上她們,長公主挪步到皇後身側,道:“娘娘後悔了?”
“後悔?”皇後慘然一笑,“本宮倒想有人給個後悔的餘地。”
長公主眸色深深地望着對方,半晌,卻是話鋒一轉:“我,不欠娘娘什麽了。”
曾久居深宮裏的女子,哪一個沒有不能觸碰的軟肋?長公主的婚事,在當初是皇後及其家族竭力促成,有些手段,不大上得了臺面,而她,有參與。
已到這個年紀,她受不了誰翻出那些陳年舊賬,顏面盡失。
皇後緩緩地轉頭,凝了她一眼,“你便是想欠我什麽,大抵也沒機會了。”
長公主乍一聽,以為她料定自己下場凄慘,轉念一想,才知是她萬念俱灰。
長公主無聲地嘆了口氣,“早知如此,何苦空忙這一場?”
皇後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空忙的,怕不只有這次,怕是這一生。
苗疆、死士,她籌備多年,一直小心翼翼。
只要那邊在她授意下出亂子,皇長子就會通過她拿到最妥善的應敵之策,從而趕赴過去平亂,不需任何将領幫襯——本就是自己人布的局,自己破,自然能做到□□無縫。
早就想好了,過一半年便将這事提上日程,這樣一來,皇長子便能立下實打實地赫赫戰功,再無人能比肩。到那時,皇帝再不想,也沒理由不給皇長子更多的權勢,甚至于,立之為儲君。
可是,那該死的顧岩陌、傅晚漁,竟然察覺到了,并将她在那邊的心腹逐個除掉。
他們若不多事,皇帝如何能夠察覺?只明面上的朝政,便幾乎占去他全部精力。
數年心血付之東流。什麽都完了。
若可以,真想親手将他們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可惜的是,不可以。
她現在所剩的,只有等待、煎熬。
皇帝在她頭上懸了一把刀,不知何時才落下。
四月中旬,淩嫔,也就是以前的淩淑妃,收到了一封密信。
讀完信件,她就臉色煞白,一整日坐立不安。
是傅晚漁寫給她的。
傅晚漁說,要她主動向皇帝請罪,罪名是數年間向皇後行賄,數目甚巨。照做,淩家維持現狀,她也會将功補過;反之,淩家滿門抄斬,她淩嫔也将被打入冷宮,染時疫而亡。
若是換個女子,不,哪怕是尋常官員寫來這樣一封信,淩嫔都不會亂了方寸。但信件偏偏是傅晚漁寫的,便因此,一封信裏就滿帶了戾氣、殺氣。
淩嫔恐懼之餘,恨得牙根兒直癢癢:都說傅晚漁言行做派越來越像臨穎,眼下看來,真是所言非虛。淩家是怎麽招她了?她怎麽沒完沒了地找補?
可她能不照辦麽?不能。傅晚漁若是直接上表給皇帝,以皇帝對她的寵愛,怕是二話不說就把她打入冷宮。
四皇子遠在封地,淩家能拿主意的全在流放途中。她不是一般的人單勢孤,可不就要被人随意拿捏?
但是,傅晚漁說能保她無事。
皇後卻會倒大黴。
既然是這樣……
當晚,淩嫔求見皇帝,聲稱要揭發皇後十餘年令人發指的罪行。
皇帝見了她,聽她說完,目光陰恻恻的審視半晌,“屬實?”
淩嫔不敢大意,鄭重稱是。
皇帝沉思一陣,吩咐馮季常:“喚幾位閣老來聽聽。”
內閣六人大晚上地趕來宮裏,聽淩嫔細數自己行賄、皇後受賄的事。
聽完,他們等着皇後發落皇後與淩嫔。
皇帝默了一陣,道:“淩嫔之罪,便是淩家之罪,朕已然發落。眼下興民事是根本。退下吧。”
六人訝然,告退出宮之後,聚在一起參詳到了三更半夜,到底拿出了個章程:再有官員問起皇後的事,他們便衆口一詞地說皇後言行不檢,無其才卻謀其事,犯了些錯,皇上念及多年夫妻恩情,小懲大誡。
沒兩日,不少官員齊齊釋然,有意忽略了皇後的事。無其才卻謀其事,這不就是委婉地說皇後幹政卻沒那個腦子麽?在皇上那裏,女子幹政也不是不可以,但把事情辦砸了就絕對不可以。
換個皇帝,後宮幹政是大忌,直接廢後了好麽?皇帝的意思很明顯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興民事,旁的讓官員心思不穩的事,先壓下不提。
沒有人認為皇帝會姑息——那個暴脾氣,越忍事情越大,都篤定他會秋後算賬,只是猜不出,這一次會是哪種路數。
回程中的晚漁,已經有了後招,寫信給馬鵬程,提了一件事,繼而找皇長子說話:“你想休掉皇長子妃,遣走其餘随侍女子的事,我與友人說了,要用此事做些文章。同意麽?不同意我就換個章程。”
皇長子想了好一陣,困惑地望着她:“這跟你讓母後交出死士名單、召集令有何關系?她怎麽可能會因為這件事做出讓步?”
晚漁失笑,“看法不同。你別管那些,你只要知道,這次我要利用你,就問你答不答應。”
皇長子又想了一陣,揣摩出了幾分,卻還是覺得希望渺茫,“我自然答應,只怕你白費力、耽擱時間。岩陌那邊可是已經遇到兩次事情了,你比我清楚吧?”
“答應就好。別的不要管,去哄你媳婦兒吧。”
皇長子能支撐到現在沒出大事,全在于皇後的鼎力扶持,以及身邊那些女子背後的那些家族的扶持。如今皇後處境已經是個擺設,再得知兒子能依仗的勢力要全部失去的話,不作出讓步才怪。
有些人一生都不屑于染指裙帶關系,有些人一生為了裙帶關系忙得歡實。
晚漁算是前者,并不代表不知曉後者的考量。
馬鵬程得了晚漁的信,從速打點一番,翌日便進宮,尋機與皇後說了幾句話。他是效忠于皇權的酷吏,有時功利,有時豪氣。
對于那位小郡主的事,他都樂于盡一份力。明裏暗裏都沒虧吃的事,又甚至皇帝心思,傻子才不做。
皇後聽完他說的話,當即氣得臉色鐵青,“不可能!”她啞聲道。
馬鵬程陰陰一笑,将袖中一份奏折亮出一角,“如此,微臣便将奏折呈給皇上,留待皇上親自詢問皇長子。”頓一頓,又道,“若是皇後娘娘實在反對,微臣可以幫忙壓下此事。”
這許諾自然不能作數,但是,兵不厭詐,騙這樣的女子不可恥。她已把自己折騰到了斷絕一切消息、孤立無援的地步,真話假話,都得聽着,都得姑且當真,不然,沒有來日。
皇後知曉與他說不了幾句話,生怕他下一刻便進殿,将皇長子荒唐的心思告知皇帝。
皇帝若知曉,才不會詢問,直接就準了。
她還不知道他?
竭力鎮定下來,他問馬鵬程:“要花名冊、召集令?”
馬鵬程颔首。
“我手裏只有一千。”
“兩千。”晚漁并不貪心,似乎也很了解皇後,定下的目标只有一千,但是,馬鵬程想為她多争取一些。但是,說出那數字的時候,有點兒心虛,畢竟,目前沒人知曉皇後到底豢養了多少死士。
馬鵬程見皇後猶豫,索性拿出折子,在手裏掂了掂,移開腳步,走向正殿。心裏卻是一陣陣發寒:兩千死士,便是尋常死士資質,什麽概念?而且看這情形,還不止這些。
他到底是怎麽樣的犯人都審訊過的人,真真假假的文章,做起來都已是家常便飯。不信唬不住皇後。
“你等等!”皇後喚住他,“我……答應了。”
馬鵬程轉身面對她,微聲道:“今日子時,有人去取。晚一日,後果自負。”
進到正殿,馬鵬程躬身失禮。
皇帝問:“如何?”
馬鵬程照實說了。茲事體大,這種事,長寧郡主少不得事先與皇帝打好招呼,不然,他沒可能與皇後私下說話。
皇帝說了聲好,聽不出情緒。
至晚間,皇帝對着手邊一些方子琢磨半晌,親手歸攏起來,交給馮季常:“找過的巫醫,留了些救人整治人的方子,這些是後者。你拿去,輪換着讓皇後試試。”
馮季常嘴角一抽。
就知道這位爺沒耐性,果不其然,連等着皇後自己病倒的耐心也無。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缺點不少,這要是換個主角,妥妥讓人恨死O(∩_∩)O他考慮的取舍不同,這是需要體諒他的~不比我寫過的好皇帝,但他也不昏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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