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董昕受傷了。
那場不大不小的戰事發生之前,他們抵達了這裏;戰事發生之際,她不顧一切地沖入軍中,僞裝成了最尋常的士兵。
她受傷了,腿傷。
皇長子對此事的态度複雜難辨。
這晚,他來看她,問為何。
她說只是想這麽做,該這麽做。
他怒極,但是竭力控制着,又問為何。
她說起家國大義,沒說兩句便被他吻住。
在談論這種事情的時候,他還有這份心思……
這男人的腦筋是長擰了不成?董昕恍惚地想,不論如何,這男人在這件事情上,值得她一生銘記。
他初時帶着幾分試探的意味,舌尖抵進她口中的時候,氣息灼熱幾分,呼吸亦變得急促起來。
董昕已經全然懵了,手抵着他胸膛,身形向後退去,想問清楚他這是在唱哪一出戲。
皇長子的手沒入她發間,扣住她後腦,手勢強勢,使得她頭上簪釵逐一松脫,掉落在椅子上。
随即,他的手輕輕碰了碰她受傷的左腿,模糊叮囑:“別亂動,別用力。”
這證明的是他真沒發瘋,神志不清的人不會還記挂顧及這些。
董昕心頭一暖,抵着他胸膛的手沒再施力。
良久,他雙唇滑到她耳際,合着灼熱的氣息,低聲道:“家國大義重于一切?那我呢?”
董昕忙着調整紊亂的呼吸,沒搭話。
“我只是你用來達到目的刀槍?”
這就是董昕回答不出的問題了。她并不清楚,他對她到底意味着什麽。
“若是我不能為你所用,你是不是就要委身于他人?”
董昕沒想過這問題。
他雙手撐在座椅扶手上,輕輕咬住她耳垂,一點點用力。
慢慢的,有些疼了。在董昕懷疑他要把自己耳朵弄得殘缺不全的時候,他又放松了力道,極輕柔的含吮,将折磨迅速變為撩撥,“你可以愚蠢一次,你能依仗的是我不會放手,更舍不得殺你。”
董昕輕輕推開他,和他拉開距離。
幾番長久的沉默之後,暮光已降臨,室內光線很是黯淡。
她輕聲問道:“你……你把我弄得雲裏霧裏的。為何這般确定?”
“你知道很多年以來,人對于我來說是什麽東西麽?”皇長子似是答非所問,語氣卻是沉緩冷靜,“意味着的是如蛇蠍一般,離我越遠越好,離近了我就不能忍受。至于為何,我已記不清——是真的記不清了,很多記憶我已模糊,是自心底不願記得所致吧。我用去幾年,才能習慣下人碰我的東西,在我身邊走動。至于女人,我不相信我還能願意離誰這麽近、願意碰誰。到如今,我以往厭惡的還是厭惡,還是不能讓誰靠近。”
他說到這裏,漾出一抹單薄的笑意,“有些人也許就是命裏注定,像是劫數一樣。所以,日後你的事我們商量着來,我的條件還是你留在我身邊,不能離開。就算我在你心裏是刀槍一樣的兵器,你也得每日精心打理着。”
董昕受震動的是他初時一番話。早已看到過的事,聽得他親口說出,感觸又是不同。
是這樣孤獨的一個人。
也只有這樣孤獨的一個人,才能用那樣一個簡單的理由答應她,不要她離開。
也許他心底始終留有一個幼年的他,需要人走近,又怕人走近,一切全憑抵觸與否。
“答應麽?”皇長子抵着她額頭,一手尋到她的手,輕輕握住。
“答應。”董昕的聲音很輕,輕到自己都不能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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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董昕恍惚中聽聞皇長子進門的聲音,又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寬衣歇下。
董昕還處于半睡半醒間,也就沒說話,只當自己還在夢裏。
皇長子在她身側躺下,動作輕柔地把她攬到懷裏。
董昕不由無聲地勾了唇角。她實在是看不懂這人,說出實情後,她心裏都有些別扭,他卻還如以往。真是不服不行。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指撫上她唇角。
董昕笑容僵住。
皇長子卻輕笑起來,“裝睡呢?”
董昕應聲,“本來就沒完全醒過來。”
“在笑什麽?”
董昕實話實說了,“不自在。”
“多餘。”
“……”
這一夜,對于兩個人來說,并不是安生度過。
董昕在睡夢中總是忍不住要抓撓傷口,皇長子必須時時處于警醒狀态,她的手一動他就将之握得更緊,她就總會為此不滿地嘀咕、翻來覆去。
兩個人都沒睡好,好在霍天北目前已經認命了,一點脾氣也無。
一大早,皇長子命手下取來藥物,仍是親自給她換藥。
皇長子提前告訴她:“這次給你加了止癢的,還有減淡疤痕的,後者撒上會很疼,要是怕疼……”
董昕态度幹脆:“只要不癢,怎麽都行。”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也不許亂抓亂撓,聽到沒有?”皇長子正色警告她,“否則別怪我把你捆起來,直到痊愈。”
董昕點點頭。
換完藥,兩人在餐桌前落座,三位侍妾前來請安。看起來,是有意每日晨昏定省了。只是可惜,董昕暗自嘆息,晚了。
這一次,皇長子仍是無視三人,只是詢問金嬷嬷:“皇後與長公主的事,你知道多少?有沒有要交待的?”
金嬷嬷聞言便慌了,屈膝跪倒在地:“奴婢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
皇長子瞥了她一眼,目光透着入骨的寒意,“別急着否認。你本是皇後娘娘身邊得力的人,怎麽會對諸事一無所知?及時想清楚了,喚人知會我。”
金嬷嬷垂下頭去,低聲稱是。
董昕徹底懵了。
所以,她沒察覺到,皇長子停留在她面上的,含着厭惡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