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順天府的官差來到淩府,客氣地說,請淩大夫人到衙門回幾句話。
淩大夫人一頭霧水,不知自己好端端的,怎麽就攤上了官司。
官差也不隐瞞,告訴她,是沈氏告她當年草菅人命。
淩大夫人險些吐血。
那個賤人,勾引她的夫君在先,詐死在後,更安排了一個丫頭片子來府裏惹盡事端。
她已經折了一兒一女,眼下,沈氏居然還敢告她?
順天府是擺明了不給淩府臉面,不然,不會傳喚她親自出面。
好啊,那就到公堂上對峙好了,就讓所有人都知道沈氏與人茍合生女的事情好了。
她氣得發狂,全然失了理智,也不請示長輩,更不與任何人商量,鐵青着一張臉,去了順天府。
淩國公、淩老夫人本以為,她怎麽樣也要來禀明原委,讓他們做主,卻不料她來了這麽一出。
待她出門之後,心急起來,忙派人去打點,探明原由。
下人很快來回信。
淩老夫人想破口大罵長媳簡直是掃把星,礙于國公爺在場,不敢吭聲。
淩國公那邊,卻是雙眉緊蹙,面色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預感告訴他,這案子,興許就是壓垮淩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宮中,雨花閣。
書房裏,六皇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案前,凝神習字。桌椅是比照着他的身量打造的。
晚漁坐在窗前的圓椅上做針線。目前教六皇子只是幼學裏的三百千,他已能倒背如流,只是還沒全然領會。她也不急,逐日循序漸進地講解。比起這些,她更注重六皇子的字。
都說字如其人,卻也少不了兒時起便下苦功習練,常年堅持。女孩子也罷了,又不參加科考,不用将字示人。男孩子不行,字如同他們的另一張臉,寫得不好,少不了被人明裏暗裏嗤笑。
再者,習字需得心沉氣靜,以六皇子五六歲的年齡,每日堅持一半個時辰,真是個考驗。
大多數時候,他都乖乖照做。随着越來越熟稔,偶爾便會因孩子氣出點兒小錯。晚漁對此倒是喜聞樂見——她可不想他變成小書呆子,那樣的話,父親會懊惱得胡子都飛起來。
這時候的六皇子,正在一心二用,一面習字,一面想着自己的心事:晚漁姐姐明明說過,會讓他見無病,可是到今日,他也沒見着,姐姐總是一來就把無病送到萬獸園。
是姐姐的意思,還是父皇的意思?要是前者還好,要是後者,那他就再也不用期待什麽了。這樣想着,便有些失落。
忽然,他隐隐聽到了父皇的語聲,連忙正襟危坐。下一刻,便聽到父皇喚無病,差點兒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門口。
他用蘸墨的舉動來掩飾心緒,也變相地拖延着時間,想聽到更多。卻在這時,聽到晚漁說:
“專心些。便是将你這張書案放到菜市口,也該心無旁骛。”
六皇子忙說了句“我錯了”,再一次端正了坐姿,凝神書寫。
晚漁看他一眼,笑了笑。
外面的皇帝正在逗無病。
是他把無病從萬獸園帶回來的。小家夥這一陣和初七成了玩伴,一起招貓逗狗抓小鳥兔子——歪打正着了,把笨笨的初七帶上了捕獵的道兒。
此刻,無病正坐在抄手游廊間,似在猶豫是進屋還是回萬獸園。
皇帝和藹地笑着,喚了它兩聲,見它還是猶豫不決,也就随它去。也是清楚,進去後,晚漁就要求小家夥不聲不響的,擱誰也覺得難熬。
他命宮人在外等着,舉步進門之際,無病有了決定,悶頭跟上。
他輕笑出聲。
晚漁迎出來,道:“也來不及備茶,您給我露一手?”
皇帝看到室內備着的小爐子和相應茶具,笑,“行啊。”語畢轉到小爐子前落座。
無病走到晚漁幾步開外的位置,停下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又唱哪出呢?”晚漁失笑,走到它跟前,“我對你越好,你脾氣越大,自己說,是不是欠收拾?”
無病打個哈欠。
“小子,來。”晚漁轉身走向裏間。
無病颠兒颠兒地跟上。
六皇子聽到了,卻仍是竭力凝神習字,最起碼,在表面看不出分心的征兆。
晚漁笑着走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腦瓜,“好了,歇會兒。無病來了,怕不怕?”
六皇子想都沒想就搖頭,“不怕。”怕不怕的哪兒在他考慮之中,到今日,只滿心巴望着見到它。
晚漁拿過他手裏的筆,擱到筆架上。
六皇子則溜下地,看着無病。
無病看到小孩子,總會乖乖坐好,這次亦然。
六皇子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細看它,卻有些不知所措——要是貿貿然跑過去,它會一爪子把他打出去老遠吧?挨打也沒事,主要是沒必要。
這時候,晚漁轉身,俯身攜了六皇子的手,将他帶到無病跟前。
六皇子的唇角上揚成喜悅的弧度。
晚漁拍撫着無病,“小子,這是六皇子。”
六皇子很認真地看向她,“是小六,或者,姐姐喚我阿钊?”
晚漁就笑,“好啊,阿钊,這是無病。瞧瞧,還算招人喜歡吧?”
“嗯,無病很漂亮的。”六皇子歡歡喜喜地打量着無病。
無病也好奇心十足地看着這個小孩兒,神色已是活潑潑的。
晚漁蹲下,将無病的大爪子交到六皇子的小手上。
六皇子小心翼翼地撫着那只毛茸茸的爪子,不消片刻,便綻出欣喜的笑靥,用雙手攏住。
無病搖了搖大尾巴。
此刻起,便相識了。
晚漁适時地讓兩個去外間。
六皇子見到皇帝,仍如以往,一板一眼的行禮問安。
皇帝已經沏好一壺清茶,笑微微颔首,又讓六皇子把寫好的字拿來幾張讓他看。
六皇子雖然有些忐忑,還是當即稱是,取來送到他手中。
皇帝認真地看着,覺得這孩子的字進益了不少,但仍有不少不足,可是,那是晚漁會逐步糾正過來的。他并不擔心,也就不需要唱白/臉,便只是委婉地誇贊了六皇子兩句。
只如此,六皇子便已大受鼓舞,小身板兒愈發挺直,儀态愈發端正。
皇帝會心一笑,做主讓他去和無病玩兒一陣子。
六皇子轉頭得到晚漁颔首應允之後,綻出童真的笑靥,興高采烈地招呼着無病到了裏間。
同一時刻的淩大夫人,怒火中燒。
她雙眼幾欲噴火地瞪視着沈氏,切齒道:“你這個下賤的東西!告我之前,你能否先承認自己的罪過?——與有婦之夫茍合生女,這在你們民間,是不是該浸豬籠?!”
順天府尹眉心陡然一跳。他沒想到,淩大夫人說話會是這般的直來直去——或者說,顯得粗鄙。但是,這案子,他不怕外人以為的意外,就怕沒那些意外。所以,并沒出聲喝斥,只望向沈氏,她表态了,別的事才會浮出水面。
沈氏冷淡地回望淩大夫人一眼,又冷冷地一笑,“誰告訴過你,我是與你夫君茍合?他麽?那麽,他親自落款畫押的婚書是怎麽回事?”
“……”淩大夫人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塞進嘴裏一團棉花,愕然、做不得聲。
順天府尹示意一名衙役。
衙役将一份婚書展示給淩大夫人看。
淩大夫人看着那最熟悉不過的筆跡、再眼熟不過的印章,身形晃了晃。
不,這不可能。
他沒可能連這種事都瞞着她。
所以——
積攢太久的怒火沖到頭頂,讓她雙眼迅速充血泛紅。
她沖向沈氏:“賤人!下作的東西!這是你僞造的,是你蓄意給我家老爺潑髒水!我殺了你這下賤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飄飄魅影 6瓶;
愛你,麽麽親愛噠!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