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回
朱煜從皇宮出來後,想着壽康宮前一摟時簡家小姐的嘤咛一聲,心動身熱。
雖沒看到臉龐,然,能讓許庭芳不顧臉面兩次求親,那簡小姐想必是絕色美人,若能把許庭芳得不到的人睡了……
朱煜越想越美,踏進府門即命人送東西到簡府。
聽說簡家連推托都沒有便收了禮,朱煜暗喜,心道商戶人家沒見識,此話果然不差,磨拳擦掌,盤算着等得一日兩日,便讓王妃邀了簡家小姐過府玩耍,那時,把人睡了,再大張旗鼓張揚出去,道簡家小姐對自己主動投懷送抱,狠狠地打相府一記耳光。
朱煜對相府的怨恨不淺,勢不兩立,從不避諱想和許臨風掐個你死我活之态。
他自幼養在皇後膝下,大皇子朱翊謀逆被誅,皇位本是順理成章由排行第二的他繼承,未料許臨風突地旗幟鮮明支持朱竮,曹太後又在先帝跟前吹枕邊風,緊接着,郭太後對他忽然冷淡起來,郭家放棄扶持他。
朱煜認為,郭太後态度的突然轉變定與許臨風暗裏設局謀劃有關。
朱煜夜裏摟着妾侍風流快活,翌日剛起床,王妃來了,道是府門外來了一人,神神秘秘要見了他本人才肯說話。
興獻王府看着尊貴體面,在朝堂和權貴圈中卻沒甚份量,朱煜聽說有人要見他,也沒往訛詐上想,懶洋洋道:“把人喚進來。”
人進來了,朱煜一聽說話,登時胡子着火,疊聲喊備轎,怒沖沖往三醉樓而去。
來人跟他說,有一個胖子在三醉樓胡言亂語,說他髒的臭的都愛,連簡家書肆東家從青樓出來的妾侍都要,送了重禮去簡家示好讨人。
陶不棄用簡雁容給的漆樹葉米分搓了臉,一張肉嘟嘟的臉霎時又胖了幾分,紅斑點點再看不出本來面貌,頭上也不戴金冠了戴了黑布巾,穿一件雜色大領衫,束着雜色絲縧,腳上一雙黑布鞋,站在櫃臺前手舞足蹈,朱煜沖進三醉樓,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個說書伶人,就是報訊之人說的人,再不客氣,一聲令下,手下家奴如狼似虎,沖上前揪倒陶不棄就是一番拳打腳踢。
陶不棄謹記簡雁容交待的,咬牙忍着,直至鼻青臉腫了方大喊道:“興獻王爺,你為什麽打我?”
亮出了身份咋咋呼呼要拉朱煜見官。
“怎麽是你?”朱煜愣住。
他是皇帝兄長欽封的王爺,爵位不低,可靖國公是實權人物,非是他這個徒有虛名的王爺能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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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不棄只管哼哼叽叽呼痛不理他,朱煜一愣之後咬牙問道:“你幹嘛要編排我?”
“我編排你?”陶不棄瞪圓銅鈴眼,半晌,大喊道:“哦,我明白了,給簡府送禮想求娶簡老爺那個青樓出來的妾侍素婉的是你……”
聲若洪鐘,喊完了,朝三醉樓裏一衆吃客嚷道:“你們都給我做個證,在他來之前,我可有說過他一句壞話?”
自然是沒有的,編排的是別的人,才剛走了。
朱煜至此方知中計,轉頭尋報信之人,哪有蹤影。
陶不棄大鬧,指着自己滿臉滿身的傷,要拉了朱煜見官,什麽仗勢欺人目無王法等等律例滔滔不絕。
朱煜氣的臉都青了,無言以對。
陶不棄按簡雁容咐咐的事先安排好的人借機起哄,什麽王府仗勢欺人的話叫個不停,整個三醉樓熱鬧非常。
扯到官府自己顏面無存,何況此事是自己理虧,靖國公只陶不棄一子,素來嬌慣着,見自己的人把他揍成這般模樣,安肯罷休。
說不定會将一場誤會扯成是自己挑釁國公府。
朱煜咬牙賠罪,好說歹說,賠了陶不棄五百兩銀子,總算了結此事。
朱煜不傻,出了三醉樓即悟了過來,這是有人做了圈套給自己鑽,大是惱怒。
陶大傻子想不出來這混帳招的,朱煜回府後,思前想後,昨日黃昏方送了禮,旁人如何得知,這閑話定是簡家傳出去的,送去簡府的禮雖不放在心上,也不能中了暗算還白白便宜簡家,遂命了家奴:“去,到簡家把本王送的禮一件不留索要回來。”還要命人把簡小姐擡來的,尋思那簡小姐昨日剛挨了十板子,站都站不了,若此時擡了人來,外面定然傳說自已使強,暫且放下。
到嘴的肥肉被摳了出去,簡老爹心疼得牙齒上火,哎哎喲喲掉淚,連最愛的算盤珠子都沒心情拔了,跑簡雁容住的小院哭訴。
“雁容,你幫爹想想法子再多賺點錢。”
訛了興獻王銀子出了口惡氣,又将火勢引開,相信自此後,興獻王再無興趣往簡府送禮了。
簡雁容心情頗好,多日沒在家中睡了,看看院子裏的花草有些蔫,便端了清水噴澆,薄塵沖去,葉脈翠綠明晰,背陽處的墨綠渾厚,向陽的嫩綠清脆微風起處,波光粼粼,看得人滿心歡喜,侍弄得更用心。
簡老爹的說話聽而不聞。
“雁容。”簡老爹生氣,跺足道:“爹養你這麽大你就這麽對待爹?啊?”
“誰要你養,你別生我不就不用養我了嗎?”簡雁容閑閑道,摘掉花盆裏一朵枯了的雛菊,心道這回不管老爹怎麽呱噪,再不幫他想法子賺錢了。
老爹那人,銀子再多也不滿足。
“你又不是我生的。”簡老爹嘀咕。
簡雁容沒聽清,扔了枯菊問:“爹,你剛才說啥?”
“沒說啥。”邵氏恰踏進院門,幾大步沖到簡老爹跟前,攥起他袖子往外扯,出了院子,打量着簡雁容看不到聽不見了,戳簡老爹額頭,“你糊塗啦?”
“忘記了。”簡老爹搓手。
“以後可不能忘,咱們這個家可多虧有了雁容,要給她知道她不是你親生女兒,跟咱們生分了,咱們以後靠誰?”邵氏小聲。
接過襁褓中的簡雁容時得了一枝赤金鳳釵,那枝鳳釵當了一百兩銀子得以賃下一個書肆,一家子才有了過日子的生計。
“我們也養了她那麽大,沒白得好處。”簡老爹撇嘴。
“養?你費了什麽心思?”邵氏斜眼麽簡老爹,掰手指算帳。
簡雁容從小不哭不鬧,得一碗米糊不餓肚子就行,四歲上頭就會邁着小短腿到城外折柳枝編出各種稀奇好看的籃子,再摘鮮豔的野花插籃子裏回城賣,還會無師自通自己畫了小人編了故事到熱鬧的街頭擺了攤兒賣。
五歲時就攢下了三兩銀子。
沒請過先生也沒進過學,靠自學便識文斷字,腦子裏賺錢的點子一個接一個。
“你說,書肆哪一年不靠着她出主意才賺錢?”邵氏壓低聲音道,意猶未盡,指各處:“你看看,這亭臺樓閣,山石迤逦荷塘小橋曲水流觞,哪樣不是雁容賺來的?咱們以前住的可是低矮的小瓦屋。”
說的有理,簡老爹摸鼻子。
“不說這個,我找你有正事,眼下雁容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興獻王爺又看中了蕊珠,蕊珠出嫁前得辦雁容的親事,咱們家離了雁容可怎麽辦?”邵氏憂心忡忡道。
“雁容又不是咱們親生的,說不定人家爹娘要來接她回去的,咱們別安排她的親事。”簡老爹撓了撓頭,終是不舍得把簡雁容這棵搖錢樹送到別人家。
家中拿得出那樣貴重的赤金鳳釵,簡雁容的親生爹娘身份貴重着,尋常人家配不上她,邵氏自我開解,其實跟簡老爹一般想法,不過是舍不得把簡雁容嫁人。
簡雁容把院子裏花木澆了個遍,又捋起袖子除草,忙了一整日,至黃昏時手臂都酸了。
不由得暗暗嘆氣。
在家時還好,簡老爹小氣的很,生怕兩個女兒吃白食,忙完府裏的事兒還得到書肆幫忙,整日不得閑,自進了侍郎府,除了和程秀之打打嘴皮仗,別的竟是什麽都不用做,忒嬌養了。
花草侍弄完,屋裏也打掃得幹幹淨淨,簡雁容搬了張自制躺椅坐在石榴樹下歇息。
小院雖不奢華,卻勝在清靜。
頭頂榴花似火,鮮豔熱烈,灰褐色樹幹上瘤狀突起,別扭中另有不尋常意趣,簡雁容定定望着,眼裏漸漸浮起幻影,紅花綠葉褐枝交錯,重重合合背後,許庭芳清朗的俊臉露出,面色蒼白眉眼有些許孱弱,定定地望着她。
簡雁容甩甩頭,将那幻影甩掉,只甩不去心魔。
許庭芳是摯誠君子,自己卻無端傷了他兩回,傷了心又傷了面子,簡蕊珠忒可恨,謠言也太可惡了。
對了,心傷無法,全靠他自愈,那謠言之傷!雖不能将之消于無形,卻可用計制伏,止息口聲,不再嚣于市井!
消滅一個謠言最好的,便是讓另一個謠言吸引大衆視線。
編什麽謠言能更勁爆,能讓人完全忘了許庭芳兩番求親被拒的醜事?
謠言得編得夠新奇才有吸引力,謠言主人的身份得夠份量。
簡雁容細細思索,嘿嘿一笑,有了主意。
簡雁容連夜寫了一部話本,翌日一早頂着兩個大熊貓眼去了統領府。
陳擎看了話本大怒,簡雁容短短兩句話就把他的怒火澆熄。
“這是在幫皇上造勢,你拿去呈給皇上看看,聽皇上聖斷便是。”
皇帝對這小子似乎頗看重,陳擎猶了許久,厚着臉皮拿了話本進宮。
“荒唐、胡鬧,居然拿一國之君來編排!”朱竮看了話本脫口罵道,臺詞和陳擎之前說的半字不差。
“臣這就去和她說,不得印刷出來。”陳擎接回話本,急急告退。
“慢着。”朱竮卻又把他喊住,要了話本仔細看。
英明神武、勤政愛民、奉三無私、赫斯之威、敬賢下士、明參日月、聖神文武、長驅遠馭、威姿赫赫,龍顏神貌……皇帝越看嘴角翹得越高,臉龐先是浮起可疑的暗紅,後來,紅彤彤着火了似。
“皇上,那小子雖說大不敬,不過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眼下朝堂上暗流湧動,各人都只看到個人利益,這話本寫的固然浮誇了,可也是着實是想為皇上立威造勢,眼下尚未印刷售出,皇上饒了她,,不治罪可好?”陳擎看皇帝滿臉通紅,似是被氣的,有些驚怕,小心翼翼幫簡雁容說情。
“你覺得這麽一本冊本傳出去是替朕立威造勢?不會給奸倿小人可乘之機,以後滿朝皆阿谀逢迎之輩?”皇帝沉聲問。
“時與勢所需,皇上剛登基三年,非長非嫡,又無母族扶持,根基不穩,頌揚之風不可漲,卻并非不能無,假以時日,皇上掌控了朝局,若有媚上奴言之人,再來懲治不遲。”陳擎觑着皇帝臉色,竟是贊同,大着膽子細細分析利弊,說着說着,他也覺此舉很不錯。
皇帝沉默,繼續看話本,半晌,大笑道:“雖是浮誇了,可那小子文采真不錯,又把朕登基以來做的幾件大事實事詳盡地列了作佐證,也不是憑空虛論。”
這麽說話是不會問罪了,陳擎松了口氣。
“跟她說,就按她想的辦,對了,問問那小子叫什麽名字,郭媗已答應做女科主考官,跟那小子說,讓她做好參加女子恩科考試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