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回
簡雁容絞盡腦汁想解決之道。
“端敬太後是先帝元後,郭家勢盛,非謀逆獲罪或是她老人家主動提出,或是皇上有個非常能幹的皇後,不然……”簡雁容道。
是這個道理,皇帝點頭,又很不滿意。
“聽皇上言下之意,是想讓清芷小姐入宮後寵冠後宮麽?皇上那日見過清芷小姐了,依皇上之見,清芷小姐能勝任皇上寄予她的厚望嗎?”簡雁容極緩地問道。程清芷入宮,怕是尚未寵冠後宮與郭媗争寵便被滅了。
那日沒看清眉眼,不過,瞧着姣怯怯的樣子,的确弱不經摧。
被捅了痛腳,皇帝更不滿意了,冷冷道:“這個不用你操心,秀之的妹妹勢必要進宮的,朕另有考量。”
簡雁容也只是說說,沒指望皇帝改主意,接着說田稅新令。
“雖說官字兩個口,老百姓的命賤如草,然還有一句,一人言輕,衆志成城,只朝堂中争論,動到利益的固然不肯,沒動到利益的要廉潔保身,皇上若一言堂強壓,下面的人執行不力亦難取得應有成效,莫如……”她湊到皇帝跟前,悄悄兒說了許多。
朱竮開始眉頭緊皺,後來,喜色滿面,頻頻點頭。
“點火的地兒得挑好,地方官要麽昏庸膽怯只敢上報朝廷,要麽極明事理極有膽色敢作敢當肯為民請命。”簡雁容接着道。
“這個朕明白,好生考察,還得挑不能跟那些豪門世家有瓜藤關系的官員任職的地方,不然,那些人強行鎮壓……”
朝堂上的事皇帝胸中自有丘壑萬千,只不似簡雁容在民間,看到的是他看不到的角度罷。
解決了一件重壓心頭的大事,朱竮大樂,目光灼灼看簡雁容,等着她說怎麽阻郭媗入宮的事。
堵不如疏,把人招進後宮了,先柔情蜜意寵着穩住郭太後穩住郭家,其後徐圖之,郭太後年已五十,能活得幾年?歷史上還有皇帝許諾金屋藏嬌,得到皇位大權在握後廢了早日嬌娃自毀承諾呢,皇帝忒不會忍了。
簡雁容攤手,表示無計可施。
已解決了一件心頭大事,皇帝也沒計較,揮手讓簡雁容回去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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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雁容走後,陳擎贊道:“這小兄弟不僅機智過人,見識亦不凡,可惜是個女人不能入朝。”
是啊,可惜是個女人,不然……朱竮沉吟,忽地大笑。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陳擎,朕想到一個解決郭媗入宮的辦法了。”
“什麽辦法?”
“開女科,由郭媗負責。”
開女科?陳擎嘴巴大張合不攏。
“郭媗頗有郭夫人之風,霸道強悍,文才武技聲名遠揚,就由她負責開女科相關事宜,朕不信她能拒絕得了這個誘惑。”朱竮眯眼,越思越暢快,“走,去遂國公府,朕要去探望國舅大人。”
“皇上不是答應那小兄弟救簡家小姐嗎?”陳擎陪着朱竮往外走,小心翼翼提醒。
“死不了,母後約摸是要替許庭芳出氣,招進宮治一治殺殺她的氣焰,迄今為止,許庭芳只遇她一人不吐,相府的香火還要靠那簡家小姐呢,怎麽可能弄死!”朱竮擺手,心情好,也不惱曹太後疼許庭芳了。
宮中太監來傳人,簡蕊珠半點不害怕,學着簡雁容往日見人的樣子在臉上蒙了紗巾,大搖大擺像趕集似準備去逛皇宮。
壽康宮宮門前漢白玉臺階光鑒照人,檐宇巍峨,紅色琉璃屋脊在陽光下光芒耀眼,金輝彩煥。宮門前靜靜侍候着的宮女一個個翠釵錦衣束容正顏,呼吸都不聞一聲。
帶路的內監進去不多時走了出來,冷着臉道:“太後娘娘正在安歇,跪下,等太後醒來了召見。”
簡蕊珠這一跪兩個時辰。
那許臨風不是頂了大偃半邊天天子寵臣嗎?怎麽太後敢給他兒媳婦這麽沒臉?
簡蕊珠不解,在心中大罵簡雁容。享福的是她,吃苦受罪的偏是自己,也不思量,簡雁容又沒讓她冒名頂替進宮。
黃昏時曹太後醒了,宮人捧着銅盆巾帕靜悄悄進進出出,少時,有人捧了鮮嫩嫩的半枝蓮進去,撤出尚蓬勃豔麗的八仙花,又有人把殿前的鹦鹉籠提進殿去,裏面方傳了些許聲音,鹦鹉清脆地叫着:“太後娘娘安康。”
各各忙碌,過了小半個時辰,方有一個面容端重的宮女出來傳話。
“太後娘娘宣簡小姐見駕。”
簡蕊珠兩條腿已經麻了,一手撐地咬牙許久方站了起來,又沒站住,一頭朝地上栽去。
一雙手臂從背後突地斜插過來,免了她跌倒地上,來人把她拉起來後,順勢一帶一抱,簡蕊珠落進他的懷裏。
九道縫保和冠,深藍織錦雲紋黑邊飾盤領袍,胸前綴龍紋方補子,金絲繡腰帶上系着盤龍佩,來人通身富貴逼人,眼帶桃花春風滿面,見簡蕊珠看他,微微一笑,溫柔多情。
男人是皇帝嗎?難道自己的好運來了?以後不用再被簡雁容壓着一頭了?
好像不是,裝束不是帝王服飾,且據傳皇帝性情剛硬棱角分明,這男人卻一雙桃花眼多情風流,年齡也對不上,男人看起來二十幾許近三十,皇帝聽說未到弱冠之齡。
自己眼下頂的是簡雁容的名頭,莫如……簡蕊珠腿膝酸軟站也站不住,軟軟地依靠在男人懷裏不掙紮,不只不掙紮,還嘤咛了一聲,嬌不勝情。
曹太後在殿內看得真切,氣得周身發抖。
庭芳喜歡的怎麽是這般不堪的女子?
本拟把人招進宮來教訓一頓,看一看性情,若還過得去,便開導一番,念在許庭芳只遇她一人不吐的份上賜婚。
如此楊花水性輕浮浪蕩的女子哪配得上庭芳!
曹太後不見了人,寒聲咐咐:“拖下去打上十板子遣出宮。”
皇宮裏浸淫十幾年,再是綿柔,那顆心肝硬時也是鋼板,狠時就是厲鬼,況被觸了底線。
“兒臣參見母後,母後你也太狠了,那麽漂亮一個小美人怎麽下得了手。”桃花眼男人嘻笑着進了殿。
“坐吧,去永安宮給姐姐請安了嗎?”曹太後勉強壓下厭惡,示意宮人看座上茶。
桃花眼男人是先帝第二子朱煜,比朱竮大十歲,朱竮登基後封他興獻王。
朱煜的母妃位卑,出生即被郭太後抱到身邊撫養,當日華妃所出皇長子奪位事敗被賜死,最有希望繼位的本是序齒行二的他,後來,不知何因,郭太後突然對他露了厭色,郭家也不再做他的靠山,朱竮這邊,曹太後和許臨風卻旗幟鮮明大力支持,于是得登帝位。
“母後你又不是不知道,端敬母後不待見我。”朱煜委屈道。
郭太後的确不待見他,據說連他去請安都不見,在宮中不是什麽秘密。
曹太後不會說郭太後壞話,只笑了笑,道:“郭姐姐把你養這麽大,能有多大氣,還是你不夠孝順。”微微露了倦色,輕輕揉按額頭。
紫蘇會意,上前道:“太後又頭疼了嗎?”口中說着,走到曹太後背後替她揉額角,又命宮婢:“你去焚蘇合香,你去倒梅花露來……”
衆人一齊忙碌起來。
朱煜低眉,再擡頭時已睑起眼中怨恨,殷勤勤道:“母後犯了頭疾麽?太醫可有說什麽?兒臣回頭尋訪一下民間良醫。”
“不用,不過偶爾抽疼,皇帝已命太醫院太醫一起想法子了。”曹太後搖頭,說起皇帝,眼裏滿是笑意。
一樣是養在膝下,她把朱竮當心肝肉疼着,郭太後卻只當自己固位工具,朱煜暗恨,此來另有目的,見曹太後懶待說話似是欲入內歇息了,忙将目的說了出來。
“母後,聽說皇上為永久解決桐江南方地段水患,意欲在桐江沿岸開渠引水灌田,工程浩大,求母後在皇上面前替兒臣美言幾句幫兒臣謀個差事。”
此事曹太後聽說過,跟即将實行的田稅令是眼下朝堂上讨論最激烈的,與田稅新令不同,這件事得到朝臣的一致贊同,一來,此事利國利民,好處顯而易見,可解決許多剩餘勞動力,水利修好後可應對自然洪澇災害,提高農作物的收成,保護百姓耕作。二來,工程浩大銀子支出不少,朝臣各有異心,想參與或是讓自己的親屬門生故舊謀一兩職位撈上一票油水,這幾日,已有不少人求到曹太後跟前。
曹太後與許臨風已達成一致,此事勢必想方設法由許庭芳負責,借此機會讓許庭芳大顯身手,然後晉身朝堂封侯拜相。
“祖宗有訓,後宮不得幹預朝政,哀家對此事不便置喙,你自去和皇上說。”曹太後一口拒絕,攏攏手裏的香爐,嘆道:“到底不是親生的,哀家在皇帝面前亦說不上話。”
什麽不是親生的,朱竮哪一點沒把你當親娘敬?朱煜暗恨,曹太後把話說死,無法再糾纏下去,只得告退。
朱煜這廂出了大殿,壽康宮總管甘瑞進來禀報,十板子打完了。
“奴才命人把簡小姐擡上軟輿送回簡府了。”
還用軟輿送,忒舒服了,曹太後冷哼,底下人還不是捉摸着她的主意辦的事,也不便尋究,點了點頭,而後望着殿門出神。
這是有話要交待了,甘瑞和紫蘇一樣是在曹太後跟着當差十幾年的心腹,一個眼色會領會了,當即一擺手,底下服侍的人霎時退了個幹幹淨淨。
“相爺有沒有傳話來?”曹太後問道。
“沒有,要不,老奴親自走一趟相府。”甘瑞小心請示。
“也好,聽聽相爺說什麽,再跟他說,引水工程很多人窺觑着,盡早定下來的好。”
甘瑞出大殿,迎面撞上在未央殿當值的小太監春水,兩人耳語了幾句,甘瑞忙又回轉。
聽說許臨風進宮奏事皇帝不在,如今在未央殿等候,曹太後略一遲疑,咐咐紫蘇給她整妝,坐了鸾輿出了壽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