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回
許臨風翌日想通知許庭芳相府要再次上簡家求親的事,許庭芳房中卻不見人。
給兒子回來後一個驚喜亦不錯,許臨風也不等了,咐咐許通帶着禮物上簡家。
上一次求親倉促為之,禮物是許通備下的,這一回許臨風親自一一過目,除了必備的,又另添了一宗,乃許庭芳珍藏之物,端硯十方,徽墨五塊,還有許庭芳親手所繪《高山流水覓知音》畫作一幅。
許通帶着聘禮出府了,許臨風有些坐立不安,怕郭家聽到消息通知郭太後,這頭還沒下定,那頭賜婚下旨到來了。
***
三醉樓的客房比大廳更加詩情畫意,窗前花叢簇簇,淡雅的花香随着江風暗送,呼吸間盡皆清爽的草木的氣息,讓人神清氣爽,簡雁容宿醉醒來,心頭的郁悶也煙消雲散。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有酒明朝歌,自尋煩惱作甚。
一晚不歸,不知程秀之有沒有尋過自己,簡雁容一路思索對策,也沒留意到這一日京城似乎比往日熱鬧,行人三五成簇湊在一起閑話,酒樓裏的人口沫橫飛興高采烈。
大家都在談論相府再次向簡家小姐求親被拒的驚天八卦。
聽說程秀之找過自己好幾回,簡雁容有些心驚,膽顫顫進了上房行過禮後,才想把說辭搬出來,程秀之已滿面春風笑開了。
“回來了,過來,皇上剛賞了我不少東西,你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啊?不止不問責,還有賞賜,委實不是妖孽的行事作派。
簡雁容強迫自己合上快被驚掉的下巴,故作欣喜道:“多謝爺恩典。”眉開眼笑走近前假裝看桌面東西,眼珠子滴溜溜轉觀察情況。
程秀之瞧着她明明對桌上的珍寶不感興趣,偏還要作了垂涎三尺的樣子,烏溜溜的眼珠子轉個不停,機靈的小貓兒似,憋笑憋得雙肩發抖,好半天緩下來,故意撩毛逗弄,道:“喜歡哪一樣?若都不喜歡,爺再命程昱開了庫房把東西搬來給你挑。”
妖孽穿了一件廣袖織錦長袍,緋色底,天青色繡白玉蘭衮邊,腰間五色絲缵成八寶縧系了蟠螭玉,風姿綽綽,豔極的臉上鳳眼斜飛入鬓,嘴角高高挑起,恁地勾人。
他慣常算計人時便是這般模樣,腳下的團花地毯綿軟如雲,簡雁容像踩着挖萬人屍坑面對着尖嘴獠牙的怪獸,肝顫膽寒。
Advertisement
乖乖兒認錯莫耍心眼罷,簡雁容放下手上青銅小凍鼎,哭喪着臉道:“爺,小的知錯了,昨晚不該夜不歸宿,請爺責罰。”
誰要罰你,程秀之心情好,看她腮梆子鼓起,臉頰粉粉嫩嫩,手指發癢,直想摸一摸捏一捏。
“不罰你,挑吧,喜歡哪樣盡管拿。”
真不罰?不拿白不拿,他自己說的。
簡雁容細看,桌上的東西盡是寶貝,不過有些奇怪,有些是男人的,有些是女人的,徽州狼毫筆、溫山毛尖茶、東海珍珠、白玉團扇、點翠釵等等。這到底是賞程秀之的還是賞程清芷的?
都是寶貝,簡雁容愛不釋手,不敢多要,咬咬牙只拿了那支徽州狼毫。
那筆毛色烏亮,觸手潤澤,想必醮墨寫字極好,送給許庭芳再合适不過了。
昨日想着要離許庭芳遠遠的,眼下看中了東西便想着要相送了。
小財迷竟然挑了最不值錢的,程秀之有些奇怪,也沒放心上,笑道:“這筆不錯,有眼光,來。”閑閑地坐到鑲金雕花楠木靠背椅上,手指輕敲,道:“外面聽了什麽趣事沒?講來聽聽?”
哪有什麽趣事,簡雁容搜腸刮肚想不出。
“往日看你很機靈,今天怎麽成呆子了,歡哥,進來講講笑話。”程秀之大聲喊道。
歡哥在廊下和別的小厮正說得起勁,進來口沫橫飛連比帶劃說了起來。
今日才半日工夫,城中已有兩宗大事,一宗是遂國公府大門上的門匾衆目睽睽之下突地無故掉落,齊整整一分為二。
“大家都說,此系大兇之兆,皇上因此震驚不已,擔心遂國公受驚吓,特命了在宮中參與選秀的郭家小姐回府省視照顧遂國公夫婦。”
這定是皇帝不想郭家小姐進宮為妃整弄的主意,跟傳揚開的那首歌謠一樣。
簡雁容撇嘴,才不信什麽天意呢。
“這事也罷,另一件事……”歡歌說一半捂了嘴,小心看程秀之,“爺,怎麽說是外邊人傳的,小的只是照實講,沒有貶低庭芳公子的意思。”
“這第二件事跟庭芳有關?”程秀之訝然,其實早聽說了,固而心情大好。
跟許庭芳有關,什麽事?簡雁容不耐煩,催道:“什麽事快說。”
裝的蠻像的,拒親的不就是你麽?使許庭芳成了笑柄的就是你,還裝?
程秀之微笑,春花帶露美不勝收。
“大家都在說,庭芳公子不僅是見了女人嘔吐,而且……而且不算男人。”歡哥眼放八卦狼光,灼灼望程秀之,“爺,你和庭芳公子往來密切,這是真的嗎?”
“說的什麽話,爺與庭芳公子只是朋友,又不是夫婦,要問也得問簡家小姐。”程秀之麽斜眼看簡雁容,意有所指。
怎麽回事?這主仆兩個一個含沙射影,一人一句話半天講不清,簡雁容着急,不耐煩了,要出去抓摸個人問一問,捂了肚子裝肚疼。
“爺,小的要上茅房。”
“去吧去吧。”程秀之忍笑忍得辛苦,大方地同意了。
簡雁容剛出了門,他便捶椅子扶手大笑,東歪西倒哎喲喲連聲:“笑死爺了,爺的肚子也疼了。”
小滿在外面等着伺候的,聽得程秀之說肚子疼,急忙走了進來。
“爺肚子疼?奴婢給你揉揉可好?”
沒眼色,笑得肚疼哪是真疼,程秀之厭煩,收了笑容,冷冷道:“出去。”
小滿哪會不知笑得肚子疼不是疼,找借口親近罷了,當着歡哥的面被攆,霎那間粉面漲得通紅,淚水快掉了,還想着招得程秀之垂憐,站着不肯走。
忒沒眼色了,這麽着,顧不得清芷傷心,只能将她處置了。
才短短兩天人便不見了不行,朱宛宛那邊還要用她作擋箭牌,程秀之蹙眉,勉強忍了,沖歡哥喝道:“讓你出去還不快出去。”又朝小滿招手,柔聲道:“爺渴了,過來,給爺泡壺雲霧茶。”
爺還是疼着自己的,小滿心花怒放,清脆地哎了一聲急忙淨手泡茶。
遂國公府門匾掉落的事沒八卦可談,許庭芳再次被拒親可不一樣,各種傳聞嚣張如沙塵暴席卷,簡雁容出得上房,随便抓了個人便打聽到精采紛纭寫成小冊子連潤色修改都不用,極有趣的一個話本。
前提是她不是話本裏的女主角!
相府再次求親被拒,簡家小姐這次不止是掀聘禮,還把許庭芳親手繪的那幅畫當衆撕了,紙屑灑了出去,揚言嫁許庭芳還不如嫁一個太監。
眼下,整個金陵城都在傳,簡家小姐冒死拒親,乃是因為……許庭芳是個連太監都不如的男人。
自己沒回家過,相府求親一事亦不知情,那當衆拒親羞辱相府的,不肖說是簡蕊珠。
往日姐妹兩個鬥嘴鬥心眼鬥來鬥去也不過窩裏鬥,這一遭……跟恨着殺父仇人似,簡雁容沉了臉,眼似寒星,唇角浮起不陰不陽的笑。
簡蕊珠,此番不讓你丢盡臉面我把簡字倒過來寫。
算帳有的是機會,先到相府找許庭芳解釋,信也由他不信也由他,自己問心無愧。
相府求親之時自己若在家中,會不會答應已無睱思量。
許庭芳再次求親被拒的傳聞已在宮中傳開,大偃朝最尊貴的三個人心情各不相同。
郭太後驚詫之後,讓人傳話給郭從武,暫不要去相府走動,要将女兒賜婚給許庭芳的念頭壓下了。
畢竟,許庭芳若真有身體缺陷,萬不能把女兒嫁給他守一輩子活寡。
皇帝高興得想歌舞慶祝。
這廂郭家裂了門匾找到借口把郭媗暫送出宮,雖不能永絕她入宮之路,到底争取得一些時間,那頭眼中釘許庭芳丢盡了臉成了天下人笑柄,真真再暢快沒有。
幸災樂禍不能太明顯,不能大張旗鼓表達,總得想些事兒讓人家知道他的興奮心情,皇帝這天早上賞了不少朝臣,程秀之得到的那些不倫不類的東西就是這種情形下賞出去的。
壽康宮烏雲密布,曹太後自聽紫蘇說了傳言後便沉沉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半個時辰後,曹太後冷冰冰一笑,緩啓朱唇:“宣簡家小姐進宮,哀家要見一見。”
簡雁容往相府而去之時,簡蕊珠也由宮監帶着正走在進宮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