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回
“小兄弟,庭芳公子。”陶不棄眼尖着,大叫着奔了過來,“總算看到你們了,我幹坐三醉樓中等了好些時日。”
胖子行路不便,他又是疾奔過來了,粗喘着,伸手便去扯簡雁容袖子,生怕眨眼便不見人了。
“世子,幸會。”許庭芳冷冷道,袖袋中折扇不知何時到了手裏,陶不棄的手被他掃開了,跟着身形微動,半側身站到簡雁容和陶不棄中間。
“庭芳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要找小兄弟的麻煩。”陶不棄撫肥豬爪,手背上殷紅的一道,雖然不見血,疼得可不輕。
這胖子挨打了也不生氣,還讪笑着解釋,簡雁容對他看法微有改觀,笑着打圓場:“世子找我有事?”
“有事有事,我想請你教我賺錢,你知道嗎?上次我用你教我的辦法一天就賺了九百兩銀子。”陶不棄比出九根手指,大銅鈴眼閃閃發光,“我從來沒賺過銀子,那是我第一次自己賺錢,我爹娘可樂壞了,誇我有長進,從那天到今日都沒念叨過我……”
陶不棄滔滔不絕口水橫飛,手舞足蹈,過去了一個多月,興奮之情仍溢于言表,說了大半天,又抱怨道,這一個多月他哪也沒去,猜枚行令飲酒作樂等事統統不做了,整日在三醉樓等着簡雁容,天可憐見,總算遇到了。
絕色和瑞祥拒絕賣首飾給他,他想如法泡制再賺錢也不行。
靖國公和夫人想必被吓得不敢再指責念叨了,怕他激動起來又去擺小攤。
一個多月能克制着不幹蠢事壞事,這只肥豬說不定是可造之材。
簡雁容扯了許庭芳一下笑道:“世子,我們一邊坐下,邊吃邊聊。”
“好啊,來,這頓我請客。”陶不棄大叫,喊掌櫃:“把最好的菜全上。”一面喊,一面又伸了爪子要去扯簡雁容入座。
許庭芳霎地沉了臉,雷霆霹靂隐隐。
程秀之越生氣越笑得好看,懶散雍容,豔麗如芙蕖浴水,卻讓人望之肝膽俱寒。許庭芳則不假辭色傲色逼人,簡雁容心中不自覺将他倆個做了比較,暗詫,性情截然不同的兩人,不知為何做了好朋友。
陶不棄倒也有眼色,不等許庭芳出手便縮回爪子,殷殷勤勤前頭引路。
簡雁容心中對于營商賺錢自有一套主意,只不過身為女子,即便能扮男裝,很多事情亦不便為之,人脈的構建也極不便利,當下落座後,閑閑地扯了幾個生意經,見陶不棄一副只要有錢賺便任憑差遣的小乖乖模樣,心中也活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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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可執行能力強,又有國公府世子的身份擺在哪,也許真個可以合作。
“世子爺,不是在下輕看了你,世子爺對營商之道一竅不通,必得有高人指點方是……”簡雁容大道理甩出,然後提出,陶不棄出本金,她出主意,兩人合資,得利五五分帳。
“好啊!”陶不棄二話不說應下,急急問:“我們做什麽買賣,快說。”
“你先籌本金,一萬兩銀子,籌到了,我再告訴你下一步做什麽。”簡雁容神秘一笑,也不吃菜喝酒了,站起來拉起臉如黑炭的許庭芳走人。
“那種人你為何要與他合營生意?”出了三醉樓,許庭芳臉色也沒有陰轉晴,反更加暗沉,“你若想要本金做生意,我來想辦法。”
他不過相府公子頭銜,又沒差事,哪來辦法可想?
雖只是一句話,難得他願扛起自己的事,簡雁容心中歡喜,笑着推他,道:“陶不棄那個人雖是劣形斑斑聲名狼籍,我看着,本質還不壞,多半是身邊的人惹事生非推助瀾整弄出來的事,別生氣了。”
經過方才的說話接觸,許庭芳對陶不棄的看法跟簡雁容一樣,只是,道理雖明白,心中卻悶悶不樂,自己也不明白為何。
“我好餓。”簡雁容搓肚子。
“讓那不識趣的東西擾了雅興,算了,咱們去泛舟游江吃東西,做買賣的事慢慢商量。”許庭芳還是沒釋懷。
朱竮被郭太後逼迫要他立郭媗為後,心頭煩躁的很,這日便服出宮到北苑跑了會兒馬又膩了,在陳擎的陪同下又到桐江泛舟飲酒,酒入愁腸更悶,擡頭間便看到簡雁容和許庭芳并肩走來,許庭芳沉着臉,簡雁容嘻笑着嘴巴動個不停,像是在哄他,心裏一陣不舒服。
那小子對自己不是暗翻白眼就是撇嘴,對許庭芳倒寵得緊。
“那小兄弟好像和許庭芳很要好。”陳擎也看到了。
“什麽小兄弟,那是個姑娘家。”朱竮哼哼。
“女人?”陳擎定睛看,笑道:“舉止豪爽大方,談吐從容不迫,皇上不說,臣還看不出是個女人。”
不是太後說,自己也沒看出來,朱竮心道,忽想起一事,咦了一聲,對陳擎道:“去把他們喊上舟來。”
許庭芳不是畏女色嗎?怎麽又不怕那小子了?
簡雁容叨念着,要吃醉蟹,要吃清蒸鲈魚,嘟嚷了許多才把許庭芳哄得微露笑臉,正說得起勁,擡眼間忽看到陳擎大步走了過來。
許庭芳也看到了,認得是北苑那日追随在射簡雁容三箭的那人身邊的,登時俊臉沉沉。
這人在這裏,他那主子想必就在左近,那三箭之仇定要替嚴容讨個公道回來。
許庭芳擡頭四顧,便看到畫舫裏的朱竮。
目光如炬,霸氣沖天,威姿赫赫,這人難道是……管他是誰,敢讓嚴容身處險境,定要讓他嘗嘗教訓。
身邊一樹稠李開的正豔,花枝堆疊,許庭芳扯了一枝下來,修長的手指挑動,三片花瓣朝朱竮飛去。
陳擎迎面走來但見白影如矢,匆忙抽刀縱身,禦林軍統領武功自然不低,身形快如鬼魅,寒光閃處,那三片花瓣被他削落地上。
“許庭芳,舟上是皇上,不可無禮。”陳擎驚得大喝。
許庭芳從他走來的姿勢已看出他的武功底子,第一招乃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陳擎身形動之時,他已跟着出招,又三片花瓣朝皇帝激射去,這一回出手疾似閃電,既狠且準,陳擎想要回擋已是遲了。
那三片花瓣飛入舟中直逼皇帝,角度妙到毫巅,正是那日朱竮箭射簡雁容的地方,一瓣臉頰擦過,一瓣咽喉緊要之處閃過,一瓣搖搖晃晃在他靴前落地。
這是簡雁容第一次見許庭芳發火,第一次見他出手,氣勢如虹力掼長空無人能擋。
他以往一直從容淡定氣度翩然,這一變色,當真雷霆暴雨,山崩地裂。
“許庭芳是吧?好!好!”朱竮擊掌,下舟上岸緩緩走了過來。
“許庭芳,快向皇上陪罪。”陳擎低喝道,有些焦急。
意圖弑君乃是大罪,一陪罪就坐實了罪名了,簡雁容大驚之後鎮靜了下來,微一笑拱了拱手,也不跪下見駕,只笑道:“兄臺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好膽量好氣勢,在下五體投地五體投地!”
皇帝方才根本來不及躲,兇險過後胸腔裏怒火噴湧如火山爆發,上得岸來拿定主意不管許臨風勢力如何,定要讓許庭芳驕傲的頭顱向自己低下,屈膝到泥地裏,簡雁容這一恭維,倒把他将住了。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日自己同樣招式對付過簡雁容,簡雁容可是一笑置之,治罪,顯得自己膽魄還不如她。不治罪,天子顏面何存。
許庭芳一旁立着,并不賠罪,不緊不慢将手裏花枝扔了,扯汗巾幫簡雁容拭汗,沉聲道:“箭簇取你性命都不怕,這會倒吓得一頭一臉的汗了。”
還好說,剛才被他吓死了,出手那麽狠辣,那薄薄軟軟的花瓣眼看着便要将人穿了個透,皇帝若死了,他也命休矣……千鈞一發焉能不急。
簡雁容狠瞪他。
不是緊張皇帝的命,而是怕你要給他償命。
這般旁若無人視而無物,皇帝先是羞惱交加,繼而有了主意。
治這小子便是重創許庭芳。
許庭芳飛花乃是氣憤自己那日危及那小子性命,那小子吓得一身汗卻是怕自己治罪許庭芳,此時治許庭芳弑君之罪倒顯得小氣了,何況許庭芳之前未識天顏,一句不知者不罪便撇清了。
自己也不能真拿許庭芳怎麽樣,郭太後在使力要讓郭媗入主中宮,田稅新令的争論也日趨激烈,朝中大事後宮私事都離不開許臨風的支持。
主意拿定,朱竮也不發火了,朝簡雁容招手,道:“你跟……跟我上船。”
“請。”簡雁容從容應下,一面朝許庭芳使眼色,“許兄,你先回去。”
許庭芳深深地看了簡雁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這兩人好滑頭,竟然一眼看穿自己的打算。
沒有許庭芳在場,再懲治這小子有什麽意義?朱竮氣得臉都白了。
是自己耍傲氣沒邀請許庭芳上船的,眼下也無話可說。
“你自便去。”許庭芳走了,朱竮懶得應付簡雁容,趕人,徑自上船。
等的便是他這句話,簡雁容忍住心喜,緩緩離開。走得十幾步,望得道路轉了彎皇帝在身後看不到自己了,撒開腿疾奔。
遲得一遲,只怕許庭芳擔心自己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