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染血風鈴
? 月色透過碧紗窗照進來,祁珩深邃的眸子被鍍上一層清輝,更多了一絲迷蒙。
顏辛楣被迫仰躺着,幾乎被他按倒在床上,纏枝四季花鳥的錦褥微微淩亂,白皙透亮的臉頰上染上一層緋紅的胭脂來。她被禁锢在他的雙手之間無法動彈,卻有意避開了她受傷的臂膀。
他的容顏垂落在她的鼻尖,月華灑在他的肩上,那一張俊朗的臉于冷漠中透着朦胧的魅惑,她不免看得呆滞,以前遠遠站着,便是芝蘭玉樹高大挺拔的身姿,如今湊近了看更是如珠玉在側,讓人忍不住側目。
她心跳無端變快,一時她的額上滲出涔涔冷汗來。
“王爺這樣問我,那麽敢問您喜歡江靜姝嗎?”
脫口而出的剎那,顏辛楣已經後悔了,這樣質問他的态度像是她在意他一樣。
“死去的人已經不再奢望了。”祁珩低低道,眼眸裏映着的滿滿都是她慌張的臉。
他笑了笑,又道:“珍惜眼前才是。”
顏辛楣一怔,眸子裏升起幾分怒氣來,使了勁去推他胸膛,“王爺真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祁珩怕她傷到自己,于是松了氣力,措手不及被她推至熏爐前,又聽見她略帶冷的聲音,“聽聞王爺自幼與江姑娘一道長大,沒想到這份感情也是輕薄得說忘就忘。”
“江姑娘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他嘴角扯勾起一抹笑容,比夜幕中的月色還要清冷,灼人的目光直直投向顏辛楣,“你倒是替靜姝打抱不平。”
他低垂了目光,聲音低啞不辨悲喜,“靜姝沒那個命能夠踏進訾王府的大門,倘若她進了,成為了我祁珩的妻子,那麽本王必定是一生待她好的。”
顏辛楣冷靜下來,臉上的紅暈退去,青蔥般白嫩的手指緊緊的捏住褥子。她知道方才她氣憤時說出的那番話,必定觸及祁珩心裏的傷痛。
她低垂着眉,不知道該說什麽,夜風浮動,一時寂靜無聲。
“我方才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別過頭去,不敢直視他黑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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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訾王真的是薄情寡義的人,又怎會一從南靖回來,連進宮面聖都不去而先去了教坊司江渺渺的房間?想必也是為了查清當年的案子,看來江靜姝在這位訾王爺的心中也是有着極其重要的地位。
這是她第一次向他道歉,雖然有些不情願,卻也是她頭一次向他服軟。沒有了那股子冷漠和凜冽,處處透着柔和的光芒,連菱角都退去了不少。
祁珩慵懶倚着菱格檻窗,眉目淡淡,手一揚,将手中的藥瓷瓶扔在她的手邊,“這瓶‘海風藤膏’,治創傷很有效,而且不易留疤,你且先用着。”
“多謝。”
顏辛楣很感謝他的好意,即便是順道過來鎮國侯府給她送藥,可府中守備森嚴,難免一番飛檐走壁,也是要費心功夫的。
“時辰不早,你身上有傷便早些休息吧。”
他轉身要走,卻被顏辛楣叫住,祁珩轉過身來,眉間有些笑意。
“王爺覺得威遠公家二房的嫡女如何?”
祁珩眼眸裏有了些亮色,“你是說宋七姑娘?前些時日威遠公府的中秋宴會見過一面,儀态超卓,氣質文雅。看上去弱柳扶風,比起你來,是要好上太多。”
顏辛楣沉了臉色,也知道祁珩這是在拿她打趣。遂不予計較,又道:“顏府有意與威遠公家結為秦晉之好,可是我二哥須眉男子,為人五大三粗,那姑娘嬌弱,嫁過來怕是要受委屈了。”
她板着臉,說得一本正經,看得祁珩幾番失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家兄長的。
他側過身來,浮起一絲微笑來,也一本正經道:“正好我缺一位夫人,那位宋七姑娘,品行端正,賢良淑德正合我意,不如我将她娶回家去,也省了你二哥這個麻煩。”
顏辛楣神色有些木讷,道:“你就別再去禍害其他姑娘了。”
祁珩聞言眸子一動,似萬千星光流轉其中,帶着勾人奪魄的美。又如深海之淵,讓人不由得陷入進去。
他笑道:“那不如,禍害你可好?”
顏辛楣怔怔的盯着她,一雙眸子噴火似得,明亮得灼人。
不等她說話,他優雅地一個躍身,長袍在空氣揚起,便翻身出去,風聲帶動蘇慕閣外一叢新竹“簌簌”作響。
屋子裏又重新安靜下來,顏辛楣氣憤望着他離去的方向 ,徹底失了眠。
子時,繁華的燕京沉寂下來,已是宵禁的夜裏,長風越發放肆的穿過空蕩蕩的街道,偶爾拂起一片枯葉。
戈載見自己主子從顏府後門出來,便迎來上,哭喪着張臉,“爺,屬下辦事不能,讓那小賊給跑了。”
祁珩毫不意外的瞥他一眼,“我也沒能指望你能将他抓住。”
戈載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忽見祁珩唇角微勾,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來。他一拍大腿便知道眼前這位爺打得什麽主意。。
爺這是心心念念想着侯府的那位三姑娘,大老遠的跑上一趟不就是為了見那姑娘一面麽,要是他站一旁幹等着便是不識趣了。
祁珩別過頭便見下屬竊笑的神情,道:“整日想些污穢之事......”
戈載掩嘴清咳,裝出若無其事道:“風大,主子一定是看錯了。”
“爺,那三姑娘為人冷漠,雖然長得是很沉魚落雁......”
祁珩眸光冷冷,戈載愣是生生的将後半句話給噎了回去。
翌日一早,顏辛楣坐在圈椅上看書,身上披了一條毛毯,眉睫低垂,從容淡定。半夏和銀朱正在一旁打絡子,時不時笑談幾句。
見她閑靜溫柔的的模樣,半夏嘆了口氣,“姑娘要是坐不住,婢子們就帶您去院子走走,東苑今年的紅梅開的格外的豔呢,取一支插在瓶中也為增添喜氣不是?”
顏辛楣笑笑,見她眉間都掩不住的喜氣,便笑道:“要是你覺得悶便去外面和丫鬟玩去,也省得打擾我清靜。”
“得勒!”半夏得了命令,便蹦蹦噠噠的出去了。
銀朱也笑笑,溫婉的眉頭輕皺,“半夏貪玩, 便是一刻也坐不得,姑娘要是乏了就歇會兒,可別看壞了眼睛。”
正在這時,穿着紅菱夾襖的霜月從外面打簾進來,恭敬道:“姑娘,二公子到了閣外了。”
顏辛楣眉梢一喜,放下手中的書笑道:“快請二哥進來,銀朱你快去廚房拿些昨日卓媽媽做的桂花糕,記得要撒糖。”
“看來最為貼心的還是三妹,記得我最愛吃這桂花糕。”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進來的男子着寶相花織錦盤領窄袖大袍,帶着溫柔的笑意。
“燕京不日将要降雪,往日你必定是要裹着裘衣貂帽,攜着半夏和銀朱兩個丫頭,與燕京的世家貴女們踏雪尋梅賦詩,又或聚于雲浮山閣樓,烹茶賞雪。今年怕是只能遺憾在屋子裏呆着了。”
顏辛楠笑吟吟的說來,尋不見她半點遺憾,只見她淡然笑道:“在屋中讀幾卷書,燃袅袅熏香,漲一二知識也未嘗不好。”
顏辛楠贊賞的看着她,“三月不見,妙妙倒是越發沉穩了。”
“辛楣年前及笄,如今也是個有一方責任的大人了,萬不能如以往那般恣意妄為了。”
顏辛楠大量着這個三個月沒有見過的妹妹,一雙眸子清而亮,眉間淡色從容,與以往那個活潑明媚的顏辛楣似乎判若兩人。要不是重大變故,一個人不會在一夜瞬間成長起來。
“我在安和府便收到家書,說是你和辛夷落水一事,是她推的你?”
顏辛楣擡眼看着他,鎮靜道:“二哥不信我?”
顏辛楠見她吃了這麽多苦,以前圓潤的笑臉如今漸漸變得尖瘦,一雙眼睛又大又圓,心疼泛上心來,他摸着她的頭,柔聲道:“二哥怎麽不信你呢?只是辛夷這孩子從小便沒了娘,也頗為可憐,沒想到竟然做出這等事兒來,到底也是糊塗了。”
她這個二哥向心善,對顏辛夷和她都寵着,得知顏辛夷做出這些事的時候,一時唏噓。
顏辛夷又何嘗不是她疼愛的妹妹,可是這個妹妹一心想的是如何要置她們母女于死地,只憑這一點她便不能饒恕她。
“等過些日子,待父親氣消了,我便與父親求個情,莊子那樣的地方,終究不是一個世家姑娘呆的地方,辛夷在那裏少不了要受苦。”
顏辛楣大驚,顏辛夷怎能回來?
她若是回來,繼續與陳氏聯合好對她們母女下手麽?
她正要說話,忽聽見窗外一聲尖叫,竟是半夏的聲音。銀朱正端了桂花糕回來,聞言也是一驚。
“快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不一會,小滿和半夏便哭着一張臉進來了,半夏手裏正拿着一方染了血的黑布條進來,那血跡已然幹涸,凝固成黑色的痕跡。
顏辛楣見只是一個染血的布條,便皺了眉頭輕斥道:“跟了我這麽久,性子還是這麽急躁,不過染血的布條,就把你吓成這個樣子了?”
小滿解釋道:“這布條是檐下的風鈴上發現的,風鈴上面也染滿了血跡。半夏姐這才吓着了。”
她眉頭一皺,心中有了思量,道:“将布條拿給我看看。”
顏辛楠看着大膽的她,有些驚詫,便道:“你正養傷,拿這些也不曉得晦氣。”
顏辛楣笑笑,示意不礙事,便接過半夏手中的布條端詳起來,入手感覺手感柔軟條幹均勻,是綿綢布料,切口整齊像是被刀斧一般的利刃給割斷的,看樣子這原來是屬于某人衣服上的布料。
布條沾了鮮血,又挂在檐下那麽高的地方......
顏辛楣就在窗邊,她一把推開了窗戶,視線的盡頭是高高翹起的屋檐,風鈴正迎風擺動,發出悅耳的叮鈴聲來。
她眸子一凜,上面果然有幹涸的血跡沾滿了風鈴。
看來昨夜是有人想通過這扇窗進來殺她,結果沒想到被某個不請自來的某人給發現了,于是兩方厮鬥起來,很明顯那人落了下風。
至于那個不請自來的人,顏辛楣漫不經心的摩擦着手中的布條,眸子半沉,應該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