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雪前恥
? 佘院空冷寂靜,常年荒廢。雖每日有仆役打掃,院中總是陰風陣陣。
顏辛楣打了個哆嗦,就站在佘院的沁水池旁,藕色的裙裾輕輕的飄到水面上,她盯着平靜的池面有些好笑的想:她就站在這裏,顏辛夷會不會像前世推母親一般将她推下去。
想罷,她兀自自嘲的笑笑,前世她從靈山寺臺階跌落一覺不醒,顏諸生辰這日,顏辛夷急急忙忙的跑過去說是顏辛楣醒了,引着虞氏走了小徑這條路,然後趁其不備将她推入水中?那麽虞氏定然會知曉,那麽為什麽沒有說出來呢?
顏辛楣微微挪動步子,忽然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滑滑的。她小心翼翼的往後一退,然後頓了下來,看清眼前東西後,眉頭緊皺起來。
她欲伸出手,用指甲刮下來一點白色膏體,卻在收手的時候,指間被草叢中的什麽東西給勒了一下,手背上立即出現了一條紅印子。
顏辛楣心中一緊,撥開草叢一看,赫然是一條緊繃的麻繩,麻繩的材質還很新,是剛綁在這裏不久。那麽是誰要池邊拉直這麽一條線?顏辛楣想着,又看到圓石上塗抹的一層光亮的蜜蠟,忽然一切都明了了。
她霍然站起,眉間寒意涔涔,背對着槐樹的背影修長,她不緊不慢的開口,“顏辛夷,你打算躲到什麽時候?”
身後一陣衣服摩擦聲,顏辛夷從兩人合抱寬的老槐樹後轉出身來,面上挂着無害的笑容,笑道:“楣姐在這裏幹什麽呢?我想着許久沒來這裏,順道來走走。”
是順道走走,順道推上虞氏一把,那孩子也就沒了。
顏辛楣冷然一哂,寒風瑟瑟将池邊風盡數将寒意吹了來,“你說這深秋便是如此冷,這池水也暖不到那兒去,你說一個大活人跌下去,是命沒了呢?還是肚子裏的孩子沒了呢?”
這一番顏辛楣平淡的說出,聽在顏辛夷的耳裏卻如骨刺深深的紮了進去,她不自然的笑着:“楣姐在說什麽呢?辛夷聽不懂。”
顏辛楣斂眉,垂眸,淡然道:“我比你早出生一天,你叫我一聲楣姐,我何時虧待與你?你究竟為何要這樣做,倒向陳氏要将我和母親逼至絕路?”
顏辛夷一愣,啞然。
顏辛楣繼續笑道:“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我和母親事事都想到你,憐你孤女無依,二娘欺你我護着,下人苛刻我呵責,吃穿用度你與我又差得了多少?而你呢,卻在送給我香料裏摻毒,在靈山寺将我推落臺階,現在又想利用我将我母親推下水,害她滑胎。我說的可對?”
她也毫不避諱,直言将這一切說了出來。顏辛夷看着她清清冷冷的眼眸,仿佛是一面洞悉她內心的明鏡,照得她無處遁形,她也不躲避,眼裏浮現出恨意來:“為什麽?就因為你是嫡女,事事要以你為尊,人人都要圍着你轉,連陸大哥也是......”
“不過你是嫡女又怎樣,大夫人膝下始終無所出,二夫人好歹還有個兒子,雖是庶子,可只要大夫人孩子不出世,鎮國侯府的世子位置還是二哥的。你顏辛楣和大夫人到時又算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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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辛楣無波無瀾,淡然道:“只是這樣,你就要害我母親和我?顏辛夷,你究竟有沒有良心?”
“良心?我要是有良心也活不到今日。只要你和大夫人失了勢,這鎮國侯府還不是二夫人的,有些東西是你和大夫人給不了的。”
顏辛夷雙手緊握,嘴邊揚起一個得意的笑容,她湊近她耳邊,一字一句冷冷道:“顏辛楣,就算我得不到陸禹,你也別想得到!”
話音未落,臉上便狠狠的落下來一個巴掌,清脆且響。
她捂着臉回頭去看,顏辛楣的眼底憤怒無處可掩,精致的容顏上滿是恨意,她冷冷道:“當是我白養一頭狼,我當是你迫不得已,原來這都是你的真心話。”
重活了兩世,她總算看清了這個所謂的妹妹真心,她深吸一口氣,眸中的憤怒漸漸退去,漸漸轉為冰冷的眼神。
“是的,我給不了嫡女的殊榮,給不了你陸禹的青睐。我相信就算你站在我如今的位置,你覺得憑你狠毒的心,陸禹會正眼看你嗎?”顏辛楣冷淡笑道。
步履輕移,退後一步,她站在顏辛夷的面前,眸中如一汪死水般平靜無波。蒼白纖細的手撫上了她溫熱的臉頰,她湊近她耳邊,呼出的氣息散發在顏辛夷冷冰的鬓角。
“就為了一個男人,為你的虛榮心,你便不擇手段要害我母親。”她頓了頓,淡淡的笑了,笑容卻如同利箭瞬間穿透她的心,“你在湖邊設了麻繩子來絆倒我母親,到時她身形必定不穩,加之池邊的圓石上你又塗了層蜜蠟,屆時即便有人拉着,也定然跌倒在池水中無疑。”
顏辛夷心中一跳,瞳孔緊縮,幾乎沒料到顏辛楣會猜到這些。
看着她驚恐的反應,顏辛楣滿意的直起身子,唇邊浮起淡然冷漠的微笑來,她措不及防抓住顏辛夷的衣領,一揚手大力将她推落至湖邊。
顏辛夷被推個措手不及,神色恍惚之間身子站立不穩,她驚慌的向顏辛楣伸出手,試圖抓住她的衣袖,卻不知顏辛楣堪堪的往後一退,她抓了個空。
“楣姐,楣姐!我錯了,救我!快救我!”顏辛夷身子往後倒去,噗通一聲,人體落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庭院中響起。
顏辛楣冷眼看着顏辛夷沁水池中手腳亂蹬,試圖游到岸邊,卻因為池邊青苔太多,早晨大霧将青苔濡濕她借不上力,一直在水中沉浮,終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很快體力耗盡,終于漸漸沉了下去。
直到最後沒入水中那一刻,顏辛夷才無聲的開了口,顏辛楣知道她是在說“救我”二字。
她冷笑,憑什麽,前世她母親被顏辛夷推入水的又有誰來救她。
顏辛楣蹲下水中,沒了身影,她才将現場的麻線扯掉,又将塗了蠟的石頭扔進河裏,正在忙活間忽然看見水中倒映的景象中,她一怔。
紫衣男子正站在岸邊,高大颀長,眉目如巍峨的遠山般肅穆,眼眸如同華貴的錦緞,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然而他的面容卻是俊刻出來的,像是被風刃錘煉,被歲月沉澱般,站在那裏便如高崖之上的蒼鷹一般冷冷俯視着她。
原來她最後說的“救我”不是對她說的,是在向這個人求救。
顏辛楣靜靜的盯着水中那人的倒影,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這個人便是教坊司江渺渺的房內的遇見的男子。
她轉過身去,目光冰冷的撞進那人黑沉的眸子裏,毫無畏懼。
時間耽擱的有些久了,她來不及多想,噗通一聲也跳進水裏。池水冰冷,她一下水便打了個寒噤,幸虧在來之前急急忙忙在回廊奔波,倒是先熱了身,否則非得抽筋不可。
半夏剛趕到,便見顏辛楣一頭紮進水中,還來及呼喊,便聽見顏辛楣向她喊道:“半夏,快去喊人!”
半夏吓的有些愣住,看見她也落水,面上一寒,慌張道:“快來人啦,兩位姑娘在沁水池落水了!”
聲音漸漸遠去,顏辛楣顧不得許多,急忙潛在水下尋找着顏辛夷的身影。她也不管岸上那人究竟看見了多少,現在不管顏辛夷的話,她是一定會喪命的,雖然恨這個妹妹,她卻從來沒想過要取她的性命。
她屏住呼吸,很快便在水底找到沉浮的顏辛夷,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她游過去,将死重的她拖着浮出水面,又游到水池一塊大石頭上旁,穩穩的抓住。
前世死後,在異世裏她也學會了不少的技能,比如這游泳。公司年年都有活動,那個世界的朋友也時時拉着她參加各種野外訓練,到底也不是白活了那一世。
剛浮上水面,便對上一雙黑沉冷森的眸子,那人正面無表情的盯着她。
顏辛楣有些體力不支,手上還拖着一個已經昏迷的顏辛夷,她怔怔的看了兩人,又往水中沉了沉,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那人,那個紫衣男子就那樣冷冷看着她,沒有搭把手的意思。
真是不打算幫忙,親眼看見她殺人,一會人來她該怎樣解釋?屆時這人又會怎麽說呢?
顏辛楣覺得頭着實有些疼,怎麽哪兒都有他,若是沒有在教坊司遇見他,她也不會那麽倒黴的碰上這樁命案,這次推顏辛夷如水,這人要不是杵在這兒,以至于過了最佳救人的機會,她也不會白白的跳進這冰冷的池水裏。
岸上那人,如同教坊司初遇般着着織錦緞紫色圓領瀾袍衫,如神祗般俯視着水中的顏辛楣。
脂粉未施,清麗如芙蓉,巴掌大的瓜子小臉。即便如今發髻散亂,胡亂的貼在臉上,卻難掩少女的美麗。最吸引他的是那一雙黑沉如耀星的眸子清清冷冷,比深秋深秋的池水還要冷上幾分。
真是有趣,相遇兩次,一次在青樓,一次在殺人。看起來嬌弱無害的貴女,原來是這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