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佘院沁池
? 深秋的早晨大霧蒙蒙,房檐雕柱都結了層薄薄的水珠,朱牆青瓦浮動于天地間,重重庭院幽深,生出幾分肅穆來。
顏辛夷往前院去,暖玉拿了綠鍛錦百蝶紋的披風給她穿上。庶女身邊只有一個大丫鬟,兩個侍女,一個婆子,顏辛夷生母死的早,婆子也她自己打發出府回鄉養老,身邊只留了暖玉一個體己的丫頭。按她的話來說,本就不是嬌養的姑娘,用不着婆子提點,虞氏也就随她去了。
主仆兩人走在游廊上,早上院子空氣清新,霧氣還未散去。顏辛夷板着個臉,暖玉沉默了片刻,猶豫着問:“姑娘,真的打算這樣做,如果一旦動手,三姑娘日後怕是要和姑娘斷了關系。”
顏辛夷臉色未變淡然道:“那又如何?一個不得寵的嫡女和未來嫡母的夫人,你說我該站在哪一邊?”
暖玉心裏始終覺得不安,她不能看着自家姑娘墜入深淵,道:“可是大夫人肚子裏還有一個呢?萬一是小世子,姑娘......”
顏辛夷垂眸笑笑,眼底有陰冷的光劃過,暖玉無端打了個寒顫,“走到這一步是無法回頭了,我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二夫人身上,如今大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可不能留。”
頓了頓,顏辛夷像是想起什麽一樣,側頭問:“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了嗎?”
暖玉垂眸,“已經吩咐小滿去了。”
午時正是府中最忙的時辰,仆役丫鬟在府中穿梭來去,來祝壽的大臣們也越來越多。顏辛楣還在屋中靜靜躺着,銀朱不知去了何方,唯有半夏扔守在床邊。
虞氏在因懷着身孕在裏間休息,外面皆交給陳氏打理,魏娘和卓媽媽正在屋內候着,虞氏不知怎地心裏急,看見卓媽媽急道:“卓媽媽,侯爺大壽,你在我這兒杵着幹嘛,還不去三姑娘跟前候着?”
卓媽媽道:“姑娘說,今日府中忙,怕夫人人手不過,姑娘念老奴老持穩重,便為夫人分擔一二。”
虞氏手裏捏着佛珠,孕中之人大多脾氣郁結,時不時撥弄撥弄,內心也稍覺平靜。虞氏聞言一頓噗呲笑了,道:“這傻孩子,侯爺怕我累着早就交給了二夫人掌管事務,我清閑着呢。”
卓媽媽沒說話,心裏卻在嘀咕,就是把府中事物交給了二夫人打理才不安心呢?這二夫人表面看着溫文和善,暗地裏也是個狠辣的主兒,前段日子,陳氏因在廚李廚娘負責的膳食裏,發現條蟲子,便給打了一頓板子送出了府外。
這廚娘是個老人,平日見到大夫人便是恭恭敬敬,而對二夫人陳氏卻是愛答不理,送李廚娘出府,無非是将這府中忠心大夫人的下人們一個一個剔除,到時皆是她陳氏的人,真是打得好算盤。
卓媽媽正心驚着,門外就傳來丫鬟通報。
魏娘出去了一趟又回來,面上有些着急:“浣衣坊的小滿來報,說三姑娘房內的霜月傳人來說,姑娘不知怎的暈了過去,情況危急叫您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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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氏在榻上閉目休憩,聞言驚訝,面上有焦急之色。立即站了起來,手上的佛珠也咕嚕的滾落下去,她訝然:“什麽!怎麽又暈倒了,快帶我去看看!”
卓媽媽一驚,果然姑娘猜的沒錯,這樣霧霾的天氣用姑娘來引夫人出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于是她不緊不慢道:“夫人且慢,姑娘無大礙,只是昨夜露重,今晨起來涼了身子,有些發寒。奴婢來時,姑娘的燒也退得差不多了。”
虞氏聞言凝重之色有些緩和,想來也放心不下,又道:“你個糊塗的,怎地不和我說說。”
卓媽媽有些歉意的笑笑,彎腰将佛珠撿起,又塞回了虞氏手中:“姑娘說夫人肚子裏有了小世子,不宜勞心,不過小傷寒而已,用不着驚動夫人。”
魏娘也欣慰的笑笑:“看咱們姑娘,總算長大了懂得體貼夫人了。”主仆三人笑笑,也不多言。
虞氏屋內的丫鬟去回了小滿,說是今日風大,便不過去了,小滿滿面焦色的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時辰又回了來,這一次換了哭哭啼啼的模樣。說是姑娘這回高燒不退,迷迷糊糊的直喊娘,非要大夫人過去一趟。
虞氏這回也是慌張起來,卓媽媽也勸不住,便拉上了魏娘一起,想着這麽多人,即便誰要動什麽歪心思也不好明目張膽。
顏辛楣直到下午才醒來,腦子裏還是迷迷糊糊,睜着朦胧的眼睛看不清楚,于是打量着周圍喚卓媽媽。
半夏聽見屋裏動靜,欣喜的奔進來,拿了團菊紋的青緞靠枕給她墊在背後,又給她倒了杯水才道:“姑娘,你可算醒了,你一睡着簡直是雞飛狗跳!”
顏辛楣不顧腦子裏一片混沌,一把掀了被子冷冷道:“夫人在哪裏?”
半夏不解,道:“在閑雲居呢,有卓媽媽陪着。”
半夏不知顏辛楣心中在想些什麽,只見她捏着杯子怔怔的發着呆,忽見她眼中明亮的光芒一閃,道:“半夏,你去顏辛夷那裏,看着她去了哪裏。之前她将我迷暈,定是想利用我來引娘親過來。”
半夏聞言一驚,眉間浮起怒氣,果然是顏辛楣禍害的姑娘,她不敢遲疑,應了聲便出去了。
剛走到門口,便見霜月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姑娘,大夫人往這邊過來了!已經到了游園的紫藤樓處了。”
顏辛楣和半夏頓然一驚,半夏頓住步子見顏辛楣幾乎從床上跌落下來,便要折回來,卻聽得她厲喝:“快去辛夷那兒,替我看着她!”
半夏不敢遲疑,也慌慌張張出門去了。
紫藤樓!那兒離佘院已經不遠,上輩子虞氏便是在哪兒出的事兒,重來一世,無論她怎樣阻止,陳氏和顏辛夷終究不會放過母親。
來不及了,她必須要趕在顏辛夷動手之前将母親攔下,絕不會再讓前世的事情重演!
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卓媽媽明明在母親身側為何還會來這裏?顏辛楣不敢多想,連頭發也來不及侍弄,随意的用梅花簪绾了個髻。也不管身上只着了輕薄的對襟襦裙,大步一跨,便奔出門去了。
虞氏和兩位嬷嬷,兩個丫鬟,外加來通報的浣衣坊小滿剛穿過垂花拱門,便見兩條小道,皆是□□芳香。虞氏正要往左邊常走的那條道走,卻聽見小滿道:“夫人,這小徑離三姑娘的蘇慕閣要省些腳力,夫人現在懷着身孕,不宜勞累。”
卓媽媽心中一咯噔,心知那條小徑同向佘院,那人平日裏很少有人去,更別說今日府中繁忙,小滿提議走那裏決定沒安什麽好心。
“放肆!主子的事何時輪得到下人來做決定?”一向溫柔的卓媽媽的面色嚴肅,魏娘也是吓得一怔。
虞氏笑了笑,道:“就走這條小徑吧,我也想早點見到妙妙,這孩子總是讓人不省心。”言罷,目光裏流落出些微的溫柔來。
卓媽媽卻是大驚,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夫人不可啊!”
虞氏聞言一頓,眉頭緊皺起來,暗道:這卓媽媽去莊子上半年怎生的連脾氣也變了不少,着實沒有半點婆子穩重。也開始不滿,遂沒有理會卓媽媽的話,往小徑走去。
卓媽媽大驚失色,餘光一瞥,瞥見小滿微微揚起的陰冷的笑容,心中更是如鑼鼓敲響一般不得安生,她暗自一咬牙,不管今後夫人怎樣看她,她都要阻止她走着一條路。
她往前一伸手,意圖拉住虞氏,卻聽見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夫人。”
聲音如高山薄冰讓人生冷,不大卻能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虞氏疑惑轉過身來,看見鵝黃對襟襦裙的銀朱端端正正的立在遠處。
銀朱見虞氏頓住步子,屈身行了個禮,平穩道:“夫人可是去看三姑娘?”
虞氏點點頭,半夏一揚唇,露出個笑容,道:“姑娘午間醒來,恰逢陸大人提早來了府中,姑娘久未下棋,手癢了便纏着陸大人厮殺幾盤,陸大人拗不過,便應了。如今兩人正在閑亭喝茶下棋呢。”
這一番話說得虞氏一愣,顏辛楣下棋時最讨厭別人在一旁幹擾,現在更是和陸禹在一起。兩人在一起時光本來就少,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就不好去打擾。
銀朱見卓媽媽神色緩了不少,虞氏也有些動容,繼續道:“姑娘說,晚間要陪着夫人說些趣事,陪您解悶呢。”
虞氏調轉步子,搖搖頭無奈的笑道:“這孩子,當真是有了心上人便忘了我這個母親。罷了.....随她去吧。魏娘,我們還是回屋歇着......”
魏娘還未答話,卓媽媽便興高采烈的上前去挽了虞氏的手,攙扶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
“夫人且寬心,姑娘不是派了老奴來陪夫人,姑娘心裏滿滿都是夫人呢。”
小滿也知道局勢無可逆轉,眼看就要成了誰知三姑娘房內的大丫鬟半路殺了出來,這銀朱做事穩重,向來很得虞氏的歡心,她的話有分量多了。盡管知道事情搞砸,她仍是跟着虞氏往回走,誰知銀朱卻喚她:“小滿,三姑娘說今日多謝你跑這一趟,叫你去屋裏領賞呢。”
小滿聽見銀朱帶着寒意的聲音,不敢回頭,只哆嗦道:“婢子多謝三姑娘,小小事情不勞煩三姑娘惦記。”
誰知銀朱去壓低了聲音,“可由不得你不去!”
這一幕被花架後的顏辛楣看的真切,銀朱沉穩的模樣盡收她眼底,她本沒有吩咐銀朱任何事,她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抉擇,顏辛楣心中到底起了漣漪,銀朱較之半夏,還是穩重的丫頭。
她從花架陰影下走了出來,向着小徑的方向走了過去。不一會便到了佘院,院中山石老樹盤根錯節,院中一方池水正在微風的輕拂下蕩開層層漣漪。顏辛楣眼神一凜,餘光一瞥便瞥見老槐樹後一抹藍色衣裙。
顏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