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六卷、(1)
一、千裏冰封(一)
鐘山桑谷的春天異常美麗,百花怒放,香氣襲人,雖然有不少人來往于其間,可生活在這的小動物們都已經習慣了,也不怎麽閃避。
這裏如今已成了大唐修行界的一個傳奇之地,就在新春前後,這裏又新近出現了三個聖階!
象三大宗門這樣的超級大宗門,一般來說也只是有不足十個聖階,以劍廬宗為例,不過是五個聖階,其中的顏正南還被甘曲處死。
而桑谷之內已經有五個聖階!
換言之,如果盧瑟願意,立刻有一個可以與三大宗門相提并論的大宗門在此崛起。在外人看來,所差的就是不象三大宗門一樣,還有至階乃至以上的高級修行者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就在鐘安縣城新年的那神奇一夜中,盧瑟感悟過去、未來與現在,從而得以順勢破除關隘,已經邁入賢階。與別的修行者總得從初層中層高層巅峰這樣不同,盧瑟得了甘曲啓發,甘曲便是從至階高層不經巅峰直入真階,因此盧瑟也跳躍式進展,他此前有意壓制自己的修為,等的就是水到渠成時那一氣突破的酣暢!
“公子,今日已是二月初一了,外頭聽道之人已經聚集,比起年前還要多出一倍哦!”
章玉一邊将新摘的花兒插入瓶子,一邊與盧瑟說話,這是她的習慣,總愛在房間裏放着一瓶花兒,如今新花綻放,她更是每天換上一瓶。
換下的花兒也不會死去,她修為雖然突破不了關隘,卻還足以支撐那些花兒開放在花謝。她是個粗心的人,原本是想不到這個的,還是雲想溫婉,每次她換下的花,雲想便拿到自己管理的藥園中,細心呵護起來,被她知曉後,便也如此施為。
今朝君為憐花人,他日憐君是阿誰?
這句詩自然而然地浮入盧瑟心中,他細心體會,想要将它續下去,卻被章玉的問題打斷了。
既是打斷,便不強求,這是機緣了。盧瑟颔首道:“兩月之內新出三個聖階,而且每個都引發靈力波動,如此聲勢,自然會引來有心人了。且不去理會,還是如年前安排,由大先生前去講道便是。”
所謂兩月三聖階,指的是董大、鐵山與任雨婷,在董大之後,得了盧瑟提供的材料,又借用地火之勢,在盧瑟幫助之下,鐵山和任雨婷也突破關隘一舉進入聖階。他二人畢竟修行多年,突破之後立刻啓程返回北地,他們自然有以前的因果要了結。盧瑟對于這身軀前生的事情沒有啓問,他并非不好奇,但若是問了又能如何,不過又是一出悲劇罷了,反而讓自己可能失去公允之心。
因此桑谷之中實際還在的聖階,只有兩人,辛蘭與董大,再加上盧瑟這個超越聖階的存在。
章玉偷眼向盧瑟看了看,盧瑟進階之事,她還不知道,只是覺得過完年後,自家公子似乎就有些陌生了,無論是言行風度,還是眼神表情,都與之前有所不同。可若要她細說這不同在哪裏,她又無法用言語描繪出來。不僅是她,在與雲想花容兩姐妹談論之中,三人都有同樣的感覺。
盧瑟透過窗子,向洞府正對着的山谷望去,山谷中已經有數排整齊的木屋,許多少年正在晨練,他們繞着山谷要跑上一整圈,這是每日必行的功課之一。
“一、一二一!”
少年們一邊跑一邊喊着整齊的號子,才是春來臨,還有些寒氣,不過他們跑到這已經是快收操,因此每個人臉上都是汗水。
初升的陽光照在汗水之上,晶瑩剔透閃閃發光。盧瑟靜靜看着,然後微微一笑。
這便是活力,是人類之道了。
“小玉,怎麽了?”良久,他回過頭來,卻看着章玉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得一怔。
“沒、沒事,公子……”章玉面上羞紅欲滴,她自家也覺得奇怪,為何就會望着自家公子發呆呢。
“呵呵。”盧瑟慢慢笑了笑。
“公子,你不去聽董大先生講道麽?”章玉好奇地問。
以前辛蘭講道,盧瑟總會默默前往傾聽,這次講道的時間快到了,盧瑟卻未曾動身,因此章玉有些奇怪。
“我去的話,董大先生只怕講得不流暢了。”盧瑟笑道。
董大與辛蘭不同,董大在內心深處,如今已将盧瑟看成指點自己正道的師長,因此盧瑟如果在的話,以他的性子必然事事都要考慮盧瑟的想法,從而使得他講道變得失去靈性。相反,如果只是面對一些修為上不如他的賢階乃至後天修行者,他便會有強大的自信,發揮得也就更好。
“小玉,我只怕要食言了,過些時日可能要去北地一趟呢。”盧瑟突然開口道:“不,不是北地,是北地之北。”
“北極寒原?”章玉立刻明白他所想。
“正是,原本是想留在這陪你們兩年的,但時不我待……已經有人說我忘了開通前往北極之路呢,什麽神仙打架挨我啥事,偏偏管這管那的,卻不去做正事……”
盧瑟一邊說一邊微笑,這樣說他的當然是陳抟。
因為他成功進入至階的緣故,陳抟不再隐瞞舊日往事,甚至包括他自己當初的醜事,也說了出來。
三千年前饕餮來到這顆星球,便帶來了要毀滅這個星球的消息,但饕餮雖然強大,當時也是全盛,又在這顆星球上大肆殺戮,可卻還是被這顆星球上的古修設計鎮住,壓制在烏州,當時陳抟也是前去鎮壓的古修之一,只不過他事先有所準備,尋着一棵喚魂木,将自己的元神附于其上,并樹為神像放在當時的一座道觀之中。那一戰果然戰況空前,絕大多數古修形神俱滅,陳抟肉身也毀,好在元神逃至道觀神像裏,借着喚魂木的特性和道觀香火,才勉強維持下來。當時在所有古修中陳抟并不是最強大者,可那些自恃強大的幾乎盡數為饕餮所殺,活下來的百中無一,也大多元氣大傷,相續隕滅。
萬香殿的始祖當時修為還夠不上參與這一戰,因此并不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更不知道饕餮鎮壓之處,這才會發生萬香殿打開鎮壓之地,将這魔物放了出來。
“饕餮那麽強大?”當時盧瑟是如此驚問的。
“它早就超越了真階,遠在真階之上,你說強大不強大?”陳抟冷笑着反問:“你現在打來打去的,不過是被我們殺剩下的一絲殘體罷了,這家夥我們用盡方法也無法毀滅,或許只有用你的太虛熵火試試。”
雖然盧瑟到了至階,可是陳抟以為,若饕餮恢複實力的話,以他的修為還是不堪一擊,除非他湊齊五靈并沖擊真階,到時才可能自保。為此,陳抟對于盧瑟花心思去管普通人的行為極為不滿,總說說他忘了開通北極的大門。
哪裏是他忘了開通北極大門,分明是北極大門不朝他打開嘛。
不過現在他總算有了一些空餘,去北極寒原尋找息壤的事情,也可能提上議事日程了。
“公子……”
聽到他這樣說,章玉臉上原本的羞紅完全變成了燒紅,她難得地露出極度羞澀的神情,抓住盧瑟的手:“人家要去幫你!”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修行,等你後到了賢階聖階,再來幫我吧。”盧瑟微笑着道。
“公子……你有辦法把人家變成賢階……對不對?”
說出這句話時,章玉的頭都快埋到胸前了。
“是有辦法……呃,我不是那個意思……”盧瑟順口回答,但旋即明白,二人提的辦法不是一回事,章玉所說的是合籍雙修,而盧瑟所講的則是學習甘曲,借用極品以上寶物煉成時的天地靈氣,一舉突破關隘。只不過話已出口,再收便難,他很是尴尬地望着章玉,心中不禁嘆了口氣。
女孩子們都長大了啊……
“公子,其實……其實我們服侍公子原是理所當然的。”與雲想不同,章玉卻是敢直接說出自己想法的,她雖然面上是羞紅,卻瞪圓了眼睛:“我與雲想花容不一般,當初老爺夫人買了我的時候,我就拿定主意了,這一輩子便是公子的,裏裏外外都是!”
她斬釘截鐵地宣告,讓盧瑟在驚愕之餘,也有極大的感動。雖然踏上了一條修行的道路,但骨子裏,章玉還是他熟悉的那個小使女,一個有着普通人一般喜怒哀懼與堅持的女孩兒。
“唉……此事是我不對,當初給你們功法時沒有弄清楚。”事情既然已經揭破,盧瑟也沒辦法回避了,他咳了一聲:“小玉,我真有別的辦法可以助你們突破關隘,再給我三年……不,兩年時間如何?”
盧瑟算是拿定主意了,實在不行就去請甘曲為這三個小姑娘煉制極品法寶,反正甘曲欠了他一個巨大的人情,到時再送些好東西與他便是,至于材料,他從虛空和大澤莽荒中帶來的材料應該足夠。
聞得此言,章玉也不知是感動還是失望,神情有些古怪,然後咬着唇就跑了出去。女孩子的心思,實在讓人難以琢磨,至少盧瑟在這方面,實在沒有什麽天賦。他跟在後面追了幾步,卻看到章玉又蹦蹦跳跳與在外頭的辛蘭會合在一起,兩人叽叽呱呱說話,似乎沒有什麽異樣,他只能收回腳步。
罷了,此事還是先放在一邊,先将忘了開的北極寒原大門打開吧。
一、千裏冰封(二)
這塊大陸主要分為四個部分,一是人類已經開發占據并分裂成許多國家的大原,一是大原之西的昆吾高原,往西南是大澤莽荒,往北則是廣袤浩瀚的北極寒原。
大原氣候溫和,地勢平坦,又有多處河流湖泊,因此是人類生活的主要場所,但其餘幾處地方也不是沒有人活動。昆吾高原因為熵射的緣故,只有修行者往來,大澤莽荒則保留有大量的遠古巨獸,普通人要來此必須冒着極大的兇險。
因此,北極寒原要算是大原之外人類活動最為頻繁的地方了,在二百年之前,北極寒原氣候極為寒冷,其面積也較如今更大,現在的魏與燕二國的大部分領土,當時也是北極寒原的一部分。大天傾之後,海面上升了一百五十尺,大原原先沿海低窪的地方變成了海洋的一部分,這同時,海面形成的暖濕氣流也可以翻過原先阻擋它們的一些山脈,進入大陸的更深處。因此北極寒原的南方部分凍土融化,而與昆吾高原接壤的一些荒漠戈壁降水增多,這使得大原能夠為人耕種的土地不僅沒有減少,反而略有增多,在這些增多的土地之上,便建立起了宋、魏、燕三國。
當然,這是因為海面沒有繼續上升的緣故,若是海面繼續上升的話,那劇烈的環境變化,還是足以讓大原上的人類受到更大損失的。
正是因為氣候轉暖,北極寒原內部的寒冷也不再向過去那麽難以承受,因此便有不少普通人來到這裏,獵取此地的動物以獲得毛皮,或者是在那生長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針葉林中尋找名貴的藥材。
這其中也不乏修行者,若是能得到冰原玄參,或者極地雪蓮這樣的貴重藥材,哪怕不煉成丹藥,只是生服,也能對修行者産生不小幫助。
舒家是燕國的著名皮貨商家,每年開春之後,便會組織十餘個獵隊進入寒原,獵捕那些餓了一冬的野獸。當然,他們也只敢在現在的寒原外圍,再往裏,雖然得到的皮貨更值錢,可那兒的野獸中往往夾雜着妖獸,對于普通人來說實在太難對付了。
至于北極寒原的最核心地帶,即使是修行者也很少有人去光顧,一則那裏熵射不弱于昆吾高原,二來那裏的低溫足以對修行者也造成損傷,三則是因為那兒的妖獸太過厲害。
舒舍得是舒家一支獵隊的首領,他年過四旬,身材不高,毛發濃密,常有人與他開玩笑,說他只憑着體毛不穿衣服站在北極寒原中也不會凍死。玩笑歸玩笑,他能夠成為一支要冒着各種風險的獵隊首領,倒是有真本領。比如說他的眼睛,雖然只剩下一只,可是看人看物極準。
他現在就盯着獵隊中的一個年輕人,面上的神色有些猶豫。
象他們這樣商家組織的獵隊,往往還帶有其餘加入的獵人,一則人多力量大,二則也方便就近收購皮貨。因此,舒舍得的這支獵隊中除了商家本身的人員外,還有六個托關系依附來的獵人,一水兒的棒小夥,唯有這個例外。
倒不是他有什麽毛病,只不過和其餘人相比,這個自稱盧瑟的年輕人未免瘦了些。
若是這個還引不起舒舍得的注意,生死由命禍福由天,獵取皮貨固然是暴利,得手一件半年衣食無憂,但這其中兇險也是很大,敢來的人,多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關鍵在于,舒舍得覺着這個年輕人看不透,明明笑得象是山溪一般純淨,可那純淨之下究竟是多深,以舒舍得的眼力都無法看穿。
他很合群,獵隊中的人都不讨厭他,與誰都能說得上兩句,當衆人破口大罵時他口中也能吐出一些髒話,喝酒就從來沒見他醉過,初入寒原時曾犯過一些小錯,但旋即改了過來,只要提醒過他一遍的事情,就絕對不用再說第二遍。總之,看上去是一個很稱人心的小夥兒,已經有幾個年紀大些的獵人開始考慮是否要将之招為女婿了。
“但願不會出什麽事情,這樣的人物藏在自己這個小隊伍裏,當真不知是禍是福……”
舒舍得心中低語了一聲,自古以來,虎與虎為友,龍與龍為伴,若是龍蜷起身子混進一堆泥鳅之中,如果出什麽意外,那泥鳅會比龍更先倒楣。正是明白這個道理,舒舍得才會被人稱為舍得。
“小子們,準備好了,出發!”
他的副手關悅抹了一把須髯之上的酒漬,大聲喝斥道。兩人配合多年,因此作息安排,舒舍得都放手讓他施為。
放在一旁休息的狗兒聞得聲音之後都開始吠叫起來,這些興奮的小家夥們早就休息夠了。
一共是十二個狗扒子,每個狗扒子由八只壯碩的冰原犬拉着,加上跟随的替換犬,這裏便共有一百五十只高大的冰原犬。最初看到這種深谙人性的小家夥們時,盧瑟便深深喜歡它們,不僅是他,所有的獵人都喜歡,這不僅是他們的助手,更是他們的性命。
狗扒子都是由舒家提供的,租用一個需得花上不少錢,而且還要将獵獲的皮貨優先賣給舒家。這些條件不算苛刻,盧瑟也無所謂,他是跟着這些獵人熟悉雪原環境,為進一步深入其中做好準備。
這已經是進入雪原的第六天,一路上衆人獵着一些小東西,但真正有價值的還沒有。
上了自己的雪扒子,雖然個頭不高但極為粗壯的冰原犬被套上繩索,然後禦手将皮鞭甩得叭的一聲,這鞭子只是發出信號,根本沒有哪個禦手舍得抽在冰原犬身上,狗兒們嗷嗷叫着拉動雪扒,初時還有些吃力,不過路動起來之後,他們的速度立刻快了起來。
百餘只狗加上三十多個人,飛快地穿行在林海雪原之中,起步時冰原犬吠叫得很厲害,象是相互鼓勁加油,可真正跑起來後,除了頭犬偶爾會發出聲音命令同伴外,絕大多數時候,它們都安靜無聲。它們腳上的厚厚毛墊,讓它們走在雪上也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更不會陷入雪中無法脫身。
這是一種禦劍飛行時體會不到的感覺,就連乘坐在光隼之上,也無法體會得到。想到光隼,盧瑟嘴邊便浮起微笑,那家夥他把留在雅歌身邊,還給雅歌留了百餘枚丹魂,隔上十天半月喂上一顆就夠了。
若是将那家夥帶到這兒來,只怕它會不習慣吧,畢竟比起溫暖濕潤的大澤莽荒,這裏太冷了。
“小心了,這附近有大瞎子!”
冰原犬跑得飛快,舒舍得他的扒子在最前,犬王也在他這一列中,聽犬王呼嚕了一聲,舒舍得立刻發聲向衆人警告。到他這個地步,已經能從冰原犬不同的吠聲中判斷出它們嗅到了什麽氣味。
獵隊左右散開,不必主人吩咐,那些冰原犬便知道如何處置這種事情。片刻之後,犬王停下腳步,開始對着一棵大樹低聲咆哮,其餘冰原犬卻安靜得沒有任何聲息,二十餘只初次跟出來的冰原犬則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前輩們如何應對。
一只剛剛結束冬眠的巨熊懶洋洋地從大樹下的洞裏鑽了出來,它個頭巨大,雖然餓了一整冬,可體型仍然至少有三個大漢那麽壯、兩個人那麽高。這頭白色的巨熊傲慢地掃視了犬王一眼,又斜斜看了看圍着自己的人類,然後開始龇牙咧嘴,渾濁的唾沫從它的口中流了出來。
就象是獵隊将它當作自己的狩獵對象一樣,這個大家夥同樣也将獵隊當成了自己的食物,熬過一冬,它正需要大量的肉來填飽自己空空如也的肚皮呢。
它咆哮了一聲,然後用力拍打着身邊的樹幹,巨大的樹都被它拍得搖動起來,無數積雪落下,一時之間,衆人的視線都因此受到限制。
“狡猾的家夥。”
這種限制當然難不住盧瑟,他微微一笑。
冰原犬們也沒有受到限制,雪地原本就是它們的家園。犬王第一個沖了上去,能成為犬王,不僅僅是有足夠的經驗,還需要足夠的勇猛。巨熊嗷的一改朝換代,揮動前爪将撲向自己的犬王拍了下來,盧瑟看得明白,那記巨掌沒有拍中犬王,犬王在空中靈活地轉動了一下腰肢,避開了這足以讓它成為肉餅的一擊。
四頭健壯的冰原犬從背後悄悄沖了上去,但巨熊看上去笨拙,實際上卻也很精明,它早就将自己的身軀貼在一棵大樹上,大樹擋住了它的後背。
“不要射箭,這可是上好的毛皮!”跟随在獵隊中的舒家帳房尖聲叫了起來,阻止了有人想要用弓箭解決戰鬥的計劃。舒舍得從雪扒子上站起來,但他還沒有動手,關悅就搶先一步:“讓我來!”
手執紅纓槍的關悅一步步靠近巨熊,巨熊似乎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對手,不再有方才的猖狂,而是伏低了身子,後背緊緊靠住大樹。
“小心!”舒舍得眉頭一皺,大聲道。
“知道!”關悅挺起紅纓槍,繼續逼近巨熊,然而就在這時,巨熊後腿猛然蹬樹,飛快地向關悅沖來。它明白誰對自己威脅最大,因此沒有理睬在旁牽制的幾只冰原犬,而是選擇直接攻擊關悅。
盧瑟平靜地看着為了生存,人類與巨熊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上的争鬥,他并不想介入其中,除非有人會有生命危險。但就在這時,一種異樣的靈力傳來,盧瑟心中一動!
一、千裏冰封(三)
巨熊撲來并沒有讓關悅害怕,這種情形他不是第一次遇到,早就積累了豐富的應對經驗。
手中的長矛輕輕探出,看到他這個動作,盧瑟忽然覺得,似乎看到了在羅乞山前的自己,當時自己幾乎是以一般的動作,用金源長矛刺向渾沌子嗣。一瞬之間,盧瑟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與眼前這獵人重合起來。
他眯了一下眼,然後便看到長矛從巨熊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刺入,關銳可沒有他的神力,刺入之後,立刻棄矛,就地一滾,避開呼嘯而來的巨熊。
這一矛已經深深貫入,巨熊雖然還不停咆哮,卻只是垂死掙紮了。不等雙眼充血的巨熊沖向關陪,犬王又撲了上來,鋒利的犬牙在巨熊糞門處留下深深的血印,讓巨熊嗷一聲,放棄追逐關悅,又轉向群犬。
一股血腥氣味彌漫開來。
盧瑟與其餘獵人一般,臉上都露出興奮之色,看着群犬靈活地挑動巨熊,就在那巨熊快要力竭時,盧瑟眉頭輕輕抖了一下。
只見紅光閃動,巨熊的頭顱突然飛起,龐大的身軀險些将兩只冰原犬壓住,大量的鮮血從脖腔處沖出!
舒家的獵人都錯愕地盯着兀自在空中盤繞的那一道紅色光芒,一個個都面露驚懼。
舒舍得面色沉了下來,關悅更是滿臉怒意,在北極寒原之上,能單挑一只巨熊可是難得的機會,這是展示男人勇氣與智慧、力量與靈敏的戰場,但現在,這完全被打破了。
犬群嗚嗚低聲咆哮着,但很快就安靜下來。
“舒舍得,看來今年頭一只巨熊,是我們老慶家得了。”
一聲大笑傳了來,舒舍得回頭望去,只見另一群獵人從背後走了出來。他們遠遠地就放了雪扒子,因此沒有什麽聲息,除了盧瑟,誰也沒有發覺他們過來。
“慶長春,你是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咱們北極雪原的規矩麽?”關悅大喝着出來,怒氣勃發,正要叫罵,卻舒舍得一把按住。
“慶長春,這頭巨熊便算你的了。”舒舍得平靜地道:“套好扒子,我們走!”
“舒老大!”關悅還要發急,卻覺得一股大力拖動着自己,讓他無法抗拒,再看時,原來是盧瑟拉着他離開。他正待說什麽,盧瑟微微呶了一上嘴,他循着目光望去,只見那斬下巨熊頭顱的紅光兀自盤旋于半空之中。
象是被冰水從頭灌下一樣,關悅立刻意識到,舒舍得為何要讓出那頭巨熊了。
慶家的獵隊之中有高人,而且是修行者!
一念及此,關悅的怒氣只能生生咽下去。他只是普通人,對着修行者能做什麽呢?
既是無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
舒舍得激賞地看了盧瑟一眼,關悅是個火爆脾氣,加之又力大,他都不敢說有把握将之壓制住,若不是盧瑟見機得快,只怕這家夥要為舒家獵隊惹來大禍。
他目光又向慶家獵隊掃了掃,只見慶家獵隊裏有一個青年眼睛幾乎長在了額頭之上,心知他便是那個修行者。他只是暗暗記下對方容貌,然後掉頭離開。
“去把熊膽取出來。”在舒家的獵隊離開之後,那青年向慶長春吩咐道。
“是,是。”方才對着舒家獵隊還神氣無比的慶長春,如今只有奴顏婢膝這個詞可以形容。
“一百顆冰雪巨熊膽……這數量還差得遠呢。”那青年道:“哪怕是将這片雪原的冰雪巨熊殺絕了,你也得給我湊出一百顆來。”
“二爺只管放心,咱們跟着舒舍得,他養的雪原犬慣會捕熊的。”慶長春狡猾地笑道。
與此同時,放棄了到手獵物的舒家獵隊中,氣氛相當緊張。
舒舍得還是原來的模樣,可同行的同伴們不免就有罵罵咧咧的了。當着那修行者面,誰都不敢說什麽,可在這裏,各種髒話都潑向那慶長春。原本這雪原幾百年的規矩,旁人的獵物是不能去搶的,哪怕是撿着了,也應該想辦法還給對方,象這樣公開明搶,根本就是不守規矩的盜匪行徑。
“那慶長春是什麽人?”盧瑟好奇地問同扒子的禦手,他是舒家派來的,自然知道對方的底細。
“在我大燕國三家皮貨最為著名,第一就是我們舒家,第二便是納家,第三是這個慶家,慶家都是些小人野獾子,若是單獨的獵人給他們家的獵隊撞上,免不得被他們下黑手。”那禦手罵罵咧咧地道:“偏生什麽遭瘟的宗門,看中了他家的兩個子弟,一個叫慶太極的,還有一個叫慶爾衮的,說是那二人天賦極佳——鬼都知道無非是慶家将這些年積攢收刮的好東西獻了去,方才殺熊的就是慶爾衮!”
聽得這兩個名字,盧瑟挑了一下眉頭。
“都閉緊些嘴巴,慶家的人跟在後頭。”就在這時,最前的舒舍得突然停下了扒子,一處處地吩咐道。
聽得慶家的人跟着衆人,獵人們都變了顏色,盧瑟再次挑眉,若只是一次搶走衆人的獵物,還可以說是平時互相看不順眼的獵隊鬥氣,可緊緊跟着衆人,加上聽說了慶家以前的行徑,這其中有什麽陰謀就大致可以猜出了。
“那當如何是好?”關悅也慌了,面對雪原巨熊他不怕,但面對修行者他還沒有這個勇氣,人原本就比野獸更為兇殘狡猾,更何況不是普通人的修行者!
“若只是慶長春,乘着這機會殺了就殺了。”如同岩石一般穩定的舒舍得這個時候突然說出一句暴烈的話語,倒是讓盧瑟心中一動,舒舍得又道:“此次只能憑天由命了,慶家的老二跟來……”
“要不我們回頭!”有人道:“最多是窮個一年罷了,總比丢了性命強。”
“回頭?卻也要他慶家同意。”舒舍得淡淡地道。
“那該怎麽辦?”又有人問道。
“這是舒家與慶家事情,六位花錢相随的兄弟原不該卷進來,因此過會兒我尋個地方将你們藏起來,扒子是不能給你們了,慶家的人肯定會發現扒子的蹤跡,我們會留下足夠的糧食和武器,關悅,你護着他們回頭,回去跟大小姐說,咱們舒家要還想吃這口飯,就得有修行者。”舒舍得平靜地吩咐道:“這些年來舒家沒虧待咱們,如今是賣命的時候,其餘兄弟就跟着我與這修行者鬥鬥,我呸,慶家的蠢貨,便是修行者還是蠢貨!”
他這罵聲一出,衆人都大笑起來,顯然,他們對于慶家的人是瞧不太起的。
“我跟你們一起。”盧瑟慢慢道。
他此言一出,舒舍得面色皺了起來:“盧兄弟,你不是一般人,我雖然只餘一只眼卻也看得出來,但是你便是再厲害,也鬥不過修行者,能避開還是避開吧。”
盧瑟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不怕死。”
大夥兒都是男人,因此這話一出,衆人都哄笑起來。看着這些粗豪的漢子,盧瑟心裏微微一動,他說不怕死是假的,因為他要收拾慶家的那個修行者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而這些普通人漢子,他們才真正是不怕死啊。
“智慧與勇氣,普通人能成為萬物之靈,絕非僥幸。”
除了盧瑟外,其餘幾個人都要離開,衆人也沒有嘲笑他們,只是留下了充足的幹糧和武器。将這幾人與關悅分在一組,關悅也不矯情,低聲叫着那五人吩咐什麽。衆人又套好雪扒子,這次速度就要快多了,到得傍晚時分,他們經過一片雪甸子時,便将關悅等人放了下去。
“用雪把自己埋好來。”盧瑟聽得關悅似乎說了這樣一句話。
望着這幾人遠去,盧瑟回頭看着舒舍得:“他們這樣能避開麽?”
“能,慶家的人跟着雪扒子的印跡,少幾個人他們看不出來。”舒舍得輕蔑地笑了笑:“那個慶家的老二,雖然是修行者,可總不能盯着我們每一個人吧,修行者高高在上,哪裏會做這些苦役……哼哼,關悅家中還有老娘,剛娶的媳婦兒沒有香火,所以我讓他走,盧兄弟,你原也該走的。”
“呵呵。”見他這模樣,盧瑟笑道:“跟着舒大哥,我覺得沒啥可怕的。”
“那是自然,今日我就要讓慶家的蠢貨知道,誰才是這片雪原的主人。”舒舍得眼中冷光閃耀了一下。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智慧,當夜,慶家的人幾乎沒有睡安穩來,他們的雪原群時不時地便發出狂吠,叫得衆人不得安寧。次日起來時,每一個都是瞪着紅通通的眼睛,便是慶爾衮,也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
“二爺,昨夜有人搗鬼!”見衆人都這樣子,慶長春低聲道:“定是舒舍得,他最慣弄犬的……”
“叭!”
慶爾衮一記耳光拍在他臉上,神情冷得象冰:“你這狗奴才,自己無能便說別人搗鬼,我在這裏,有沒有人搗鬼我還不知道?”
慶長春這時才想起,慶爾衮這修行者在,如果舒舍得一個普通人也能搗鬼,豈不意味着慶爾衮給一個普通人玩弄了?他臉色發白,立刻跪了下去,不停地抽着自己:“奴才不會說話,該打,該打!”
慶爾衮哼了一聲,等他抽了十多下之後才捏腔拿調地道:“罷了,你也是心急……我也懶得與那群凡夫俗子玩什麽把戲,追上去,告訴他們,若是不乖乖帶我去尋熊,便盡數殺光了!”
一、千裏冰封(四)
雪扒子飛快地在林間穿行,盧瑟坐在舒舍得邊上,看着他根本不用鞭子,只是有時咳嗽兩聲,那最前的犬王就依着他的心意或左或右地引導着獵隊前行,不禁暗暗佩服。
“舒大哥在這雪原幹了多少年?”他問道。
“嘿嘿,我娘在雪原生的我,到如今四十八歲,你說幹了多少年?”舒舍得低笑了一聲。
“那麽……舒大哥曾經深入過北極之地麽?”盧瑟又問道。
“唔……去過三回,我的這只眼睛便是在那兒丢了。”舒舍得道。
“我想去北極雪原,要到那尋一樣東西。”盧瑟沉吟了片刻,決定不隐瞞自己的目的:“跟着舒大哥,原是熟悉一下雪原的情形。”
“你想尋什麽?”聽得這個,舒舍得很是好奇:“看模樣你不是缺錢用的,那北極之地,雖然每一樣東西都極是珍貴,可哪比得上性命,我勸你若不是必要,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