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五卷、(12)
失在叢林之中了。
“自強也得有自強之途才行,我如今能自強什麽?”段和心中暗暗嘀咕,母親身上的病痛,豈是他自己自強能解決的?
他沒有遲疑,仍然不停跪拜,足足花了一個時辰,這才拜到桑谷入口處。路上有不少修行者看到他,很少有駐足詢問的,大多數都漠然過去。到得谷口,他重重九叩,然後朗聲道:“涓陽凡夫俗子段和,為母乞求仙藥,還望仙長垂憐!”
周圍修行者不禁錯愕,修行者被尊稱一聲“真人”便已經是滿懷敬意了,很少有修行者狂妄到自稱“仙人”的地步,就算此地主人是聖階,可是離“仙人”也還有的是距離,因此這普通人的稱呼不免有些大了。
“此地并無仙人。”過了片刻,一個少女笑吟吟走了出來道:“你既是求仙人,還是去尋有仙人的所在吧。”
“仙姑,還請垂憐!”見有人應,段和便滿是歡喜了,他連連叩頭,神情虔誠無比。
“你這人好不曉事,都說了這沒有什麽仙人仙姑的,誰告訴你這有仙人的你去找誰去!”那少女避開他的禮,滿面生厭地道:“動不動就作磕頭蟲,這算什麽事情?”
段和聞言叩頭叩得更兇了,額間的老繭都破了,鮮血淋漓地道:“仙姑,還請禀報仙人,我非為自己富貴功名,只求仙人賜藥救我老母!”
“你倒是孝順,只是在這裏磕頭是不管用的,你就算将頭磕爛,我也只會嫌你的髒血污了我家大門!”那女孩哼了一聲:“這般作賤自己身體,去找別的地方鬧去!”
四、劍歌騎曲悲壯(八)
“仙姑!”
段和悲呼一聲,卻不敢再磕頭,他直直盯着那女孩,心中卻是念頭百轉。在他自幼聽過的傳說之中,這般至孝之行,總能感動那些仙人,特別是那些仙姑,不僅僅能得到仙藥,免不了仙姑還要芳心暗許,兩人自此只羨鴛鴦不羨仙。可面前這位仙姑美則美極,卻絲毫不象為他所動的模樣!
難道說自己此前聽說過的那些故事、傳聞都是錯的?
難道說自己千裏迢迢三步一拜趕來只是一個笑話?
他最初時心志極堅,此時卻不禁動搖起來。周圍那些修行者的竊竊私語,在他心中,也全部成了對他的嘲笑。他又不敢說什麽,只是面色灰敗地跪在那兒,好半晌才定住神。
“不……不對,仙人會憐我一片孝心的,百善孝為先……”他喃喃自語,再向身邊看去,那個女孩早就離開了,而那些修行者們也都聚攏到一座高臺之前,段和膝行向那高臺,接近之後,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在途中見到的那個年輕人竟然踞坐于高臺之上,而周圍的修行者望着他的目光,都是無比羨慕與崇敬。
“他……他……他就是那位傳說中的仙人?”
這個念頭從段和腦中閃過,他更是呆住了,自己途中便遇上了那位仙人,可為何仙人并不憐惜自己?
再看盧瑟身後,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站着,面帶微笑,段和分不清楚其中哪一個是方才喝斥自己的,只是覺得她們都漂亮得刺目。但她們的目光始終是盯在那位仙人身上,根本沒有誰看他,哪怕是輕蔑的一眼,都沒有人投來,他仿佛連被人鄙視的價值都沒有!
盧瑟在臺上講修行之道,段和自然是聽不懂的,他呆呆望了半晌,突然間想哭,自己信了一輩子的東西,竟然全是假的,這種打擊,讓他實在無法忍受。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間,突然感覺到一人來到面前,他定睛瞧去,卻見一個女子冷眼盯着他。
“你想明白了麽?”
“什麽?”段和情不自禁地道。
“看來是沒有想明白,你就繼續跪在這吧。”那女子哼了一聲,轉身便又離開了。
天色漸晚,段和又饑又渴,盧瑟早就結束了今天的講道,已經回到了谷中,從段和身邊過去時,他腳步沒有絲毫停下來。
如果他想不明白,那麽就一直想下去,哪怕想到死,盧瑟也不會說明白了。對于這種還不到三十歲的大男人,哭哭啼嘀的磕頭蟲,盧瑟一向是不喜歡,男子漢大丈夫,求人就求人,可是哪怕下跪,也應該是有尊嚴地跪下,而不是這種看似純孝實際上卻是軟骨頭的行事。
段和跪得雙腳早就麻木了,最初他還抱有一線希望,這些只是仙人給他的考驗,可是就在他身體快要無法支撐的時候,路上見到過的那個牽馬的大漢悄悄地走了來。
“喂,軟骨頭!”
鄭洪是個憨人,因此喚段和時直接用了他對段和的印象,也不管這是不是罵人的話,他将一個碗放在段和面前,碗裏是飯和菜。飯菜還挺香的,這是盧瑟專門為在此學習法陣的孩童們做的,這些孩童正長身體,因此營養必須跟上去。
“仙……仙長……”段和結結巴巴地道。
“這是給你吃的,但不白給你吃,看見那些垃圾了麽,吃完之後,将那些垃圾找地方埋了。”鄭洪又拿出一個鋤頭:“天黑前要幹完啊,沒幹完的話繼續!”
由于每隔着幾個月便會再買來一批孩童,加上照顧他們起居的,如今桑谷中的普通人數已經有三百餘人,這麽多人的生活垃圾是個問題。鄭洪交給段和的,便是一些生活垃圾,以前都是來此聽講道的修行者們将之處置掉,而這次盧瑟特意将之留給了段和。
這個人孝心可嘉,盡孝的方式卻不對,特別是一昧只想着如何靠下跪和哀求得到“仙人”的垂憐,而且沒有意識到自己去靠雙手勞作争取,因此盧瑟才有必要給他一些磨練。
普通人喜歡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是一個極大的弱點。
連接數日,盧瑟都閉門冥思,一方面要謀劃新的符紋法陣,另一方面則是要考慮如何推動大唐朝野繼續加大對符紋法陣的支持。有些東西,單憑符紋法陣完成不了,還必需要其餘配套産業跟上,象是符陣船,便是江州盧氏造好船,最後再裝上鐘安産的符陣槳,因此,這些配套産業如何統籌,實在讓盧瑟費了不少腦子。
等到第十二天時,他才将計劃拟得完整,自覺各種可能性都已經分析到了,他便喚來章玉:“我準備去長安一趟,此次去很快就回來,你在這裏好生修行,別去欺負外頭的散修!”
章玉吐吐舌頭:“公子,人家哪有那麽頑皮!”
“你和花容兩個就有。”盧瑟知道得很清楚,這兩個小丫頭有些恃寵而驕,免不了需要敲打,他恐吓道:“你們修為到現在還不能進入賢階,原因就在這裏,總是去頑皮,我看雲想比你們要快進入先天!”
這話一提,章玉立刻愁眉苦臉了,見盧瑟要離開,她想起外頭的那個人,忙道:“公子,外邊那人這幾天象是瘋了一般,借了錘子鑿子在外鑿石凳!”
“哪個人?”盧瑟一怔。
“就是那個來求仙的。”章玉道。
“哦?”盧瑟微微沉吟,然後一笑,将一顆丹藥交給章玉:“他鑿好了十六個石凳便将這個給他,告訴他這是他勞作所得,仙人不會救人,下跪叩頭也換不來自己需要的東西……算了,他既然開始鑿石凳子了,那便是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什麽都不用說,給他丹藥打發他離開就是。”
這顆丹藥對于修行者來說并不非常珍貴,因為它雖然可以祛邪扶正,有助新陳代謝,卻并不能增加修為,所以盧瑟不怕那個普通人得了這丹藥之後懷璧其罪。在安排好這件事之後,他便禦劍而起,直飛長安。
以他現在的修為,趕到長安不過是兩個時辰的事情,在城外換為步行之後,他便在路旁等着,沒多會兒,他攔到了輛專跑客運的馬車。到長安門前時出乎他意料的是,長安城城門前雖然還有衛兵,卻不曾攔車檢查,更沒有收取入城稅。
“老丈,這有些奇了,我上回來時長安城前還檢查收費的,如今怎麽沒了?”盧瑟好奇地問道,他對于普通人生活的改變很是關注,因為這将決定他推進符紋法陣的速度。
“客官有所不知,當今天子聖明,今年初時将這個全部免了。”那趕車的老頭兒樂呵呵的,臉上都是笑容:“天子專讓一些書生宣讀宣文,小老兒雖然不識字,卻也記得其中幾句:防賊不可憑城牆之險,斂財豈能刮蟻足之膏!說得真好,陛下便是知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兒的,可朝中還有什麽大員,大言不慚說這剝奪了我們這貧苦人家繳稅的光榮——我呸,若是要打外虜,老兒我把這匹三歲馬兒捐給朝廷都行,可這太平世道下,談什麽繳稅的光榮!”
他一開起口來便是絮絮叨叨,說了好半晌兒,盧瑟也有意聽他說些真心話,聽他誇獎天子聖明,卻又大罵那些朝臣昏聩,盧瑟便覺得有些好笑。
若是天子聖明,那些昏聩的朝臣又是誰用的呢?只能說,當今大唐天子李潤民,多少還是知道些民生疾苦,懂理不可竭澤而漁的道理罷。
長安城與此前盧瑟來大不相同,首先便是禦街,原本就寬敞的禦街如今拓寬了,據趕車的老頭兒說,這是因為路上往來的行人車輛更多的緣故——長安城通運河,符陣槳船可以直達,不僅來去如飛,而且運量大了許多,因此每日進出長安城的貨物比起三年前要多出一倍,原本經過戰亂的長安,不僅迅速恢複昔日了繁華,甚至還有過之!
除此之外,盧瑟還看到水泥的利用,這讓他非常驚奇。水泥并不是他的直接發明,只不過當初與還是儀王的李潤民交往時,曾經和他提過,要使商旅繁榮,那麽修路便是一個關鍵,據說可以用石灰石混雜粘土煅燒之後所得粉末,混以碎石鋪路,路面平坦堅實有如青石板。他當時是無心之言,可現在李潤民竟然将之變成了真實之事,必須承認,這位天子确實是做實事的天子。
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先到了許汜府前求見許汜,這一次門房可不敢怠慢了,片刻之後,便有管家将他引了進去。才進了門,便見許汜笑吟吟地候着:“九郎,原本是要迎出去的,但如今我門前不知多少人盯着,九郎只怕不會喜歡一些厭煩的人找上來吧!”
“我與許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許公心思,我如何不知?”盧瑟也笑着拱手:“我要求見陛下,許公看看陛下是否有時間。”
“九郎要見陛下,哪怕是子時陛下也會有時間的!”許汜道:“我這就去通禀陛下,九郎在此稍候!”
許汜離開之後,盧瑟獨自坐在客廳之中,他一邊等候一邊準備着過會兒的說辭。當初他是利用李潤民急于拓土開疆的心理,拿符紋法槍誘使李潤民将注意力集中到符紋法陣之事上來,這次如何說服李潤民,卻需要再動一番腦筋。
四、劍歌騎曲悲壯(九)
“真是盧九郎來了?”
皇宮之中,聽到許汜傳來的消息,李潤民先是一怔,然後面露喜色,緊接着又微微皺了皺眉。
許汜是他最親信的臣子,在許汜面前,他不會過多地掩飾自己。
“陛下怎麽了?”見他這模樣,倒有些出乎許汜意料,許汜問道。
“只是在猜想,盧九郎此來不知有何用意。”李潤民輕輕拍了拍書桌上的一個寶盒,那盒裏裝着的便是玉玺。玉玺代表着大唐最高的權力,只可惜,這權力只能管着普通人,對于修行者……
想到修行者,李潤民的心裏便不禁生出厭惡來,但他明白這是連最心腹的臣子都不能知道的東西,他站起身:“走吧,去見九郎,看看他這次又會給朕帶來什麽驚喜。”
跟在李潤民身後,許汜隐約覺得一絲異樣,以前盧瑟來時,天子總是興奮得立刻要見他,現在天子卻是坐下來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去見——這兩年來,天子英明是極英明的,可也漸漸有些威福自用了。
見到盧瑟之時,李潤民一半是驚訝,一半是羨慕:“許久不見,九郎還是原來模樣,我卻已經老了!”
兩人不見的時間也只有一年多些罷了,盧瑟凝視這位曾英姿勃發的皇帝,雖然剛剛三十出頭,這位陛下的鬓角已經出現了些許銀絲,眼角額頭的紋理,更是瞞不過盧瑟的眼睛。
“我卻覺得是陛下更為沉穩,有王者氣概了呢。”盧瑟笑着答道。
他只是行了一個平禮,李潤民也不敢托大,無論心中是否願意,還是還了一禮。二人入座之後,盧瑟首先問道:“陛下,我許久未曾來長安,也不知道如今情形如何了,還請陛下不吝賜教。”
“你只管問吧,朕之國家,對于九郎沒有什麽秘密——對了九郎,朕有意設國師之職,拟由九郎充領,朕知道九郎不在意凡間富貴,可總得讓朕有所表示!”
“此事不可,若我為國師,置三大宗門于何地?”盧瑟淡淡一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李潤民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不過他很好地掩飾住了:“既是如此,朕也不強求,九郎如今修為高深,朕聽宮中的幾位供奉說了,九郎在逸嶺開壇講道,朕心中也很向往,若不是俗務纏身,早就去聽九郎妙語了。”
盧瑟心中微微一動,他有很多問題要問李潤民,可李潤民卻拉着他說些不相幹的事情,也不知道是這位天子在表示親熱,還是對于他幹涉大唐政務不滿。因此,盧瑟略略沉默了會兒,等這位天子把話說完,誰知道李潤民在說完那番話後,卻又笑吟吟地拎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茶,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這位天子不是可以随便操縱的人,他還是習慣了主動……
盧瑟也端起茶碗來,輕輕啜了一口,微笑着與李潤民對望了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李潤民笑道:“九郎不是有話要問我麽?”
“不知朝廷如今收入幾何?”盧瑟道。
“今年還未統計出來,去年一年,朝廷收入是三千一百九十一萬零一百七十七貫,糧一千四百七十七萬石。”
李潤民将數字随口報了出來,末了頓了頓:“入錢比前年增長二成,入糧則與前年大體相當。”
這就是李潤民主動大力推進符紋法陣的原因了,才推行了不過兩年——正式推行只有一年,便為朝廷增加了近二成的收入。盧瑟微微點頭,然後笑道:“既是如此,陛下可謂錢糧充足了。”
“支出也大,朕聽了九郎之言,現在正四方修路浚河,呵呵。”李潤民道。
“陛下想不想開拓新的財源?”盧瑟又道。
“哦?”聽得盧瑟這話,李潤民立刻興奮起來,數錢可是永遠數不累的,能開拓新的財源,也就意味着他的國家更為強盛!
“我前些時日去了大澤莽荒,與大澤莽荒的神裔有約,陛下看這地圖。”盧瑟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幅地圖,指着岐木城所在的位置:“神裔在此建城辟港,願讓大原之人在此勞作生息。”
“那又如何?”李潤民有些失望。
“此地有靈玉礦脈和鐵礦,正是制造符紋法槍必需之物,若是陛下派遣百姓工匠過去,開山挖礦,墾地種糧,一來可以為陛下又增一處收入,二來麽,陛下不必擔心符紋法陣的制造受靈玉礦石的限制了。”盧瑟微笑道。
“竟然有如此好事?”李潤民霍然站起,眼光閃亮:“九郎九郎,你真是朕的大福星!”
他激動之下,甚至抓着盧瑟的胳膊用力搖晃起來,盧瑟只是微笑,卻不應和。
不過李潤民現在極為自制,片刻便又恢複了冷靜,若無其事地松開手:“神裔想來不至于平白将地方交與我等,他們有何條件?”
“自然是收稅與貿易了。”盧瑟将神裔的條件約略說出,當聽得神裔要求按照他們的規矩管理這座城市時,李潤民稍有些異樣,可是緊接着盧瑟便又提到神裔部族的實力,特別是他們足以橫掃大原的任何一家大宗門,這讓李潤民怦然心動。
這一次盧瑟看到了他眼中的強烈的權力欲望,盧瑟心中再是一動,自己的猜測果然是對的,在登上皇帝寶座幾年之後,李潤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閑散王子了。權力是致命的毒藥,得到它的人便不想失去它,而且還想要更多。這位大唐的天子,顯然對于有淩駕于朝廷之上的三大宗門有着不滿,無論是捧自己為“國師”,還是現在接受神裔,都是希望結外力之助,多少牽制一些三大宗門。
從大唐航海到岐木城,途中要經過近兩萬裏的海域,不過現在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符陣槳船最大的已經可以有五萬石,而且江州盧氏的造船廠正在琢磨如何用鋼鐵來做龍骨,制造更大的貨船。以符紋法陣推動的話,從大唐沿海到岐木城,兩個月也可以完成一個來回。對于李潤民來說,哪怕沒有這麽大的利益好處,只要能幫助他結好神裔,他也會願意去做。
此事敲定之後,盧瑟便又道:“陛下可想過,這符紋法陣之術大力推廣之後,百姓都願去作坊裏做工賺錢,農田易被荒蕪之事?”
“已經有大臣給朕建言了,朕心中實在兩難,農為天下之根本,可工為強國之血肉,二者皆不可輕棄,朕總要極力在二者間尋找平衡。”提到這事情,李潤民完全冷靜下來:“九郎既然說到這個,必然有辦法,還請說與朕聽。”
“何不以工促農?”盧瑟笑道:“陛下所慮,不過是農耕人力不足,陛下請想,既是能用符陣來催使大海船航行,為何不能用符陣來替人翻地、收割?”
“此言甚是,卿……九郎一語驚醒夢中人,九郎莫非帶來了這符陣器械?”李潤民再次興奮得跳了起來。
将勞動力從田畝中解放出來,不僅僅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可以去做工,也意味着大唐可以養更多的士兵!
盧瑟卻沒有想到他在轉這個念頭,只是搖頭道:“陛下工部有的是巧匠,此事他們在行,陛下不妨懸賞,讓工部巧匠設計出可用符紋法陣帶動的犁與鐮來,我只需設計一個能為之提供足夠大動力的符紋法陣即可。”
“九郎所言極是,事事都靠九郎,朕還要養着那些百官做什麽?”聽了盧瑟之語,李潤民稍有些失望,但他立刻又道。
“接下來兩年,我都會呆在逸嶺,陛下若是有事,不妨遣人去召我。”盧瑟見今天的目的達成,笑着道:“陛下再休養生息三至五年,便可在五年之內橫掃大原了!”
“朕還年輕,有的是時間,九郎不必擔心朕會太急。”聞弦歌而知雅意,李潤民聽出盧瑟話中之音,他站起身來:“九郎何不留在長安,也省得我遣人去鐘山,我倒是想日日都聽九郎建言呢。”
“我畢竟是方外之人,陛下自有文武百官在,我豈能僭越?”盧瑟笑着拱手:“陛下再會。”
他二人告別的極幹脆,見盧瑟起身先走,原本準備離開的李潤民反而不急着走了,将盧瑟送出客堂之門後,他便又與許汜細細商議,如何推動殖民岐木城之事。
出了許府,漫不經心地行在長安城的街道上,盧瑟琢磨着方才與李潤民的一番交往,不由得苦笑。挑李潤民作為推動這個世界變革的對象,當然不是錯誤,但李潤民現在被權力弄得野心勃勃,已經不再是當初可以與之為友的那位王子了。即使面對盧瑟,他也在不停地使用着權謀,這讓盧瑟感慨之餘,又有些寒心。
不過也怪不得他,誰處在那個位置之上,都會變得多疑猜忌,而且他越是野心勃勃,那推動符紋法陣變革的決心就越大。
“賣報賣報,今日各色邸報!”他正思忖着,卻聽得有人在叫,轉身看去,小巷子裏一個少年背着一個大包正蹒跚行來。見那少年有些行走艱難,盧瑟便走過去,然後拿起一份報紙:“給我這一份,多少錢?”
“兩文一份,公子不要別的麽?”那少年殷切地道:“長安城中各色邸報,我這應有盡有,總能找着能入公子眼的!”
盧瑟微微一笑:“你且說說,哪些邸報适合我。”
“這份乃是學報,看公子模樣便是飽讀詩書的,這學報自然适合公子。這份是長安集商,公子要買筆墨紙硯,或者收藏書畫古玩,都少不得尋這張報紙引……”
那少年滔滔不絕,說了好一會兒,盧瑟一直細細地聽着,末了又挑了三份報紙,給了那少年十文錢。
多給的兩文是他用心講解的回報,盧瑟并不想将少年當作乞丐。
五、舊事不堪重舉(一)
随着符陣産業的興盛,特別是符陣槳船的推廣,大唐的交通運輸與商貿往來日益發達,發達的商業便對純粹商業化的報紙産生了要求。舊時朝廷原本就有邸報,如今不過是将原先關注朝中人事變動、地方水旱豐饪的邸報內容換了換而已。因為目前還只是關系到經濟與學術層面,所以尚無太大的反對之聲。
迅速浏覽了一遍手中的四份報紙,盧瑟心中很是歡喜,這是一股掌握在朝廷手中之外的力量,現在還只是幼苗,因此朝廷沒有刻意去控制,等到它強大到朝廷想要控制的時候,只怕它就不會那麽乖乖就範了。
當然這是許多年後的事情了。
他收好報紙,正要攔輛在路上兜攬生意的馬車出城,突然心中一動,向側後方望了過去。
在他側後方,是處看起來極尋常的小巷子,但盧瑟卻感覺到有許多神念在其中晃動。他凝神于目,仔細向那裏看去,然後微微一笑。
修行者也在适應這個時代的變化,象這座小巷,乍一看沒有什麽,實際上卻是布置了禁制的入口。盧瑟也是好奇,邁步便要進去,可才拐入小巷時,他心中又是一動。
那個與他有兩面之緣的賣糖人的老頭,縮着脖子靠在糖人攤上,與他目光一對,那老頭笑道:“公子,可要糖人兒?”
這個老頭,應該算是一位奇人了,以高階修行者的身份,卻隐逸于世俗之中。盧瑟排出幾文錢來,默默地接過一個糖人,然後走入那個小巷子。
在他身後,老頭眼睛眯了起來,微不可覺地點了一下頭。
小巷子很淺,不過十餘丈便是一處牆壁,盧瑟來到那牆壁前,微微一頓,将自己的神念發了出來,然後那牆壁上便露出一個門來,他微微一笑,邁入進門。
一進門,外頭淺巷的安靜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喧鬧之聲,這裏竟然是一處修行者的集市!
集市中人來人往,盧瑟視線之中的,便有兩三百名修行者,多是大小宗門的低階弟子。盧瑟不禁有些佩服那些想到在此開辦修行者集市之人,長安城為大唐中心之所在,對于修行者來說,這也是三大宗門的資源交會之處,因此在這開辦集市,定然頗有賺頭。
他卻不知道,這集市也就是半年來興起的,與他還有很大的關系,此處離鐘山逸嶺較近,那些來聽講道的修行者們往往會在長安中駐足,而三大宗門便聯手推出了這個。
當然,對于盧瑟來說,這裏出售的東西都是雞肋。他登臺講道時特意隐藏了自己的相貌,除了他願意給別人看見,否則那些聽講的修行者都認不出他來,因此走在這裏,他不虞有人看破他的行止。
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驚呼。
這驚呼聲似曾相識,盧瑟循聲望去,卻是一個熟人。
說是熟人,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前世今生,對方與他已經有過不知多少糾葛。
“趙……趙……”
對方低聲喚了兩句,然後搖了搖頭,面上露出苦笑。
以盧瑟現在的修為,很容易看出,這個女子已經達到了賢階的巅峰,但她在此止步不前,如果沒有什麽殊遇的話,這一生也只能如此。雖然外表上看,她還是二十許人,實際上她的此紀應該遠遠超過此數。盧瑟輕輕嘆了口氣,慢慢走到她面前,低頭颔首,行了一個禮。
“在烏州時,多謝前輩了。”盧瑟道:“發覺前輩無恙,我甚是歡喜。”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前輩”兩個字原本是尊稱,可現在她聽在耳中,卻是如此刺耳。
再回首時,她無論是年紀還是心态上,都已經垂垂老矣,而他轉世為人,卻還是翩翩少年!
“你五靈短缺之身……”那女子良久,終于低聲道。
“僥幸得天之厚賜,已經解決了。”盧瑟此時展示出來的是賢階初層的實力,因此對方不難發現他不再是五靈短缺之身。那女子慢慢點頭,心中百感交集,兩人這次相遇,讓她說些什麽呢?
“前輩在此可是找什麽……”盧瑟正要詢問,突然覺得一股靈力直逼而來,他微微沉肩,巧妙地躲開從旁邊伸出的一只胳膊,回頭再望過去,卻見着那個總跟在這女子身邊的虬須大漢。
滿臉都寫着“不愉快”三個字的大漢盯着盧瑟:“姓趙的,你還沒死麽?”
“在下不姓趙。”盧瑟慢慢地道。
“你這輩子不姓趙,上輩子也姓趙!”那大漢嘟囔了一聲,然後轉向那女子:“理他做甚,他害了你這麽多年,若不是他,你早就……”
“鐵山哥!”那女子薄嗔了一聲道。
猬須大漢悻悻地閉住了嘴,卻拿銅環大的眼睛狠狠瞪着盧瑟。他這種不加掩飾的敵意,并沒有讓盧瑟生氣,相反,他倒是覺得這個漢子率直得不象是一個修行者。
見慣了那些喜怒不形于顏色的修行者,見到這麽一個直率的家夥,倒讓人生不出恨來。
“二位在烏州時助過我,舊恩尚未報答,若是二位有什麽需求,還請賜告,在下盡力而為。”盧瑟又對着那女子拱了拱手。
他原本是躲着這命運的,可經過這麽多事情,他已經明了,躲不是辦法,要想改變命運,首先就得直面命運。莫說這個女子實際年齡足以做他的老祖母,便是真不過如外表二十許人,可盧瑟對她卻沒有什麽情感可言。更何況,盧瑟倒是覺得,這數十年間她讓那位鐵山在身邊,分明也是另有選擇,只不過要了結掉過去的因果罷了。
“你一個小輩,若有前世的修為或許還可以出此狂言,至于現在麽……我要碧光鐵髓,你有麽,我要星冷鑽,你有麽,我要钴藍鋼,你有麽?我要太白石,你有麽?”
他一口氣報出的都是極珍貴的原料,在這個三大宗門中低層弟子交易的集市裏,原本是不可能看到的。盧瑟聽得微微一笑,若要的是其餘東西麽,他還真未必能拿得出來,這些金屬性的靈物,他則有的是。
在古神星域帶着鄭洪這個活動金屬探測儀,他可是前前後後搜尋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給你碧光鐵髓,給你星冷鑽,給你钴藍鋼,太白石品質太差,我倒是真沒有,但我這有虛空鉑,比起太白石品質高一些,你看如何?”
盧瑟每報一樣,便遞過去,那漢子臉上嘲弄之色還沒有收回,就覺得自己的手掌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他看着掌中的東西,又看了看盧瑟,腦子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卻是他身邊的女子驚呼了聲:“這、這些東西……趙……你還不快收起來!”
這其中每一樣東西,對于聖階以上的修行者來說都是值得争奪的寶物,盧瑟就這樣在大街上将之拿了出來,而且有心人可以看出,他就是從一個化成戒指的乾坤袋裏拿出來的!
這分明是誘人搶劫嘛!
被稱為鐵山哥的大漢果然渾身發抖,他原本想将東西收起來的,但又送到盧瑟面前,盧瑟見他這樣子,心中暗暗一嘆,這大漢能克制住貪欲,倒是十分難得了。他揮了揮手:“拿去吧,這點東西,我還不放在眼裏。”
那鐵山哥怔怔看着他,然後勃然大怒:“我最恨的便是你這副樣,分明是極珍貴的東西,你卻毫不放在眼中,前世如此,今世還是如此,收回你的破爛,從老子面前消失!”
他一邊說,一邊将一捧東西都擲了過來,盧瑟退了一步,而那女子卻搶先伸手,将那一捧金屬性才料都收住,迅速遞給盧瑟。
“我送給你們的東西,不會收回,若是你們覺得……覺得得到一個朋友的禮物是一種羞辱,那你們就扔了吧。”盧瑟淡淡地道。
“朋友?”
這個詞讓兩人都是驚呆了,那鐵山哥嘴唇哆嗦了兩下,看了看那女子,那女子卻是淚光盈盈。
“你這厮竟然也會說出朋友二字?”鐵山哥嘟囔着,用力揪了揪自己的頭發。
“我不知道你們說的前世是什麽意思,我這一世不姓趙,也不是前世什麽人,我只是我。”盧瑟又道。
那女子垂下頭去,盧瑟說得不錯,他是他,他并不是他的前世,前世即使有什麽因果,卻也不能說他性子與前世一模一樣。
“你願意當我們是朋友,我很歡喜,但這些東西太過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