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五卷、(11)
”盧瑟沒有對姜雅歌道謝,謝字一出,必然會讓女孩傷心,因此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雅歌的手掌。姜雅歌覺得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厲害,仿佛要從胸口蹦出來,一種異樣的幸福感,将她整個人都包圍了。
她沒有掙脫盧瑟的手,只是将頭深深埋在胸前,盧瑟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三人沒有立刻飛行,而是步行了好一陣子,直到雅歌從那些暈乎乎的狀态中清醒過來。這裏離棘木城非常近,不過是二十裏許,當他們飛起之後,片刻間就到了。姬公孫眼睛紅紅地第一個蹦了出來,鄭洪則跟在後面,口中還在嚼着什麽東西,嗚嗚地說道:“俺說了公子沒事……俺還貌見過公子被什麽事情難住!”
還不等盧瑟與衆人一一招呼,姜隐便匆匆趕來:“盧少兄,老祖請你去。”
只有與那怪物對決之後,盧瑟才知道姬栩究竟有多厲害,他戰勝的只不過是一個未必有全盛時百分之一力量的怪物罷了。因此,對于姬栩的實力,盧瑟是打心眼裏敬佩的。
姬栩仍然是盤膝坐在若木之巅,盧瑟到了之後,雖然其餘人也很想聽他們談的是什麽,可姬栩只是一個眼神,便将他們都趕走了。
“你見到她了?”姬栩說這個話的時候,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見到了。”想起姬栩與那個女子的情感,盧瑟垂下頭,怪物能變化成那女子的形象,那麽顯然就見過那女子之魂魄,而那女子魂魄的下場,由此也可以推測出來。
“我聽你說過詞,有一句是人道情深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姬栩沉默了好一會兒道:“那是我的妻子,只是她在世之時,我一心追求大道,只想着如何肩負起莽荒之主的職責,卻冷落了她。她抑郁而終,等我明白之時,卻發現自己要面對數百年的孤單……”
盧瑟靜靜地聽着,姬栩當然不是閃着無聊,或者是悶得發慌,才給他講過去的事情。他言語中的暗示,盧瑟非常明白,一路來時,雅歌總不離開他的目光,也讓他心中十分不安。
“何只是她,便是身邊之人亦都是如此,我時常自問,自己追求所謂的理想之時,是否忘了現實中值得珍惜的東西,盧少兄,你是聰明人。”姬栩又道。
“不,我是笨人。”盧瑟真心真意地回應。
二人都沉默了,許久之後,姬栩長嘆了一聲:“年輕人的事情,年輕人去處置吧。那東西滅了麽?”
“滅了,老祖知道它的來歷麽?”盧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向他問道。
四、劍歌騎曲悲壯(五)
“此物應是渾沌之後裔。”星空之下,姬栩徐徐說道。
盧瑟隐約猜到了這一點,那個怪物六足四翼,無孔無竅,與《山海經》中記載的渾沌很是相似,但它的力量又不象傳說中的渾沌那麽強大,最大的可能,就是渾沌的後裔了。
“這也就是說,四兇之中至少有三者都到了我們這顆星球之上。”盧瑟道:“它們為何而來?”
“自然是奉命而來。”姬栩閉着眼:“你現在知道更多,也不過是徒亂道心,因此不必細問了。”
這個答案與陳抟給的一模一樣,盧瑟抿了抿嘴,也就沒有再問,而是轉到另一個話題:“前輩,神裔如今人口凋零,只餘下兩個完整的部族,若再閉塞下去,只怕無法應對可能到來的危機。”
“依你之意呢?”姬栩仍未睜開眼睛,很平淡地說話,仿佛是漠不關心。
“鑿通群山,連接大原。”盧瑟毫不猶豫地道:“如今神裔已無古神恩澤,只能與外界互通有無了!”
姬栩良久也沒有答話,盧瑟盯着他,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老頭兒輕輕揮手:“你自去處置,我不從中作梗便是。”
他不從中作梗,但也不會出面推動,這讓盧瑟微微有些失望。
與大原相比,大澤莽荒中雖然有的是巨獸,普通人類很難在此生存下來,可是同時這裏也擁有極充足的資源,靈玉、晶石等等修行者需要的礦藏很豐富,大原的宗門因為忌憚神裔部族所以不敢來占據,而神裔本身則直接自若木中汲取神元,對于這些礦藏的需求量并不大。
因此,若能與神裔達成諒解,開發大澤莽荒中的資源,對于盧瑟推動符紋法陣在普通人中的應用,實在是有莫大的好處。
不過雖然有些失望,只要姬栩這神裔老祖不阻攔,便也算是勝利了。
見姬栩不再說話,甚至連殺滅那渾沌子嗣的經過都不問,盧瑟只得微微點頭,算是行了一禮,然後從若木樹冠之上退下。在他離開之後,姬栩睜開眼睛,仰望蒼穹,突然之間,一顆淚珠從他早已枯幹的眼中垂落。
“魂之無存矣……”他在心中長嘆了一聲。
盧瑟退回神裔為他準備的木屋之後,姜隐便又跟了過來,同來的還有姜雅歌與公孫,衆人對于他是如何擊殺怪物都很好奇,對羅乞山變成火山之事,更是充滿疑問,因此不等他坐定,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便接踵而來。盧瑟此時也很有耐心,全當是講故事與小孩聽,說那渾沌子嗣的神通,特別是那遠超過“勢”的“境”之時,姜隐目中閃過一絲異色。
“老祖從不輕易展示境之威力,因此我也不過是見過幾次,每見一次都大有收獲,盧少兄,你能正對與那渾沌子嗣相抗,想來收獲頗多?”
聽姜隐頗有些羨慕地說這番話,盧瑟不禁有些苦笑,他最初也是抱着乘機學到點心得的想法去與渾沌子嗣對抗的,但那短暫而激烈的厮殺之中,他為了保命已經是殚精竭慮了,至于體會感悟,都是戰後的事懷。
“姜族長,有一件事情我想與族長商量。”
在衆人的疑問都解決之後,盧瑟看着姜隐,覺得現在應該是機會了。能将神裔也納入這顆星球上所有人類的族群之內的話,對于失去了祖神恩寵的神裔一族來說,也是有着莫大好處的。
“你只管說。”姜隐道。
“上次從祖神星域回來,有件事情我一直未曾禀告姜族長,今日人少,可以說了。”盧瑟盯着姜隐:“祖神星域被一群其餘星星上的修行者占據了,今後我要出入其間,也很困難。”
這個消息讓姜隐面色陰沉下來,許久之後,他才搖了搖頭:“失去祖神恩寵,我便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盧瑟說出這個消息,其實是隐隐告訴他,生生玉髓取之不易。見姜隐領悟了自己的意思,盧瑟又道:“如今我們手中的生生玉髓尚夠用,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三五百年內無事,可千年之後呢,神裔莫非真的要坐等族滅不曾?”
“盧少兄有何建議就請直說,雖然我這人頑冥,卻并非不知好歹之輩。”姜隐坐正了身軀,沉聲道。
“我的意思便是神裔的傳統需要改了。”盧瑟揚了揚眉:“大澤莽荒物産豐富,神裔人力不足,不足以物盡其用,何不招徕大原的普通人,神裔提供地方和保護,他們開發物用,然後用此與大原交換神裔所需之物,比如說,三大靈泉……”
生生玉髓便是三大靈泉之一,神裔也曾經廣派人手在大澤莽荒中尋找靈泉,可既是靈泉,便有靈性,其位置往往變幻莫測,只憑借神裔那些人,如何找得到!因此,盧瑟就從最迫切的需要來打動姜隐,果然,他雖然臉色沉得可怕,卻沒有立刻反對。
“只怕族人不允。”許久之後,姜隐勉強道:“多年來的習慣,豈是說變就變的!”
“并非說變就變,而是預先做好變的準備。”盧瑟指了指自己:“我初來之時,神裔全族無不視我為蠻子,如今卻個個對我友善,這豈不是為變做好的準備?”
他提起這件事情,姜隐面上不禁一熱。
“故此,我有一策。”盧瑟将一塊布平攤開來,那塊布上畫着大略的大澤莽荒地圖:“姜族長,我此次帶來的六棵古神樹苗,接插若木之後,不妨便在此處,離破碎群山較近的地方,擇一處礦藏豐富、水土肥美的地方,種下其中一棵,然後再用生生玉髓将之澆灌。圍繞這棵若木,讓普通人在此建一座城,只許他們在這城域範圍之內活動,從族中挑選老成又願意與普通人和善相處的,在此輪番駐守,管理此地事務……”
盧瑟的建議說白了就是建一個“特區”,一個“窗口”,這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想法,可聽到姜隐耳裏,卻象是一個接着一個雷霆響起。
他此前從未想過,還可以搞一個“試驗田”。
而且按這方法,他最擔憂的神裔一族的年輕人被普通人“帶壞”的情形,基本可以杜絕。
他卻不知,盧瑟正是考慮到他這頑固思想,所以才有意要他挑選老成持重之人。窗口一旦打開,就不是那麽容易關上的了。
對于神裔盧瑟是寄予厚望的,他們雖然不是非常精通符紋法陣,不過按照盧瑟的要求做一些簡單的符紋還是可以的。他們制造的符紋,與盧瑟手下那批孩童們制造的法陣,二者結合起來,将構成盧瑟想象中的工業社會的兩大基石。雖然招募散修也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人力的不足,可是散修數量畢竟有限,盧瑟就算把大唐境內所有的散修都集中起來,也不過是區區數百人罷了,而神裔則不然,僅棘木城中,便有萬餘神裔,加上因為失去若木零散分布于大澤莽荒中的神裔,還有一個赫木城,兩萬多人不成問題。其中有十分之一可堪借助,便是一股非常大的力量了。
聽得盧瑟細細解說利弊,時間便在這個過程中流逝了。姬公孫聽得很是無趣,早就離開,章玉伏在盧瑟背上打盹,只有姜雅歌,還聚精會神地看着盧瑟。
盧瑟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神采奕奕的模樣,看得她心中很是歡喜。她覺得自己似乎總也看不厭,只要這樣瞧着他,那種溫馨的感覺,就将她小小的心房全部充滿了。
暮色已深,即使是盧瑟與姜隐的修為,也漸漸看不清楚周圍情形了。盧瑟拿出一個聚元燈,裝好符紋之後,聚元燈便閃爍出明亮純淨的光芒,象是一輪滿月被引入木屋之中。銀白色的光輝映耀着盧瑟的臉,他長得原本就白淨,被這光映射,更是如玉一般。
雅歌的面頰不知不覺地便紅了。
這一夜就在盧瑟與姜隐的一問一答中過去了,最初時章玉還靠着盧瑟身上打盹,後來盧瑟起身将她扶在榻上,這才又出來與姜隐說話。他細心體貼地将章玉抱走時,雅歌心中湧起一絲酸溜溜的奇異感覺,只覺得若是在他臂彎中的是自己那便好了。等到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上抛來第一縷光芒的時候,姜隐已經完全被盧瑟說服了,盧瑟拿出來的是一個他無法拒絕的計劃。
“最初見到盧少兄時,只道盧少兄是個粗鄙的蠻子,後來聽盧少兄說詩詞,便以為盧少兄博聞風雅,再後來得了盧少兄相助,知道少兄是個熱血男兒,又後來見盧少兄行事,方明白少兄果敢機智,這一夜聽了盧少兄之策,才曉得盧少兄深謀遠慮辯才無礙——盧少兄如這大澤莽荒,非久與交游而不能知也。”
在做出最後決定之前,姜隐長長嘆息了一聲,說出一番讓盧瑟有些慚愧卻讓雅歌眉飛色舞的贊譽來,同時又帶着三分遺憾。這遺憾味兒雅歌聽不出來,盧瑟卻是一清二楚,他或許是在遺憾,為什麽這樣的人卻不是神裔吧。
“此事非我一人能定,我得召集族中長老共同商議,還要與赫木城進行協調。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必将全力推動此事,盧少兄如果不急,還可以在此留住一段時間,一來給小女一些詩詞上的指點,二來說服族中長老和赫木城,或許還要借助盧少兄之辯才。”姜隐最後道。
“自當效命!”盧瑟大喜。
四、劍歌騎曲悲壯(六)
通天幻境之中,那座塔上光彩流轉,宛若霓虹。
與此前幾次上面光華流過不同,這一次卻是光華産生之後,便駐于塔上,陳抟與藍采衣最初見怪不怪,覺得或者是盧瑟又發出什麽宏願,亦或是他做了什麽善舉,不用多久這些光澤就自然散去。但當看到這些華彩貫入塔中,不但不散去,反而似乎越聚越濃時,他們啧啧稱奇。
陳抟的見識要更廣一些,雖然對于這個通天幻境與通天塔,他也從未曾聽說過,但在通天幻境也有些年頭,多少給他研究出來一些規律了。
因此,當盧瑟入定來此之後,他便笑道:“小子,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麽修橋鋪路的大善之事,而且影響深遠,故此塔上光華經久不散!”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人埋。”藍采衣在旁冷笑道。
“我們兩人說話,你摻乎個什麽?”陳抟瞪了她一眼,然後又對盧瑟道:“不過這小女子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你要小心了,切莫只記得為了旁人,弄得自己為了他人做嫁衣。”
“多謝前輩,我只求心安無愧。”盧瑟給他二人劈頭蓋腦地說了一番,還沒有弄明白怎麽回事,而且他也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見多了好人無好報的事情,但他心中還是堅信,若人心之中不能擇善固執,那麽人與禽獸便幾無差別。
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此言雖有其謬之處,但盧瑟覺得,去與存,确實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有些人選擇去,他選擇存,如是而已。
“你小子有的時候比我老人家還頑固。”陳抟知道改變不了他的想法,便也不再堅持:“你這次來又是為何?”
“要向前輩請教有關‘境’的問題呢。”盧瑟笑道。
“沒有這個必要,以你現在之力,便是‘勢’都未曾掌握到極至,遑論‘境’?”陳抟略有些惋惜地道:“若我有你這奇遇,立刻便尋個靈氣充蘊人跡罕至的地方,閉關苦修,直到大圓滿之後去沖擊至階,哪裏象你一樣,左跑右跑。如果是為着自家的事情跑,比如說找金源、息壤之類的,倒還情有可緣,可你看看,你跑的是些什麽事情,都是與自己不相幹的。你自己看看那若木,也不知你是怎麽搞的,将好生生的若木幾乎給毀了!”
不要他說,盧瑟也注意到,原本漸顯枝繁葉茂的若木,現在呈現出一種病恹恹的形态來,不僅是若木,金源化成的那柄劍,也有些黯淡無光。盧瑟知道是因為在與渾沌子嗣的大戰中過多消耗這二者靈氣的緣故,要想讓它們複原,不休養一個月看來是不成的了。
但他心中不後悔,與窮奇對于給這個星星搗亂沒興趣不同,這渾沌子嗣來的時間不長,可鬧出的動靜卻不小。如果不除去它,它在大澤莽荒吃了虧之後,沒準就将目标轉到大原,大原的普通人可沒有神裔的力量!
正如陳抟所言,盧瑟也意識到自己對于“勢”的利用還沒有到極限。他現在象是一個裝了一半水的瓶子,嚴格來說修為還只是聖階的初層,高層都不是,離可以窺探“境”的至階還遠着呢。他現在要做的便是将自己這個瓶子裝滿來,而在等待神裔做出最後決定的這一段時間裏,正是他努力的大好時機。
現在若木轉化的不是神元,而是生生玉髓,盧瑟對于生生玉髓又具有特別的親和,因此在這株巨大的若木上修行,朝食晨光,夕飲霞霭,他的進益非常快。白天時上午與年輕的神裔們講講詩詞,現在轉移到一些做人的學問上來,也算是為今後神裔與普通人相處打好基礎。下午時則與修為較高的神裔一起讨論丹藥之術,神裔以前只注重修身養心,卻不注意借助丹藥這樣的“外力”,因為他們擁有若木可以直接轉化神元的緣故,但他們在若木上生活久了,對于藥理還是比較通達的,雙方切磋之下,竟然給他們研究出了兩個完全借助生長在若木上的藥材而煉制的丹方。對于盧瑟來說,這兩個丹方略有些雞肋,可對于神裔來說,則是一大進步了。
姜隐在棘木城也當了許多年的城主,他雖然頑固,可一旦開竅之後,其手段也不象盧瑟想象的那麽生硬。他并沒有急着抛出盧瑟的試點計劃,而是召集族中長老,讨論神裔一族何去何從的問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經過一次若木枯死之後,棘木城的長老對此已經是談虎色變,在得知不能繼續從古神星域獲取生生玉髓後,他們想出的辦法不出姜隐意料,果然就是找大原的修行者交換。
但怎麽樣交換才能讓神裔的命脈不至于掌握在大原的修行者手中,這個問題就讓他們很是争吵了一番。有的說去扶植一個宗門為神裔服務,有的說直接去滅掉幾個宗門迫使其餘效力,這兩者都是那些最頑固的家夥,但這樣的提議當然被衆人否決了。商議到最後,姜隐才将盧瑟的建議抛了出來,這一抛出,立刻便引起了争論。
只不過有了前面的鋪墊之後,支持這個建議的占了多數,無論是持哪種觀點的,都無法否認,神裔必須打開族門,與大原的“蠻子”們進行交流。
這麽順利地通過,讓已經做好舌戰群儒準備的盧瑟輕松之餘,又不免有些失望。接下來就是與赫木城協調,這事情盧瑟幫不上什麽忙,畢竟他對棘木城有大恩,可對赫木城的恩情就沒有那麽重了。不過赫木城的伯離腦子比起姜隐更加靈活,姜隐能接受的事情,他當然更能接受。
因此,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之後,兩城神裔确定了這座試點城市的地方,就在大澤莽荒的東北靠南銀海的一處盆地。這裏一方面就在破碎群山南麓,另一方面又靠近南銀海,有一條大河從附近流過,便于海上船運,畢竟普通人要想翻過破碎群山還比較困難,而走海運的話會更加方便。當然,這裏也有洪荒巨獸,特別是海中的各種怪物,對于船只還是構成很大威脅,因此在選好地址、種下若木之後,棘木城又組織族中力量,在海中開拓出一條相對安全的航道來。
新城被命名為岐木城,附近不僅擁有靈玉礦脈,還有一些對于普通人來說很重要的礦藏資源,比如說鐵礦。對于這個地方,盧瑟相當滿意,大多數資源距離岐木城不足三十裏,唯一的遺憾就是現在這棵若木還不夠大。他連着十多天,都乘人不注意用生生玉髓澆灌,甚至還在樹下埋了一個靈玉瓶,瓶口設了禁制,每天可以滴出一滴生生玉髓。
這樣用生生玉髓澆灌的若木,生長速度奇怪,雖然還比不上盧瑟通天幻境中的那株,可比起其餘幾株若木苗來說就要快得多了。盧瑟在岐木城又呆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中,若木就從一株尺許長的小苗,長得有十丈高!
對于神裔來說,這是一個奇跡,或許失去祖神恩佑之後,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奇跡。
盡管姜雅歌是如此地不願意,可是随着岐木城前期工作的完成,盧瑟還是要離開大澤莽荒了,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盧瑟之後,從赫木城将他送了出來,送到岐木城之後又将他送到破碎群山腳下。
見她這依依不舍的模樣,便是盧瑟,也覺得心碎。
“回去吧,過些時日,我便會來看你。”盧瑟凝視着她:“好好修行,下回我來時,你要達到聖階哦!”
“盧家兄長……”一向極聽話的姜雅歌這次出奇地沒有應承下來,而是低低喚了一聲盧瑟。
盧瑟輕輕皺了一下眉,最難消受美人恩,他自然知道,如果他說一聲“你跟我走”,那麽姜雅歌立刻會下定決心,放棄神裔那令人羨慕的天賦,離開若木這一神裔的根本,跟着他去大原。但是,他不能這樣做,無論是為了雅歌,還是為了他自己,現在他都不能這樣做。
在他心中,對于雅歌這樣乖巧溫柔的女子,也是極有好感的。
“雅歌,這個給你。”
想到這裏,盧瑟從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卻是他在破碎星域古仙內府塔尖拿到的那顆寶珠。寶珠有鵝蛋大小,通體溜圓,光澤照人,盧瑟拿到手後一直沒有煉化,也想不出該如何使用,這個時候見着雅歌那讓人心碎的神情,他有心哄一哄,想來想去,便想到這東西。
“盧家兄長?”雅歌雖然喜歡這漂亮的東西,卻沒有立即接過去,而是揚着眉,滿眼都是疑問。
“你拿着,或許會有用哦,看見它就象是看到我了。”盧瑟這個時候完全沒有了姜隐所說的辯才無礙,相反有些語無倫次。
雅歌滿面嬌紅,雙手接過那寶珠:“是,謝謝兄長……我在這目送兄長吧。”
見她執意如此,盧瑟對她揮了揮手,轉過身踏上飛劍,鄭洪與章玉也不知是有意給他們留下點時間,還是都是單純的心性,已經飛出很遠了。盧瑟正要起步,忽然間耳畔傳來空靈深情的歌聲,卻是雅歌在輕輕唱着。盧瑟回過頭,雅歌将他方才送的那顆寶珠雙手捧在心前,見着他回頭,對他嫣然一笑。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
直飛得老遠,雅歌的歌聲還在盧瑟耳畔萦繞,他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麽。
四、劍歌騎曲悲壯(七)
段和深深地拜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地抖動着。桑谷,他終于來到了桑谷!
三三兩兩的修行者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到了桑谷一裏外,這些修行者就自覺地不再飛行,而是選擇徒步,以此來表示對此間主人的尊重。這并不是什麽硬性規定,純粹是那些感激從此間主人處得到指點的修行者自發行為,盧瑟為此還專門交待過,若是有人仍然要飛行就由得他,千萬莫做硬性規定。
無論誰,都有做出符合自己意願選擇的權力,只要他的選擇沒有損害到別人即可。
走過去的修行者也會瞄上段和一眼,眼神有些異樣,這附近都是修行者在活動,這一個普通人來做什麽?
段和平穩住自己的心神,然後恭恭敬敬叩首,一下,兩下,三下。在三次叩首之後,他爬起來,繼續前行,三步之後,又拜伏下去,開始叩首。
“你這凡人,來此為何?”
見他每三步便一拜顧叩首,虔誠之心見諸于行,終于有一個路過的修行者忍不住問道。
“小人聽聞此處有真仙,特來叩拜,只求真仙賜與靈藥,救小人母親一命。”
段和拜完之後,起身恭敬地回答,然後又向前行了三步,繼續跪拜。他一路行來,一千兩百餘裏,盡是這樣拜來,因此他的額頭之上已經結下了厚厚的繭殼,膝蓋住的褲子也早就磨破了,現在是用幾塊破布紮住。
“倒是一個孝子……”
聽他此言,那個修行者面色微微一動,但旋即搖頭,自己來此可是聽聖階前輩說道的,此事耽擱不得,哪裏能為着一個素不相識的普通人誤了自己的大道!
因此他只是嗟嘆了一聲,便匆匆離開。望着他的背影,段和卻沒有惱怒或遺憾,仍然只顧着自己的步子,每三步便拜了下去。
一裏的路途,中間要拜多少回,段和算不清楚,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又前進了約是半裏左右,背後傳來了聲響:“你這是為何故?”
段和聽得那聲音有些年輕,回過來看,卻是一行三人。走在最前的是個年輕的男子,神情溫和,看着他時目光甚為坦誠。在這年輕男子之後,則是個身高過八尺的壯漢,那壯漢滿臉紅光,渾身肌肉虬起,看起來滿是力量,只不過這麽雄壯的漢子卻牽着馬,馬上一個少女好奇地用咕碌碌直轉的眼睛盯着他。
“家中母親病重,醫生說非醫術可濟,因此特來拜求仙人賜下靈丹。”段和解釋道。
“呵,原來如此……”那年輕男子聽了輕嘆了一聲:“只是生老病死乃是天地之道,便是修行者也終有殒滅之日,此地修行者再厲害,又如何能救得了你母親?”
“雖是如此,我總需盡心而為。”段和又拜了下去:“只要有一絲希望,我便盡十分努力!”
年輕人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目光中流露出同情,見他望來,便做出哀求的神情。年輕人微微一笑:“這世上豈有心想事成的道理,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若是每個人跪跪拜拜就能如願,那世上人還要努力做什麽,整天呆在家裏跪拜便了。”
段和聽得這話,不禁一怔。
世人求神拜仙,三跪九叩,所要的不過是滿足其心願罷了,只有真正聰明之人才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段和算不得聰明人,他只是覺得這年輕人的話難聽,不過他一心虔誠,不欲在途中與人争鬥,便默然繼續,不再理會那年輕人。
那年輕人自然是剛從大澤莽荒歸來的盧瑟了,這次大澤莽荒之行,前後耗時也有将近半年時間,而此時的桑谷,已經讓他有些認不出來了。
不僅是桑谷,桑谷附近皆是如此。離桑谷最近的犄角鎮,竟然由一個不足千人的小山寨發展成為一座四五千人的中型城鎮,各種各樣的店鋪林立。而離此最近的縣城鐘安縣,更是人口激增,來自大唐與整個大原的商販,盡數會集于此。
這些時間以來,鐘安鎮日日都在大興土木,新的作坊連阡接陌,規模一個比一個更大。
随着符紋法陣器物的不斷推廣,如今小小的鐘安縣,成了某些人心目中的聚寶盆。這也難怪,這半年的時間裏,象是井噴一般,符紋法陣器物層出不窮地推了出來,從百姓夜間照明用的聚元燈,到船舶航行時用的符陣槳,再到提高紡織效率的符陣織機,符紋法陣深入到百姓生産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裏。幾乎所有搶先使用符紋法陣器物的東家老財,無一例外都發了大財,而那些頑固不化者,則面對符紋法陣帶動的優質大量産品敗下陣來。
盧瑟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梳理自己在鐘安縣城中得到的新消息,目前制約符陣産業的有兩點,一是熟練的法陣工匠缺乏,他在桑谷裏培養的最初一批孩童,如今都已成了“職校師傅”,專門從事符陣培訓,幾乎每兩個月便有一批工匠從他們手中畢業。這些工匠若按照盧瑟的标準來看,還都不合格,但是嗷嗷待哺的符陣産業實在是不能等了,這些半成品也一樣拉上去頂用。
饒是如此,工匠的缺乏還是制約符陣産業的第一大難題。
其次便是原料的限制了,大唐境內靈玉、晶石等等制做符紋法陣所需材料的富礦,幾乎都掌握在三大宗門手中,中等的礦脈,也由中型修行宗門控制,朝廷能開發的,只有那些小型的、零散的、品質也不是很好的貧礦。而大唐境內一向又不盛産靈玉礦脈,因此與其餘國家交易這些資源就勢在必行。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問題,比如說大量的作坊礦山需要大量的勞力,這又勢必影響到農業耕作。雖然目前還不是很明顯,可盧瑟估計,等到農忙時節,這種農耕與作坊争奪勞力的情況會更加明顯。
因此,農業機械化勢在必行。好在有符紋法陣在,用符紋法陣為動力,推動農業機械化,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且這也可以為交通運輸上的符陣革命積累經驗和人力。
盧瑟正一心琢磨的時候,章玉輕輕推了推他:“公子,那人還在拜。”
盧瑟回過頭去,果然看到方才的那個男子在三步一拜,而且面上神情還肅穆無比。盧瑟搖了搖頭,他來拜自己,那自己去拜求誰呢?
“他願意拜就由着他吧,小玉,我們不是神靈,也不想成為被人供在家中的牌位。”盧瑟微微一笑:“我若是幫他,絕對不是因為他的跪拜乞求。”
“公子,當初你為青山寨的百姓出頭時……”章玉還是有些不理解。
“我為青山寨百姓出頭,是因為他們實在沒有力量與暴力對抗,而不是他們乞求我。”盧瑟揉了一下她的頭發:“青山寨的百姓是完全絕望,因此我給他們希望,而且這種行事方法,也是不得已為之,可一不可再。至于這個麽,雖然他孝心可嘉,但卻用錯了方式。”
“公子之意?”
“若是他這樣拜上一路我便助他,那麽今後想升官的也來拜了,想發財的也來拜了,想要聚得美妻的也來拜了……我時常想,天上神靈哪有這許多功夫來管這世間閑事。”盧瑟說着說着,漸漸若有所思:“自強方為正道,寄希望于神靈,那是懶人才有的念頭!”
他的後半截話說得聲音較響,後天的段和覺得仿佛就在自己耳畔說出來一般,他又是一怔,再向前看時只見三人已經拐了個彎,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