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五卷、(3)
之後,盧瑟便開始談論自己的感悟,諸如修行之時如何調整精、氣、神這三寶,又如何發揮金、木、水、火、土這五靈,因為他只有三靈的緣故,故此也只講了木、水、火三靈。雖然涉及的只是三寶五靈,可其中內容實在太多,他講了足足一個多時辰,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今日論道,暫時到此為止。我曾聽人說過一句話,似我者死,學我者生,我修行中的這些體念,不過是我個人之淺見,諸位切莫照搬,若是完全照搬,未必能适合諸位。接下來的時間,諸位有什麽問題,便可向我發問,若我能答,必不藏拙。”
他說話時極為誠懇謙遜,饒是在此的修行者都各懷心思,可這個時候還是禁不住一齊鼓起掌來。畢竟不論這位聖階前輩打着的是什麽主意,至少他這一個多時辰裏講的,确實都是一些至理,不少人積累多年的難題,已經被他揭過。
掌聲頓後,衆人稍稍冷場了會兒,雖然都想将自己的疑難拿出來問,可一時之間卻沒有人敢帶這個頭。孟樓目光轉來轉去,恰好與董二相遇,董二點了點頭,他便站了起來:“前輩。”
見孟樓這厮一臉肅靜地喚自己前輩,盧瑟心中不禁有些喟嘆,二人初見之時,孟樓的修為比他要高得多,便是合作進入地下礦道時,孟樓也略高他一籌,可現在,雙方的修為已經有了根本的變化了。
“請問。”盧瑟道。
“多謝前輩,晚輩一介散修,只是偶然間得了古人留下的遺物,這才踏上修行之途,故此晚輩有頗多不解之處,若問得蠢了,還請前輩見諒。”因為盧瑟溫和謙遜,所以孟樓這無法無天的家夥這時也知道先講禮儀了,他頓了頓,然後又道:“晚輩所得遺典中,有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之說,五行方才前輩已講解了,這二氣指的是何物,還請前輩賜教。”
盧瑟聽了微微一笑,這就是散修的弱點了,他們往往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單憑摸索走到這一步,也當真不容易了。他敢來為衆人講道,最大的憑恃,不是他兩世修行的心得,而是通天幻境中有陳抟這個萬事通,陳抟在修行上所知之廣,當真可以用浩如煙海來形容。因此,盧瑟不假思索地道:“二氣為陰陽也。”
“那麽請教前輩,這陰陽與五行又是何等關聯?”孟樓又問道。
“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複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行順布,四時行焉。”
聽盧瑟這般回答,孟樓眼前一亮,他恭恭敬敬地向盧瑟再行一禮:“多謝前輩指點,前輩真名師也!”
有了孟樓這個起頭的,接下來又有好幾個修行者将自己修行中遇到的問題拿出來求教,盧瑟也一一解答。這些人不過是賢階或者是後天,他們遇到的問題,盧瑟大多都能答出,實在偏僻不能答的,盧瑟也實言相告,只說自己才疏學淺,這種問題此前未遇過,故此需得回去仔細推敲。這問答之間,時間過得更快,衆修行者聽得如癡如醉,将心中原本存在的不滿與芥蒂盡數忘了。
連着解答了六個人的疑問,盧瑟看了看天,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微微一笑:“今日興致已盡,諸位道友,若是不以在下所言為謬,或者以為在下陋見能為它山之石,便請下月初一再來此處,那時在下若是無暇前來,也會委托別的同道在此論道。”
聽他宣布今日論道結束,衆人卻還是意猶未盡,沒有一個肯起身的。盧瑟自己倒是站了起來,然而就在這時,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向東方望了過去。
十餘道神念正在迅速向這裏接近,這些人不可能是聽講遲到的修行者,因為他們當中有三個人的神念異常強大,本身也是聖階!
臺下的修行者們見盧瑟起身欲走,可又停了下來,心中都是錯愕,接着便又想起自己最初的警惕心來,看來這位聖階現在要提出什麽條件了,不過這半日聽講收獲之大可謂前所未有,這條件只要不是太過分,那便答應就是。
又過了會兒,他們才感應到那些神念,不禁都變了顏色。
三個聖階連袂而來,加上這原有的兩位聖階,他們中大多數人,此前數十年見到的聖階數量也沒有今日多!
當那些修行者趕到時,在此的散修與小宗門都再度吃驚,來的竟然是三大宗門的人!
盧瑟此時也早通過神念,發覺了來的三個聖階是誰。都是熟人,房子貴、風舞柳和葛瞬,除此之外還有三宗門在長安的負責人等。盧瑟微微皺了一下眉,對方這樣來應該不帶有敵意,房子貴他們清楚知道自己的實力,不說三種聖階之勢,就是自己在他們面前展露出來的“炎”與“潤”,便足以讓他們退避三舍了。
不是敵意,那便是來結交的了,只是選準這個時機前來結交,他們倒是很會算,正所謂錦上添花,他們來添的可是一朵極大的花呢。而且當着這麽多散修的面,自己還不好拒絕,否則自己方才表露出來的和霭平易,豈不都成了泡影?
三大宗門能聯霸大唐,其背後真的有高人啊。
果然,三大宗門之人落地之後,房子貴又是走在最前,他人還沒有站穩,笑聲先傳了來:“盧道兄,聽聞道兄在此講道,我紫君門特遣小弟前來道賀!”
他年紀比盧瑟恐怕要大上近兩百歲,可修行者無年齒,一律以修為論長幼,他稱盧瑟道兄,一來是為了顯得二人親近,二來也是自承弱于盧瑟之意。
“為賀盧前輩在此論道,紫君門奉上薄禮一份,五品華銅丹爐一座、清靜還元丹一瓶二十七粒、中品飛劍一口……”
在他之後,紫君門駐長安負責人錢祖厚大聲唱禮,他以前稱盧瑟為道友,現在可只能敬稱前輩了。他在這唱禮,那些來聽講的散修卻目瞪口呆,原本見三大宗門氣勢洶洶而來,只道是來找麻煩的,他們都有些擔心殃及池魚,又擔心被三大宗門攪了這講道,以後再沒有這般能得名師指點的機會,可現在來看,對方不但不來搗蛋的,反而是來送禮的,而且禮物都不輕!
“東皇島葛瞬,奉掌門之命,前來為盧道友賀。”在紫君門之後,便是東皇島,葛瞬向盧瑟抱了抱拳,然後跟着他的陳崴也開始念禮丹,什麽大海中萬仞鐵蚌珠、百年龍涎香、麻蛟筋,也盡是些散修們只聞其名未見其物的好東西。
最後便是風舞柳,她倒沒有弄什麽玄虛,只是劍廬門送來的禮物,當然是他們最拿手的飛劍,而且是上品飛劍,這柄還未用元神淬煉的飛劍一拿出來,此前兩大宗門的禮物便盡皆失色。畢竟這上品飛劍可不是容易得到的,不僅需要有珍貴的材料,更需要有第一流的煉師。所有禮物之中,也唯有這柄上品飛劍,讓盧瑟難以取舍。
三大宗門賣出這麽老大的一個人情,自然不是白送,他們想有所得。盧瑟細細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嘆喟了一聲:“三位道友來了便是最大的禮物,至于這些東西,還請三位帶回,無功不受祿,這等大禮,盧某消受不起。”
衆散修也是直到這時才确認,這位為他們講道的修行前輩是姓盧。
“道兄何必客氣,道兄對我們三大宗門可是有大恩,這點薄禮,不過是聊表寸心罷了,道兄什麽時候有空,還請來我紫君島作客,房某必灑掃相迎。”房子貴笑着勸道。
盧瑟堅決地搖頭道:“此事不可,諸位道友若是還想與盧某結下善緣,便将這些東西收回去,諸位的人情,盧某領了!”
聽他這般堅決,三大宗門的人也無奈,只能将那些重寶又收了回去,只看得那些散修一個個心癢難熬,恨不是那是送給自己的才好。
一、黃道寶光相直(八)
對于這些散修來說,今日經歷,當真是一波三折,讓他們久久不能忘懷。
不僅見到了聖階,領教了聖階的“勢”,而且還聆聽了聖階前輩論道,在大有收獲之後,又看到在大唐橫行無忌的三大宗門拼命讨好一個人,偏偏那人還将他們的禮物全部拒絕。無論這些事情當中的哪一件,都讓他們覺得不虛此行,因此,在三大宗門送禮的人離開之後,他們還久久不願意散去,希望能再看到什麽新鮮事情。
這自然是失望了,董大董二出面來請衆人離開,別人都告辭而去,孟樓卻留了下來。
他原本是沒有認出盧瑟的,可三大宗門口中的“盧”字,讓他将這位聖階前輩的身份隐約猜了出來。這個結果實在太過驚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此特意留下來尋求證實。待衆人走後,他迫不及待地将董二拉到一旁,板着臉道:“董二哥,你可不夠義氣,也不介紹我與那位聖階前輩認識。”
董二看着他,笑而不語,見董二的口風竟然變得如此緊,孟樓咽了口口水,只能直接問道:“董二哥,你告訴我,那位聖階前輩是不是盧?”
說到盧時,他一時有些困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以前他只是叫盧道友的,可是盧瑟如果真的是那位聖階,他一位賢階,又哪有資格稱他為道友。
見他猜了出來,董二這才點頭:“正是。”
雖然猜出了,可當從董二這得到證實時,孟樓還陷入短暫的失神當中。
初次見面時五靈短缺的普通人,到再次見面時步入先天的賢階修行者,再到現在的聖階前輩,盧瑟短短的幾年時間裏,走過了別的修行者一百五十年也難以走完的歷程。
這種速度,在孟樓的認知中,絕對是空前絕後的。
他自己自負天資卓越,又不停地在古墓與古洞府中搜索,積累了大量資源,可步入賢階之後,他的進步就慢了下來,雖然外表上看他還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可他自己知道,那是自己二十年前的年紀,現在自己已經四十多歲了。
與盧瑟相比,自己這二十年,幾乎就是停步不前!
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激動的心平靜下來,孟樓猛地看着董二:“盧前輩當初說要自己開宗立派,不知現在盧前輩還要弟子服侍麽?”
他這次是鐵了心,上回因為不願意受到拘束,所以拒絕了董氏兄弟的邀請,沒有留在鐘山,結果過了年餘來看時,董大已經到了賢階巅峰,董二都突破了後天關隘。當時他心中便有些後悔,覺得自己若留下的話,收獲應該不會比他們小。
現在他心中的後悔更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竟然放棄了一個跟在聖階修行者身邊的機會,若是說給那些剛離開的散修們聽,他們會嫉妒地将自己撕碎!
“此事應該沒有問題,不過你可別對盧道友說什麽前輩,他對咱們這些舊識,向來極顧念的,我可不只一次聽他說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
董二的話讓孟樓吃下一顆定心丸,他喜笑顏開:“那二哥你趕緊去幫我關說一下,我這回便不再走了!”
“你且等等。”董二笑道。
對于孟樓要留下來,盧瑟并不意外,也沒有拒絕之意,這個人是個可造之才,他能夠與董大董二為友,而且當初在地下礦道時又有幾分義氣,這都證明了他的人品也不壞。
象這樣的同伴,當然是越多越好。
想到這裏的時候,盧瑟又想起了宋思依,這個聰明的女子,如果也在這裏的話那就好了,她的修為雖然弱了些,但她的智慧可以彌補,特別是當自己不在桑谷時,她可以替自己坐鎮,應對那些變化。現在董大方正有餘,董二又太過毛躁,辛蘭的修為是自己左右手,章玉三女……還是不要指望吧。
這個孟樓倒是可以暫時替代宋思依的位置。
另外,三大宗門使者的到來,不亞于向整個大唐修行界承認他盧瑟的地位,他現在已經有了自保之力,那麽去江州盧莊将辛芝與鄭洪接來,也該提上日程,還有伯父盧铨,盧氏家族中的親人裏,只有他對自己極為關愛。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身子的父母是無法享受到自己的孝道,那麽将之報與伯父盧铨,也是應有之義。
也唯有如此,才能将自己同那些自私自利,只顧着自己修道求仙,而棄父母于不顧的人區分開來。
天地人合一方是大道,天道剛健有為,地道厚德虛懷,人道孝義仁智,缺了其中之一,便都不是完美。
想到這,盧瑟便讓董二去招呼孟樓,也算全他二人朋友之義,自己卻來找辛蘭。
辛蘭還是那模樣,并沒有因為自己踏入聖階而停止苦修,她的努力一如既往。盧瑟來見她時,她正在盤膝打坐,因為她築基修行的是天罡轉鬥之法,所以她有時會在夜空之下入定。盧瑟站在她身邊良久,等她收功之後笑道:“辛蘭妹妹,你今天氣息似乎有些不穩。”
“公子。”辛蘭低低喚了一聲。
“想你哥哥了?”盧瑟道。
聽得盧瑟溫和的聲音,辛蘭心猛然一突,她不知道為何公子會如此聰明,自己心中的任何一點變化,他都能一清二楚。
她确實是在想哥哥。
一種別樣的情感突然浮了上來,她張開嘴,有些話不吐不快,可是聲音一出,卻有些哽咽。
“我……我是想哥哥了,今日我上臺時,若是哥哥能看着……那該多好!”
她回憶起自己與兄長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自幼便一起離家加入萬梅嶺,然後還那麽幼小的情形下被驅逐出來,一路流浪,途中連肚子都吃不飽,兄長便去偷、去搶,去學着采摘野菜漿果,自己試驗能吃後再給她吃。有一次那野菜帶毒,兄長連嘴唇都腫了,可自己除去哭之外,根本沒有辦法幫他。
即使是遇到了盧瑟父母那樣好心人的收留之後,兄長想方設法,從自己的工錢中積攢一點下來,去買那些劣質的藥物,希望以此來彌補自己元氣的虧空。細細回首,自己這些年來,兄長為自己做了無法事情,可自己呢,自己為兄長做了什麽?
若是白天自己風光無限的時候,兄長也能在場看到,那該多好啊……
聽着辛蘭斷斷續續地回憶着她與辛芝二人當年的一些事情,盧瑟抿着嘴,手搭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
仇恨沒有讓辛蘭迷失,修行沒有讓辛蘭迷失,原因正在于此吧。
“明日我們便啓程回江州,現在可以将你兄長接來了。”盧瑟道:“你放心,看着你風風光光的時機總有的。”
“接回你兄長之後,現在我們有的是靈藥,也有的是資源,可以讓他繼續修行,将失去的時間補回來,至于辛家之仇,到時我會陪着你們兄妹二人一起去報!不僅僅是楚國的那些大宗門,幕後推動此事的萬香殿,我們也要去找她們的麻煩!”
“是……多謝盧家哥哥。”辛蘭抹掉淚水,低聲說道。
為兄長心亂已經平息了,可為盧家哥哥的心亂又開始了,盧家哥哥呵,你為何如此善解人意,我想到的東西,你總能先想到?
這一天原是極喜慶的,而喜慶的時間少不得章玉,只不過盧瑟安慰好辛蘭之後,再回頭來找章玉,卻發現她與雲想花容都不知跑哪兒去了。
去孩童那邊看,也沒有看到三女,倒是看到雪雲天駒啓明得意洋洋地在那兒飛來飛去,引得那些孩童們一片驚呼。即使是已經見慣了啓明,可是這些孩子們還是不理解,為什麽這匹馬沒有長翅膀卻能飛。
看到盧瑟過來,啓明終于不再逗那些孩童玩,而是沖到他身邊,獨角直挺挺地對着盧瑟,眼睛裏虎虎生威。盧瑟苦笑着拍了它的額頭一下,它不滿地搖了搖頭,低低地嘶鳴了一聲。
“你如今也太貪了,便是靈茶都不能滿足你的胃口。”盧瑟嘟囔了一句,然後掏出一根人參,恨恨地塞進啓明張得老大的嘴中:“吃吃吃,你這個吃貨,也不怕撐死!”
啓明舌頭一卷,嘴中便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這家夥完全被盧瑟喂叼了,生生玉髓池邊生長的人參當胡羅蔔吃。它一邊吃一邊還不滿地哼了聲,似乎是在抱怨盧瑟太久沒有和他在一起,盧瑟輕輕撫着它頭頂的鬃毛,隐約之間,似乎看到一個少女正靠在雪雲天駒身畔對着自己脈脈凝視。
那是個讓人憐愛得心中生疼的女孩兒……什麽時候自己能回大澤莽荒再見她呢?
對于姜雅歌,盧瑟心中隐隐有些愧疚,在大澤莽荒時,他有意疏離她,因為他總覺得,兩人前世之時有不少因果。想到姜雅歌,盧瑟便又想到為自己擋住饕餮的那個不知名的女子,她也與這具身軀的前世,似乎有着某種糾葛。
“唉……”
輕輕嘆了聲,盧瑟将這些讓他糾結的事情抛開,如今終于有了一定實力,正是大展鴻圖之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整日沉溺于胭脂水粉之中!
“明天一早還要動身,尋着那三個丫頭交待一番吧!”這心念才出,盧瑟身體微微一震,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又怎麽了?”他心想。
一、黃道寶光相直(九)
自從盧瑟升至聖階之後,通天幻境便又是一變,規模再度擴大,特別是擁有三靈的所在,生生玉髓由小池變成了小湖,若木漸漸停下來的生長速度再度暴增,如今雖然還遠沒有它在大澤莽荒的本體那麽巨大,可樹冠之下的面積也已經有近三畝。這兩處地方的擴大,讓盧瑟非常歡喜,在破碎星域,他找到了不少異星靈草奇藥,都被他種在了這兩處,原本已經有些嫌擁齊,可是此時就顯得空蕩了。
除此之外,通天幻境還有一處變化,那便是最當中的那座塔。原因塔古撲破舊,雖然總有光華閃入,可是總體來看還是破舊不堪,可自從盧瑟升為聖階,這座塔便換了一番面貌,變成了半新不舊的,原先遍布于塔上的各種裂縫、殘損,現在彌補了不少。
并且,塔比之以往也要壯大,在第一層處,甚至隐約看得到一座門庭。
“盧小子,你來了。”
見到盧瑟,陳抟幹笑着道,他正站在那塔上隐約出現的門庭前,藍采衣則跟在身側,眼睛不停地轉動,也不知道她打着什麽主意。
“前輩在做什麽?”盧瑟方才是覺得通天幻境中出現了某種變故,因此才匆匆回到自己的石室,入定進入其中。見并沒有什麽異樣,便略帶懷疑地問陳抟,他目光何等敏銳,從陳抟的表情上便看出,他似乎在做什麽事情。
“咳咳……”陳抟咳嗽了兩聲,眼珠轉了轉,然後笑道:“小子,你來看,這塔上我發現了一些不同之處。”
盧瑟湊近前去,只見陳抟所指,卻是地面之上的痕跡。繞着這座塔,整整一圈的地面,都被掀了起來,露出塔的基座,基座之上,則有着極為黯淡的花紋。盧瑟湊上去看,這些花紋很是古怪,與符紋法陣沒有任何關聯,倒有些象是扭轉了的河圖。
“這是……”盧瑟也是個好奇的心性,抱着胳膊支着下巴,偏頭看了好一會兒,這些圖紋似曾相識,但是,若不仔細回憶,卻又想不出自己在哪兒看到過這些圖紋。
“正是覺得奇怪,所以我才研究許久。”陳抟道。
盧瑟正要細細思索,但旋即恍然:“我說為何感覺通天幻境裏出了變故,原來是你在這刨地……不對,只是刨地還不會如此,莫非你看到了那兒出現的門庭,便想暴力破門?”
陳抟尴尬地笑了笑:“我這不是想替你解開這通天塔之迷麽,這塔可是天生地長的,想來其中必有奧妙,若是解開了,或者能幫你增進修為呢。”
盧瑟噗笑了一聲:“還不是你自家好奇心過剩,都三千多歲的老妖怪了,還是這般好奇!”
“反正又沒有什麽事情,一切盡進我老人家掌握之中……”陳抟嘟囔了一聲,然後指着那些圖紋:“若不如此,哪裏還能發現這麽有趣的圖紋,我說小子,你看了莊小輩的筆記之後,在這符紋法陣一途上已經是青出于藍,給我老人家說說,這些究竟是不是符紋法陣?”
“不是。”盧瑟搖頭:“我也不知是什麽,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這個……”正當盧瑟與陳抟都陷入深思之時,突然有人怯生生地道,兩人齊齊望去,只見藍采衣面露尴尬地望着二人:“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要稱奴婢奴婢!莫忘了你的身份!”陳抟喝道。
“是,奴婢……”藍采衣不敢絲毫反抗,在這個地方,無論是陳抟還是盧瑟,都可以輕易将她這小小的元神摧毀,而且呆在通天幻境超過一年的時間,藍采衣已經體會到這裏的好處,靈氣充盈,更重要的是還有生生玉髓與無數靈藥,這使得她的元神也在迅速強大,比起她以前的修行的速度要快得多。若是能在此呆上個三五十年,最不濟呆上百年,那麽她的元神真有可能突破天賦的局限,達到至階——這可是她肉身齊全時根本不可能達到的高度!
因此,她現在已經鐵了心要跟着盧瑟陳抟了,一個擁有這至寶,另一個則擁有足夠多的智慧,莫說只是讓她為奴婢,就算是天天抽她臉她也願意。
“快說!”陳抟又喝道。
“奴婢倒覺着,這些圖案有些象是天空中的星宿……”藍采衣道:“萬香殿在昆吾山巅有一座星神宮,星神宮穹頂便有星宿圖案,雖然與這些圖案不一樣,但是……若是從其餘星星仰望星空,或者……”
她說到此處之時,盧瑟突然大叫了一聲:“我明白了,黃道十二宮!”
這正是黃道十二宮的星宿圖紋,只不過這不是大原的黃道十二宮,而是地球的!
“什麽黃道十二宮?”陳抟茫然問道。
盧瑟抿着嘴,這可是比起他身上通天幻境還要隐秘的秘密,而且他準備将之爛在心中,絕對不說出來。他笑了笑:“只是天上的星星,曾經聽人說過。”
嘴上如此說,盧瑟心中卻是一陣激蕩,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他對于地球上的記憶正在慢慢淡去,有的時候,他甚至會覺得,地球上的一切只不過是他做過的一場夢境。但這黃道十二宮的星紋出現,讓他記憶的閘門瞬間打開,無數記憶潮水一般湧來,讓他微微有些恍惚。
“這通天塔若是能打開,還不知道裏面藏着什麽秘密。盧小子,以我老人家之見,這通天塔何時能打開,完全在于你小子的修為,随着你修為增加,它也就越完整。”陳抟撚須道:“你小子接下來準備如何,是不是在桑谷中閉關?”
“暫時還不能如此,要去将晚輩伯父接來,如今我已經有了自保之力,接他來一則可以讓他享些清福,二來也免得他總是擔憂我的安危。”
這沒有什麽好隐瞞的,因此盧瑟如實地道。
藍采衣撇了一下嘴,對此有些不屑,在她看來,修行者就要斬情滅性,象盧瑟這幫婆婆媽媽牽挂這牽挂那的,除了耽擱自己的修行之外,便沒有任何好處。
即使再好的關系,多給些錢財,讓他富足一世便是,何必還要花上那許多的精力時間?
與此同時,江州府盧氏宗祠之前,盧铨昂然而立,這個怯懦了一輩子的中年男子,現在卻象只護着孩兒的猛獸,須發幾乎都豎了起來。
“九郎已經失去消息兩年時間,這麽長時間裏,莊子雖然未曾誤事,可代他打理莊子的畢竟是個外人,而莊子也畢竟是公産。”族長盧潞端坐在上首,他說話慢吞吞的,不過自從他成為盧氏族長以來,已經過了四十年,這四十年來他所積聚的威信,根本不需要用激烈的言語來表達。
“九郎乃吾家千裏駒也,他曾為當今天子出謀劃策,這兩年來,我盧氏能在江州左近迅速發展,盧氏子弟能增加恩舉人數,皆因當初九郎的功勞。他不過是在外游歷兩年,若是他回來時發覺自己管理的族産為人所奪,他會如何作想?”一向默默無聞的盧铨向前一步,振步喝道:“更何況,族長你要奪去的,不僅僅是九郎所掌管的族産,連他自家開辟出來的梯田,你也盡數要奪去,這是何等道理?”
“盧铨,莫非我還要貪墨他這個小莊子不成?”盧潞大怒,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聲音更加低沉:“族産族産,族中可以交給九郎這一支管理,自然也可以收回來。九郎有本事豈只你一人知道,當初他随着你四處游歷,族中不是也默許他不交回莊子麽?如今九郎失蹤兩年,安危與否尚且不論,他便是還健在,若是能回來,也定然要去長安為官,要這幾百畝田地作甚?”
這一次族産糾紛,還是根源于盧瑟長時間不在,雖然辛芝将莊子內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可他畢竟不是盧氏族人,總會有沒了職司的盧氏族人眼饞這個位置。特別是盧珉,他曾經試圖謀奪過一回,但那次支持他的盧锲在發覺盧瑟非是池物之後變卦,使得他功敗垂成。這一次對盧瑟那小莊子感興趣的卻不是盧家下面哪個旁支子弟,而是盧潞自己。
原來劍廬宗居于鄱海中的島上,經過兩百年擴張,如今已經稍嫌狹僻,故此準備在鄱海西岸建立別院,想要挑選山水靈秀之處。盧瑟的那個小莊子和其後的劍嶺,雖然規模較小,可靈氣不少,供一個門下分支作為別院是綽綽有餘。劍廬宗可不是景陽門那樣的小宗門,雖然也是霸道慣了的,可對于與自己有關系的盧氏家族還算客氣,因此盧潞覺得,将那小莊子獻與劍廬宗,不僅可以換得一些延年益壽的丹藥,更可以将自己的直系曾孫盧柯送入劍廬宗,從而使得自己這一脈在族中的地位得到鞏固。
因此,盧潞又道:“又不是我自家要這個小莊子,而是要将這莊子獻與劍廬宗,雖然你們漭叔并未直接說此事,可若是能成,咱們盧家便可以有第二個修行者,你們想想,這是何等榮光!我一片公心,豈能因為九郎他有功于族中便放棄這等好事?”
“族中山水鐘靈遠勝于盧莊者,沒有十個也有五六處,族長為何不将之獻與劍廬?”盧铨聽他提起這個,更是怒不可遏:“那些地方,不是族長親自在管,便是族長子侄在管,豈不更好拿出來?”
“大膽,你這是什麽話,你是說我有私心?”沒有料想這個一慣老實本份的後輩侄兒竟然這樣不顧情面說出了大實話,盧潞重重一拍桌子:“盧铨,我看你是在外頭跑的時間長了,不知道自己的一切是誰給的!”
二、世事不離雙鬓(一)
從祠堂中出來,盧铨仍是滿臉通紅,胸中氣憤,猶自不平。望着迎過來的辛芝,他忍不住罵道:“這幫子小人!”
辛芝苦笑着搖頭,嘆了口氣,不用問,他也知道結果如何了。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盧铨能夠保得住莊子,但盧铨堅持要來試一試。
“我這些年來還有些積蓄,辛芝,我們一起去尋九郎去,我這個作伯父的無能,不能替他守住産業,卻總要給他一個交待。”盧铨又道。
“十六老爺,你的職司……”辛芝聞言一驚,開口問道。
“方才被革了。”盧铨輕輕嘆了一聲,他那般咆哮祠堂,被革去職司已經是族中長老看在他這十餘年兢兢業業從未貪渎的份上了,若依着族長盧潞的意思,那便是要将他先行家法,再驅出家族。
“他們不将十六老爺當親族,我們公子卻将十六老爺當父親一般。”辛芝吸了口氣,盧铨這些年為了族裏的事情四處奔波,連家都未成,雖然才四十出頭,卻已經老得象六十歲一般,可族中只為了他替盧瑟仗義執言,便将他的職司革去,未免也太沒有人情味了。
“我知道,九郎向來對我好……”盧铨哽咽了一下:“不說這個了,辛芝,你究竟知不知道九郎的去向?”
“公子走時說了,他若有事會遣人來找我們,如果我離了莊子,只怕他就……”
說到這,兩人都是一臉苦澀。劍廬得了莊子,必定會将之改造成劍廬別院,莊子中的佃戶,只怕要打發到盧氏家庭其餘田莊去。辛芝辛蘭兄妹并不是盧家佃戶,雖然也曾佃種幾畝田地,可那是盧瑟父母為了堵住族中之口做的表面工作。故此,辛芝離開盧莊不可避免,這也意味着盧瑟将無法與他聯系上。
“如此說來,我們還不能離開江州了。”聽得這話,盧铨苦笑道:“好在沒将我逐出族中,我憑着自己的積蓄,在江州城中做些小買賣,你就來替我幫手吧。小九若是回來了,必然會來江州尋我,那個時候你們兄妹也可以團聚。小九也是,帶着你妹妹一個女孩兒在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