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蓁皺眉道:“噓,大家小聲些。林老爹給咱們找這麽個先生不容易,聽說也是好話說盡,這林先浩才肯來的。咱們第一不能惹了他,免得讓他說咱們目無師長,第二,這事還是要慢慢的同林老爹商議,看如何才能體面的把他辭了,不要因為我們,讓林老爹面上難看。”
衆人一聽,連聲稱是。林蓁又道:“咱們葉先生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誰若是能打聽到消息,一定要回來告訴大家一聲!”
林蓁話音剛落,一個看着和他年紀相似,圓圓的臉,長得白白淨淨的少年小聲道:“我阿公昨日去先生家裏瞧過,回來說……說……葉老先生多半撐不過這個月了……”
說話的少年姓柯名軒,家裏世代行醫,他兩個兄長都繼承了祖業,只有他因為天性格外聰慧,被家裏送來社學讀書,希望他将來能走上仕途。他倒很争氣,雖比林蓁還小一歲,今年也已經開始自己摸索着學寫八股文章了。
林蓁一直和他關系不錯,待衆人感嘆着散了,他便把柯軒叫來,仔細詢問葉桂文父親的病情。柯軒的家還要遠些,兩人便先走向林蓁家中,想在林蓁家說一會兒話,一起看看書,結果剛到林蓁家門口,就聽見隔壁阿嬸氣呼呼地大聲道:“這進士老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咱們莊戶人家靠的不就是這幾畝地嘛?!他說淹就要給咱們淹了,衙役們把标都插上啦!老三,你得去縣裏好好問問這個什麽薛進士,他到底為什麽要斷了咱的生路啊!”
院外林蓁和柯軒聞言一驚,林蓁急忙推開了院門,一瞧,不但是隔壁阿嬸,附近好幾戶人家的阿叔阿伯都聚在自己家院子裏,程氏抱着小女兒滿面憂色的站在林毅齋旁邊,林毅齋也皺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林蓁見了心裏納悶,早上出去的時候好好的,怎麽忽然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呢?
林毅齋看見林蓁回來了,求助似的看向了自己這個小兒子。林蓁問他:“阿爹,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毅齋嘆口氣,道:“唉,去年咱們附近的揭陽縣出了一位進士老爺,名叫薛侃,他如今以侍養母親為名回到家鄉居住,卻又不知為何想要鑿地為溪,今日一早,你去社學之後,那縣裏的衙役就來對我們講明了此事,說是奉薛進士之命,按圖将土地插上标注,待到明年正月就開始掘地,若是這樣,咱們家如今用來養蠶養魚的那塊地可就要被淹了!”
林阿嬸也跳起來道:“是啊,二毛,你最有主意,上次你說種什麽桑樹養蠶,我和你阿叔也打算跟着試試,這回可好,我們家兩畝地也被插上旗了,那本來是我打算挖魚塘的兩畝地啊!二毛,你快幫阿嬸想想,咱們這回該怎麽辦?”
林蓁聽後一想,薛進士,這不就是葉桂文臨走前要帶他去拜訪的那位新科進士嗎?聽葉桂文的意思,這人是個名士,不僅學問出衆,人品也應該不錯,鑿地挖溪勞民傷財,興師動衆,他做這件事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只不過要淹掉這麽多家的農田,這個具體的情況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自從穿越到這個朝代以後,林蓁的生活已經經歷了不少的變故,他如今面對這些突發情況可比穿越前要鎮定多了,他一開始雖然也有點驚慌,但鎮定下來之後覺得,這位薛進士不應該是個不通情理的人,要想解決問題,确實要去找薛進士談談,但是去找這位進士老爺之前,他必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調查清楚。
看着眼前焦急的鄉親們,林蓁開口道:“大家先別着急,我和我阿爹會想辦法進城一趟,把這件事情問清楚的,就算再怎麽樣,咱們林家還有兩位族伯在呢,豈能讓咱們的地随随便便就這麽被淹掉?況且那些衙役們不是也說了嗎,要到明年才會動工,大家先回家耐心等待,一有消息,我們一定會去挨家挨戶告訴各位的。”
衆人一聽他提醒,想起了在海陽縣的舉人林廷相和林廷泰,他們已經在海陽經營了多年,而那位新科進士再厲害,一般也不會被派回家鄉做官,強龍不壓地頭蛇,薛進士不得不給他們林家幾分面子,況且如林蓁所說,這也不是馬上就要發生的事情,他們還有時間和這薛進士周旋。林家這些老老少少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連聲道:“二毛說得有理,這件事情就拜托你們父子倆啦!”
林毅齋不太清楚林蓁到底有什麽打算,陪着笑送走衆位鄉親之後,他低頭問林蓁道:“二毛啊,你想出什麽辦法了沒?”
林蓁手腳并用爬到院裏從前他和大毛經常躺着玩的那塊大青石板上,兩眼望着湛藍的天空,一邊想,一邊答道:“目前還沒有,不過我打算下午出去看看,或許就有想法了。”
他話音剛落,程氏身後忽然傳來了月兒的聲音:“其實,薛進士這麽做,可能也有他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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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一瞧,月兒從程氏身後走了出來,小聲對他說道:“阿蓁,剛才我看見那些阿伯阿嬸都在氣頭上,就沒敢說,這薛進士的家離我們沙溪鎮不遠,那附近的路很不好走,沒有水路,要走山路,村子裏産的柑桔什麽的,還不等運出來就壞了,我聽說啊,他們那裏一直在商量怎麽才能通水路的事兒。而且,從那兒到你們金石鎮,很多地都因為沒水澆灌收成不好,所以挖溪可能也是為了要澆地呢……”
林毅齋一聽,若有所悟的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可是,咱們村的鄉親們該怎麽辦?”
林蓁一骨碌從大青石上爬了起來,一手拉上月兒,一手拉上柯軒,道:“爹,麻煩你下午幫我去社學裏對林先生說一聲,我和阿軒今天就不去了,我們要到地裏好好瞧瞧,看能不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林毅齋還沒來得及回答,林蓁就帶着另外兩個孩子跑出去了,孫家的兩個家丁跟在後頭。林蓁走了一會兒,先來到了自家地裏,他發現,果然如阿嬸說的那樣,自己家的地和阿嬸家的地都插上了标杆。一路直直的往隔壁村子去了。柯軒感嘆道:“這麽多地啊,就算能通水路,浪費這麽多田地是不是也有些太不值得了?”
林蓁一直拉着他們走到村子盡頭,仔細觀察了四周的情況,又問了幾個在地裏幹活的村民,方才開口道:“月兒說的沒錯,看來若是能連通薛進士他們家那邊的西溪和咱們這邊那條東溪,是有好處的,但是是不是一定要淹掉這些種糧食的地呢?”
他擡手一指,不遠處是一座荒山,山底下光禿禿的,正好在兩個村子交界的地方。林蓁轉身對站在自己後面的月兒和柯軒道:“走,咱們再去那邊看看。”
月兒馬上點點頭,三人一同往山下走去,越往前走,腳下的地就越是荒蕪,看來,這一片都是沒法耕種的荒地。林蓁擡起手從隔壁村子劃了過來,然後落在這荒山腳下,對兩人道:“我就記得咱們村裏有這麽個地方,平時很少有人來的,若是真的要挖溪,沿着這山腳挖過來……”說着他又擡起手,往遠處劃去:“然後往東走,不就可以繞過村子,連到東溪去了?”
柯軒恍然大悟,道:“哎呀,這個主意不錯,雖然繞了些路,但一不用淹掉良田,二來,說不定引來水後,這附近的一片地也可以種了呢!走啊,咱們快點回去告訴你爹,進城找薛進士去吧!”
月兒也高興地拍着手,連聲稱贊林蓁聰明。林蓁聽的有點臉紅,搖頭道:“這還不是剛才那位老伯說的:‘有荒地不淹,做什麽要淹田?’”又道:“光看了這一塊地方還不行,咱們再接着往前走走,瞧瞧隔壁村子是什麽情況……”
孫家兩名家丁跟在後頭,陪他們一起到了隔壁村裏,正趕上了一路忙活着插标杆的衙役,林蓁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問道:“官差老爺,這挖地為溪,是誰的主意呀?”
其中一名衙役直起身子看了看他們,道:“這當然是新科進士姓薛,諱侃的那位大人跟咱們縣尊的主意,你問這個做什麽?”
林蓁道了聲謝,又問道:“那這條路線,是誰劃定的呢?”
這話問的幾個衙役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七嘴八舌的道:“哎呀,這還不是縣城裏那幾個大戶做的決定嗎?這幾年,他們在附近這幾個縣城,可低價收了不少的地,如今他們說什麽‘鑿溪通路,功在千秋’,情願獻地出來挖溪,縣尊大人一下子就給他們免了不少稅!”
林蓁一聽,才明白了問題的關鍵,看來,這位薛大人确實是好意,只是不該錯信了大戶們的的話,估計這樣折騰上一陣子,風聲越來越緊,這些大戶就可以派人到鄉下來游說,趁機收走更多的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