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僅此,便是她能給予的了。
男人的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這一次,他再也沒有說出任何強取豪奪的話,而是緩緩地松開手,站起身來。
他踏上二樓的階梯,一句話也沒有說便消失在拐彎處。
夏南瑾看着他的身影,幾度想要開口喚住他,但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她知道自己什麽都給不了他,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讓他抱有一絲的希望,因為她知道,抱着過多的希望,那樣去面對的絕望到底會有多可怕。
她嘗過那種痛,所以她不願讓他去嘗試。
她收回目光,沒有上去打攪他,而是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看裏頭有什麽,想要給兩人做飯。
幸好,冰箱裏的食物都是齊全的。她挑選了幾樣,便穿上圍裙開始忙活。
在夏家的時候,她偶爾還是會下廚給爸媽做一頓飯,雖然不算太過美味,但到底還是能入得了口的。反倒是到了霍家以後,霍家的家規嚴格,她不曾有過下廚的機會,而且,她也怕自己做的菜不合霍家人口味。
忙了半個鐘頭,她做出了三菜一湯,有葷也有素,足夠兩人吃的了。
她解開圍裙,到樓上去找霍霁。
她找了許久,最後才在書房找到他的身影。聽見她做好了飯菜,男人顯得有些吃驚,随着她一塊下樓。
落地窗外,夜幕早就取代了稍早前的黃昏,那點點星光在廣闊的天際難免遙遠,卻讓人有一種向往。
飯廳內,他們面對面而坐,桌子上的菜肴散發着香氣。
周遭的氣壓有些低。
夏南瑾邊吃着邊擡起頭,對面的霍霁沒有說話,只低着頭吃飯。他吃飯的舉止很優雅,不急不緩,不會太過粗魯,許是之前的緣故,他的面靥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也不似以前那樣多話。
他到底,心裏還是不高興的吧?
她垂下眼簾,說起來,這已經不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冷戰了,卻比往常的每一回都要嚴重。
大概,有那麽的一瞬間,她傷害到他了吧?明明,他的世界裏只有一個她,然而,她卻什麽承諾都給不了他。
甚至在霍家,是她開口替他說話,毫不猶豫地将他帶出那個地方,可偏偏,她卻只起了個頭并沒有完滿結局。
夏南瑾吞下嘴裏嚼爛了的食物,擡眸看着他,試圖打破這片可怕的沉默。
“好吃嗎?”
男人沒有望她,而是低着聲音“恩”了一句。
氣氛再度低迷。
夏南瑾想解釋,她給不了他承諾,是因為她身份的不允許。不管怎麽樣,她至今仍然是霍霄的妻子,而他是她的小叔,她沒有辦法無視這一切。
可是,臨到嘴邊,她卻重新咽了回去。
似乎每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他和她都會鬧得不可開交。霍霁的想法異于常人,他不管她是誰的妻子,反正他看上眼了便怎樣都得奪到手,但她不一樣,她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不可能像他這樣不管不顧。
沒了辦法,她惟有繼續緘默下去。
一頓飯就在這種過分安靜的情況下結束。
夏南瑾起身收拾碗筷,這才發現桌子上的菜已經全被他吃光了。
那些分量可不算少,她擡起頭,看見男人正巧起身準備離開。
他轉過身,在邁出飯廳前,腳步稍微一頓。
“幫我沖一杯消食的茶上來書房給我吧!”
她一愣,下意識地開口:
“其實你不用全部都吃光的……”
她本是想說,剩菜剩飯什麽的很平常,不需要特地全部吃光連一丁點都不留下。
然而,男人停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她的話,擡步走出了飯廳。
夏南瑾覺得奇怪,之前在霍家吃飯,也沒見他會像今天這樣把桌子上的食物全部吃光。
她收拾好碗筷子放到流理臺,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
是因為,那都是她親手做的飯菜,所以他才會全部吃光,即便吃撐了也不顧麽?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給他做飯。
她抓緊了手裏的抹布,搖晃了一下腦袋,順便将腦子裏的想法也搖掉,這才擠一點洗潔精到抹布上,開始洗碗。
等到她洗好碗,沖了一杯消食的茶送到樓上。
這男人坐在書房的桌前,手裏正拿着一件文件,全神貫注地看着。
淩陽國際的事,她從不插手,就像她工作上的事,他也一樣不會插手般。她将茶水放到他伸手能及的地方,本來想說些什麽,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轉身走出書房。
剛拉開門,霍霁的聲音便從後頭傳了過來。
“今晚你早點睡,不用等我了。”
她的身形一頓,沒有問為什麽,只輕聲答應了句,就走出書房。
她關掉樓下的燈,走進主卧裏頭。
之前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看過所有的地方了,可沒想到,霍霁在事前準備得很齊全,就連衣帽間的衣服都是嶄新的,而且還是她的尺寸。
本來在離開霍家時,還曾擔憂衣服方面的事,如今看來,自己根本就無須擔心些什麽的。
霍霁既然說要跟她搬出來,自然什麽東西都會準備好。
她随手拿了一件睡衣,這才發現就連內/衣的尺寸也是适合她的,沒想,按個男人竟然如此了解。
到浴室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半了。
她将頭發吹幹,便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枕頭和被子都是陌生的味道,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都沒能入睡。
她的目光一直緊盯着門口方向,她在想,今天晚上霍霁會不會進房來,還是說,他會一整晚都呆在書房裏?
她的心情有些忐忑,傍晚時霍霁略顯落寞的身影仍然回蕩在腦子內,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閉上眼。
然而,她等到淩晨一點,那扇緊閉的門仍然沒有開啓。
霍霁果真一整晚都沒有回房來。
翌日。
夏南瑾早早就起來漱洗,昨天她便已經看過,冰箱裏就連早餐的食材也有準備妥當的,雖然晚上她都沒怎麽睡好,但到底她還是選擇早起做早餐。
同樣是簡單不過的清粥與一些配菜,當她将所有東西都擺上桌時,擡起頭那男人的身影就印入了眼簾。
霍霁倚着門邊沒有出聲,只目光灼灼地瞅着她。她看出來他昨天似乎一整夜都沒睡,那雙眼睛裏隐約可見有淡淡的血絲,大概是通宵忙碌公事了。
“過來吃早飯吧!”
她說了一聲,便拉開椅子坐下,他頓了頓,也在她對面坐下。
夏南瑾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男人用湯匙舀起粥,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等會兒會有保姆過來。”
他說了這麽一句,就沒再繼續說下去。
她偷瞟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喝粥。
吃過早餐,霍霁到主卧的衣帽間換衣服,她洗好碗筷的時候,他剛巧走下樓來。
見狀,她忙不疊把手邊的事情整理好。
霍霁一如既往送她回公司。
打開porsche911的副駕駛座的門,夏南瑾彎腰坐進去,看見男人繞過車子也拉開車門。
porsche911駛出院子,快速地滑上路。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
夏南瑾側過臉,看着窗外的風景,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扭過頭來看他。
“霍霁,對不起。”
男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不由得一頓,随後,他斜睨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這是她想了一個晚上的結果,她知道他在生氣,也知道在這件事上是她理虧在先。她并不是什麽高傲的人,不會覺得一句“對不起”是難以啓齒的話,若是她錯,她會首先低頭道歉,而且,她也不想再繼續這樣與他冷戰下去。
她攥緊了放在腿上的手。
“你知道是為什麽的。”
“如果你說的是昨天的事,”他掰正臉,繼續看着前方。“那麽,你無須跟我說對不起,因為,你沒什麽對不起我。”
她擡起頭看他,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尤為深刻,那車窗外照射進來的光,卻怎麽都溫暖不了他此時緊抿的唇線。
“你無法回應我的話,是因為你沒有辦法欺騙我欺騙你自己。你有什麽錯?你不過是不愛我,這不是你的錯。說到底,錯的人是我,該說對不起的人,也是我。”
這樣的話,讓她徹底怔住。
她怎麽都說不出來話來,就像是魚刺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面,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說的都是事實,她甚至就連反駁都不能,可明明知道如此,但她的心裏還是不由得難受了起來。
他仍然直視着前方,然而,所說的話,卻每一個字都緊緊揪住她的心。
“以前,我以為我不放棄,那麽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能夠握在手裏。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夏南瑾,如果我不管你的意願把你留在身邊,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光景?”
他趁着紅綠燈的空隙,撇過臉來認真地瞅着她。
“我不是要留住你的人,我是想讓你的心也為我留下來。”
不僅僅是人,就連心也要得到。
她對上他的眼,無法忽視他眼底的堅定,她有些慌了,這樣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面對,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幸虧,紅燈的時候不長。
他重新轉過頭,将車子啓動上路,而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過去,他一再地相逼,她的心是抗拒的,可如今,他卻換了另一種形式,直攻她的心而去。
她怕,她怕再繼續這樣下去,自己将會被他擊敗得潰不成軍。
porsche911很快便到達華都樓下。
她解開安全帶下車,連一眼都不敢去看他。
直到跑進電梯,再也見不到他,她才全身松懈了下來。
一個上午的時候,她工作起來都無法得心應手。
腦子裏,一再地回蕩着霍霁的身影,讓她根本就集中不了精神去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倪舒的一通電/話将她本就煩亂的心更是被攪了一回。
“喃喃,冷昕不見了!”
電/話這頭,夏南瑾不由得愣住。
與海程的合作在那之後她就交給了下屬處理,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甚少過問,自然也不再在工作上與冷昕有過任何接觸。
正确來說,是那一個晚上之後,她就不曾見過冷昕了。
只是此時,倪舒的這通電/話讓她不禁有幾分莫名其妙。
“他不見了關我什麽事?”
顯然她的冷漠,倪舒是早就料到了。
“我知道他不見了跟你沒有多大的關系,如果可以的話,那當然跟他不再糾扯不清會比較好。但是我也沒法子啊,他的朋友直接就打到我這裏來了,說是冷昕已經好些天沒有露過面了,工作的事也由其他人管着,據說,就連手機都是關機。”
這樣的事,夏南瑾有些意外。
雖然她已經有好些年與冷昕沒有聯絡過,但在以前的相處裏,她還是知道冷昕的性子并不是那種會讓身邊的人擔憂而無故失蹤的人。過去,他總是會将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唯一的一次不告而別,是丢下她。
這一次,她想,冷昕不可能會像當年那樣失蹤的。
他回來俞城,在這裏有一整間的公司,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那頭,倪舒得不到她的回應,聲音裏透着着急。
“喃喃,我知道你還在怪他,可是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她回過神來,聽見電/話裏,好友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
“你覺得當初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但是我過不了自己那關啊!只要每次想起你那時候的樣子,我就氣到不行,在那次見面後,我就向他的朋友打探了一番,這才知道,當年你們的事後不久,他的家人全都去世了,而他家的公司也在一夕之間被瓜分……”
經倪舒提起,她突然想起,那個時候,冷昕給她的打擊很大,她曾經一度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他,甚至沖到他家去找。可她面對的,卻是人去樓空,再後來,她将自己關在了房間裏,直到大半年以後,她才從父親的口中聽說,冷家的公司被拆分收購了。
詳細的情況她沒有去打聽,畢竟那時,關于冷昕的事她不願意知道,在她的心裏,已然篤定冷昕無情地将她丢下,所以,冷家公司被收購的事也是遲早的事。
她拒絕任何有關冷家的消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冷昕父母在當年雙雙辭世。
她握着手機的手一緊,忍不住問了出口。
“他的爸媽……死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聽說,就是那一年,似乎月份也是極近。”
倪舒一頓,聲音裏難得透着哀求。
“喃喃,我總覺得,當年的事似乎不像我們想的那樣。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冷昕給找出來,他的朋友們幾乎都将整個俞城都翻了個遍了,卻仍然沒能把他找出來。喃喃,你知道他在哪嗎?”
她想了一下,眉頭深鎖。
“我不知道。”
“你努力想想,”倪舒顯得很着急,“這都好些天了,大家都很擔心他!要不,你去看看只有你們去過的地方,看看他在不在。除此之外,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喃喃,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的,以前,我們找不到他的時候,都是你把他給找出來的……”
倪舒在那邊游說了許久,夏南瑾才應了下來。
挂斷電/話,夏南瑾将剩下的工作交代了一下,便拿起包包走出辦公室。
不得不說,在以前,冷昕的脾氣不太好,有些時候會與人大鬧一場,之後再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大家找他都找瘋了,她卻每次都是輕而易舉就将他找出來。
在那後來,大家都說,她夏南瑾就是冷昕的克星,不管他在那裏,她都能把他給找出來。
不過是一句年少輕狂時的戲言,如今想起,難免覺得可笑。
俞城那麽大,要找一個人不容易,若說她是他的克星,還不如說,冷昕每次躲起來的地方,都是別人找不到、惟獨她能找到的地方。
他就是什麽人都不想見,只單單想見她一個人。
這也是在之後,她才知道的事情。
冷昕不蠢,他若存心躲起來,絕對就連她都找不到,只是那個時候,他的心裏有一個她,所以,他才允許她走進他的世界。
但是,這些事情,都是幾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他與她戀戀不舍;如今,他與她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
夏南瑾只能憑靠着記憶去找,她努力地回想,回想以前冷昕曾經藏過的地方,只是去了好幾處,仍然沒有看見那抹身影。
找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地方。
高中後舍的森林,是冷昕以前最愛去的地方,也是他和她呆過最長時間的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着他和她數之不盡的回憶,甚至就連他和她的初吻,也是在那一個地方發生的。
她給了車資,打開車門下車。
由于是上課時間,校園裏顯得特別的安靜,門口的老伯照舊趴在桌子上偷懶睡覺,她貓着腰,偷偷摸摸地走了進去。
...
婚姻不能将就,那是一輩子的事
後舍距離教學樓有些遠,得穿過操場才能到達。
踩着高跟鞋的雙腳有些酸痛,她一步步地往前走,不經意間擡頭一看,才發現校園的每一角,都與記憶中有些不太一樣。
後舍的森林盡頭有一個小湖,那附近,是情侶們常去的地方。
陽光透過樹杈的葉縫灑下,光彩斑斓,她用手擋了擋,眼眸微眯。
這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過去滿滿的回憶,如今再想起,仿若隔世。
她四處張望,本來在來這之前,她就不抱多大的希望,沒想,餘光不經意地一瞥,竟然遠遠地瞧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钤。
她腳步頓住,心情一時之間有些複雜。
那個男人,盤腳坐在草地上,在他的面前,湖面波光粼粼,那種光照在他的身上,如同被蒙上了一圈光暈,讓人眩目。
她是真的沒想過,冷昕會在這個地方。
倪舒跟她說起的時候,她也沒怎麽放在心裏,只是抱着碰碰運氣的想法過來,可偏偏,他卻像幾年前那樣,就在她能找到的地方。
夏南瑾頓住腳步沒有上前,遠遠地望着他。
他似乎沒發現她的到來,抿着唇看着他前方的小湖,他的雙手撐在後方,眼神略略有些放空。
她不知道他究竟在這裏坐了多久,可她總覺得,他已經坐了很久很久了。
遲疑了一回兒,她到底還是擡起了步伐。
高跟鞋踩在草地上沒有一點的聲響,她慢慢地靠進他,在距離他僅有幾步之遙地地方,他突地扭過臉看了過去,在瞥見她的時候微微一怔,而後,唇角勾起。
“你來了?”
僅此一句,夏南瑾便明白過來了。
然而,她沒有立即轉身逃跑,而是仍然伫立在那,面靥上沒有半分的表情。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倪舒的主意?”
他早就料到她會猜到,臉上不見詫異。
“這是我的主意,倪舒是知道的。”
倪舒是知道的,那麽就代表着,那小妮子有意将她引過來?
夏南瑾蹙起了眉,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那個女人竟然站到冷昕邊上去了?她之前不是還異常憤怒地與她同仇敵忾的嗎?
女人,果然是善變的生物。
當然,她也忘了自己其實也是女人了。
她擡起頭,看着他,臉容很淡。
“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笑,仰頭看着絢爛的陽光。
“因為我知道你不肯好好地跟我談,所以,我實在沒了法子,惟有這麽做了。”
她覺得莫名其妙。
“這樣很好玩?”
說着,她就轉過身,邁開腳步離開。
見狀,冷昕有些急了,忙不疊起身,伸出手拉住了她。
“喃喃,對不起。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不該用這樣的方式把你引過來,可是,我是真的很想私下跟你談談,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夏南瑾甩開他的手,看着他的臉冷笑出聲。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麽辦法讓倪舒願意出手幫你,但是,我能跟你說的話,之前我已經都跟你說了。”
“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好好談一談?是因為,你還愛着我,才會無法跟我單獨相處嗎?”
他目光灼灼,她的菱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冷昕,激将法對我沒用。若要問我為什麽不願意跟你單獨相處,我也不怕對你坦白。一來,我不想再看見你的臉,二來,我不想讓我的丈夫誤會。”
她仰起頭,踮起腳尖與他平視。
“冷昕,你還不明白嗎?現在的我和你,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我們了。你有你的新生活,我也有我的新生活。我不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夏南瑾,如今的我已經嫁了人,是人妻,我沒有要出軌的意圖,更不想做一點對不起我丈夫的事。這,就是我不願意跟你單獨相處的原因。”
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将霍霄提起,同時,也是在提醒着自己。
對于冷昕,是她的過去,即便曾經那樣的刻骨銘心,但終究,也是一段已經逝去的感情。
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會回顧。
冷昕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一時之間,臉色有些蒼白。
他默了好一會兒,才低着聲音開口:
“你說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難道,對于我們的事,你就已經釋懷了嗎?”
他一把命中她曾經的痛點。
夏南瑾放在身側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頭,她知道,今日若談不出一個結果,這個男人,是鐵定會糾纏下去的。
她告訴自己,不過是一個答案罷了,她不畏懼,也不會退縮。因為她堅信,那一個答案,不會動搖她現在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
所以,她看着他,這麽久以來,首度松口。
“你是想談一談吧?那好,我們今天就來談個清楚。我只希望,當一切都說開了以後,我們都能各種有一段新的生活。”
對于她的話,冷昕沒有接下去,只是默默地瞅着她,扭過身坐下。
她也不矯情,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微風迎面吹來,但着絲絲的涼意,面前的湖面泛現的光難免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等到自己能快些适應過來。
可她還沒适應過來,就因為旁邊,冷昕的一席話不由得怔住。
“倪舒有跟你稍微提過,我家人的事嗎?”
她撇過頭去看他,男人的臉輪廓分明,那雙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目光有些飄渺,似是在追溯些什麽。
“我爸媽,在一場車禍裏因為保護我而當場喪命了。”
他沒有去看她,仍然是目視着前方,嘴角慢慢勾勒起一道自嘲的弧度。
“就在我們約定要一起離開俞城的那天。”
這是她怎麽都沒想到的結果,夏南瑾驚得有些回過神來,她從倪舒那裏聽說到這消息的時候,原以為是同年發生的事罷了,可沒想,冷昕竟說,是在他們決定要一起離開俞城的時候。
她阖了阖眼,當年的事,她至今仍然記得很清楚。
那個時候,冷昕的父母不喜歡她,年少時的冷昕很死心眼。他認定了一個夏南瑾,便是說什麽都要跟她在一起。而那時,夏南瑾也死心眼,她的父母雖然嘴上沒有說些什麽,但她也隐約從母親的反對聲中得知他們不贊同兩人交往。因此,冷昕便與她約好了,那一個早晨,兩人一起搭乘火車離開這座城市。
很年少輕狂的一段荒唐,年輕氣盛的兩人,眼裏除了彼此再無他人,只一心想要在一起。那一天,天未亮她就偷偷溜出了家,只留下一封書信,就往火車站而去。然而,她在那裏等了一天,從天亮等到天黑,卻仍然等不到冷昕。
她連一步都不敢走開,只像個傻子似的蹲在那個角落,那時候還是個大冷天,只有零下三四度,雪花都打濕了她的頭發,她卻仍然傻傻地看着人來人往的入口,連去買一杯熱飲溫暖自己的身體都沒有。
她總以為,只要再多等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冷昕很快就會來了。她怕,她怕自己一旦走開,冷昕來到的時候就會找不到她,所以,她一直都在等,等到雙腿麻痹,等到身體冷得像冰塊,仍然不肯走。
那等待的過程很漫長,投駐在入口處的目光,每每看見有相似的身影時心裏欣喜,可當發現不是冷昕時又是一連串的失望。
一整天下來,她都在希望與失望中度過,在最後,迎來了絕望。
等到訂好的火車票時間到來,等到人煙漸漸稀少,等到當日所有火車都已經開出,她才終于知道,冷昕不會來了。
他把她丢在火車站裏,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讓她苦苦等了一天。
即便是如此,她仍是不肯死心,倔強地守在那裏等候。然而,後來,是她的父母找到了她,把她帶回家。
回到家,她發了三天的高燒,幾近燒成了肺炎,她的媽媽在床邊心疼地一直在落淚,她的爸爸緊皺的眉頭一直都沒有松開過。
兩天之後,她終于蘇醒過來,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夏母布滿血絲的雙眼,以及夏父那仿佛一夜白了的頭發。
她在家裏足足呆了一個月,才恢複了過來。等到身體一恢複,她便跑出了家,直沖着冷家而去。
只是,她面對的,是人去樓空。
她甚至連一絲一毫關于冷昕發消息都沒有,那個男人,如同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只言片語都沒有留下。
她像瘋了一般到處去找,那時候的她,仍然相信着冷昕不會把她丢下。
那段日子,就如同是一場夢,可她不知,究竟是美夢,還是噩夢。
她找了很多地方,都沒能把他找出來,又是一個月的時間,她幾乎要絕望了,終于,也認清了冷昕将她抛棄的事實。
那一段經歷,如今想起來,當真是不堪入目。
夏南瑾睜開眼,對冷昕的感情,早在當年的事後煙消雲散了,如今,她不再愛他,當然,也不會再像當初那樣為他瘋狂。
或許,她該慶幸當年的那些事。因為,是那樣的經歷讓她徹底清醒過來,認清了在這個世界上,誰才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
那個時候,她就對天發誓,這輩子,她不會再做傷害父母的事情了。
她不想再看見父母為她落淚難過了。
冷昕頓了頓,沒再繼續說下去,他似是在斟酌着言辭,又似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你以前是怎麽走過來的,我都聽倪舒說了。”
他扭過頭看她。
“其實,我沒有丢下你。”
她屏住呼吸,總覺得,他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就将她這麽久以來的平靜徹底打破。
“那天,我有去火車站,但是,我沒有去成,因為,在我快要到達火車站的時候,被趕來的爸媽抓到了。”
這樣的結果,讓她整個腦袋都“轟隆”一聲被炸開。
她是真的怎麽都沒想到,當年的事,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她看着他的嘴唇蠕動,突地,驚鸷般站起身來。
“我……我要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亂些什麽,她只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再繼續呆下去。她害怕那個答案,害怕那個答案,會将她過去的苦不堪言全部否定。
可是,她想逃,并不代表冷昕會讓她逃。
這個到嘴的答案,這幾年來,他一直都藏在心裏,只為了今天,能夠親口告訴她。
告訴她,他當年的……經歷。
“去火車站的路上,我甚至就連你我的未來都想好了。我在想,我要給你幸福,等到我能獨當一面了,我會帶着你回來俞城,光明正大地站在你父母的面前,為當年的事道歉。我想了很多,可當我走下車,明明火車站的入口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我爸媽趕了過來,二話不說就将我往外扯。他們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他們要帶上我一起去美國,所以車子便一路向着機場而去。”
他攫住她的手,看着她的後背,再想起當年的事,如鲠在喉。
“我反抗,想要讓我爸停下車,讓我回到你的身邊,但是,我忘了那個時候我們在高速公路上……是我,是我去拉方向盤,這才會導使車子滑出車道,迎面撞上對面的車子。”
她下意識地扭過頭,他的眼眶微微泛紅,就連嘴唇也在顫抖。
“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如果我當時沒有去拉方向盤,那麽,他們現在還會活着,是我害死了他們。”
他松開她的手,對上她震驚的雙眸,嘴角扯起了一抹苦笑。
“本來,我在那場車禍裏也該死去的,可是我的父母保護了我,這才讓我活了下來。我是活下來了,但是卻跟死了沒什麽區別,因為在那之後,我成了植物人,在國外的醫院足足睡了一年多才終于醒過來。等到我醒過來後,這個世界已經徹底變了,我爸的公司被有心的親戚賣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就連生活都不能自理。”
“我花了好久才重新站起來,花了好久才像個嬰兒一樣重新開始一樣一樣地學習起來,甚至,我還差點被醫院趕出去,只因為,我沒有錢交醫藥費。”
他杵在那裏,眼底,溢出了悲戚。
“喃喃,你知道那是一段怎麽樣的過程嗎?我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無法接受的情況下,被迫接受我父母雙亡的事實不說,還得認清我已經一無所有。”
夏南瑾好半晌才找着自己的聲音。
“我不知道這些……”
“你當然不知道,”他笑,卻笑得苦澀。“那時候,我也沒臉回來見你。那個我,對你來說只會是負擔罷了,我不能拖累你,而且,不管怎麽樣,把你一個人丢在火車站是不争的事實,我沒辦法狡辯。”
她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些什麽。
冷昕深深地看着她,随後,又裝作沒事人般笑了笑。
“從我重新踏上俞城,我的心裏就沒底。我不敢要求你原諒你,我也早就料到了你會怨恨我,我到底欠了你一個解釋,解釋當年我為什麽會不告而別。可我在想,等到你聽完了我的解釋後,等到你知道當年的事我不是故意要把你丢下後,你……會不會再給我一個機會?”
她渾身一顫,刺眼的光亮中,他的五官顯得尤為深邃。
“喃喃,至今,我還愛着你,甚至沒有停止過愛你。如果可以,當年的事我會選擇另一種方式來換取跟你在一起,而不是用那種彼此傷害的方式。這些年,我唯一後悔的是我沒有做一個能夠替你撐起一片天的男人。”
她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聲音中,有着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抖意。
“那又如何?我已經……”
“你愛霍霄嗎?”
不等她把話說出來,他就截在她的前頭,大掌攥住了她的雙臂,不讓她閃躲。
“你告訴我,你愛霍霄嗎?不要告訴我你是誰的妻子,我冷昕只在乎,你現在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福。如果你不幸福,我會毫不猶豫将你從霍霄的身邊搶過來;如果你幸福,我……我會由衷地祝福你。”
因為愛她,所以,希望她能幸福。
他仍然是當年的那個他,沒有改變分毫,不管是他愛她的心,還是他渴望看見她幸福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