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常淑在抽泣, 睫羽挂有細碎的淚花,水水亮亮的。她趴在床間,嘴裏嘟嘟囔囔,像是再罵慕輕塵,又像是某種情意綿綿的呓語。
慕輕塵輕挑眉梢,黑溜溜的眼珠閃過笑意, 探身過去撫開她臉上的發絲。
“走開。”常淑打開她的手,好似覺得不解氣,又轉過身來咬住她的胳膊, 像只餓了一周的小老虎終于吃上食物一般,死活不松口。
“牙口還挺好。”慕輕塵吃疼卻不惱, 慷慨的誇贊一句。
常淑心生挫敗,但好勝心作祟, 嘴上越發使勁。
終于,慕輕塵漸漸變了臉色, 嘴角忍不住抽搐, 仍舊堅強道“你不是很喜歡嗎?”
常淑方才的反應比她們任何一次恩愛都要激烈,近乎嘶啞的高喊,放肆的配合她的動作, 拼了命的抱着她的腰,央求她別停……完事之後就不認人了嗎!
“住口!”堂堂長公主居然如此卑微的求i歡,常淑不願承認那是自己,視線虛晃落到地上的那盞燭臺上,它正冷冰冰的躺在那, 好似先前帶給自己灼熱和歡樂的東西并不是它。
歡樂?常淑為這個詞紅了臉,委屈巴巴的松了口,捏起拳頭推搡慕輕塵。
慕輕塵哈哈一笑,心滿意足的俯下身,将她抱進懷裏,用沙啞低沉的嗓音問“告訴我,喜歡嗎?”
“……混蛋。”
“快回答。”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慕輕塵面露不悅,手探進被子。
“喜……喜歡……”常淑抓住她那只作怪的手,誠實道。
“所以,我和旺財誰更能讓你滿足?”
常淑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厮還真跟自己較上勁了,咬牙切齒道“你!”
她抱着被子慢吞吞地撐坐起身,卻忽覺渾身酸軟,腰仿佛被人灌了鉛,又仿佛被人抽幹了力氣,軟綿綿的一點勁兒都沒有。
都怪慕輕塵,早上那般對她。
回想昨日,天還沒亮便下了榻,被迎典折騰整整一天,晚上又和慕輕塵濃情蜜意,還沒喘過氣來,今早又被無情的“折磨”一通,身子哪能吃得消。
一點都不心疼她。
明明昨晚把她壓在身下時,還一口一個“淑兒”,眼裏能柔出水來。
“哼,再也不要理你。”怨氣積攢,常淑說出句氣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何況是個腦子不正常的聽者。-慕輕塵的臉霎時變得冰冷無比,面部的輪廓幽深晦暗,宛若一副潑墨山水畫,有神i韻卻模糊不清。
她狠狠地攥緊衣擺“你說什麽?”
“再也不要理你!”常淑推開她。
“你就這般讨厭我?”
“誰讓你欺負本宮。”
“我欺負你?”慕輕塵沉聲反問,“如果旺財這般對你,你會讨厭她嗎?”
常淑微微一愣,察覺她神色不對勁,忙不疊的改口“輕塵……”
慕輕塵不聽讓解釋,咻的站起身,扯過屏風頂上的衣服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行至門口時,倏然回頭冷厲道“你不說我也能查出她在哪,呵,等着給她收屍吧!”
常淑“……”
慕輕塵是踹門而出的,剛擡腳跨過門檻,就見兩側不知何時站滿了宮婢。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又側眸打量殿角的水漏,自言自語道“原來已經日上三竿了。”
宮婢們估計早就到了,聽到她們房中的聲響一直不敢打擾,遂才在外頭候着。
領頭的是初月姑姑,她埋下頭帶領衆人向她請安。
慕輕塵思忖半晌,估摸初月姑姑是呆在常淑身邊最久的人,合該曉得些什麽。雙手負後,步步逼近她,吓得初月姑姑大氣都不敢喘。
“驸……驸馬,可是有何吩咐?”初月退下一梯臺階,頂住不住慕輕塵的壓力,率先開了口。
“你可認識……旺財?”
初月姑姑算是個沉穩的人,眼下卻被慕輕塵弄得摸不着頭腦,擡眸端詳慕輕塵的眉眼“您……怎的突然問起這事?”
她的語氣帶有三分忐忑三分揣摩。落在慕輕塵的耳朵裏是暴露無遺的“心虛”。
“你只需告訴我認識與否。”
“當然……認識的。”不就是你嗎。
“那她現在在何處?”慕輕塵盡量保持一貫的鎮定,叮囑自己切莫讓外人看出端倪,否則殺掉旺財便成了件難事。
不過常淑應該将旺財保護的很好,身邊時時刻刻定有暗衛環繞,不然自己也不會遲鈍到現在——成親五年才發現常淑愛着的其實是另外一個人。
慕輕塵有些後悔,方才在氣頭上,說話不過腦子,實在不該将下一步行動告知給常淑。
想到這她鼻尖一酸,眼眶紅紅的。深愛多年的枕邊人,居然只拿她當替身,這無疑于用刀子剮她的心。
一腔情i愛終究是錯付了!
她心事重重,回身觑了一眼大開的房門,眸光幽遠,好似看進時光深處,只覺兩人往日的笑語與溫存明明那般真切,奈何一夜之間全然崩塌……
“就在……奴婢跟前呀。”初月姑姑是越發看不懂了,大清早的玩哪出呢?
在跟前?
慕輕塵反複琢磨這話,霍地一驚,恍然大悟道“你是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好像是這麽個理,初月姑姑猶疑地點點頭,擔心對主子不敬,又“嗯”了一聲。
慕輕塵靠到初月姑姑耳邊“所以……旺財是牛菊花!!”
初月姑姑“!!?”
啥玩意!?
慕輕塵亢奮不已,三步并作兩步的躍下臺階,步到花圃旁時忽然想到什麽,興沖沖地的回到她跟前,掏掏左袖口又掏掏右袖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掏出一枚破舊的銅板給她——上交小金庫後,她實在沒錢了。
“拿着,封口費!”慕輕塵神秘道,“切莫讓公主知道我在打聽旺財的行蹤。”
她見初月姑姑沒應,以為是嫌錢少,只好補一句“放心,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言畢,一個潇灑的扭臉,飄逸灑脫的走了,步态穩健,像只統領雞群的公雞,紅冠子一抖一抖的。
全程懵i逼初月姑姑“……”
“這是她給你的?”常淑沐浴浣發後,一小宮婢正用棉帕擦拭她發間的水漬。她把銅板擱在掌心,觀察邊緣細小的凹凸。
“是呀,”初月姑姑把窗邊的花盆轉了個方向,“驸馬還一個勁兒的問奴婢,可曉得旺財?旺財不就是她嗎?”
“你別理她。”常淑為慕輕塵找不到開脫的理由,只能含糊其辭,注意力一直在銅板上。她原本以為慕輕塵是只狡猾的狐貍,私房錢該是一堆接一堆,眼下看來是真沒有了,不然哪能拿銅板出來,打發叫花子也得三瓜兩棗才像樣子不是。
她心間的陰霾散了七七八八,喜笑顏開着。沒錢就好,再也不擔心慕輕塵偷偷逛青樓了。
“您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初月姑姑從窗邊回來,随她一道笑起來。
常淑緩過勁來,沖她俏皮地眨眨眼,将銅錢好生安置進妝盒中,看着鏡子裏的她“避子藥可都扔掉了?”
“按您的吩咐一點沒剩,您是……”反悔了?
初月姑姑欲言又止,念想起今晨和一衆宮婢聽到二人歡i愛的事,難為情的閉了嘴。
常淑音色恢複如常,自顧自道“那就好,一會咱們去趟太醫院。”
“你哪不舒服嗎?奴婢将他們傳來便是。”
常淑沒立即回答,容光閃閃,撫撫肚子道“……本宮和驸馬商量了,打算要個孩子。”
她有幾許羞羞答答,說到後頭,嗓音不自覺的放柔。
“那可太好了。”初月姑姑自打十四歲入宮便一直伺候在常淑身側,那會兒常淑不過剛學會說話,或許是覺得她和藹可親,對她很是喜愛,總粘着她不放。一來二去,兩人的感情自當超越主仆,常淑遇事也喜歡與她說道。
她曉得常淑對慕輕塵有怨,不願與之有個一兒半女,這才偷偷喝那避子藥,後來被慕輕塵瞧見了,氣得差點沒把公主府的房頂掀了,再往後二人便時不時的吵架,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常淑這般做實在有失穩妥。
如今常淑回心轉意她比誰都高興。
“那可太好了!”她驚喜萬分,眸心閃爍奇異的光。
“瞧你,好似本宮都懷上了似的。咱們先去太醫院,讓太醫們開幾服藥調理調理身子。”常淑搖搖頭,暗暗自嘲,以往排斥孩子便排斥一切與之有關的東西,現在換了心思,張口閉口都忍不住去提。
——這都是她第幾次提到孩子了。
“本宮為這事親自去太醫院,輕塵曉得後定會開心些。”
她在解釋去太醫院的理由。
初月姑姑聽得不是滋味,原來是為了哄驸馬開心啊。她猜出常淑的心思,安慰說“您放寬心,驸馬寬宏大量,不會太計較從前的事的。”
她自己都不信這話。
常淑聽聞後臉上的笑不知不覺的慢慢隐下去,仿若太陽徐徐落山……
只怕是事與願違吧。常淑心想。
細細數來前前後後她總共向慕輕塵提及三次生孩子的事,慕輕塵的表現都恹恹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也就昨晚向自己求i歡時随口提了提。
沒有預想中的欣喜若狂,就連一個敷衍的微笑都不曾有過。
這樣的表現讓常淑覺得不可捉摸,同時也心驚膽戰,她不由地猜測,慕輕塵或許早就對她失望……透頂了……
不然如此聰慧的一個人,怎會做出休掉皇家公主的事,後果如何她自己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