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傻白甜驸馬上線
世事總是無常,常淑千方百計都沒能把慕輕塵刺激出想要的效果,牛菊花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有些欣喜,吩咐初月姑姑趕緊去把林淵請來。
太醫院的人都私下嘀咕,呼蘭殿近來是怎麽了,一連三日差人來請院首。
院裏的藥童,百無聊賴的搭話說:“對啊,光今日就請了兩次。”
他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結實的手臂,端着簸箕颠顫,翻轉被風幹的金銀花。
盛夏時節,天氣越來越熱,金銀花清熱解毒,太醫署每年都會備上許多,給各宮送去。
司藥鬼機靈,對他說:“這天像個扣下的大鍋,悶得人發慌,喘不上氣,明日定要落雨。我瞧金銀花也晾曬得差不多了,你帶人收一收,明日我去各宮請平安脈時,順帶送過去,免得你們跑一趟。”
藥童高興壞了,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朵花。
第二日,果然落了雨。
多日來囤積的暑氣消散了些許。
豆大的雨點嘩啦啦的往屋檐上砸,在重重臺階上,砸出一片片小水窪。
常淑守在床邊,白潤的指尖捏起湯匙,為床上某位“痛失愛子”的人遞去一勺清水。
慕輕塵視而不見,始終睜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床頂看,又似乎在盯着更遙遠的地方,眸子裏全是黑暗……
喂到嘴邊的水她也不咽,抿緊雙唇,任由它沿着唇角滑落進枕頭。
留下的痕跡,仿若一道狹長的淚痕……
看來是喂不進去了。
挫敗感油然而生,常淑把湯匙磕回碗中,交給初月姑姑。
她今日穿白,單絲碧羅籠裙上繡有白菊,一靜一動間栩栩如生。
“你懷她一天都不到……”感情有這麽深嗎?
後半句常淑不敢說。
她本以為慕輕塵受牛菊花刺激能恢複如常,殊不知事與願違,從昨日太陽落山到現在,愣是滴水不沾、滴米不進,而且還一宿不睡,非要給“亡故的愛子”守靈。
真夠可以的。
常淑憋氣又窩火,虧她之前還覺得慕輕塵傻乎乎的很可愛……
“以前不願生孩子是我任性,”她往裏挪挪,揉揉慕輕塵的肚子,“我不都跟你倒過歉了嗎?那……咱們從今晚開始努力,說不定下月我就懷上了……”
慕輕塵忿然起身,推開她,譏笑道:“說得輕松,你又沒懷過孩子,怎能了解骨肉分離的痛苦?”
一旁的初月姑姑腹诽道,說得跟你懷過似的。
常淑:“……”
本宮竟無力反駁。
這話好像戳到自己的傷心處,慕輕塵的氣勢軟下來,吸吸鼻子,委屈道:“可憐我的孩兒啊,還沒來得及見見這世間的繁花似錦就去喝孟婆湯了……我還費勁心思給她取了個名字呢……”
“叫什麽?”常淑來了興致。
“慕、糖、醇!”
你确定這是費盡心思取出來的!?
常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思忖再三,決定出去透透氣,不然等慕輕塵好了,她差不多也瘋了。
楓和宮這頭,太後她老人家安坐在于羅漢榻中,一手撥弄念珠,一手斜搭在小方桌邊。
司藥搭了條錦帕在她手腕,四根手指摁在上頭,細聽血脈的鼓動。
“娘娘們可還安好?”她老了,呼吸很慢,說話也慢,但身上的矜貴氣勢卻随年月只增不減。
“都好着呢,只是……”
太後睜開眼:“只是什麽?”
“只是呼蘭殿一連三日都傳了林淵大人……微臣方才為皇貴妃娘娘請脈時,發現并無異象……也不知是哪位公主病了,昨日甚至宣了兩次。”
“哦?”
皇後薨逝走得急,惠翼臨時接掌鳳印,近來又忙活接待突厥可汗的事,難免有疏忽的地方。
是關皇家子嗣,太後不禁擔心。
司藥不便再多言,側身問桂嬷嬷:“太後脾胃虛弱,可是吃了太多寒涼之物。”
桂嬷嬷點頭,看了看屋中央那方青銅冰鑒,裏頭鋪有冰塊,鎮着和菓子與瓜果:“今晨确有腹瀉。”
“微臣開副方子給太後,明日便能痊愈。不過切忌寒涼、辛辣之物,”他又唠叨一句,收好帕子起身,從藥箱裏捧出一摞被荷葉包裹好的金銀花,“此物也需等痊愈後再喝。”
桂嬷嬷伸手接過:“有勞了。”
宮婢一左一右,為常淑拉開門。
她這才真切感受到門外的雨勢有多大,像有人躲在烏雲後潑灑。
涼風裹挾細碎的雨絲,襲上她面容,她描了妝,很怕沾水,忙擡起衣袖遮了遮。
院子裏有叮叮當當的脆響,像教坊裏的伶人用琵琶奏出一曲悠揚。
她踏出兩步,往前探探身子。
原來是常鳶腕上的清風鈴。
這丫頭就站在院中央,撐一把油紙傘,指揮白蓮花和宮婢們往花圃上蓋油紙。雛菊雖然将謝未謝,但多留些總歸是好的。
常淑說:“牛菊花快去幫忙。”
初月姑姑尋來一把傘為她撐開,答道:“您忘了,他被驸馬支到後院罰跪了,理由是公然在皇家重地穿奇裝異服。”
常淑嘆氣:“難為他被本宮拖累,讓他回房歇着吧。等驸馬緩過這兩日再近前伺候。”
“奴婢這就去辦。”将雨傘交給身後的宮婢,出月姑姑順着廊蕪,拐去後院。
“皇姐,”常鳶聽聞她們說話,笑嘻嘻的走來。她下襟沾了雨,濕了一大塊,小跑着躍上石階,在常淑身邊站定。
常淑責備她毛毛躁躁的。
她們雖是同父異母,但卻是所有皇女中感情最好的姐妹。常淑至今都記得,她母妃薨逝時,她被父皇從殿外一路遷來的場景,肥大的白色孝服套在五歲的身軀上,很不搭調。
步子很小,走路磕磕絆絆的,手背蓋住臉,一直哭。
父皇蹲下身摸摸自己的頭,說,淑兒,以後常鳶住在呼蘭殿,你要照顧好她。
這事倒和慕輕塵的幼年很像。
“內侍省剛來傳話,說雨太大,突厥可汗的迎典要往後延,不過父皇盡地主之誼,已經把可汗和突厥公主接進宮了,”常鳶抻抻懶腰,“就安置在香昀殿……前頭都忙壞了,估摸是母妃準備去拜谒。”
香昀殿在修建時以花椒入泥牆,時時刻刻都兜有一室馨香,亦有殺蟲止痛的功效。
當下蚊蠅盛行,父皇這般安排,也是有心了。
常淑淡淡道:“母妃理應去。”
說曹操,曹操到。惠翼皇貴妃在宮人的簇擁下,袅袅娜娜而來。
她宮裙繁複,梳飛仙髻,指尖的護甲雕有細密的花紋,即使在暗淡的陰雨下,亦透出沉靜光澤。
整個人珠圍翠繞。
常淑和常鳶向她請安。
惠翼不與她們客套,說:“你們收拾收拾,随我去香昀殿,突厥公主遠道而來,你們年紀相仿,與之熟絡熟絡。”
常鳶撅撅嘴:“我不去。”
她向來讨厭那些虛情假意的場合,不自在。
一躍而下,落到最後一階臺階,故意拔高音色,掩蓋惠翼的苛責:“油紙都鋪好了嗎?那還漏了一角呢!哎呀,你們要氣死本宮。”
惠翼恨鐵不成鋼,想跺腳,又擔心颠壞發髻:“死丫頭,都成親五年了,還一點不本分。”
她換了口氣,看向常淑,語氣不容置喙:“淑兒,你是長公主,必須去!”
常淑推辭的話剛醞釀到嘴邊,被這理由給剝除了個幹淨。
面露為難之色。
“另外叫上輕塵。”
“……她去弘文館了。”
“莫诓母妃,”惠翼沒好氣,“她純屬把校正當虛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她是你驸馬,哪有不一道同去的道理。”
慕輕塵現在正處于“傷心欲絕、萬念俱灰”的階段,若真去了,在突厥可汗面前胡言亂語該如何是好?
“母妃,輕塵她……不大方便。”
惠翼失了耐心:“有何不方便?又不是子珺懷孩子。”
您別說,還真是,不光懷了,而且剛“滑胎”。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打太極,打得正起勁時,月門外的太監用破鑼嗓子吼了一聲:“太後駕到!”
院子裏的人俱都停下活計,跪拜的跪拜,蹲福的蹲福。
太後和藹可親的掃了眼常淑和常鳶,客套兩句後,切入正題:“本宮聽聞,呼蘭殿近來時常傳召太醫院?”
常淑心裏咯噔一下,解釋說:“鳶兒請了一次,淑兒請了三次。”
常鳶不太會編謊話,擔心太後多問——問出亦小白在平康坊被刺客所傷,由此牽扯出慕輕塵抗旨不遵,偷溜出宮的醜事。
她惶惑的接話:“天太熱,小白整日在禦膳房和尚食局裏頭泡着……那晚像是中暑急症,鳶兒特地為她請林淵來。皇祖母,您怎的問這話?”
“沒,”太後的語速還如往常那般,慢吞吞的,“你們啊,這兩日忙,本宮擔心忙出病來。”
“多謝皇祖母關懷,”常淑借常鳶的話頭往下,“輕塵也是中暑,比小白病得重些。”
太後再不提心吊膽,認同道:“也對,天太熱會熱死人的。那她們可好些了?”
“好多了。”常鳶搶先常淑一步回答。
“既然如此,”惠翼就坡下驢,“便支會輕塵一聲,咱們同太後一起,拜谒突厥可汗,皇上已在去香昀殿的路上了。”
言罷,身後的門開了。
慕輕塵身姿挺拔的立在門楣下。
氣度沉穩,面色滿是蒼白。
太後何時見過她這幅模樣,對她的怨氣消了七七八八,眉頭心疼的一擰:“塵兒,身子可還撐的住?”
慕輕塵嘴唇翕動,挂在眼睫上的淚珠落了下去,衆人的視線也跟随這滴淚往下,發現慕輕塵竟然穿了一身黑。
黑色的镂空璞頭,黑色的中衣,黑色的圓領衫子,黑色的烏皮靴,映得她的臉越發蒼白。
“塵兒撐得住,”慕輕塵咽喉發顫,哭腔濃重,“話我都聽到了,突厥可汗遠道而來,塵兒理應相迎。”
她回到屋內,取了件黑鬥篷披上。
衆人用“大夏天的披鬥篷做甚”的眼神看着她
慕輕塵讀懂她們眼裏的意思,上前一步,憂郁地仰望天空
“雨涼,風大,我……”她雙手交疊撫上小腹,念想起滑胎的危害,“我大病初愈,氣血雙虧,怕受寒。”
氣血雙虧?
太後和惠翼面面相觑。
不就中個暑嗎?
咋還中出一種子珺滑胎的儀式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