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村可能要打死架
薛老太太哼了一聲:“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天真,溪水越來越少,姜家灣的人為了保住自家的水田,絕然不肯挖開堤壩,裏正和族長去了也是白去,不信我把話撂到這兒。”
大家不得不承認薛老太太說的結果十之八九會成真,畢竟關涉到活命這樣的大事情,誰還會老老實實地遵守規則。
稍後楊元本悶聲道:“他們這般将堤壩堵死,那咱們就是一點活路也沒有了。若正如四祖母您說的那般,裏正和族長去了姜家灣的人也不肯挖開堤壩,那咱們只有來硬的,自己去挖開了。”
問題是楊家塘的人去挖堤壩,姜家灣的人肯定會阻止。一個要挖開,一個不讓,結果只能如薛老太太說的“和姜家灣打一場死架”,而這樣的事情六十多年前曾經發生過,大家雖沒有親歷,但多多少少聽說過,這樣的禍事誰也不願意再發生,一時間楊家庭院裏大家都沉默了。
良久薛老太太嘆了口氣,回憶道:“那一年我過門還不到一年,肚子裏正懷着我家老大,老天也是這般幹旱,開年過後幾乎就沒下什麽雨。
姜家灣的人将堤壩堵死,咱們村的水田沒水澆灌。族長拉了裏正去跟他們講道理,怎麽也講不通。咱們的人就扛着鋤頭去挖堤壩,他們不讓,然後就打起來了。
我當時正在堤壩下面的潭水邊和幾個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一道洗衣裳,親眼看着兩個村的男人們打得不可開交。咱們的人舞着鋤頭去挖堤壩,姜家灣的人就搬來石頭泥土堵上,不知道是誰的鋤頭砸到了對方一個人的身上,然後雙方的鋤頭就開始往對方的人身上招呼了。
我家公公叫人一棒子砸中了頭,腦漿子流了一地,當場就死了。我家小叔子給人打倒在地,肚子上叫人挖了一鋤頭,腸子都挖斷了,也沒救過來。
當時堤壩上怒罵嘶吼聲,棍棒鋤頭碰撞聲,還有死傷之人的慘嚎聲,直往人的耳朵裏鑽,我們幾個洗衣裳的女人都吓傻了,腿腳發軟,不知道跑開,嘴巴裏連叫喊聲都發不出。
潭水很快就被血染紅了,我給那濃重的血腥味一沖,一下暈了過去,幸好被人扶住了。我們大郎他爹那一日正好去了縣城沒在家才躲過一劫。
那一次我們村裏死了十七八個人,傷了二十多個,姜家灣也死了十多個傷了二十多個。死了人的人家氣不過,嚷嚷着要殺到對方村裏去報仇。
幸好縣太爺得了信,及時帶着捕頭衙役來彈壓。縣太爺恩威并施,竭力調解安撫,嚴令大家不準尋仇,各自埋葬各自的人。還讓雙方的族長都簽了保證書,保證不向對方尋仇,不然發落全村人,男的收監女的發賣,這才将事情平息下去。
但自那以後,兩個村子雖然只相隔五六裏路,卻成了世仇,硬是四十年不通婚,雙方的出嫁女也和家裏斷絕了來往。直到這二十多年來才慢慢地開始有楊家塘的閨女嫁到姜家灣,姜家灣的閨女嫁到楊家塘。
可是天老爺如今又這麽不給人活路,我總覺得當年那樣的禍事只怕又會重演。”
薛氏忙道:“不會的,姑啊您想多了。”“就是,畢竟是要死人的,大家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會坐下來好生商量的。”桐花嫂子也立馬附和。可是大家都聽出這兩人的語音明顯底氣不足。
關于這場禍事以及兩個村子的恩怨,楊雪她們這些小孩子之前也零星聽過。不過時間久遠,加上太過慘烈,親歷過的人下意識地都不想多說,講述給村裏小孩子聽的人又都是那些親歷者的晚輩,說起這事來就更語焉不詳了。
如今聽薛老太太這個親歷者細致詳細地說起這樁往事,加上歷史又極有可能重演,大家的臉色都變得不好看了。
因為心情沉重,接下來大家也無心閑談,桐花嫂子扶着薛老太太回了家,楊家人也一個個回屋睡下。楊雪拉着姐姐上樓,楊霜身子哆嗦手心潮濕,楊雪知道姐姐在擔憂什麽,她自己心裏也很焦慮惶恐。
楊霜失魂落魄地,上樓梯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楊雪及時扶住了她。姐妹兩個回到自己房裏,燈也懶得點,摸黑胡亂躺下。
姐妹兩個心事重重,加上天氣又熱,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根本睡不着。楊雪燥熱得揮舞着蒲扇大力扇不停。
楊霜見妹子也沒睡着,索性坐起來問她:“雪姐兒,你說咱們村若是跟姜家灣的人真的打起來,爹會不會……我,我想起來就害怕。還有,真打起來了,咱們兩個村……”
楊雪苦笑一聲:“咱們家三畝水田,若是楊家塘真的為了灌溉的水和姜家灣的人拼,家裏一個人都不出的話,村裏人是絕對不答應的。真有那麽一天的話,二姐你和姜達的事肯定沒戲了。橫豎他家還沒請媒人上門提親,你們兩個相互喜歡對方的事情也沒人知道,對二姐你的親事沒什麽影響。”
楊霜一把拉住妹子的手央求道:“雪姐兒,姐姐知道你很聰明,鬼點子自來多,你使勁兒想想法子,一定不能讓兩個村的人打起來。咱們家就爹一個壯年勞力,如果爹出了事,咱們家就完了!”
楊雪長長吐了口氣,道:“我當然知道爹不能出事。只是這事兒牽扯的是兩個村的人,可不是什麽小點子小主意就能擺平的。”
楊霜垂頭喪氣:“倒也是,這事兒太大,哪是你一個小丫頭能解決得了的。不想了,睡覺!”姐妹兩個再不說話,強迫自己入睡。
事實證明薛老太太似乎太過悲觀了,楊家塘的族長拉着裏正去和姜家灣管事的交涉,對方答應将堤壩放開一些,不要堵得那麽嚴實,給楊家塘的人也留條活路。畢竟說起六十多年前兩個村子打的那一場死架,姜家灣的人也是心頭發憷。
雖然老天爺還是不下雨,溪水儲量興許根本維持不到谷子成熟的時候,但眼下這消息總歸還是讓人松了一口氣。
家中的豬草徹底告罄,楊家姐妹背着背簍趕赴二十裏外的窩溝去扯豬草。家裏的水田不見得能保住,糧食包括糠都金貴起來了,想要保住豬這畜生,就只能靠豬草了。
楊薛氏嚴肅地告訴孫輩,要做好吃苦的準備,至于吃苦到什麽程度她老人家沒說。楊雪一邊趕路一邊想着前輩子在書上和電影電視上看到的什麽賣兒賣女易子而食之類的,越想越害怕。
許是因為害怕,楊雪再也不抱怨路太遠,翻山越嶺太累了。姐妹兩個到達窩溝扯起了豬草,近日來這裏扯豬草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窩溝的豬草越來越少。
姐妹兩個想早點回去,楊霜建議道: “雪姐兒,我們兩個走一起就扯得慢了,這樣你往左邊,我往右邊。你眼睛放尖一點,一定要當心蛇,別盡顧着看豬草了。”
楊雪點頭:“姐姐自己也當心,窩溝的蜈蚣也很多,可別叫那東西給咬了。”楊霜揚了揚手中的柴刀,轉身走了。
楊雪專心地尋找着豬草,她眼睛尖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扯了大半簍。越往深處走豬草越多,可背簍也越來越重。反正今日村裏也沒別的人來這裏扯豬草,楊雪索性将背簍裏的豬草倒在地上,背着空簍子行動利索多了。
不久她又要扯夠大半簍了,想着扯多了自己也背不動,楊雪不禁放慢了速度。覺得口渴,尋了一個幹淨的水窪,扒開上頭浮着的灰塵,楊雪連喝了幾大捧水才罷休。
背起背簍正要回去将地上的豬草裝進背簍,卻聽到遠處似乎有什麽聲音。起初以為是野物比如野豬什麽的,再一聽隐隐然又仿佛聽到了女子的聲音。
她不由覺得奇怪,心道莫非今日村裏還有別的姑娘媳婦來扯豬草了,是誰呢。叫上了大家一道回去也好。她這樣想着,腳步就自發地往前頭趕去。
“姑娘別過去了,那邊有野豬,傷到了你可不好。”楊雪只顧着往前走,沒注意看旁邊的情況,猛然有人從一旁的草叢裏竄出來,吓了她一大跳。
拍着胸口,楊雪不滿地瞪了那人一眼,沒好氣地道:“人吓人吓死人,你這人好生可惡,鬼鬼祟祟地躲在一邊也不做聲!”
那人是個濃眉大眼眉眼較為英俊的青年,看年紀也就十七八的樣子,卻是肩寬體壯身材高大。他被指責了倒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打量着楊雪不說話。
楊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面走。那人張開雙臂攔住她。楊雪氣惱不已,呵斥道:“你想做什麽?”
那人唇角咧了咧:“不做什麽,小姑娘家家的倒是膽大,我不是告訴你前頭有野豬,當心被傷着了嗎,怎麽還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