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長公主駕到
魏國氣候濕潤帶着些悶熱,每到春季,百花盛放姿态動人,更何況是經過無數匠人苦心布置的禦花園。
在春夏之交這有些悶熱的時候來到禦花園,既能解一份悶熱,又能賞這全國上下都很稀少的奇珍美景。所以禦花園一向是很熱鬧的。但此時此刻氣氛卻有些壓抑。
禦花園靠近一處池子的涼亭裏,一着玄色常服,姿态從容喝着茶的人,正是魏景帝蕭以哲。而涼亭外面,炎炎烈日下,跪着一個穿着單薄的女子。
眉目秀麗,五官端莊。跪在那麽大的太陽下,她額間微微滲着汗。但即使是跪着的,她的頭發也沒有淩亂分毫,甚至連衣服上的褶皺都很少見。看到她,會讓人不自覺聯想到“規矩”這個詞。
這樣的人,原本不會出現如此失态的樣子的。
但事實就是,她現在跪在那裏,眼淚一滴一滴無聲往下掉,臉色蒼白。
即使她現在的樣子再楚楚動人,她身前的男人也沒有片刻動容,臉色平靜到淡然。
“啓禀陛下,長公主求見。”大太監于安靠近景帝,俯身在他耳邊道。
原本還沒有任何表情的景帝下一秒臉上就帶了喜色,襯得他那張俊秀又不失棱角的臉溫和了幾分。他看也沒看跪在那裏的靜妃一眼,直接站起身越過靜妃就走出了涼亭,遠遠地看到那個身着華美紅色宮裝的女子就迎了上去,“皇姐都好幾天沒有來看皇弟了。”
景帝近幾年積威甚重,但其實他如今也未到加冠的年齡,只是後宮的殘酷鬥争以及前朝的權謀較量讓他迅速成長起來罷了。
但在庇護了自己多年的皇姐面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依賴與溫和。
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秀麗又不失棱角。
蕭以安看着那個一臉喜意向自己走來的魏國帝王,她庇護多年成長起來的弟弟,眉眼也更加柔和了。
她穿梭在各個時空,接下守護的任務。但她的心,從來沒有把這些年經歷的一切當作是任務來看待。她接觸的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他們的愛與恨,喜與怒,她都能感受到。
在這麽久的穿梭長途中,扮演過不同的角色,她始終未曾疲憊,不過是因為她把自己融入了角色之中,認認真真的去度過自己的一生。
所以如果別人對她好,她自也會回饋一番真心。
“是嗎,我倒覺得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蕭以安餘光瞥了眼還跪在那裏的靜妃,然後就把目光放在站到自己面前的景帝身上。
那麽多年,她的弟弟當初比她還矮了一個頭,現在她卻只能到他的肩膀了。
先帝駕崩後,不過剛剛年方十六的少年帝王登基。朝內局勢不穩,邊境又開始生亂。當時的她以軍隊強勢鎮壓,再加上已經站在他們姐弟這邊的內閣大臣的幫助,成功在半年內穩定了國內局勢。然後她開始征戰邊境,就連景帝大婚都沒法趕回來。
一直到最近邊境局勢穩定不少,且培養的将領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後,她才受诏回國休養一段時間。
現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弟弟,蕭以安下意識地想像以前一樣伸手摸摸他的頭,伸出手才想起來現在兩人的身高差,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卻看到景帝向她微微低下了頭。
蕭以安微微怔住。
“皇姐?”沒有感覺到有手落到自己頭上,景帝開口喊了一聲,聲音裏帶了些微微的困惑。
“嗯。”秀麗修長的手落在景帝的頭上,手上帶着些許涼意,景帝狹長的鳳眼卻是舒适滿足地微微眯起。
“皇姐手裏有皇弟賜下的令牌,只要皇姐想,任何時候入宮都可以,皇弟怎麽會不願意皇姐入宮呢。”景帝蕭以哲牽着蕭以安的手,反駁了她剛剛說的話,然後才有些漫不經心地道:“來人啊,靜妃已經跪了有一段時間了,把她送回去吧。”
靜妃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她的臉未有妝容,但本就是最好的年華,所以即使跪坐在那裏,也美好得如詩如畫。只是啊,景帝并沒有升起任何憐香惜玉之情。
聽到景帝的話,靜妃宮中的大宮女立馬向景帝行了一禮,走到靜妃身邊想要去攙扶起靜妃。
“慢着。”景帝想要帶着蕭以安離開這裏往禦花園走去,省得這些畫面讓他的皇姐心情不好。誰知蕭以安安撫性地拍了拍景帝的手,制止了他。
靜妃原本麻木放空望向虛空的眼終于投在了蕭以安的身上。
她看着蕭以安。
身着素服,滿臉虛弱。
“陸尚書的事,若有奸人陷害,陛下必會還他一個公道,靜妃憂慮過甚了。”蕭以安輕描淡寫就把靜妃頂撞皇帝的罪名給換成了她憂慮過甚從而不小心沖撞了皇帝,“待靜妃回到宮中,就讓女醫為靜妃診斷一下,免得留下什麽病根。”
蕭以哲站在蕭以安的旁邊,表情變都沒變。
頂撞不頂撞的,只要皇姐開心,他都無所謂。反正他知道自己的皇姐是什麽人。
一向護短。
她都不舍得自己給他委屈受,更何況是其他人給他委屈受呢。
不過在聽到蕭以安後面那句話時,蕭以哲內心倒是有些訝然。
靜妃是被他罰跪的,所以這一番傷勢,恐怕靜妃宮中的人也不敢去喊女醫幫忙診治。如今皇姐特意叮囑一番,靜妃宮中的人自是會去請女醫過來一趟的。
倒是不知這靜妃哪裏入了皇姐的眼。
靜妃聽到蕭以安的話後,臉上的表情才漸漸回來。她在大宮女的攙扶下向蕭以安行了一禮,“宣兒多謝長公主殿下。”
蕭以安沒有理會她,直接眼神示意皇帝,随後兩人相攜離開了這處涼亭。
身後,大宮女夏浮小心扶着靜妃,有些慶幸小聲道:“娘娘跪了這一刻鐘只怕膝蓋已經青紫了。等回到宮中奴婢就幫你揉一揉,再讓女醫給您診治一番,免得留下後遺症。”
靜妃輕輕點了點頭,視線卻往遠處投去。
浩浩蕩蕩離開的人群,簇擁着陛下和長公主。
不……
也許應該說,他們簇擁着的是長公主。
靜妃入宮已有一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那位少年帝王這般溫柔依賴的神态。
在此之前早已聽過長公主與陛下姐弟情深,甚至父親也告訴過她這件事,但她始終有幾分懷疑。
宮庭中的姐弟情深,又夾雜着權勢在其中,到底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假意呢。
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才知道所言不虛。
而這邊的蕭以安,一邊和蕭以哲聊着天,一邊分出些心神想了想靜妃陸宣兒。
陸宣兒,禮部尚書唯一嫡女,雙八年華入宮。
景帝後宮本就空虛,而且陸宣兒身份也貴重,所以一入宮便被晉為妃位,得封靜妃。
但不要說景帝本身就與皇後很是恩愛,再說陸宣兒的性格就不得景帝喜歡。
先帝後宮混亂,子嗣遭到迫害甚重,景帝也不過是一宮女所出子嗣。他在這種情況下爬到帝王之位,所喜歡的女子性格偏于嬌俏活潑,而不是像靜妃這樣,出自禮部世家,行為處事一板一眼的女子。
所以靜妃承寵的日子不算多,這大多還是看在靜妃父親禮部尚書,帝王之師的身份上。
而前段時間科舉洩題案,更是對主考官禮部尚書的仕途造成嚴重打擊。一大批官員被捕下獄,禮部尚書也未能幸免,現在陸尚書已經在天牢之中了,就等着皇帝徹查完這件事再定他的罪名。
而剛剛靜妃出現在那裏,就是為了向陸尚書求情的。
這麽個求情法,難怪會被罰。
在原劇情中,靜妃被罰在烈日下跪了一個時辰,回到宮中就發起燒來,只是太醫院那邊不敢輕易派遣太醫過來,後面請了好久來的也只是太醫院裏的學徒。後來耽誤之下,靜妃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個月,待她從昏昏沉沉中清醒過來,陸家滿門都已被發配邊境,而陸父也已被下令處死。
她甚至連父母家人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靜妃的教養不允許她做出太多離經叛道的事情,但她一直堅信着自己父親是清白的,所以她在自己的永和宮中不停抄寫經文為父親哀悼。
這般舉止卻是觸怒了魏景帝。他本就不是很喜歡靜妃,這下更是連永和宮的門都沒有踏進去過了。
三年後,又一次春圍之年。
陸尚書的科舉舞弊案被翻案,真相大白。但是朝廷還沒來得及去接回陸氏滿門,就接到消息稱陸氏發配到的臨安城被侵占,滿城幾乎無一活口。
靜妃坐在榻前,聽說了這條消息,當場昏迷過去。
待她醒來之後,生活日漸麻木,最後悄然離世,沒有撐過這一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