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炮灰的大師姐
門外站着的修渾身已經濕透,他站在雨中,像是一個亘古而立的雕像,任由雨水将他淋濕。聽到蕭以安的話後,他才慢慢動了起來。
卻只是由一座雕像,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于卿與修擦肩而過。但修站在門口,卻遲遲沒有動靜。
他修長白皙的手在空中微微顫抖着,始終沒有落到門上。
門內門外,明明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卻連推門進去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門內突然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修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立馬推開門,待看到那個倚靠着的女子時,終于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猛地撲過去,卻又在即将觸碰到蕭以安時停了下來。
手忙腳亂将自己的衣服烘幹,伸手正要理一理自己的頭發。
卻已經有一只冰涼的手落在他的額前,為他輕輕打理頭發,不讓頭發遮了他的眼睛。
修擡頭看向她,眼裏滿是倉惶。
他顫抖着,撫上她的唇角,溫柔地為她拭去唇角的血絲。然後,手指一點點移動,撫上鼻尖,撫上眉眼,然後停在了蕭以安的頭發上。
他的聲音都是抖的,“為什麽我沒有早點察覺。”
一位化神期修士,只有當大限到了、體內靈力幾乎消耗殆盡時,才會滿天青絲枯敗為白發。
這種跡象一定早就出現了,但他卻一直沒有發覺。
“我多活了那麽多年,已經是天道的恩賜了。”蕭以安道。
修與她對視着,就連呼吸都是顫抖着的。
蕭以安把手上僅剩的最後一枚儲物戒指遞給他,“這裏面的東西,你不一定用得上,但是可以留着當個念想。”
她咳了幾咳,才又重新蓄積力氣道:“若我死去,你能否永遠不要開啓正魔大戰,畢竟你也知道……”
修已經打斷了她的話,他的眼睛通紅,惡狠狠對她道:“你若死去,又何必管身後滔天洪水。你以為你是誰,你若死去,我便讓正道所有人為你陪葬!你不是要護着他們嗎,若你死了,這千千萬萬修真者就是受你牽連死去的。”
蕭以安嘆息一聲,說話已經漸漸吃力,“正道若亡,魔道又豈能茍活,這你是知道的。”
修感覺自己的胸腔壓抑着一股憤怒,又帶着一種入骨的悲哀。他喃喃自語道:“你只在乎你的正道,那我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
蕭以安合上雙眼,沒有說話。
室內一時寂靜。
蕭以安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生命力在飛快消逝,她只能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千年之前我強行突破化神期,怎麽會沒有代價呢。化神期有多難突破,你是知道的啊,我以燃燒性命為代價,已經做好了身消道隕的準備。”
“我本以為生命之火會在閉關之時悄然熄滅,卻想不到千年後竟有蘇醒的可能。但從我蘇醒的那一刻起,我也知道自己的生命陷入了倒計時。”
“我這些年不是總是在昏迷嗎,其實是因為我的身體真的很虛弱了。那一天……”蕭以安沉默了一會兒。
但修知道她口中的“那一天”指的是哪一天。
“那一天我昏迷了很久很久,所以我知道自己要消失在你和阿卿面前了,否則你們一定會察覺出來我的異樣。那件事情剛好發生,我就趁機消失在你面前。實際上這十年,我一直呆在淩淵閣後山一處秘境中,少有清醒的時候。”
修沉默了一會兒,當他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完全啞掉了。
他的指腹一點點摩擦過她的肌膚,然後停留在她的唇上,“一千年前,我就對你動了心。”
他的眼神缱绻多情,滿是溫柔。
從修踏入這間屋子的時候,蕭以安就知道,他已經恢複了所有記憶,甚至于是恢複了他的修為。
他恢複修為的媒介,并非只有當年那顆青色的果子。
蕭以安說話越來越吃力了,但她把已經湧到喉嚨的腥味咽了下去,強撐着開口道:“我知道。”
“你要封印我的記憶、把我留在你的身邊,我甚至沒有讓你立下血契,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修問道。
修真界中最具有約束力的契約就是以精血為媒介立下的血契。蕭以安也提出要立下血契了,但修當時就已經直言不必。
蕭以安沉默了,沒有說話。
她已經覺得很累了,眼睛雖然還在看着修,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根本無法聚焦。嗅覺與聽覺也在一點點被剝奪,修的聲音聽在她耳裏越來越小。
但她仍笑着,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你一定不知道……”修坐直身子,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臉龐,“你封印了我的記憶,卻封印不了我的愛意。從我一開始未識情愛就沒有把你當作娘親,後來啊……”
修輕輕笑起來。
“我愛你。”
他輕而堅定道。
忽略掉正道魔道的身份,不摻雜任何考慮,純粹的,愛了你那麽那麽久。
含笑看着他的女子卻始終沒有說話。
修顫抖着聲音問她,“你能聽到嗎?”
沉默了一會兒,蕭以安才輕輕應了一聲。
修另一只放在身邊的手緊握成拳,鼓足了所有勇氣。然後就聽到他開口,聲音裏期待又緊張。
這時的他,并非叱咤魔道的魔祖,僅僅是個,希望得到心儀女子傾慕的普通男子。
“你愛我嗎?”
他如此問道。
回應他的,只有天邊突然變大聲的悲戚的鳳鳴聲。
紫色的雷電連成片劈下,那些光照亮了小院外面。
蕭以安昔日最喜歡的木棉花明明正是開得燦爛的季節,卻在一瞬之間完全凋零。
滿園春色瞬間成空。
于卿終于壓抑不住。她雙腿一軟,被柯安接住抱在懷裏。她抓住他的衣領,失聲痛哭起來。
屋內的修卻好像沒有覺察到外面的動靜,他溫柔又悲傷的看着閉目躺着的那個女子,一點點一寸寸,好像要将她完全烙印在自己的靈魂深處。
最終,他俯下身子,就要去親吻他眉間心上的姑娘。
卻見一陣風輕輕吹起,溫熱的唇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他睜開眼時,才發現那個女子早已泯滅成灰,永遠消逝于天地中。
……
一千年前,木棉樹上,赤着腳唱着歌,紅衣烈烈奪盡風華。
雖然只是一道虛影,滿身狼狽氣息不穩。不過在看到他強行壓住傷勢一身殺意而來時,依舊笑得從容清雅。
他強壓傷勢趕來本是為了斬草除根,不料面對的卻是這樣一個場景。
她唱得歡快,沉迷其中。他也靜靜立于一旁聽着,沒有動作。
“我唱得好聽嗎?”
一曲終了,巧笑倩兮的女子這樣問道。
他終于狼狽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