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搭錯橋
從那過後,沈君諾一直沒有再來找容曉。容曉自然知道他有什麽事情,因為沈君浩回來後,不用說肯定會插手沈氏集團,沈君諾一定是陪着沈君浩熟悉沈氏內務。
容曉有時候會想,沈君諾會不會擔心自己為他人作嫁衣裳?
容曉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沈氏兩兄弟不是什麽友愛好兄弟。對于家産,他們都有野心。而沈君浩放任了他弟弟七年時間,自己在美國過了這麽多年的逍遙日子,如今班師回朝,只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手裏的那份家産便被弟弟搶走了。
沈家老爺子沈威,是他們的爺爺。七十多歲的老人,身體還健朗。他的兒子沈家豪十幾年前就出車禍去世。沈家人丁也不興旺,這幾年全賴沈君諾支撐。他也是看好這個孫子的。
對于當年沈君浩一走美國七年音信全無,沈威一想起來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生性寡情,一生養了很多情人,卻沒有一個真心真意。一輩子也只得了沈家豪一個兒子。對于沈君浩這種深情行為定然是不齒的,但畢竟血濃于水,他也沒發什麽狠話不要這孫子重孫,是以便讓沈君浩輕易回了沈氏集團。
這沈君浩自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一回沈氏,便有了些小動作,極力想安插自己的得力幹将進入集團內部高層。他原也不是能夠為了女人放棄一切的人,當年漂洋過海遠走美國恐怕也不是什麽單純的事情。不然,他回到沈氏,短期內,從哪兒找這麽多的人才幹将呢?
雖然沈君浩兩兄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不過這沈家歷來人情寡淡。沈夫人自丈夫死後,雖是還留在沈家,卻守不了這寡,在外面有過不少情人。沈威并不管她,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來,她自己和情人移民意大利,根本就再沒管過她的兩個兒子。
這沈家自裏到外,自少到老,沒有一個不自私的,皆是看重利益勝過一切,又都是貪圖享樂之人,只把能利用上的都利用了,期望攫取更多的利益。
沈君浩一回來,沈氏集團的風向自是有所轉變,由原來的沈君諾和沈威兩人執政變成現在的三權鼎立。沈威本就是個老狐貍,又極貪戀權位勢力,自不會完完全全把自己親手創出來的沈氏權力交給沈君諾。而沈君浩一回來,他就可以利用二者之間的争奪,巧妙地平衡二者之間的權力,然後他就可以完完全全退至幕後,由着他們二虎争鬥,而他只需從旁冷觀,根本不會讓他們倆得了太多好處去。
所以,這麽輕易地放沈君浩回沈氏集團,這也是他的考量。
……
沈君諾有一個多月沒有到“水上公園”這邊的公寓來。容曉想當然的以為今晚他也不會回來,可是沒想到半夜起床喝水的時候,竟模模糊糊中看見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火星明明滅滅的閃動着,容曉就知道沈君諾吸煙了。
容曉随手開了燈。乍然的亮光讓沈君諾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擡頭看見容曉站在卧室的門口,眼神淡然的看着他,那種眼光讓沈君諾覺得他在不在都對容曉的生活沒有影響。
可即使這樣沈君諾也不忍心傷害她,随手滅了煙,“怎麽吵醒你了?”
容曉轉身向廚房走去,“沒有,我只是起來喝水。”
倒了一大杯水,容曉才從廚房裏走出來問道:“你要喝什麽嗎?”
沈君諾搖了搖頭,眉頭緊皺,卻沒說話。
容曉走到沈君諾對面坐下,随口問道:“怎麽這麽晚回來?”
容曉其實并沒有想要知道原因,只是沈君諾有點敷衍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只聽沈君諾淡淡地說:“最近有點忙。”又按了按太陽穴,似是不想再說下去了。
容曉沉默的喝完了水,也不想再敷衍他了,起身朝房間走去。
身後的沈君諾,看了看她的背影,嘴角揚了揚,欲言又止,卻最終沒說話,起身朝客房走去。
第二天一早,容曉起來的時候,沈君諾已經離開了。她是一夜未睡好,怕沈君諾來糾纏她,所以就又跑回床上睡覺。睡了個天昏地暗,再起床已是下午,容曉洗漱了一下,想了想最近都沒有去找貝貝,于是決定找她一起吃晚餐。
到醫院的時候,貝貝也快下班了,看到容曉極是高興,拉着她的手說最近發生的事情。貝貝一直是個快樂的女孩子。有時候只是看到她笑,容曉便會覺得無限快樂,仿佛那快樂就像流感一樣,傳染給了她。她笑着聽貝貝說話,貝貝卻忽然無限傷感的說:“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總覺得蘇陽怪怪的。”
容曉心一凜,總不會跟自己有關吧?又假裝不動聲色的問道:“是不是你們倆個在鬧別扭了?”
貝貝卻又開心的說道:“才不是呢,我們感情多好啊。”
聲音裏有張揚的快樂。
容曉的心稍稍安定,張口就說道:“知道你們感情好,也不用這麽在我面前炫耀吧。可憐我這個孤苦伶仃的人!”
貝貝皺了皺鼻子,眼神鄙視她,“你還孤苦伶仃呢?你當那沈君諾是個擺設麽?”
這是個美麗的錯誤,容曉不想再多做解釋,只能嘆氣,“現在不想提他,還是說說去哪兒吃飯吧。”
容曉詢問似的看着貝貝,貝貝拍手笑道:“找蘇陽一起吧!他上次說要帶我去吃火鍋的。他知道有一家不錯的火鍋店。好不好?”
容曉最受不了貝貝撒嬌似的那個“好不好”,總讓她覺得無法說出拒絕的話。可是看着貝貝的笑顏,容曉才明白她一樣拒絕不了。所以她想,算了吧,一起吃頓飯又不會怎麽樣。
于是容曉點點頭,貝貝高興的拿着手機到旁邊去給蘇陽打電話。她看着貝貝小女兒似的情态,只覺得鼻尖酸澀,黯然的想,自己大約這一輩都不會再有如此歡顏了。
貝貝的手機接通了,甜軟的嗓音輕柔的說道:“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阿曉也來了呢。就去上次你說的那個火鍋店,可好?”
貝貝用着一副商量的語氣,心裏滿滿的歡喜似是要冒出來了,眉飛色舞的神态似足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子。
容曉有點疑惑,這樣的神态自己有多久沒表露出來過了呢?是從小蘇陽推開她開始,還是爸爸過世之後?抑或是更久以前,一個跟她毫無關系卻那麽照顧她的奶奶過世之後?容曉真的不清楚。容曉看着貝貝,眼淚似是要控制不住了,趕緊別過臉擦幹淚水,心裏卻抑制不住的泛酸。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心蒼涼而又荒蕪,整個人像看透人生的老妪,只是在不悲不喜的活着?
那邊不知蘇陽說了什麽,貝貝大聲笑了起來,“快點過來,我們在醫院門口等你。”最後不放心的又加了句,“你要快點過來哦!”這才挂了電話。
貝貝其實挺漂亮的,圓圓的眼睛配上一個蘋果臉,臉色紅潤白皙,明眸皓齒,這麽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容曉看着貝貝笑着走過來,趕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微笑着調侃她說,“才剛說你們感情好,現在就在我面前秀恩愛!”
貝貝笑了笑,語氣卻不似剛才的輕快,“也就這樣了。”
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麻煩事。
容曉見貝貝神色抑郁,有點擔心他們,不放心的開口問道:“貝貝,你們打算幾時結婚?”
貝貝一聽這話立刻發起呆來,随即想起容曉還在就強顏歡笑的對她道:“那麽久遠的事情,誰知道呢?”話是這麽說的,臉色卻依舊不怎麽好看。
容曉一見貝貝的神情便了然了,她肯定想立刻就嫁做蘇家婦,問題只可能出現在蘇陽那,但自己實在管不了他們的事,只好安慰貝貝,“蘇陽是個好人,會對你負責的!”
貝貝這下不由苦笑道:“容曉,你怎麽還這麽天真?這都什麽時代了,你情我願的事情還需要負責嗎?”
貝貝擡頭看着容曉,神色堅定的說:“阿曉,我不是一個賭不起的人,若是輸了,也不過就是個願賭服輸罷了。”仿佛賭氣。
容曉到底是有點心虛,總覺得貝貝的話若有所指,又很心虛的想,難道貝貝已經知道了?她心下一暗,貝貝這樣說究竟是什麽意思呢?卻依然繼續安慰道:“你們這般感情深厚的,都需要賭輸贏。那我豈不是必輸無疑了?”
貝貝低下了頭,輕輕地道:“阿曉,我覺得蘇陽的心不在我這兒。”
只這一句話,就讓容曉怔住了,她強按下心頭的不安,對貝貝說道:“你別在這胡思亂想的!想的多了就只會自己吓自己。待會有時間,我來問問他,也省的你胡亂猜測、枉自擔心了!”
貝貝點點頭,安心的和容曉一起等待蘇陽。
容曉卻徑自沉默了,她不希望貝貝和蘇陽有意外,可是聽貝貝的語氣,難道是他們的感情出了問題?貝貝那麽愛蘇陽,一定不會是她的問題。但是蘇陽也答應過自己會娶貝貝的。容曉想了想,一定要再跟蘇陽談談。
沒過多久蘇陽就到了,貝貝立刻笑的明媚疏朗,根本看不出有什麽不愉快。
容曉朝蘇陽點點頭,和以往一樣的打招呼:“蘇陽,你好。”客氣而又有距離。
蘇陽也朝容曉點點頭,一樣的客氣疏離。她自覺地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貝貝和蘇陽随即上了車。
貝貝一如往昔的笑拉着蘇陽的手,“蘇陽,我們去哪兒吃火鍋?”
蘇陽親昵地點點貝貝的鼻子,“一會你就知道了。”
這麽親密的場面,容曉只有冷淡的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假裝看不見。
到的時候,容曉才知道是“川味園”。以前沈君諾帶她來吃過,口味很重,也很辣,但是味道還是不錯的。當下就有服務員領他們到包廂去。
貝貝巧笑嫣然的問道:“蘇陽,你已經訂過位子啦!”
蘇陽點頭,“去接你們之前,打電話訂的。”被這樣對待,誰不認為是寵愛呢?
貝貝笑了,“蘇陽,你真好。”說完就上去拉他的手,蘇陽也只是寵溺的看着她,手還任她握着。
容曉從背後看他們怎麽看怎麽般配的樣子,心裏竟漸漸的生出些失落來。
蘇陽訂的是菊園,裏面的擺設和容曉去過的雪園很相似。同樣的原木桌子椅子,角落裏擺着一盆應景的梅花。離門口不遠處有一個扇形屏風。從門口望進去,屏風倒把裏面的一切都給遮住了。
點了菜以後,容曉給了貝貝一個眼神,貝貝笑着對蘇陽說:“蘇陽,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你們在這等我。”
蘇陽不想和容曉呆在一起,說:“我帶你去吧。”
貝貝卻搖搖頭,“不用了,我剛剛看到了洗手間,認得路的。”
貝貝出了門以後,蘇陽才看她,“你有話要對我說?”
容曉擡眼看蘇陽,開門見山的問道:“蘇陽,你打算幾時同貝貝結婚?”
蘇陽面無表情,伸手倒了一杯水,不再看她,卻譏諷道:“你對我們的事可真上心!我倒要問問,你又有什麽立場呢?”
容曉頓時一陣尴尬,面上卻一笑,“我是沒有這個立場,可是蘇陽,你明明……”
蘇陽打斷她的話,“我明明說過要娶她的是吧?可是我反悔了。怎麽辦,容曉?我反悔了!”
容曉情急之下“嚯”一聲就站了起來,“蘇陽,你不能這樣!”
蘇陽看着她的失态,冷笑一聲:“我為什麽不能這樣?男歡女愛你沒見過嗎?大不了,我也學沈君諾,分手費給的足點就是了!”
聽了這話,容曉哪還能鎮定?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啪”的一聲響,蘇陽的臉上頓時有了五個指印,臉頰也高高的腫了起來。容曉又是一個巴掌甩過去,卻被蘇陽抓住手腕,他冷着臉道:“我說錯了嗎?你不就是被沈君諾包養了幾年嘛!”
容曉掙脫了蘇陽的手,冷聲道:“蘇陽,你真不是東西!”
蘇陽怒極反笑,“我是沒有你的容量,舍了自己的愛情去成全別人!”
容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半天才慘然道:“蘇陽,是我不對。你就當是我背叛了你,你去好好愛貝貝,好不好?”
語氣最後竟是懇求。
蘇陽看着她這樣,心下不由一軟,卻道:“阿曉,你對我公平一點,好不好?你要我裝作不認識你。好,我答應你!你要我對貝貝好一點假裝愛她。好,我也答應你!可是,我呢?你問過我了嗎?我想不想對她好?想不想愛她?你問過我了嗎?你憑什麽這樣委屈我?就因為我愛你?你可不可以也對我公平點!”
容曉慢慢的平靜的坐下來,心情極悲傷,緩緩搖頭道:“蘇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貝貝那麽愛你,我能怎麽辦呢?”
容曉怕看蘇陽的眼睛,只低着頭說:“我只能對你殘忍了。”
蘇陽心頭火大,還要怎麽樣說她才懂愛情不是想有就有的?氣極了他口不擇言:“要我娶她也不是不可能!你先陪陪我,怎麽樣?”
容曉蒼白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相信他竟然講出這樣的話。可是看蘇陽的表情也很痛苦,她最後也只得慘然道:“蘇陽,你為什麽要這樣逼我呢?”
蘇陽也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是他逼着自己硬下心腸站起身,似是通知容曉一般,說道:“三天後,你給我一個答複。若是你不同意,那我也沒有辦法了。”說完就走了出去,不給她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容曉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兒,腦子一片空白。不一會兒,服務生就把點的菜和魚頭鍋底端了上來。喊了她半天,她才聽到,“好,就放在這兒!”
服務員走了,容曉一樣一樣的将所有的菜都放進鍋裏,熱氣開始蒸騰的時候,貝貝也回來了。
容曉怕貝貝問蘇陽,搶着說道:“蘇陽他臨時有事,先回去了。我們吃吧。”
貝貝聽了之後“哦”了一聲,一臉的失望。
趁着吃到一半的時候,容曉找了個機會問她:“貝貝,你跟蘇陽,你到底有多愛蘇陽呢?”
貝貝停了手裏的筷子,擡眼看着她,“阿曉,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蘇陽時的情況?”
容曉一聽這話,心裏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再看看貝貝,她雙眼迷離,陷入回憶中去。容曉呆呆地望着她的神情,心裏悲涼的想,那是你們初見的景況,卻不是我們的。
貝貝接着說:“他望着我們笑得時候,我就愛上他了。那種感覺像是重生。你懂嗎,阿曉?”她急切的拉住容曉的手,“就像是以前的歲月都白活了,而他那一笑,讓我從此有了記憶,不再懵懵懂懂。我都無法想象,沒有他我應該怎麽活下去!阿曉,你可懂這種感覺?”
貝貝有點羞澀的看着容曉,臉上的幸福是那麽明顯。
容曉實在不忍傷害她,卻還是忍不住問道:“若是你們分手了呢?”
貝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會和他分手的。若是他想分手,我也是會糾纏他的。”
然後,她又強調的說了一遍:“阿曉,對于他,我不會放手。”
這樣多說一遍,是不是會比較容易夢想成真?
容曉一下子握住貝貝的手,說道:“貝貝,你不能付出這麽多。你答應我,你要更愛自己,好不好?不管以後怎麽樣,你要保護好自己,好不好?”
貝貝苦笑道:“阿曉,你不懂的。愛上一個人,你只覺得自己付出的不夠多。你會想再付出一點,再多愛一點。哪還想得到要愛自己呢?張愛玲說,‘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裏去了。可是我的心卻是歡喜的,并在那裏開出一朵花來。’她說的真好。阿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愛上一個人,你就會發現這句話是多麽的美好。”
她說完之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容曉卻覺得渾身都是冰涼的,冷氣從四面八方湧向她,包圍她,淹沒她,可是明明她們正在吃着滾燙的火鍋。怎麽還會冷呢?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一個明麗的小女孩糾纏着一個壞脾氣的小男孩,嘴裏說道:“哥哥,哥哥,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小女孩又說道:“我爸爸不在家,阿姐也上學去了。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們一起玩,好不好?哥哥,好不好!”小女孩開始去推小男孩。
那小男孩脾氣實在不好,不耐煩的躲開她,最後竟把小女孩推倒了!小女孩沒站穩,摔進了旁邊的小池子裏,大聲呼救。最後旁邊的幾個路人七手八腳的救了她上來。她已經吓得“哇哇”大哭,而男孩頭也不回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