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情後退了半步,“以展絲情今時今日在商場上的智商,你若不是有意,她又怎麽會知道?”
“知……知道也是為她好。”展絲情吞了吞口水,“總比讓她一個人還等下去強,我沒有逼小然,這次是小然自己的決定。而且……”
“我沒說你逼迫閱然。”展星翰看着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不過她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本該由我來決定。”他大手拉開了辦公室大門,輕輕吐出兩個字,“不送。”
不知為什麽,展絲情對這個小輩竟有絲忌憚,邁着的步子不如往日的沉穩節奏進了電梯,對展星翰剛剛那驟然而來的氣勢心存餘悸。
展星翰站在門前,懸在半空的手,最終選擇了敲響那扇門,然後看洛希慢慢的打開門,擡起自嘲的笑臉問他,“你早知道了,是嗎?”他點了點頭,她頭也不回的進了電梯。
那抹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他心疼,但卻沒有沖上去拉住她。只是緊張的隔上一段距離跟在她的身後。看她來到最熱鬧的街市,天色暗了下來,人漸行漸多,聲音越來越嘈雜,她把自己仍進人群,像是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要走去哪裏,她不知道。又能走到哪呢?她苦笑,腿好酸,腳好疼。她終于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信息。寂寞?孤獨?
她想找姍姍,可是姍姍和肖肖會應該在讨論結婚的事吧?找玉潔?玉潔早上說過今晚會加班,不會回來……她知道她也可以任性的把她們兩個揪到身邊,可是明明知道還這樣做,是不是不夠厚道?
就像明明猜到他可能變心了,還等着,是不是太蠢了?她蹲了下來,應該是太累了,讓她忘了失戀的人,可以不這麽辛苦,可以選擇撕心裂肺的哭。
“要不要扶你?你已經不停的走了六個小時了。”
洛希擡頭看向站在旁邊的展星翰,他溫柔的眼神和小心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孩子,“這麽說,你也跟了我六個小時了?”說完,把手伸向他的,他一用力就把她拽了起來。
就算是在這麽心塞難過的時刻,她這麽賣力表演堅強的夜晚,他的手那樣牢固又堅定的握着她的,夏天果然還是炎熱的。
“洛希?”
“什麽?”要不是展星翰在她眼前擺了擺手,她還在神游,她是什麽時候坐進這家餐廳的?面前的意面是她點的嗎?
展星翰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看來他剛剛說的話,她根本沒在聽,“你的資料我已經讓丁叮送去辦理簽證了,最晚九月底,你就可以去澳大利亞了,要去嗎?”
格洛希看着窗外,這個時間,仍有那麽的人耐不住寂寞游蕩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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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
“我為什麽要去?為了一個抛棄我的男人?坐上那麽久的飛機,然後怎樣?切切實實扇他一個耳光?”她語氣冷冷的,似乎說得不是她的事情。
展星翰眉間一緊,強硬的扳着她的臉,讓她看向自己,“如果你能那麽容易了結,自然不用這麽辛苦。你有這樣的自信嗎?”
他松開她的臉,她垂下頭,發絲像是要遮住她所有的哀傷。
“洛希,我希望你能結束上一段感情……”
她的目光落在了手钏上,那是過去的日子中唯一的信心。“這……是你送的嗎?”她疑惑的也迷茫的看向他。
“……是的……”
她倏地站了起來,揪住了他的衣領,“展星翰,這樣好玩嗎?你特意跑到澳洲去郵寄這樣一個東西,來欺騙我?如果不是展絲情說了,你打算騙我到什麽時候。你喜歡我,不是嗎?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實在無法理解他,他的行為,他的感情,她都無法理解。
展星翰笑了,有些桀骜,有些無奈,她至少知道他喜歡她,“為什麽?”他星眸尖銳像是要拆穿她編織的一層層防備,“因為如果在告訴你之前,你愛上了我,也許就不必看到現在這個你,為了別的男人,變得歇斯底裏。”
她瞠大的雙眸,流淌出無須醞釀便交織成串的淚滴,有一種悲傷,無聲無息,卻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那是她的淚,那是她在哭,那是她珍藏了多少年的在乎。
☆、去給墨爾本一巴掌
她沒有告訴徐姍姍,也沒有和劉玉潔說陸閱然的事情,她也沒有答應展星翰去澳洲。
季衡回公司上班,他聽星翰說了她的事情。看她一樣的上班下班,一切似乎沒變。但她的桌角再沒有那個沙漏,她也不會每天都去前臺問有沒有海外信件。終于季衡忍不住,也不忍心看她這樣,“洛洛,休個大假吧。”
洛希疑惑的看向季衡,“我有正常休假呀。”
“我是說去旅游什麽的,你不是每年都去嗎?今年沒有什麽計劃嗎?”
看到季衡有絲尴尬的表情一閃而過,她似乎明白他所指,“還沒有,不過,是呢,今年去哪裏好呢……”她裝作在網上搜尋着。
早些時候,總是揣着糊塗裝明白,現在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她是怕休假的,一個人時,那份痛更勝鬼魅。
比如現在,玉潔又約了同事去Teambuilding,她只好一個人像家具一樣閑置在家裏,她已經收起了所有不想看見的東西,沙漏,水晶球,雅思的書……
然而她卻明白,真正遺忘的東西,是不需要這樣努力的。
門鈴意外的響起,洛希透過門鏡看了眼,“你怎麽來了?”
客廳裏的女人從進門的一瞬就開始用各種語言罵着“結了婚的人”怎樣怎樣,格洛希慶幸朱渙渙只學了六國語言,否則她的耳朵還真要扛不住了,她瞄了一眼渙渙帶來的行李箱,很小的一個。
上帝似乎怕她寂寞,這裏是失戀聯盟?還是女子情傷心裏咨詢室?洛希有些好笑,喝了一口水潤喉。朱渙渙是個心直口快的,才進來三言兩語,就道明了和季衡吵架的原因。
無非是季衡忘記了今天是交往紀念日,還無意道歉,結了婚的人沒必要計較,一句話,惹惱了渙渙,渙渙便拖着箱子跑來了。
“結婚的人怎麽了?這就表示他可以不重視我,不重視我們的相遇嗎?”朱渙渙說了半天,見格洛希沒有給予她相應的熱烈反應,只好坐了下來,“……洛洛,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些無理取鬧?”
格洛希搖了搖頭,很平靜回應了兩個字,“不會。”
“你反應也太平淡了……”朱渙渙想來想去才來格洛希這裏的,因為她的朋友,季衡全知道,只有這裏,估計一時半刻,季衡也想不到。
兩個人又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朱渙渙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我就這樣離家出走,會不會太過分?”
格洛希笑了,似乎可以明白季衡的性格喜歡朱渙渙哪裏了,“渙渙,你沒錯。我猜,季衡大概現在在到處找你。”
渙渙有些不安的咬了咬手指,“他活該。”
“就是,他忘記在先,不承認錯誤在後,并狡辯說不重要,簡直是罪上加罪。”洛希觀察着渙渙的表情,渙渙的呼吸明顯平靜多了,她才接着游說,“但,是不是應該判個有期?渙渙,你剛剛雖然罵人的詞兒沒少蹦,卻一次沒罵出‘季衡’這個名字。”
朱渙渙低下了頭,她哪裏舍得罵他。她抿着嘴,“我太沖動了,這下好了,萬一他找不到我,會不會就不找了呀?”
“放心吧,我這兩天心情也不美麗,一會兒也懶得做飯,我們叫個披薩怎麽樣?”
“随便吧。”渙渙哪有吃的心情,一旦心情平靜,她都有要走回去的沖動了,對了,回去不就行了!“洛洛,我回去了。”
格洛希剛點開外賣的APP,差點把手機扔地上,“回去?現在?”
“是呀,既然我沒有真想離開他,離家出走也是一時沖動,還浪費時間幹嘛?”朱渙渙一向是個行動派,已經起身走到了門口,“季衡已經找了老半天了,晚飯一定還沒吃呢,這都快七點了。”
“渙渙!你不覺得這樣回去……”
“什麽?”
“沒面子……”格洛希有些不好意思的點破她。
渙渙穿好了鞋,“也許吧,但我不大在意這個。如果把季衡搞丢了,沒的,不只是面子了。”她把門拽開了,“洛洛,我聽說,你因為知道不想知道的事而悶悶不樂?那如果你一直不知道,就能快樂嗎?對我來說,皇帝的新裝,或者自欺欺人,才最沒面子。”
洛洛看着她笑盈盈的離開,那笑容中有些成熟是她之前未曾體會的。也許,她真是太清高了,才會傻傻等了又等。她緊握了下電話,撥通了展星翰的號碼,“翰總,季衡和你在一起嗎?”
“在,我們在去你那兒的路上。”展星翰大周末被挖來尋人,卻沒想到朱渙渙跑到了格洛希那裏。
“渙渙剛剛拿着行李回去了,讓季衡回家吧。”
展星翰的電話現在還是免提狀态,季衡便直接回答,“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洛希。”
格洛希笑了下,“你要好好珍惜,她可真是個活寶。還有,翰總?”
“說吧,我很可憐的在給助理當司機,但耳朵還是聽得到的。”覺察她停頓了良久,他有些擔心,“洛希?”
“我要去趟澳大利亞。”
展星翰驚訝的瞅了一眼電話,繼而嘴唇揚起一個的弧度,“下周一,機場見。”
“下周一,機場見。”飛機上,格洛希又死瞪了坐在她旁邊假寐的男人一眼,她終于明白這句話什麽意思。“展星翰,你不覺得你有點倒貼嗎?你幹嘛要跟我去墨爾本?”
展星翰睜開了眼睛,探身過來替她扣好安全帶,鼻與鼻的距離可以互相感到對方的鼻息,直視她的明眸,“你該安靜點,不是每個男人都大度到陪你去找你的前男友。”
格洛希的腦袋已經抵到了椅背,“那你為什麽要去?我們又沒什麽關系……”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因為他已不悅的眯着雙眼,但是她又沒有說錯什麽,只不過那減弱的聲音中又仿佛游過一絲無痕的失落。
她再一擡眼,他已重新坐好,閉着雙眼,她正要轉頭看向飛機外面,卻聽他悠悠的說:“因為怕你這一去,就找不到你了。”
這幾天,她在家裏想了很多,想閱然的事,自己的事,也有展星翰的事。然而關于他的這道難題,無論用什麽方法,她都得到唯一的結局。“展星翰,我承認,對你,我心動過。但是,無論我和閱然什麽結果,無論我以後是什麽抉擇,都不會是你。”
她從兜裏掏出那串貓眼石,塞到了他手中,卻被他反手抓住,直接戴上了手腕。“展……”
“你可以不在乎我的感情,狠心的拒絕。但這手钏,我已經給了你,要扔要送,随你喜歡,就是不要讓它回到我這裏。就像我的感情,付出了,就不會收回。”展星翰的目光落在那白皙的手腕上,那蜜黃的貓眼石,剔透得更加顯眼。
他曾對每一件事充滿自信,包括感情。司徒晶的離開告訴他,他可以掌控每秒幾千萬的生意,卻無法操控人心。而洛希,她清秀的眉目,她聰敏的性情……她的一切已無法再讓他駐足遙望。
洛希抽回自己的手,他掌心的溫熱告訴她,他的真誠。她卻更加悲傷,因為無論他好或不好,她都無法在看他時,将閱然徹底忘記……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達墨爾本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九月墨爾本的夜裏浮動着初春的寒意。
格洛希加了一件外衣,擡頭看夜幕的星光。這就是澳洲嗎?閱然在這裏度過了她不知道的三年,最後又在她不知情中選擇了這裏,這裏那麽有魅力嗎?
“上車吧。”展星翰簡單跟司機交代了兩句,他把兩人的行李安置到後備箱,便坐入駕駛的位置,而司機朝taxi方向走去。
“你要開嗎?”格洛希還站在車外,駕照可以通用嗎?
展星翰從兜裏掏出個證明,“我似乎只有在你那兒,駕照不能通用。快上來吧,這裏晚上還有些涼。”
洛希剛要問,怎麽不讓司機帶他們去Hotel,她想起自己暈車的事情,便馬上走上了副駕駛,系上安全帶。
最近都是展星翰做她司機,她幾乎要忘了,自己暈車的事情。但顯然他一直記得,而這麽長時間的飛機旅程,他也疲憊,卻還為她着想。
她不着痕跡的看他,他與往日不同,沒有西裝,沒有領帶。休閑褲和條紋T恤的搭配,淺色系的風格讓他看上去更加俊逸。
他升起車窗,瞥了她一眼,看她穿着外套,才沒有點開暖風。“今晚,我們先住下,明天我會帶你去見閱然。”
洛希看了一眼手機,這個時間了,确實只能作此安排。“好。”
展星翰預定了兩間行政套房,他将她的房卡給她,“有需要服務,就打內線,我就在隔壁。”
“我英文還可以。”
“我說的是其他服務。”展星翰笑得露骨,語氣更是讨打。洛希從頭到尾打量他一眼,刷開了房門,“不必了,我怕你付不起小費。”信步走進去,趁他還嘴前将他關在門外。
難得,她還有這份心情,在異國的夜裏,跟他開這樣的玩笑。這裏的夜晚很靜,據說商場飯店都是很早便打烊,人們各自過着自己的家庭之夜。
她倚在窗前,看着一盞盞獨特的燈光,并不密密麻麻,卻也星星點點穿成一串。安靜的夜空中,起伏的是他們幸福的音符。
閱然,你也在這光亮裏,與你的她笑着嗎?
☆、珍重,不見
早晨的陽光格外的明朗,洛希醒來已經是七點多,她打開窗,空氣有些涼卻清新。難得來到環境這麽好的地方,每天窩在空調房的日子,快讓她忘了自然的味道。她洗漱了下,就聽到門鈴聲。
“大小姐,你想睡到幾點呀?”
洛希打開着房門,“展少爺,才不到八點,你急什麽。”
“我以為你會比較着急。”
洛希心裏咯噔了下,她一點都不着急,與來之前比,她現在更想要慢慢騰騰的出現在閱然面前。“急或不急他都在那裏,還能跑了不成?”
展星翰聳肩,“反正我不急,先去吃早餐吧,然後直接出發,我領你兜一圈。”
洛希點了點頭,吹幹了頭發,就準備拎着包往外走。
“你……就打算這樣見閱然?”展星翰拉住她,一般女人見男人,尤其是前男友不是應該要打扮一番的嘛?況且還有情敵在呢。“是要博同情嗎?”
洛希透過鏡子看了自己一眼,無奈的挑了挑右邊的眉毛,慘了點,尤其是昨夜失眠的黑眼圈還很明顯。“你先去餐廳等我。”
展星翰很配合的離開了房間,在餐廳點好了早餐。一道水藍色的曼妙身影再次出現在他眼前,收腰的長裙顯得她的身材姣好,披肩的長發會随着她的動作靈動不已,淡雅的妝面不似濃豔的妩媚,卻和她的氣質搭配的剛好。“看來你平時只是懶得打扮,不是不會打扮。”
“世界上少有醜女人,有的只是懶女人。”她習慣早上吃培根、三明治、牛奶,卻沒有想到展星翰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他……怎麽知道的?她擡眼看着這個吃相也很好看的男人。
展星翰擡眼對上那雙杏目,“嘗嘗看,這裏的奶比水要便宜,是低溫殺菌的。”
大概是早習慣了喝涼的牛奶,入口并不會有排斥的感覺,反倒覺得奶香醇厚。洛希對澳洲的了解不多,只覺得是個牲口比人都多的國家。平均每人可以分到10頭牛的地方,牛奶比水更豐富,生活和工作都很自由。
車窗飄過的地方,都是一道道美麗的風景,随手一拍的畫面可以當做電腦桌面。這裏的美不需要太多的修飾,便裝進了相框;這裏的人,不需要太多的謊言,便活的很好;這裏的光,不需要太多的雲,便很柔和。
“他選了一個好地方,來養老。”洛希倚着車窗,如果當年自己沒有那麽執着,也來這裏,或許也會愛上這片天,這片綠,還有遠處的藍。
“你會在更好的地方養老的。”展星翰開着車子,不着痕跡的承諾,她的語氣有一絲令他在意的失意。他陪她來,讓她在這個國度,傷心時,有個依靠。他陪她等,等她放下,他會出現在她擡眼便看得見的地方。
“還要很久才到嗎?我昨晚有些失眠……”
“你先睡會兒,到了叫你。”今天天氣真的很好,展星翰看陽光照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不再疲倦,多了一絲慵懶。
人口不多的地方,便少了堵車的麻煩。車子在道邊平穩的停了下來,洛希慢慢睜開雙眼,“到了?”順着展星翰手指的方向,她看向右邊的一幢別墅。別墅?這裏的人似乎人人都住着別墅,然而這一家顯然要比方才的華麗壯觀很多。這小子還真是有富貴命。
“hello?”
外出回來的中年女人疑惑的看着門口的兩位訪客,從樣貌上看應該是亞洲人。
展星翰用流利的英語說明了來意,這位黃發碧眼的中年女人很熱情的請他們進門,并請他們稍等,因為先生和太太在花園。
“花園?”洛希看向窗外,“可不可以帶我們過去,陸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結婚我沒能到場,很遺憾。所以這次特地來看他,想給他一個驚喜。”
這裏的人似乎很喜歡surprise,也很願意成就一段浪漫的重逢,很爽快的便答應了。
順着後門出去,沿着矮樹叢石子路走過去,滿目蔥綠的氛圍下,秋千上兩人并坐的背影,藍天白雲下,惬意又美滿。
洛希的步伐有一瞬停了下來,這一瞬的駐足,她明白了些什麽,也注定必須由她來割舍。她咬下唇,讓眼眶不再愈加紅潤,讓步伐不再愈加沉重,讓風不再肆意吹亂她的發。
一抹藍,出現在陸閱然的視野,他嘴角的弧度僵在那裏,臉上的驚訝無從掩飾,他像是被滿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不知也不能動彈。
張愛玲說,愛情很簡單,不過三個字,不是我愛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嗎?對不起……
原本思索了很久才想好的臺詞,在看見那個小天使時,一切的一切都戛然而止。洛希看見他們懷裏的小嬰兒,睡得那樣香甜,那樣滿足,她很想問問張愛玲,她該用哪三個字呢?
多少的回憶在她心頭纏繞,她說不出一個字。展星翰跟閱然的妻子克麗絲打招呼,并介紹格洛希是他和閱然的朋友。
洛希暗自呼出一口氣,朋友,此時是個很美好的詞。“你好,克麗絲,很高興認識你。”她看向呆坐的陸閱然,“閱然,你的八字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娶到這麽好的老婆,好到讓我想揍你。”
閱然聽到久違的毒舌,一陣清新的風吹過,她摩拳擦掌的走過來,風吹起的她的長發和裙擺一樣的方向上揚,他站了起來,“那可不行,這張臉已經不是大家的了,是克麗絲一個人的了。”
然後這個記憶中的大男孩露出了她沒見過的笑容,那是一個釋然而溫馨的微笑,他眼中的溫暖和紳士的擁抱,不再給身為女人的她,而是身為朋友的她。
幾個人回到客廳,克麗絲讓保姆将baby抱回樓上,又去廚房準備了果茶和曲奇甜點。這個女主人雖然出身很好,但也喜歡親力親為。洛希也幫忙進了廚房,克麗絲似乎一點都不見外,讓她幫忙把四個人的茶先拿回客廳。
克麗絲很少見到陸閱然的中國朋友或是家人,這次見到他表哥和這位朋友,她很高興。她拿出各種甜品,走在格洛希的後面,她剛要開口,見格洛希已經把那杯沒有放檸檬的放在了陸閱然的面前。
“我這次不打算在這邊長呆,估計明後天就會回去了。”
聽到展星翰這麽說,克麗絲立刻蹙眉,“還以為你們會住下,我和閱然打算這兩天去悉尼歌劇院呢,正好可以做你們向導。”
“還以為當地人不會擠到那裏去。”展星翰揚了揚眉,有些意外。
“那裏是我和閱然相遇的地方,現在有了孩子,想回那裏拍張全家福。”克麗絲很大方的解釋,滿臉洋溢着幸福和喜悅,“一般來旅游都會去那裏的,洛希是頭一次來澳洲吧。”
“還是算了吧,我這邊還有其他的事情。”洛希委婉拒絕,瞟了展星翰一眼,他今天表現異常低調,讓她有些在意。
展星翰只是對她輕笑了下,他不打算在這件事上耽擱太久,不耐煩的看了眼手表。
他在示意她早點走嗎?可是剛才克麗絲還要留他們吃午飯的,她咬了咬下唇顯得有些為難。
“克麗絲,別忙了,我剛剛聯系了我哥,中午我帶洛希去他那兒,他還沒有見過洛希呢。”展星翰故意說得有些暧昧。
克麗絲着實有些意外,捂了捂嘴,“……難道洛希是表哥女朋友,方才看她好像對閱然很了解的樣子,知道他不喜歡檸檬,還以為他們是舊情人……”
洛希當然知道閱然的喜好,就像他了解她一樣,“我當然了解,畢竟我和閱然是大學同學,我目前也在展氏工作,我可是很好的助理,自然知道領導表弟的一些喜好。”她站了起來,“那我們就不多待了,讓大哥等着不好。”
洛希從包裏拿出一個紅色信封,遞給陸閱然,“新婚賀禮,你收好。”
陸閱然接過了紅包,那硬質的感覺似乎不是賀金,“謝謝你能來。”
嬰兒的哭聲從二樓傳了過來,克麗絲本想送走客人再上樓,洛希卻很友好的讓她去看孩子吧,還說以後有機會再聚,她才安心的走上了樓。
陸閱然送他們出門,看着他們一同出現在這裏,他不禁想起展星翰在結婚前夜給他的那拳,害他在新婚典禮上挂彩。趁洛希還在彎腰系鞋帶,他挨近展星翰,壓低了聲音,“翰哥,新婚前夜的禮物,我受得心服口服,可若你欺負她,我會不遠萬裏加倍奉還。”
“臭小子,收起你的拳頭,好好當你的奶爸吧。”
“聊什麽呢?還不走?”洛希催促着看似依依不舍的兩個男人。
“洛洛,我以為你有很多問題要逼問我的……”閱然抱歉的看着她。
“你該感謝你的女兒,她很漂亮,讓我收起了從大洋彼岸帶來的戾氣和……”她緊了緊秀眉,“暴力。”她本來想不客氣的抽他幾巴掌的,畢竟在等待了那麽些年,在錯過了一切驚險和不驚險,又經歷了那麽久的挂念,他卻在開心的和另一個女人聊天。
然而一切惡念在見到小天使的睡臉時變成了泡沫,他們居然有了孩子。洛希多希望自己腦袋轉得沒那麽快,她立刻想到了,這個孩子應該是在她和閱然重逢前便有了,而閱然會回來應該就是因為,克麗絲告訴他,她懷孕了。
多好的劇本,如果這只是劇本,不是真的該多好。洛希頭一次覺得劇本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
“對不起……”
看得出他眼神中的抱歉和無奈,這不是她想要的。“我本打算你再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連标點符號都不信的。不過這句,我受得起,也信得過。”她輕輕勾着唇,沒辦法笑得自然,不過最起碼這笑夠真實。
她剛轉身要走,卻被閱然拉住,“等等,鞋帶松了。”
他蹲在她前面,一邊為她系緊她左腳的鞋帶一邊念道,“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左腳的鞋帶總是系不牢呢……”
她想起她第一次見到他,那是五歲時,這個跟她一般大的小男生盯着她的左腳,突然蹲在她面前,“媽媽說鞋帶松了容易摔跤哦。”
系好後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撓了撓後腦勺,腼腆的自我介紹,“我叫陸閱然。”
看着他沒心沒肺的笑容,她捏了捏裙角,“我叫……格洛希。”
陸閱然系好後站了起來,見她兩行熱淚就這樣流過她素淨的臉上,他剛要擡手,卻見她倔強的擰眉,“不是我們相識的太早,不是我們愛的太晚,閱然,你的愛太懶了,我要不起,所以,別再出現在我的世界!”
她大步走過他身邊,上了車,沒有顧忌尚未平複的情緒,“開車!”
她帶着哭腔的聲音,卻異常的堅決。展星翰開着車,沒有目的地的在一片秀麗的風景中靜靜奔跑着,直到身邊的淚水擦幹了,他停了車。她在草地上坐着,他躺在旁邊陪着。
“我是不是丢人了?”她突然問。
“還行吧。”
她瞥了他一眼,嘆口氣,“孩子的事,你早就知道?”看他默認,她似乎明白了,展星翰之所以當初什麽都沒說,是因為什麽都改變不了了……
陸閱然不是真的沒心沒肺,所以不會不管克麗絲,就算他很開放,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打掉這個孩子。如果他能,便真不值得她愛了。
而她呢,就算陸閱然願意做個混蛋,他們也再回不到重逢的那天……
“你今天……已經很漂亮了。”
迎上他贊許的目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藍色的裙子,“以前看過一篇散文。做一個藍色的我,透明幹淨利落,溫暖清新快樂。……”
明明晴空萬裏,滿目蔥綠,偏偏一幕幕一重重,酸酸澀澀在心頭穿梭,只好任風吹過,好在時逢花開枝頭婆娑,融化了寒夜的冰河……
克麗絲已經睡下,陸閱然從抽屜裏拿出那個紅色的信封,輕啓後取出裏面的東西,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學校的情人樹,一個水晶球發音盒和一個沙漏靜靜的躺在樹根上,沙漏的上一半已經落空了所有沙粒。
陸閱然眼眶濕潤了,捏着照片的手也有些顫抖,卻又不想弄壞照片。手一松,照片掉在地毯上,他俯身去撿,卻看見白色的照片背面上,一行清秀的字。大學時沒少抄她的筆記,這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輕輕淺淺的幾個字,道盡了這張照片的寓意。
“這就是我們最後一張合照。”
一滴淚再也不受控制的滴落。
男人哭了,因為他真的愛了。
女人哭了,因為她真的放棄了。
☆、魅惑之夜
淩晨,墨爾本,塵風pub。
這個時間這麽歡騰的地方在當地少之又少,展星翰看着在舞池和一群老外熱舞的格洛希,又看了看吧臺上喝空的酒杯,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說想過一個失戀者的一天,所以才帶她shopping,吃龍蝦,站在港口看着夜色,她突然破口大罵。他該料到她想做些反常的事,就不該帶她來這裏,來了,也不該讓她喝這麽多酒。
這女人已經褪去了白天的藍,換上一身十分貼身的黑色性感連衣裙,舞姿驕橫,眼神撩人,長發半濕潤更添幾分妩媚,就算沒有施更多的脂粉,她的容貌已然成為這裏的焦點。
眼看一個老外将手搭在她腰上,展星翰眼冒火光的咒了一句“該死”便喝幹了杯子裏的酒,走進舞池一把拉過洛希,“走吧,我送你回去。”
格洛希卻很不配合的甩開了他,“你走開,我現在不想看見和他相關的人!”
展星翰被她這一甩,有些挂不住了,朝洗手間走去,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和一個醉鬼計較一句話兩句話,他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潑涼水。
随着一聲口哨,走進來一個一身酒保裝扮的中國男子,“展少,少見你這麽吃癟的樣子呀。”
哈蒂,塵風的老板,和季衡一樣是展星翰為數不多的朋友。
“是你呀,來得正好。”展星翰拽了拽袖口,“我一會兒要把人帶走,要是有些小騷動,你來善後下。”
“喂,你當我是垃圾清潔員嗎?”
展星翰不以為意,“要不然幹嘛來你這兒?”
少見他這麽對一個女人認真,“看來,這個女人不是你場面上的女人。”哈蒂當然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想多揶揄他兩句罷了。
展星翰的眼神篤定,“不用擔心,我的女人,以後就她一個了。”他拉開門,看向洛希的方向,那個昏昏沉沉的女人看都沒看就喝了別人遞給她的酒!
沒等她喝完,展星翰一把奪了下來,“還喝!瞧你都站不起來了!”
“我剛請這位小姐喝杯酒,你是她什麽人?”年輕的黃發男子,顯然沒有搞清楚狀況,還一臉挑釁的表情,對突然出現的展星翰表露出明顯的不滿。
展星翰看了看杯子裏的酒,不多,他頭一揚便喝了幹淨,“謝謝你請我們夫妻喝酒,你要再攔着,就會發展得很不友好了。”
對方顯然是吃肉長大的,很不客氣的脫掉了外套,似乎對于展星翰的說辭一點都不信。
哈蒂突然擋在了中間,東方人的面孔卻有外國人壯碩的身材,他身後還有四五個手下。哈蒂很紳士的笑容,畢竟是做生意的人,“先生,這裏是娛樂場所,不要讓大家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