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空綴滿了璀璨的星星,空氣中湧動着微微的燥熱,花園裏鮮紅的玫瑰在黑暗中妖嬈的開放着,馥郁的香氣籠罩了整個別墅,很遠都能聞得見。
劉品林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裏,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幹淨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俊秀的面容上透着一股溫潤之氣。比起道上手下有幾千人的大佬,他此刻似乎更像是一個從古代穿越過來的書生,溫文爾雅,猶如暖玉。
他此刻坐在沙發上,微微弓起身子,像是一張緊繃的弦。
背後突然有人輕咳了一聲,他的脊背更加緊繃,片刻之後,意識到那是別墅裏的醫生才微微放松下來。
徐孺提着醫藥箱走過來,穿着皮鞋的腳踏在鋪了厚厚一層羊毛地毯的地面上,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才是他剛剛提醒劉品林的原因。不然,他還沒走到他身邊,就會被他發現,然後當做敵人給處理了。
徐孺是個醫生,專攻內科的,他主修的是先天性心髒病。
不過,凡是醫生,總是會處理傷口,不管他主攻的是什麽方面。
氣氛似乎有些緊繃,徐孺輕扶了一下眼鏡,淡然地開口,“将衣服脫下來,我先看看你的傷口。”
不管面前的這個人有多危險,是個什麽身份,此刻對于徐孺來說,他就是個病人,或者還可以加上另一層身份——病人家屬。
劉品林微微皺眉,溫潤的表情似乎染上淩厲,又迅速消失不見,他的手指彎曲,有節奏的輕敲面前的茶幾。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如雨打青竹,若潺潺流水,帶着微微的低沉,口氣看似溫和實則霸道,不容拒絕,“将東西放下,你可以離開了。”
徐孺扶了扶眼鏡,将東西放在劉品林面前的茶幾上,退後一步,語氣有些不滿,“作為一個負責任的醫生,最害怕遇到的就是你們這樣的病人了,不肯配合醫生,還要質疑我們做醫生的水準。”
他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
劉品林微微擡眼,淩厲的看了他一眼,口氣中帶着微微的關懷,關懷的對象當然不會是他徐孺。
“清清今天怎麽樣?”
徐孺輕哼一聲,表情帶着一絲微微的得意,“吃得好,睡得好,還能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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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醫生來說,他的病人吃得香睡得好,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他感到自豪和欣慰的了。
劉品林露出微微的笑意來,真誠的,摻不得一絲假,“辛苦你了,徐醫生,謝謝你。”這一聲謝道的真心誠意。
徐孺先是忍不住驕傲的笑了一下,扶了一下眼鏡,随即斂下笑意,微微抱怨道:“我說啊,你要是想要你妹妹早點好,你可要好好管管她!作為一個心髒病患者,難道不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嗎?”
劉品林不着痕跡的皺了下眉,“清清有分寸的,她只是太無聊了而已。你知道的,我沒有太多時間陪她。”關系到最親愛的人,劉品林也禁不住多說了兩句。
徐孺皺着眉,“她又不是籠子裏的鳥,你把她拘在這裏怎麽成?你沒時間陪她,多的是人有時間陪她啊。她還年輕,不能總是這樣一個人獨處。讓她每天呆在這裏等你回來,你當自己是什麽?皇帝?”
林清時是徐孺用了心思最多的病人,年紀又相差了十來歲,他看她就像是看自己的女兒一般,雖然這個女兒年紀是大了一些,雖然他自己還沒有孩子。
但在徐孺看來,将來他有女兒,就應當是像林清時這樣的,當然不能像她一樣是個心髒病患者,而是指那種感覺,讓人想要寵愛,卻又常常為她感到無奈。
劉品林低頭沉思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聽後面一陣敲擊的聲音傳來,回蕩在空曠的大廳裏,顯得格外的突兀。
劉品林回頭去看,果然看見林清時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屈手敲擊樓梯的雕花扶手,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顯得瘦小孱弱。馬上就是二十歲的人了,卻長得如同十四五歲的女孩一樣,還沒有完全長開。
離得很遠劉品林還能看到,她漂亮的嘴唇微微泛白,襯着蒼白的皮膚,萦繞着一股揮之不去的病氣。
林清時見兩人的注意力終于被吸引過來,停止了敲擊扶手的動作,她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兩個人,狐疑的問:“你們兩個剛剛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嬌蠻卻不惹人生厭,帶着恰到好處的霸道,像個小公主一樣。
劉品林笑了一下,帶着一絲寵溺,“怎麽還不睡?”
林清時有一瞬間的不好意思,立刻又理直氣壯地說:“白天睡多了,這會兒睡不着。”皺着眉看他,“你不是也沒睡嗎?”
劉品林輕笑,目露無奈,“餓了嗎?要不要讓陳媽給你做點吃的?”
林清時搖搖頭,“不用了,陳媽已經睡了,不要去打擾她。”
劉品林點點頭,“先去書房看會書,我等會兒去做,做好了叫你。”
林清時心有疑惑,狐疑的看他一眼,然後眼尖的看到桌子上的醫藥箱,輕笑了一下,“我還是到下面去等哥哥吧。”
林清時不等劉品林接話,噔噔噔,赤着腳,像一陣風一樣,飛快的從樓梯上跑下來。
林清時奔到沙發上,微微的氣喘,劉品林起先想站起來接住她,卻頓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剛剛在旁邊充當壁畫的徐孺這回皺着眉,有些氣急敗壞的,“說了多少次了,能不能長點記性?不要跑不要跑,怎麽總是記不住?”
林清時瞪他一眼,不滿的說:“好啰嗦呀!醫生叔叔果然是更年期到了。”然後輕嘆了一口氣,配着她稚嫩的面貌,像個小大人似的,語氣裏帶着微微的調侃,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哎~,未老先衰啊!醫生叔叔将來可怎麽是好,一定是找不着漂亮媳婦的。”
徐孺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他這樣是為了誰啊?又是說他老,又是咒他找不着好看的媳婦的,還故意的叫他叔叔,他容易麽他。
徐孺指着她的手指都有些抖,“你難道沒有聽過什麽叫男人三十一枝花嗎?我這叫花開正好,風華正茂!”
林清時氣息已經平穩下來,她單手撐着下巴坐在沙發上,聞言搖搖頭,“我沒聽過,你知道的,我讀書少。不過我倒是聽過一個詞,叫做殘、花、敗、柳!”林清時一字一頓的說完,側過頭,用一種非常天真的語氣問劉品林,“哥哥,什麽叫殘花敗柳呀?是不是就是像醫生叔叔這樣的一枝花,因為長殘了,所以就敗給柳樹了?”
劉品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點點頭,“哥哥書讀的也不多,差不多應該就是清清說的這個意思吧。”
徐孺被這倆兄妹氣的臉色發白,顫着手,指着他們倆,險些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們……”。
這兄妹倆簡直是一個德行,一個比一個會氣人,就會欺負他一個孤家寡人。
畢竟是自己的私人醫生,林清時也不敢得罪的狠了,萬一他又公報私仇怎麽辦?她的小命還要靠他呢。
林清時輕咳一聲,見好就收,“醫生叔叔年紀大了,身體不比從前,熬不得夜的,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哥哥的傷我會替他處理的。”
劉品林聽到林清時的後半段話,僵硬了一下,心虛的看了她一眼。
林清時沒有看他,她盯着徐孺,用嫌棄的眼神示意他快滾蛋。
徐孺輕哼一聲,轉身就走。
得了,他們倆不想叫他留下,他還不願意留下呢。
嗯?是不是最近真的有些老了,不行,還是趕快回去睡個美容覺!
這樣想着,徐孺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一些,很快消失在門口。
徐孺走後,大廳裏有些寂靜,水晶吊燈發出耀眼的光芒,照的大廳裏亮堂堂的,有些晃眼。
劉品林抿抿唇,不知道怎麽開口。
林清時将頭發順到耳後,從沙發上爬下來,有些不太高興,語氣淡淡的,“脫衣服。”
劉品林望了她一眼,她面色平靜,看不出情緒,他卻知道她生氣了。劉品林垂下眼皮,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他伸出有些蒼白的手,将身上的外套褪下來,修長的手指放到黑色襯衫最上面的紐扣上,一顆,一顆,開始解紐扣。
健美精瘦的上身一點一點暴露在燈光下面,先是精致的鎖骨,然後是微微鼓動的胸膛。他光潔的皮膚上有些微汗,在燈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微的光。
當衣服徹底退下,林清時瞳孔一縮,目光在他的小腹上凝視許久不曾移開。
劉品林的小腹那裏包裹着厚厚的紗布,一層又一層的,不知纏了多少層,可能是匆忙之下包紮的,包的一點都不好看,鮮紅的血液從上面滲出來。林清時此時再去看他褪下的黑襯衫,腰腹處的位置果然顏色要深一些!
林清時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劉品林沖她笑了一下,安慰她,“清清,哥哥沒事的。”
林清時沒有理他,咬着下唇将醫藥箱拿過來,蹲到他腳邊。
林清時看着他小腹處滲血的紗布,有些暴躁的想要直接将它撕扯下來,終于還是沒有下手,取出剪刀沿着腰側的位置開始剪。
傷口有些猙獰,皮肉翻卷,紗布剛一取下,血液就開始汨汨的流淌。
林清時眨眨眼,竭力忍住流淚的沖動,強迫自己去看那處猙獰醜陋的傷口,心髒微微的刺痛,她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起來。
劉品林察覺她的不對勁,按着她的肩膀,扳着他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她沒有流眼淚,可眼裏卻泛着水光,眼眶紅彤彤的,嘴唇微微泛着青白。
劉品林輕撫她的胸口,傷口因為前傾的動作血液流的更厲害了,他卻顧不上這些,“清清,哥哥真的沒事,你不要激動,穩定情緒。”
林清時深呼了幾口氣,閉着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現在的身體的确不太适合有劇烈的情感波動,不然她一定跳起來狠狠地揍他一頓。
與其讓他死在別人手上,不如她先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