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回
祁曹氏母女一扭一拐進了自己的院子,楊嬷嬷秦嬷嬷分別攙着扶着往裏送去。這夫人今日唱的一出戲可比往日精彩多了,應該是母女同臺獻藝。
可惜了一個西瓜!
祁鳳珠一進祁曹氏的院門,腿也不疼手也不痛了,自己跑到井邊将木桶“咚”的一聲扔了進去,晃蕩半天,又撈上來一個西瓜,急匆匆往祁曹氏房內跑。
“鳳珠,你也換身衣裳。”祁曹氏見女兒渾身上下髒兮兮,都是紅色的西瓜汁,心裏覺得怪膩人的,囑咐道。
“娘,等我吃完這一個再換。”祁鳳珠方才大鬧了一番,在地上又爬又滾,太熱了,急需降溫,不顧旁人的眼光,不知哪來的蠻力将瓜往牆角處的鎮宅紫水晶棟上一磕,裂了個大縫,呲呲往外流着汁水,甚是吸引人,楊嬷嬷看了一眼,只覺剛才大小姐将半個刮扣自己頭上太可惜了,此刻連額頭都是紅色的,若是打盆水來洗頭,定能洗下半盆西瓜汁。
作孽啊!
晚膳時分。
祁楚天遲遲不願起來,夏雪柳有話要與謝芳初說,可祁楚天在,多有不便。
謝芳初會意,只身起來,将自己梳洗了一番,對一旁假寐的祁楚天道:
“這幾日食不知味,不知是否暑氣太重,聽說宮裏賞賜了幾個稀罕物,叫作西瓜,要不将軍出去瞧瞧,買一個回來?”
方才祁楚天和祁曹氏母女之間發生了什麽,雅綠一一告知了謝芳初,代價是一碗酸梅湯。雅綠的老家盛産楊梅,小時候她娘在世時經常做給她喝,今日看到謝芳初也會做,竟然勾起了回憶與肚子裏的饞蟲,眼巴巴的望着。
謝芳初當然會意,只裝作無意賞了她一碗。
“西瓜是什麽稀罕物,待我買一個來給你!”祁楚天極不願起床,可美人神傷,自己看不得她蹙眉,一見她蹙眉只覺六月飛雪似的打寒顫。
“你們下去張羅晚飯吧!等将軍回來,差不多可以用膳。”謝芳初支走了冰藍雅綠,懶懶道,“藥可取來了?”
“姐姐,裴太醫怕不夠用,配了三瓶……”夏雪柳遞過藥罐,清幽的香氣均勻的散落在房內,沁人心脾,謝芳初接過一罐,心底念了聲謝謝,霎時又恢複到以往的冰冷。
“可曾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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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了,且我是換了衣裳的。”夏雪柳笑着将藥罐收好,“姐姐先緊一罐用,用完了在喊我拿其他的。”方才回頭,見楊嬷嬷在門前,忙扯開話題。
“光是遇見有什麽用?那将軍一心一意對姐姐,其餘人都是入不得他眼皮的。”說完自己咯咯咯笑了起來。
謝芳初不語,慢慢放下窗幔,纖纖玉指沾出些凝脂樣的藥膏,慢慢抹在了痛處,心裏更痛,可是還不到剜開上藥的時候。
見時候不早了,起身去門外洗了臉洗了手,抹了些潤膚的凝脂,方覺涼快。
祁楚天果然來了,手裏捧了半個西瓜,笑容滿面大步進了梅園。
“來,吃吧——”
“這是誰的嘴根子,我可不要。”謝芳初只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這還真是稀罕物,大街上根本沒有,”祁楚天将半個西瓜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上,“方才那祁鳳珠糟蹋了半個西瓜,于是我小心翼翼潛入了她們的院子,将剩下的一個西瓜從井裏提了上來,劈開為二,一半給了邵明澈去和幾個跟我回來的部下,一半拿進來我們吃。”
夏雪柳笑嘻嘻的取來銀勺子,被祁楚天接過,“來,甜哩!”笨手笨腳的挖了一小塊,緩緩遞于謝芳初櫻唇前,眼裏滿是寵溺與愛憐。
衆人悄悄退下。
再過兩日,便要上朝了,這一次得了三天假,還未怎麽享受,就結束了。謝芳初下-身疼,根本碰不到,每日墊的雪白的帕子上都有血跡,祁楚天悔的恨不得甩自己的小弟弟兩巴掌。
每晚便都是摟着謝芳初,一下都不肯松開。
又是另外一天了,謝芳初四更才睡着。祁楚天小心翼翼起了床,拾當完畢後發覺頭上似乎少了樣東西,時間緊迫來不及細查。
“今日上完朝,我就回來将你接出去,我們成親拜天地,再也不理那幫人。”祁楚天自言自語道,在謝芳初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出了房門。
祁進坤從別院小妾的房內走出,父子相見如同不見,你看得見我,我看得見你,我偏把你當空氣。
早朝對祁楚天而言,枯燥又乏味。都是些老頭子在那之乎者也,要麽就是臣複議……
“臣有本奏。”
祁楚天正要打哈欠,被出聲的人吸引住了,這不是昨日在自家府內的禦史大人麽?
龍椅上的皇上點了點頭。
這禦史大人原來口才如此之好,上至禮義廉恥,還有感人肺腑的《陳情表》都背了一遍,末了一句:
“臣參戶部尚書祁進坤之子祁楚天忤逆不孝——”
祁進坤和祁楚天淩亂了。祁進坤雖然氣兒子不孝,可不想朝堂之上由皇上來責罰自己的兒子啊,何況還是祁家唯一的獨苗。
方才禦史将禮義廉恥時祁進坤就微微覺得不妙,昨日之事怕他已經記在心裏了。
果然,朝臣議論紛紛,祁進坤想幫祁楚天說兩句話都難。
“祁将軍有何話想說?”皇上倒不生氣,只緩緩問道。
“臣母親早逝,無話可說。”
朝臣議論更厲害了,這祁曹氏請牌位入祖祠,是好多人知道的,只是沒想到祁楚天還是這麽不明事理。
“朕念你戰功赫赫,只罰你俸祿一年。”皇上深知禦史大人的脾性,不得已而為之。這樣一處罰,也算是有個交代。
下了朝,祁楚天悶悶不樂往祁府去,一路上不發一言,或擡頭仰望天空,或踢着地上的石頭,邵明澈跟随在後,看得着急。
“走,去當鋪!”語畢大步在前,現在停了俸祿,別說娶謝芳初吧,連搬出祁府都有困難,只能當了自己的沉香木簪子,方能扭轉局勢。走到半路,只覺今早似乎發覺少了什麽東西,軍營中無銅鏡,伸手摸了摸頭頂的發髻,空空如也!沉香木簪根本不在頭上!心裏如同一萬只螞蟻在爬,這可如何是好。府裏周知今日自己要搬出,現在無故被停了俸祿,唯一值錢的東西也不在身上。
邵明澈見祁楚天摸頭,方覺少了木簪。
“許是丢在夫人房內了……”
“你去寺裏幫我問問有沒有人撿到,我先回府。”二人分頭行動。
謝芳初早已起來,見祁楚天面帶不悅的進了梅園,心中明白了九分,這傻小子定是在朝堂上受了懲罰,又發覺丢了東西,焦躁了。只坐在廊下,也不起身,扇着手中的扇子。
“将軍!”夏雪柳正好從房內出來,祁楚天看着謝芳初,微微失神,推開了夏雪柳幾步進了屋,将床榻上,屋內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
“姐姐,将軍怎麽了?”夏雪柳猜不到昨日自己出府裝作無意遇見禦史大人,随便說了幾句祁楚天在家不孝父母的話會連累他受罰,見他又在屋內聲響如山崩,心裏直打哆嗦,“姐姐,你就去看看吧——”
看看?謝芳初使了帕子遮住眉目,太陽高挂,此刻自己進去無意是火上澆油。不過非走這一趟不可,別說火上澆油,火上再加把火也是有必要的。
“将軍怎麽了?”謝芳初一身薄衫,妖嬈身段盡顯,甚是迷人。
祁楚天忍住要噴出的鼻血:
“找樣……東西。”
“将軍,今日我們還出府麽?我備好了晚上洞房花燭的酒……”
一提出府,祁楚天只覺羞愧難當!!
“我……我今日被罰了俸祿……”祁楚天将今日早朝之事和丢了沉香木簪之事說了一遍,越說越覺得羞愧,都是自己無用,才不能兌現諾言。這祁府雖險惡,到底也能遮風擋雨。
“原來将軍果真是玩弄我的,”謝芳初輕聲笑了笑,“我居然相信了,相信将軍能将我帶離這苦海……我終究是信錯了人……還不如……”語氣裏一絲絲的鄙夷似無數把無形的利劍悉數刺進了祁楚天的胸膛,他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怎受得了最愛的女人對自己的譏諷。
“還不如什麽?”祁楚天往前兩步,反手将謝芳初抵在了門上,隔着薄薄的衣衫,只覺所碰之處熱血沸騰。
“是不是不如你的裴太醫?”祁楚天瘋了。
“你根本是只有一身蠻力的空殼,不配提遠聲。”謝芳初也紅了眼,祁楚天扣在她脖子上的手臂越來越緊,甚至聽到了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音。
夏雪柳等人只以為二人在房內*,自然都在院內做其他事,沒有往屋邊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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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祁曹氏高興地站了起來,“禦史大人真的參了那混球?”
“娘,是真的,”祁鳳珠得意的坐在一側,“爹都說了,聽說罰了一年的俸祿,唉,才一年,罰十年都太少。”祁鳳珠喝道:“秦嬷嬷,去将最後一個瓜取來,我們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