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回
祁曹氏原本是躺在那按照裴遠聲給的美容方子,在那磨了珍珠粉兌了蜂蜜和蛋清在那敷臉的,濕粉未幹匆匆跑出,兩頰處的随着抖動齊齊挂在了兩腮,又瞪着一雙眼,甚是吓人。
這哪日不鬧出點幺蛾子就不是祁府。祁鳳珠一見祁曹氏瞪着眼睛,哭的更厲害了,一哭一跺腳,發髻上的葉子就往下落,原本一身精致的水紅色繡桃花瓣對襟長衫 也被刮破了幾處,露出一小段白藕似得胳膊來。
“娘,那梅園裏的狐媚子欺負人——”祁鳳珠尾音拖得老長,恨不得全府都知道自己方才被扔了出來。
祁曹氏顧不得臉上的濕粉了,指揮幾個嬷嬷将大小姐擡了進去,這下摔得也不重,只不過蹭破了皮,疼的緊。祁鳳珠何時受過這樣的罪,又哭又鬧尋死覓活。
楊嬷嬷邁着雙三寸金蓮往曹氏這裏奔來,臉上的汗珠子直流,方才邵明澈那一下正巧被她看到了,尋了個借口出了梅園趕緊跑來。
“夫人哪——”楊嬷嬷見祁曹氏一臉怒火,忙拿過一側丫鬟的絹絲扇子,替曹氏邊扇邊說:“這大小姐無故去了梅園,又在園外叫嚷着要進去,進去不成就說了些怒話,那小夥子才動的手……”這次的确是祁鳳珠犯了錯,怪不得邵明澈心狠手辣,行軍之人手中力量自不必說,祁鳳珠那小身量還硬往上沖,無疑是以卵擊石。祁曹氏聽完楊嬷嬷的禀報,心裏明了了些。
她的女兒她怎會不知?
下人正在給她塗抹消腫的化瘀膏,祁曹氏接過楊嬷嬷遞來的帕子将臉上的濕粉擦幹淨,恨恨道:
“你個丫頭,好生去惹那尊菩薩作甚!你還嫌府裏不夠事多……”
祁鳳珠抹了膏藥也不疼了,見母親不維護自己,反倒怪罪,躍身跳至一側的落地紅花梨小暖桌上,一手叉腰一手道:
“這府裏難道不是娘做主麽?娘做不了主還輪不到我麽?”語畢“呸”的一聲繼續罵道:“只不過仗着那副皮囊稍好些,被男人玩弄的時候盡興了些,倒以為自己是什麽名門閨秀了……”
祁曹氏知道為何祁鳳珠被扔出來了,氣的扭住她的耳朵:“你快給我下來!”
“娘,疼!”
“你就算想治辦她,光扯口舌之争有何用,那小子都派人在門外守着了,你還想沖進去耍橫,那不是白白讨打麽?”祁曹氏的一席話說的祁鳳珠一愣,果然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幸虧祁鳳珠不是男的,若是男的早就被邵明澈閹-了。
都怪自己沒用,死活沒生出一個帶把的出來。
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做好,祁楚天馬不停蹄的回府,那日醉仙樓一聚,更對謝芳初憐愛有加,恨不得日日捧着她睡覺,什麽也不做,靜靜的看着就好,而唯一的途徑就是娶了謝芳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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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更是快馬加鞭,烏雅馬吃了痛,撒開腿丫子奔馳而去。
祁府門禁見大少爺回來,也不敢問好,更不敢阻攔,烏雅馬橫沖直撞,直奔梅園。
“越來越不像話了!”祁進坤方從宮中回來,正把玩着一鼎上等紫砂壺,烏雅馬一沖,他一驚,還未反應過來紫砂壺摔得個粉碎,“将少爺喊來書房。”
祁楚天一到梅園跟前,就輕手輕腳,将馬交給了站的紋絲不動的邵明澈,心裏感激的朝他望了望,便走了進去。
謝芳初這幾日身子不适,那日醉仙樓回來後只覺疲乏,原本好了的地方隐隐作痛,恰裴遠聲的藥又用完了。那日祁鳳珠來大鬧,說的那些話雖安慰自己不要往心裏去,可句句屬實,自己的确靠的是個男人,字字如針,紮的她生疼,自己命賤如浮萍,無根無長。
“怎哭了?”祁楚天一進門,就看到對鏡抹淚的謝芳初,“是不是那邊又來欺負你了,等我去……”幾日不見,眼前的美人竟似削瘦了些,原本瘦長的臉此刻更窄,那雙如星星般的深眸将他一點一點吸了進去,原本想跨門出去,此時倒伸手抱住了她。
夏雪柳原本在房中給床上的軟煙羅蚊帳打絡子的,近來天氣越來越熱,蚊蟲都開始出來了,想着要提前備好絡子扣住蚊帳。見祁楚天抱着自家姐姐,忙識趣的出了房門,輕輕合上。邵明澈正在一側給烏雅馬刷毛,見夏雪柳出來,眼神一晃,看了兩眼又低下了頭,這十三歲的丫頭越來越标志了。
一位家仆風塵仆仆跑了過來,走至門邊被邵明澈攔下。
“何事?”邵明澈面無表情的問道,一副随時備戰的姿态,語氣冰冷。
“老……老爺傳将軍……去問話。”家仆抖抖索索的說道,那日邵明澈空手甩小姐之事祁府下人盡知,連祁曹氏都奈何不了,更不用說這些下人了。
其實邵明澈不是兇殘,只是祁鳳珠的為人他知道的太多,以前軍中一兄弟的妹妹就在祁府當差,活活給弄死了。将軍指明要他護謝芳初周全,自己怎能不上心。
邵明澈眉頭微皺,轉身上前,對正在檐下發愣的夏雪柳道:
“老爺請将軍,煩請通報。”說完這句,邵明澈只覺渾身火熱,頭腦似被火烤了一樣,空空蕩蕩回不了神。夏雪柳看他這番模樣,只覺好笑。
便也沒多問,輕輕叩響了房門。
“姐姐……”
房內一片安靜,夏雪柳心中有數,每次将軍回來見到姐姐都會纏綿一番,此刻又是晌午,正是午憩十分,可祁進坤那邊不去的話定會遷怒于謝芳初,想到此處,又叩響了門環。
“進來——”謝芳初應答,語氣裏淨是懶散。
夏雪柳推開門來,只見祁楚天在一側的地面上單手撐着,一上一下做着運動?邊做邊呵呵笑。
“多少個了?”
“二十九。”
夏雪柳不明,只在謝芳初頭邊耳語幾句,又悄悄退了出去。
謝芳初拿過帕子擦了下眼角,終于等到其祁楚天回來,這好戲也該正式開幕了。祁進坤召見祁楚天無非是為了自己的事,現在孰人不知祁楚天霸着一個女人在祁府,如珠似玉的捧着疼着,恨不得供着。嘴角含笑道:
“将軍,老爺請你去書房。”溫言軟耳,祁楚天只覺背脊一陣酥-癢。
良久低吼出兩個字:“不去。”雙眼通紅,盯着謝芳初不放。
謝芳初猜到他會如此回答,也不急,只幽幽嘆了口氣。祁楚天停下動作,不解望去。
“老爺尋将軍,定是為了你我之事,将軍若不去,老爺肯定以為是我攔着不讓将軍去,豈不是陷我于不義。”謝芳初字字誠懇,似是訴說着自己的委屈,聽着卻只覺神傷。
待祁楚天走出梅園,謝芳初喚了夏雪柳過來幫自己換了身不常穿的淺金絲線紗衣 ,白色及地璎珞墜珠長裙,在梅園的檐下跟夏雪柳一起打絡子。
楊嬷嬷不知何時來了。
“姑娘,今晚想吃什麽?”楊嬷嬷仰着一張臉,笑靥如花的問道。
“照舊吧!”謝芳初懶懶道。
楊嬷嬷一邊轉身一邊啧啧,這謝芳初生的太好看了,平日裏看慣了她穿素服,今日這件金色紗衣看似普通,上了她的身更顯得她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出塵。也難怪大少爺心心念念,捧着含着。曹氏知今日祁楚天回來,故意差自己來詢問,一來體現曹氏對謝芳初的重視,二來打探祁楚天是否在梅園。
書房內,祁進坤正襟危坐,目光如炬。
面前的男子棱角分明,氣宇軒昂,毫不将他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心裏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因為打不過,真心想教訓他兩下。
“何事?”
祁進坤沒回答。
“沒事我走了。”
“站住!”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祁進坤噎住了,他的兒子跟他說話都是這番态度,不僅如此,從不拿睜眼瞧他,每次說話都是鼻孔朝着他,他修養再好,也見不得兒子這幅模樣。
“混賬!”祁進坤拿起杯子,又想擲地。
“你扔!”祁楚天冷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一語又讓祁進坤噎的肺疼,話裏有話,始終不能原諒他的休妻之舉,這法事做了,還将排位請進了祖祠,還有什麽不滿。
“梅園裏住的那女子……?”
“我正準備擇日迎娶她過門,不勞您費心。”祁楚天嘿嘿一笑,臉上容光煥發,只要想到謝芳初,他的心就像那白雲似得,軟的很。原來祁進坤找他是問這事,反正這次回來就是要娶她的,所以也不打哈哈,直接說了出來。
“荒唐!!那是什麽樣的女子,你說娶進門就娶進門!你讓我怎麽像侯家交代?”
杯子真的落地了,還到處飛濺。
“我娶還是你娶?爹若是想對侯家有交代,逼死曹氏,另娶侯家女子即可——”祁楚天最見不得祁進坤這幅假正經的模樣,就是這幅模樣逼死了她的親娘,直到今天才得以回到宗廟祖祠,原本心存的那絲感激,随着杯子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