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回
已知祁楚天沒出什麽事,謝芳初安了心,只是兩頓沒吃,身子還是有些倦,歪在床上懶待動彈。
窗外隐隐藥香傳來,卻是夏雪柳怕竈房熬藥不上心,央了秦嬷嬷要了小泥爐,在廊下支起爐子自己煲。
淡煙袅袅,伴着落日桔色的餘輝,謝芳初有些恍惚,依稀又似回到家中,自己病了,母親說,藥太苦了,若是先聞了些時味兒再喝便不覺得了,也是這般搬了爐子在門外煲藥。
那時每每喝藥都要撒嬌兒推托,被母親哄逼不過,便皺着眉頭,捏着鼻子,跟赴刑場受大刑般大口大口灌下,接着急急漱口,大顆的蜜餞丢進口中,鼓起腮幫子猛嚼。
門外馬蹄聲至,夏雪柳驚喜地喊将軍,謝芳初沒聽到,兀自流淚。
祁楚天身上還斜系着穿了獨袖的麻布孝衣,也不換,掀起簾子直奔內室,日影西斜,室內晦澀不明,獨斜倚着床頭的那人一雙黑寶石似的瞳仁格外明亮,清盈盈浸在秋水裏,眼波楚楚,任是鐵石心腸,看了也心疼得骨頭軟了。
不會安慰人也不懂柔情蜜語,祁楚天把謝芳初攬進懷中,擡手粗魯地為她拭淚。
他的掌心滿是硬繭,這一抹,登時像沙礫在細白的皮扶滾過,謝芳初跟抓破美人臉茶花一般,面上盡是紅血絲。
做着法事怎麽回來了?謝芳初忘了發火,極意外。
“要是早些成親,我娘做法事時你就能去了,咱倆就不用分開,這幾日我一直想你。”祁楚天悶悶道,把頭埋進謝芳初頸窩。
行事粗魯沒章法,說話也沒頭沒尾,要不是從裴遠聲那裏聽說了,還不知他說的什麽,心思轉了轉,謝芳初明白過來,他使人回祁府給自己報過訊的,只是話沒傳到自己耳根。
“裴太醫說你中毒了,怎麽回事?是那女人害的嗎?要不,咱們自己買宅子住,好不好?”祁楚天問,擡起頭,稍往後退,扳着謝芳初胳膊定定看她:“那女人心腸歹毒,跟她們一起住防不勝防。”
裴遠聲真個體貼,怕他一直不回府自己受委屈,給自己找了個中毒之名,又尋了機會透露給祁楚天知,得空見了面得重重謝他。
誰要跟他成親,自己還在重孝期呢,跟了他,不過是想住進祁府尋機報仇。
謝芳初把祁楚天狠狠推開,倒到床上,面朝裏,默默抽泣。
“對不起,是我莽撞了,芳初,咱不用等得他們的承認,自個兒成親好不?跟你過日子的是我。”祁楚天把手搭到謝芳初肩膀上,把她扳過來,她又往裏扭,再扳,再扭,兩人較上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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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祁的負心漢昨日跟我說侯家什麽女人多好多好,芳初,他想讓我娶侯家女人,不可能同意咱們成親的。”祁楚天苦惱,不扳了,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從謝芳初身上攀過去,坐到床裏側看着她。
侯家有一個女兒,庶出的侯元瑤,祁楚天若娶了侯元瑤,三家關系更加牢固,焰勢更盛,更不好扳倒了,謝芳初暗暗慶幸自己當日醉仙樓中被祁楚天得了身子後,順勢而為跟着他進了祁府。
只要能報仇,舍了這一身皮肉也值。
心中千回百轉,把手伸到枕頭底下,那裏壓着前些日縫出來的逍遙巾,抽了出來甩到祁楚天身上,含嗔帶怨瞪他。
“你自己親手做了要給我的?”祁楚天傻呆呆問,跟捧着至高無上的寶貝似,看了又看,樂得嘴角都要扯到眼尾了。
大傻子!謝芳初暗罵,見他樂,莫名地心情也好了些兒。
“我紮上你看看好看不?”祁楚天拔了束發上的簪子塞給謝芳初,把逍遙巾用上。
謝芳初往日覺得他那根簪子樣子古怪,顏色稀奇,只不得近觀,借着機會接過來看看,瞟得一眼,不覺愣住。
那簪子竟是随便拿了樹枝削的,也沒刨光,拿在手裏,一圈一圈紋路壓進肉裏,粗糙的很。
祁楚天見她對那簪子有意思,便給她解說來歷。
“我原來有個皇上賜的紫金冠的,德佑四年明澈他老子娘病了,寄信過來,大家夥湊銀子給他捎回家,我軍饷花光了,就把那冠賣了換成銀子給他,随手山裏折了根樹枝削簪子固定頭發,別說,回京後,人家說這是水沉香木,質硬難摧,千金難求,要給我五千兩銀子買它。”
謝芳初拿到鼻邊聞了聞,透涼的奶香味鑽入鼻子,跟書上寫的水沉香木果是極像。
“我沒什麽積蓄,皇上賞的都是中看不中用,據說還不能變賣,以後咱們在外置宅子,只能賣它了。”祁楚天笑。
如果把他這根簪子弄沒了,他沒有銀子置宅子,便不能搬離祁府了。
謝芳初暗暗存了心思。
祁楚天系好逍遙巾,從不照鏡子的人,跳下床沖到梳妝臺前,彎着腰,扭着臉左照右照,美滋滋的剛硬的臉龐笑成一朵花兒。
謝芳初有些失神。
他和侯钰瑜不同,和曹承宗更是一黑一白完全兩種人,除了祁姓,他和祁曹侯三家沒有關系。
若是那日醉仙樓他沒有趁人之威占了自己身子,自己也不至于利用他吧?
“好看嗎?”祁楚天像青蔥少年,漲紅了臉羞澀地問。
很好看!
高大魁梧的身材,古銅色的皮膚,臉龐輪廓方正,眉眼剛棱,雖然不是英俊儒雅之流,然五官英偉,賞心悅目的緊。
謝芳初定定看着,目光從束發漸漸下移,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交纏。
祁楚天呼吸粗重,眼裏簇燒起火焰,炙熱灼人。
不過片刻,躍躍如餓狼。
謝芳初瞪他,移開目光。
遲了,狼的掠奪占有的本性已被挑起,輕易熄不了。
那樣堅硬的手臂,箍得人肩膀骨骼隐隐生痛,不知何時晚霞已躲進青灰的雲層,房間裏光線更加晦暗,白色的輕紗羅帳蒙一層細鐵灰,不再如煙袅袅,絲繡梅花怯怯地隐退。
謝芳初吃疼不過,低吟了一聲,自己聽得細軟如水,羞怒得又霎地合上嘴,膩白如玉的臉龐染上胭脂的豔麗,世間萬事都無動于衷的模樣變了,秀麗的眉如風拂過碧水綠波,清冷的眼眸裏漣漪輕泛,一圈一圈漾開,點點滴滴的情動,廊下不知誰咕哝了一聲,燈籠點亮了,桔黃色燈光穿過雕花窗進了屋裏,紗帳上的梅花清晰起來,大床嘎吱嘎吱響個不停,紗帳不停搖晃,梅花也熱鬧起來,如調皮的蝶兒飛舞。
“放開我。”謝芳初低聲喝,想也知道,門外丫鬟婆子正豎起耳朵聽熱鬧,不敢高聲。
“芳初……你可憐可憐我成不?”祁楚天快憋瘋了,不善言辭的人,說起話來更沒分寸,哼哼唧唧耍賴。
作弄得太久,謝芳初周身骨頭都麻了,原來覺得已好的傷處火燒火燎灼痛起來,然,皮肉之傷任是再痛,也抵不住心口失落悲傷之痛,仿佛有極細的絲線纏縛住心髒,心跳急促起來時,那細絲便牽扯得越緊。
明知祁楚天沒有呷昵亵玩之意,可只要想着自己好好兒的姑娘家無名無份與男人厮混,便如溺了水,窒息的痛苦讓人喘不過氣。
祁楚天箭在弦上,不想再忍了,他的力氣很大,謝芳初哪阻止得了,硬生生被扼住了喉頭沒了聲息。
祁楚天舒服地大吼,忽又停住,額頭爆起好幾根青筋,咬牙盯謝芳初,她阖着眼,悄無聲息,靈魂出了竅,身體抛将出去,任人魚肉的樣子。
祁楚天眼裏的火焰漸漸熄了,半晌,撲哧喘着粗氣退出,跳下床,抓起枕頭拍打撒火。
拔步床震蕩起來,床前花幾哐當一聲倒地,幾上青瓷石榴盆連帶着石榴一起落地,碎成了斷肢殘骸。
謝芳初不理他,攏了衣裳,翻轉身對着牆着靜靜躺着。
祁楚天自個兒唱了許久獨角戲,把枕頭蹂-躏得不成樣子,扔掉,又跳上床,從背後貼住謝芳初,扳着她肩膀甕聲甕氣道:“我要走了,法事還要做一個月,你小心些,明澈跟我一起回來的,我讓他在院子二門外守着,往後膳時過來,飲食都讓他用銀針試過,誰敢欺負你,就讓他給我傳話。”
稍停,又道:“我的提議你好好考慮,咱們真沒必要等他們同意才成親。”
說了這許多,挨挨蹭蹭又弄出火來,拉謝芳初的手摩挲過瘾。
青绫中衣袖子滑落,但見雪白一截藕臂,如脂似玉,方才情急中按着不讓她掙紮,手腕處一圈紅痕,憑空添了毀滅性的旖旎誘惑,祁楚天差點把持不住,見謝芳初氣得面紅耳赤,眼神小刀子似,不敢造次,占了會兒便宜,咬牙忍着跳下床,身上衣裳也不整理,幾大步沖出門去。
烏骓馬院門口拴着,很方便,躍了上次,達達馬蹄聲響,眨眼工夫不見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