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回
回城時已入夜,各處房子約好似一盞一盞點亮燈,星星點點火光襯得天空更暗黑,謝芳初瞥了遠處稀稀疏疏的燈光一眼,往後靠,抓住祁楚天袖子,小聲道:“去裴太醫那裏走一趟。”
馬蹄聲裏那聲音細碎如同耳語,祁楚天耳力好,倒是聽清了,愣了一下,剛想問哪裏不舒服,又悟了過來,略松了松缰繩慢了馬速,湊近謝芳初耳根問道:“過了這許久日子,還不見好?”
一面說,一只手往下面探去,隔着裙子亵褲輕撫。
羞惱像小雪片子,細細密密襲來,謝芳初狠拍他手,罵道:“知道我不好受還作弄。”
“好好,我不作弄。”祁楚天縮回手,心道我比你還難受。
得不到人憋得慌。
那日應該死憋着的,未成親便把人得了,又弄得滿身傷痕,也難道謝芳初後來再不肯理自己。
祁楚天暗暗自責,轉念一想要去跟一個男大夫說謝芳初的傷情,又是滿心不自在,浸進了醋桶裏,從頭到腳,無處不酸。
裴太醫名裴遠聲,應陽侯的兒子,剛弱冠之齡,尚未成親,沒住侯府,住在皇城附近有一處二進院子私第。
祁楚天敲了門,不多時有一老仆出來,先前見過,認得祁楚天,也不用通報,直接把人迎了進去。
裴遠聲在廊下站着,仰頭望天,一襲月白銀絲暗繡竹葉錦袍,領口微露着緋色壓邊,人物優雅,風采翩然,只是眼底又冷又潮,似乎心事重重。
祁楚天濃眉蹙了一下,沒來由地覺得裴遠聲此樣的樣子和謝芳初獨坐時的神色很像。
“祁将軍,謝姑娘,別來無恙。”聽到腳步聲,裴遠聲低頭望來,極快地,身上倒春寒般凜冽的冷氣消失,笑容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
“我有些不适,勞裴太醫幫我把把脈。”謝芳初淡聲道,心口輕顫,手心微有潤濕。
其實傷勢早好了,那日祁楚天的動作粗暴了些,卻始終克制着,并未造成重傷,只是她皮膚白膩,紅紅紫紫看着驚人罷。
其時裝了疼痛難忍之色,不過是想讓祁楚天請大夫過來診視,觑機行事,求得一碗事後避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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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了,來的是先前為逃避祁楚天在藥鋪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裴遠聲,她用眼神求他,他懂了,輕點頭同意幫她。
今日再來,卻是想和裴遠聲見面,言語試探,眼神問詢,看他以後還願意幫自己否。
“除了舊創,謝姑娘五內郁結,脾胃失調,還需好好調理。”裴遠聲搭了會兒脈,提筆寫藥方。
“別寫方子了,你這裏不是也有藥嗎?直接給我抓藥,那些個什麽抹了消腫去淤的青玉霜,給我來兩瓶。”祁楚天拉起謝芳初的右手,在裴遠聲方才搭脈的地方揉擦。
裴遠聲應了聲好,收起藥方,半擡頭看謝芳初,謝芳初微微臉紅,幾不可察搖了搖頭。
自那日後便沒讓祁楚天得手,避子藥不需再喝。
接下來的日子,也沒打算給祁楚天碰。
極快的眼神交流,祁楚天沒看到。
他還願意幫自己,謝芳初安了心,出得門,被祁楚天抱上馬,宣誓似緊摟進懷裏也沒生氣。
烏骓的前蹄剛踏進祁府大門,裏頭管家高渭迎了出來。
“公子,老爺在明禧堂等你,讓老奴在這裏候着傳話。”
“知道了。”祁楚天冷冷道,話聽到了,卻不當回事,拉起烏骓馬頭往右側去梅園的路上走。
“先去了再回梅園,陪我吃晚膳。”謝芳初小聲道,撓他手臂。
難得看到她好臉色,祁楚天心情大好,聽她的話,打馬前往明禧堂。
明禧堂軒昂壯麗,雕梁畫棟,廳中正中兩副檀木大交椅,放着藏青色金錢蟒靠背,同色椅搭,中間一個高幾,幾上茗碗果盤俱全,兩側一溜四張椅,椅與椅之間,也有高幾,只是沒有果盤茗碗。
祁進坤在正中左側交椅上坐着,看到祁楚天帶了謝芳初一起前來,眼眸閃了閃,微有怒色,又很快斂下。
當年能得相府小姐看中,祁進坤相貌極好的,比曹氏年長了十歲,如今已四十有二,面容卻仍不失年輕時的俊美,看起來優雅有之,沉穩有之,卻沒有陰狠奸毒,觀之,很難讓人相信,這個人當年貪慕富貴停妻另娶,在發妻死後甚至下了休書,使發妻死後成無主孤魂。
“有什麽事快點說,我要和芳初去吃飯了。”祁楚天冷冷道,沒有稱呼,也沒行禮。
祁進坤噎了一聲,抓起茗碗,想發火,又擱下,胸膛起伏,片刻後沉聲道:“聽說你把後花園花草盡摧損了。”
“是啊,雪柳不過折了幾枝花,你那夫人就使人去說什麽規矩,規矩不是說要尊大尊先麽?她當年守了嗎?自己不要臉,卻想讓從給她臉,不嫌丢臉嗎?”祁楚天大刺刺道,斜眼見祁進坤又拿起茗碗要砸自己的樣子,棱角分明的面龐更沉暗,解開束袖,挽起袖子,“想打架是不是?你可不是我對手。”
拳頭攥起,手臂上面蚯蚓爬動似的一道道傷疤因他的動作而游動起來。
祁進坤目光定在那些傷疤上,洩了氣,喃喃道:“你娘已死了那麽多年,她到底是你嫡母。”
“我只有一個母親。”祁楚天寒聲道,拉起謝芳初往外走。
此事便如此作罷?踏出廳時,回頭看了一眼滿臉滄桑頹喪不已的祁進坤,謝芳初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夜裏又是一通折騰,不能得了人,祁楚天也不安生,嘴巴在謝芳初頭臉亂啃,一雙手胡亂摸索,掌心厚厚的硬繭擦過嬌嫩的皮膚,如沙礫碾過。
謝芳初吃疼,心中不住罵,果然是從母豬賽貂婵的軍營中出來的,沒見過女人的色中餓鬼。
房間四角銅盆置了冰塊,冷嘶嘶寒氣直冒,偏生他像小火爐,通身熱氣騰騰,把人也熏得火旺。
好不容易等到五更鼓響,祁楚天起床出去,謝芳初跟脫了層皮似,倦得連翻身都沒勁兒。
這一日又是日上三竿方醒,膳食如昨日呈上來的精致,只是少了酒釀膏蟹,謝芳初不喜歡吃蟹,要為難曹氏,偏問起,看秦嬷嬷:“怎地沒蟹,難不成是我不配吃麽?”
秦嬷嬷暗暗叫苦,不想丢老臉,看冰藍,要她頂缸。
“這個……奴婢……”冰藍想說昨日見她昨日沒動箸子故而沒要的,怕被怪自作主張,嗫嚅着,不敢說。
“起來吧,我知道不關你們的事,我算什麽,一朵将離都不配戴,自然是你們夫人要緊。”謝芳初淡淡道,擲箸子,一口不吃。
昨日看着明明是不挑嘴的,秦嬷嬷不敢開口,看夏雪柳,夏雪柳面色比她還無措,傻呆呆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