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開始
“我們在這裏分開, 大家都有表或者手機,請注意好時間,從現在開始計時,一小時後回到這裏集合。請不要往樹林深處走,不要分開太遠, 這裏是原始森林,肯定會潛藏着危險, 我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這裏沒有手機信號,如果有什麽事就大喊。”
說話的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白人男性, 名叫Mack。他穿得比蕭陟還要正式, 連襯衣外的西裝都沒有脫掉, 在這個悶熱的雨林裏起了一頭的汗。他整個人的氣質很強勢, 自動站在指揮的位置。
“除了留意幸存者, 還要注意一下有沒有淡水資源。”Mack顯然和那幾位樂觀的中國阿姨不同, 他眉眼間一直帶着憂慮,“如果救援不能及時到達, 淡水是很重要的。”
其他幾名外國人似乎已經認可了他的領導地位,在他說話時很自發地點頭。
Mack又給大家分好組、安排搜尋的方向。蕭陟和陳蘭猗不做出頭鳥,在他安排時也都順從地點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在Mack再次确認一遍安全事項後, 一行人兩三個一組, 朝不同方向往森林裏走去。
跟裴永年分到一組的是個高瘦的黑人,他們同蕭陟跟陳蘭猗并行了一段路。
這個高瘦的黑人似乎對蕭陟跟陳蘭猗很感興趣,不加掩飾地頻頻看向二人, 說道:“你們看起來似乎很放松。”
陳蘭猗搬出導游姑娘的話:“沒什麽需要緊張的,機長說無線電收發機馬上就能修好了,到時候就能發送求救信號,救援應該今天就能到。”
這個外國人的視線在他和蕭陟臉上快速逡巡兩圈,露出一個含義豐富的笑容,顯然不認為救援很快就能到。可是他的表情也是放松的,并沒有對自己能否獲救顯示出憂慮。
“你們是情侶?”
“是。”陳蘭猗玩笑似的問了句:“你不介意吧?”
黑人聳了下肩膀,“我沒有偏見。”他伸出右手,“順便說一下,我叫en。”
陳蘭猗跟蕭陟分別同他握了手,報上自己的姓氏。‘
裴永年嘆了口氣,主動朝en伸出手:“順便說一下,我叫裴。”
en似乎這時才注意到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握住他的手,因為抱歉而握得很用力。裴永年臉色一僵,在他松手後偷偷拿左手包住自己右手,小心地揉着,朝蕭陟做了個苦笑的表情。
蕭陟回他一個揶揄的笑,又在二人注意不到的角度遞給陳蘭猗一個眼神,這個裴永年存在感真的很低,是他們模仿的好榜樣。
往林子裏走了十多米,兩組便分開了。
稍稍走遠,蕭陟和陳蘭猗兩人臉上的輕松迅速消失。這裏枝葉茂盛,走遠幾步就看不見對面的人影,又有喧鬧的鳥叫和蟲鳴,是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剛才那個en……”兩人的頭湊在一起,陳蘭猗小聲道。
“很有可能是。”蕭陟接話道。“他試探得非常明顯。不過他看起來并沒有那麽蠢,也許只是因為能力不錯而過于自信了。”
“也可能是因為我們有情侶身份做掩護,他對咱們沒有太多戒心,畢竟兩個宿主認識的可能性太低了。他可能只不過看我們,”陳蘭猗笑了一下,“看我們外形比較出衆,下意識地試探一下。”
蕭陟很認可他的說法。他們兩人的長相和氣質都很引人注目,極容易被其他宿主定為目标,這是他們一早就意識到的問題,所以急需融入真正的幸存者中。
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選中那個由叔叔阿姨組成的旅行團。
那些叔叔阿姨彼此熟悉,又帶着盲目的樂觀,他們的身份和氣質是天然的保護傘,把融入其中的蕭陟和陳蘭猗也收進了原住民的圈子。
蕭陟接着說道:“系統說這裏是懲罰世界,是任務失敗的宿主聚集的地方。這些宿主大概可以分成三種,一是新手,可能在新手世界就失敗了,他們能力有限、經驗不足,乍接到這種高難度的任務會顯出慌張,很容易被辨識出來。”
之前與叔叔阿姨聊天的同時,蕭陟和陳蘭猗也在隐秘地觀察着周圍,已經發現好幾個東張西望、神色極不自然的人。
“二是老手,經驗豐富、能力強,之前可能是因為失誤導致了任務失敗,也可能性格天然如此,即使進入懲罰世界,也依然帶着自信,并不十分小心。剛才的en很有可能就是這種。”
“三是經驗豐富、能力強、還十分小心謹慎的老手。這種人應該同我們一樣已經潛伏好了,然後暗中觀察尋找時機。他們會僞裝成各種樣子,看起來與幸存者沒有任何不同,這是最難對付的一種人。但是這一種也不會輕易動殺機,暫時也無需擔心。”
陳蘭猗靜靜聽他說着,顯得情緒不高的樣子。
“怎麽了?”蕭陟問他。
陳蘭猗嘆了口氣,“這次的任務有點兒讨厭。”
蕭陟低頭看着他抿了抿嘴,然後嘴唇微微撅起來,顯得有幾分孩子氣。他從沒在這張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感覺十分新奇,又覺得十分可愛。
“這種殺人的任務,”陳蘭猗擡手撥了下耳畔的樹枝,繼續說道:“有點兒像濫殺無辜。”
蕭陟托着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不想濫殺無辜,那我們不去做第一個殺戮的人。”
陳蘭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也這麽想?”他以為依着蕭陟的性格,他會選擇先發制人。
蕭陟沒有說話,只是縱容地看着他。
對上蕭陟柔和的視線,陳蘭猗立即明白了,忙搖頭,“不用,你別遷就我。這關系到我們兩個人的生死,我不能任性。”
“這怎麽是任性?”蕭陟拿拇指愛惜地撫着他下巴柔嫩的皮膚,“你若有原則,那就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原則,我們一起遵守。”
陳蘭猗大為感動,卻也看得分明,他眨了眨眼,低聲說:“其實,我這種原則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只是為了讓自己良心上好過一些。”
在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殺人的任務,動手是早晚的事。在別的宿主動手前殺他,或等他成為兇手後再殺他,從結果上來看,這二者其實沒什麽區別。唯一的區別是後者增加了自己的風險。
“不一樣。有原則比沒原則要強,有良心比沒有同情心要強,不濫殺無辜比為了積分随意屠殺要強。我覺得你有這些顧慮挺好,讓我想起你以前在皇都裏打抱不平的樣子。我們在不同世界裏穿越,接受一個一個的任務,我也不希望我們在這些任務中泯滅了自己,變成心裏只有積分和成敗的動物。”
陳蘭猗擡頭認真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嘴笨,說不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蘭猗微微笑了一下,眼裏反照出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進來的細碎的光,嘴角翹起甜蜜的弧度,卻還是沒說話。
蕭陟不由放低了聲音,“你在想什麽?跟我說說,我怕我猜不到。”
陳蘭猗踮起腳在他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我在想,你怎麽這麽帥呢,好想親你。”
蕭陟心髒“砰砰砰”驟然加速,臉上熱得厲害,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竟然臉紅了。
陳蘭猗頂着這張臉主動親他,殺傷力實在太大了,竟然給他一種類似初吻的感覺。
他掩飾地彎腰在地上找了兩根長度合适的木棍,互相蹭了噌,磨掉上面的泥土和凸起的樹皮,遞給陳蘭猗一根,“用這個撥樹枝,別用手了。”然後走到前面,拿木棍撥開擋路的枝葉。
陳蘭猗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寬闊的後背上竟然寫着“害羞”二字。
蕭陟一般清路一邊說道:“總之我們不用太過擔心。殺錯人會扣分,如果一上來就殺錯變成負分,任務就失敗了。所有人第一次動手前肯定會認真觀察、慎之又慎。”
陳蘭猗點頭,“白天是觀察的好時間,也不容易動手,大約要等到晚上才會開始吧。現在剛剛早上,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哦對了,還有個事情,我之前攢下的分數被凍結了。”
蕭陟說:“我的也是。”他們在之前世界賺的積分雖然不能算在當前世界的任務分裏,但是是可以當做錢來買東西的。但是這一次是例外。
蕭陟無奈地笑了一聲:“我倉庫裏現在有一包萬能調料,大概能用上。一張萬能護身符和一個收了兩個鬼魂的寶塔,應該是用不上了。還有一把只能砍東西、不能傷人的刀子。”
“不能傷人的刀子?”
“對,就是之前……”蕭陟停下,轉身撫上陳蘭猗的後脖頸,手指穿過發絲觸上他的皮膚,輕輕揉着,“就是那把刀,只能在人身上用一次。”
陳蘭猗了然,商城裏所有的永久性武器都很貴,上個世界一個一個的護身符耗了蕭陟很多分。
蕭陟的手還在他後脖頸揉着,“當時疼嗎?”
陳蘭猗搖頭:“你下手利索,就疼了一小下。”
蕭陟嘆氣,“下次要是再有這種情況,還是換你殺我吧。我當時看着你倒下,心裏真是……”他頓了一下,又搖頭:“不行,下次還是我來,那種看着對方倒下的滋味兒太難受,你肯定受不了。”
陳蘭猗停下清路的動作,定定看着他。
蕭陟不由也頓住腳,“怎麽了?”
陳蘭猗環視周圍,除了樹就是草,然後就是泥,“這裏條件這麽差,你就不要再勾引我了,你看咱倆都穿的淺色上衣,不好弄太髒。”
“啊?”蕭陟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先是顫着肩膀小聲地笑,随即放聲大笑起來,爽朗的小聲把遠近的鳥兒都驚動了,撲棱棱飛離了枝頭。
陳蘭猗讓他笑得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在他肩膀搡了一下。
蕭陟怕他臉皮薄,止了笑,“說正事,你倉庫裏呢?有買新東西嗎?”
陳蘭猗笑着嘆口氣,朝蕭陟張開手,手心裏多了一支玫瑰花。
蕭陟:“……”一支價值二十分的玫瑰,還是之前自己送給他的。
陳蘭猗把玫瑰花放到鼻尖嗅了嗅,又收回倉庫裏,“真沒想到特殊任務是要殺人的,早知道就在休息站把我那一萬分都花光了。”
“一萬分?”蕭陟發現問題,“你怎麽才一萬分?之前就想問你了,上個世界一開始你怎麽沒有積分呢?在第一個世界攢下的一萬分呢?上個世界又賺了兩萬,現在應該是三萬了吧?”
陳蘭猗奇怪地看着他:“哪有三萬,要付報酬的呀。”
“什麽報酬?”
陳蘭猗更加奇怪了:“給系統的報酬,每結束一個世界都要給系統一萬分做報酬的。難道你不用?”
蕭陟樂了:“我還真不用。”系統一直向他表明忠心,說自己是為他服務的,他一開始只以為是客套話,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系統感受到蕭陟的想法,立馬冒出來邀功:“蕭先生,之後您還會有驚喜的,在這個世界我為您準備了一個小禮物。出于規則的限制,我不能細說,到時候您自己會發現的,是很實用的禮物。”
“別的宿主也會有類似的禮物嗎?”
系統恭敬道:“應該不會。這是很稀有的禮物。”
蕭陟一挑眉,跟陳蘭猗複述了一下。
如此看來,兩人雖然窮,但整體情況似乎還不錯。
“快來人!這裏發生了些事情!”遠處傳來驚呼,聽起來似乎是Mack的聲音。
蕭陟和陳蘭猗立刻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大為震驚。
他們剛剛還在分析,第一次殺戮會被慎重地放在夜裏,然後就看到前面躺着——一、二、三、四、五具屍體,東倒西歪地摞在一起……
蕭陟和陳蘭猗迅速跑過去,跟Mack和他的同伴一起将五具屍體翻過來,不用探查呼吸和心跳,只需一摸就知道,僵硬冰涼,都死透了。
Mack臉色沉重地按了按一名死者的皮膚,“死亡時間是一到兩個小時之前。”
一到兩個小時?蕭陟看眼手表,他來到這個世界剛兩個小時。
也就是說,這個殺人者剛進入這個世界,就目标性極強地留在樹林裏搜尋其他宿主。
那時候飛機剛剛墜落,地點不對、狀态不對,掉進樹林的宿主完全來不及将自己僞裝成幸存者。包括蕭陟自己,剛剛從森林裏醒來時,西裝革履、幹幹淨淨,一看就是宿主。
“你是醫生?”蕭陟看到Mack檢查屍體的手法很專業。
“對。”
蕭陟在一具屍體旁蹲下,仔細觀察他喉嚨上的傷痕,深而窄、已見骨,是拿極鋒利的刀子割傷,近距離攻擊,手法幹淨利落。
他還有印象,永久性的匕首價值十五萬分,而能造成這種刀傷的,是比匕首更鋒利、更薄窄的雙面開刃的短刀,只能比十五萬更貴。
其他四具屍體也是同樣的致命傷,殺人者用了同一個手法,從背後悄無聲息地接近、一只手臂牢牢鎖住死者脖子,然後一刀斃命。
Mack用手扒了下一名死者被割開的喉嚨,臉色極為難看,“這是刀傷……這是武器,這裏怎麽會有人有武器!”
他們上飛機前都要過安檢,不可能有人随身帶着能傷人的刀子。
他随即替自己找到答案,似自言自語:“可能是有掉落出來的托運行李,裏面有廚房用刀……”
不可能是廚房用刀,廚房用刀的刀背寬,割不出這種又窄又深的傷口。
Mack還在喃喃:“我們這些人裏混着罪犯!可能是……恐怖/主義者,我知道飛機為什麽會迫降了!我們恐怕是碰到惡性事件了!”
蕭陟和陳蘭猗靜靜聽着他激動地分析,把他徹底從宿主名單裏剔除。
其他幾組人聽到動靜也都趕了過來,見到這五具屍體無一不是大驚失色。蕭陟和陳蘭猗飛快地瞟着幾人的表情,看不出什麽端倪。
“我們得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蕭陟說道。
Mack雖然平素沉着冷靜,此時乍見五具屍體,也慌亂得很,聞言才醒過神來,忙站起身,“對,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在樹立裏待了,這裏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