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融入
被蕭陟踹翻的那名白人男子躺在地上緩了一會兒, 自己慢慢站了起來。
他惡狠狠地環視一圈面前已經聚做一堆兒的黃種人,又格外用力地瞪了蕭陟一眼,往地上“呸”了一口,轉身走了。
那個活潑的圓臉女生不忿地小聲嘀咕:“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剛才勸架的阿姨也“哎呦”了一聲,“剛才我還想扶他起來呢, 結果他瞪了我一眼!你們剛都看見沒?他把咱們幾個輪番瞪了個遍!你們怎麽跟他動手呢?他是老外,人高馬……”阿姨的視線落在蕭陟身上, 微微仰了下頭才看到他頭頂,“呵!這小夥子個子可真高!得快一米九了吧!”
她身邊轉眼就聚了七八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叔叔阿姨, 聞言都附和, “小夥子哪兒的人啊?”“多大啦?”“吃什麽長大的呀?”“真有一米九嗎?”
蕭陟有點兒應付不來這種來自長輩的關愛, 硬着頭皮回了句:“西北人, 一米九。”就不肯再張口了。
幾個叔叔阿姨見他嘴不甜, 就轉移了注意力, 念叨着:“真是的,好不容易退休了, 說報個旅行團出趟國吧,就碰到這種事。”
圓臉女生脆着聲音問道:“叔叔阿姨,你們都是同事嗎?”
蕭陟跟陳蘭猗并沒有特意看向女孩兒,卻都在拿餘光不着痕跡地看着女生和她男友的表情, 揣測着她這是随口一問還是在試探。
那位阿姨說:“啊是啊, 我們都是一個廠的職工,同一年入職,同一年離職, 大夥一塊兒商量着出來玩兒一趟吧,唉,結果碰上這種事……”她又看看周圍,像是再次确認一番:“幸好人都沒事。這飛行員技術夠好的,我看飛機尾巴都沒了,還能給停好。我的媽呀,你們當時也吓壞了吧?在地上擦那段,震得那個厲害哦,機翅膀尖都蹭出火花來了……”
阿姨心有餘悸地說着迫降時的感受,蕭陟跟陳蘭猗認真聽着,學着圓臉女生和裴永年的樣子附和着點頭。
其實他倆都沒有坐過飛機。
“哎,這姑娘也俊,多大了啊?”阿姨的注意力突然又轉移到陳蘭猗身上,開始查起他的戶口。
陳蘭猗哭笑不得:“阿姨,我是男的。”
幾個叔叔阿姨都驚訝地瞪大眼睛:“男的!怎麽留這麽長頭發啊?”
“啊……我是搞藝術的……”他留了一頭烏黑順長的頭發,身上穿了一件亞麻色的寬松短袖,一條黑色的、有些肥大的棉布褲子,腳上是一雙像是手工縫制的白布鞋,看起來是挺像搞藝術的。
一個阿姨立馬接話:“我知道!你們搞藝術的都喜歡留長頭發,顯得,嗯,怎麽說來着?”
陳蘭猗:“文藝?”
阿姨一拍手:“對!文藝!男孩兒留這麽長頭發還挺好看的啊。”
另一個阿姨也端詳着陳蘭猗,像是發現了真谛:“還是因為長得好看,要是別的男的留這麽長頭發就顯得邋遢。”
“哎小夥子,你們是哥倆嗎?剛看你們抱一塊呢。”一大叔問。
陳蘭猗不得不點頭:“是,我們是兄弟。”
一名阿姨在他和蕭陟之間來回看:“不是親兄弟吧,長得不像。”
陳蘭猗耐心地回答:“不是親的,是表兄弟,但是關系好。”
蕭陟在一旁贊嘆地看着他游刃有餘地跟一群叔叔阿姨聊天,看着他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就融入了幸存者中。
一阿姨感慨:“我就說呢,得虧咱們降落成功了,要不這一個個都拖家帶口的,真出點兒事可怎麽辦?”
有個大叔不像這阿姨這麽樂觀,“咱們現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別人能找到我們嗎?”
“能!肯定能!沒聽導游說了嗎,機長正在想辦法修理通訊裝置呢,還有那個黑匣子,也一直發射信號呢。”
陳蘭猗适時地插話道:“阿姨您還知道黑匣子呢。”
他長得幹淨好看,幾個阿姨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夥子,對他喜歡得不得了。
聽他這麽一說,阿姨直接“咯咯”笑起來,“我也是剛聽導游說的。”她指了下不遠處,“你看,那是我們導游,她正聽機長說話呢,一會兒過來翻譯給我們聽。”
蕭陟跟陳蘭猗望過去,正巧導游朝這邊轉過身來,手裏拿了一疊紅色的遮陽帽。
圓臉女生對自己男朋友說:“咱們也去聽聽機長在說什麽?”
男朋友點頭,小情侶跟大家道了聲別,然後手拉手往機長那邊走去。正好跟正往這邊走的導游姑娘擦肩而過。
導游也是個年輕姑娘,已經戴了一頂小紅帽兒,T恤短褲,梳着條不算太長的馬尾辮,看起來活潑利索,手裏拎着個雙肩包。
她走近了,對那幾名叔叔阿姨說:“我們再等一會兒,機長說他能把無線電收發機修好,那個修好了就能發送求救信號了,大家不用擔心。”她一邊說一邊分發紅帽子,“大家把帽子都戴上,就在這附近行動,但是別走遠,要不一會兒救援的人來了,再找不着誰。那邊有片陰涼,大家可以先過去休息一會兒。”
叔叔阿姨們都很聽導游姑娘的話,一人拿了一頂帽子戴到頭上,然後往蕭陟之前出來的那片林子邊緣走去。
導游姑娘手裏還多出兩頂,她看向蕭陟跟陳蘭猗,臉上微微泛紅,把帽子往前一遞::“你們要帽子嗎?這裏太陽大,容易曬傷。”
蕭陟笑着把帽子接過來:“謝謝你。”然後先替陳蘭猗戴好,才給自己戴上。
陳蘭猗看見他襯衣西褲配小紅帽,“噗嗤”一聲笑出來,蕭陟揚眉看他:“笑什麽?”
陳蘭猗彎着眼睛鼓掌:“真帥。”
導游姑娘驚訝地看着兩人,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走了幾圈,終于認清了現實,但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機長說現在飛機裏溫度還太高,不能進去。等再過一會兒,裏面涼下來,你們可以進去找一下自己行李。”
蕭陟瞟眼她手裏的背包:“你逃生的時候還顧得上把包拿出來了?”
導游姑娘有些羞澀地點了下頭:“職業習慣,我包裏一直都放着大家的證件什麽的,去哪兒都習慣先把包拎上。當時正好書包就在我手邊,順手就拎出來了。”
蕭陟跟陳蘭猗都笑起來。
這時裴永年弱弱地舉起手:“請問,你看見這兒還有個活人了嗎?不太帥的那種……”
導游姑娘一愣,臉“騰”一下子紅起來,她有些局促地翻了下包裏,歉意地看着裴永年:“不好意思啊,沒帽子了。”
裴永年也笑起來,他五官普通,一笑卻極有親和力,導游姑娘的尴尬頓時消除幾分,從包裏拿出三個士力架遞給裴永年:“救援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你們分着吃了吧。”
裴永年跟蕭陟三人有些意外,推辭着說不要,導游姑娘卻極熱情,也有點兒為剛才冷落裴永年的事抱歉,把東西硬塞進了裴永年手裏。
裴永年把士力架分給蕭陟和陳蘭猗,三人對着導游姑娘連連道謝,卻都沒着急吃。
裴永年問導游姑娘:“你對救援這麽有信心呢?”
導游姑娘點頭,指了下不遠處被乘客和空乘簇擁着的機長:“我是對機長有信心,機長說沒問題……”這時樹蔭那邊有阿姨喊她,導游姑娘朝蕭陟他們道了別,然後離開了。
裴永年看着導游姑娘的背影,似有些感慨地說:“我可能是之前被吊了半天,樂觀不起來了。”
蕭陟問:“怎麽講?”
裴永年嘆了口氣,“咱們飛機的通訊裝置壞了,那個不好修。剛聽那姑娘的意思,備用的無線電收發器也壞了,還得現修。黑匣子……一般都在機尾……”他有些憂愁地指了下遠處的飛機,蕭陟跟陳蘭猗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機尾已經沒有了。
兩人學着裴永年的樣子也嘆了聲氣。
“不過幸好沒什麽人員傷亡。”裴永年又說。
确實,這沙灘上人來人往,雖然人聲喧嘩,但多數都是被吓得,只看到個別人受了燙傷和擦傷,并沒有嚴重的傷亡。
“你之前掉進樹林裏了?”陳蘭猗問裴永年。
裴永年點頭,帶着幾分劫後重生的慶幸:“是,我坐機尾,最後快降落的時候被甩出去了,還好是跟座椅一起,要不然肯定玩兒完了。”
“難怪,我當時也坐機尾,不過比你好點兒,沒被挂住。”蕭陟接口道。
陳蘭猗聽完立馬改口,把“你”換成“你們”:“你們旁邊有跟你們一起被甩出去的嗎?”
裴永年搖頭:“我不知道。當時風特別大,我眼睛都睜不開,什麽都沒看見。”他問蕭陟:“你呢?”
蕭陟一聳肩,“我也是,當時哪兒還顧得上,那麽大噪音、那麽大風,吓都要吓死了。”蕭陟又說,“可能還有人跟我們一樣呢,我們應該去找找,萬一還有幸存者呢。”
裴永年被他提醒,忙點頭,“是,應該去找找。”
這時過來幾個外國男性,裴永年喊住他們,用英語問他們願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去樹林裏尋找幸存者。
這幾個外國男性互相看看,朝他們走了過來,一人問道:“幸存者?”
裴永年英語很好,把他之前經歷的事說了一遍,還特別強調是蕭陟救了他。有個外國男人拍了蕭陟肩膀一下:“厲害。”
蕭陟随和地笑了笑。
跟外面的風和日麗相比,林子裏遮天蔽日的環境顯得有些恐怖。為了确保安全,他們決定兩三人一組,裴永年想跟蕭陟和陳蘭猗一組,被蕭陟按着肩膀推給一個外國人,開玩笑似的說:“別打擾我倆。”
裴永年露出被虐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