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遺忘
陳蘭猗練習用曲調操作夢境, 控制着付蕭在睡夢中回顧過往細碎小事。
他看到付蕭最開始只是借鑒品夕笙的靈感、最多借用幾個小節,自己在其基礎上加以發揮。
但是他的才華在品夕笙面前猶如魚目遇見珍珠,品夕笙的旋律夾在他自己的創作中,更襯托出他的平庸。甚至品夕笙的作詞都比他好,明明這麽年輕, 還在國外學習,卻因為天生豐富的情感而寫出一段段顫動人心的詞句。
陳蘭猗站在付蕭的角度, 他能看到付蕭的焦躁、嫉妒、不甘和無能為力,也能看到品夕笙對他一如既往的崇拜與迷戀。
他把內心動蕩的情緒掩飾得很好, 在品夕笙面前一直淡然、優雅, 帶一點兒懷才不遇的憂郁, 英俊而迷人。
自始至終都是品夕笙主動奉獻, 他費盡心思地說服付蕭讓自己“幫”他, 他表現出全然奉獻的姿态, “求”付蕭拿走自己的作品。
品夕笙擺在他面前的是令人垂涎的美食,而在這美食背後, 是更加誘人的名利。在又一次受到媒體嘲諷後,付蕭放棄了掙紮,他從品夕笙的作品裏越拿越多,從幾個小節到整個副歌, 直至整個詞曲都是。
而品夕笙則一直沉浸在偶像與他日漸親密的表象中, 快樂地難以言喻,這份快樂更是激發出無窮的創作靈感。
付蕭“創作”的新專輯發售了,在音樂界引起轟動。品夕笙說為付蕭在自己家準備了慶祝晚宴, 付蕭盛裝到達後,驚訝地發現所謂晚宴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品夕笙,難得地穿了身正裝,羞澀地看着他。
他只驚訝了一瞬就明白了,随即認命般地等着品夕笙表白、進而提出交往的請求。
是請求嗎?說是威脅也不為過吧。付蕭在心裏冷笑,時至今日,他還離得開品夕笙嗎?
他平靜地點了頭,主動擁抱了品夕笙,甚至在他哭泣的嘴唇上留下一吻。
品夕笙激動地泣不成聲,自然沒有注意到之後付蕭從廁所回來,嘴唇微微紅腫,那是他用水拼命洗、用毛巾用力擦拭後留下的痕跡。
陳蘭猗看到這裏就停下了哼唱,一是怕讓付蕭夢太多會打草驚蛇,二是這種織夢極耗精力,他做鬼後第一次感到了疲憊。
第二天蕭陟醒來,習慣性地摟了摟懷裏的事物,卻發現是個大抱枕……
他起身一看,“Lanny”還睡着,明明是和之前一樣的長相,睡相也很安靜,他看着卻感到十分厭煩。
蕭陟帶上紙筆去洗手間,蘭猗果然已經在等他。
陳蘭猗把在付蕭夢裏看到事跟蕭陟說了,蕭陟反感地皺了下眉,聯想之前付蕭對他暧昧不明的态度,還有那份被人動過的手稿,覺得十分膈應:“這是想再培養一個免費的代筆嗎?”
陳蘭猗也感覺心裏很不舒服:“不知道品是怎麽想的,這都能忍。他做鬼的時候已經看到付蕭對你獻殷勤,竟然也沒脾氣。”
蕭陟心頭一動,“你是說,品夕笙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了?”
陳蘭猗直接在“是”周圍畫了個圈。
蕭陟嗤笑了一聲,“別的鬼死後都是別的都忘了,就記得自己怎麽死的,他怎麽反着來?”
陳蘭猗沉吟片刻,寫道:“他應該确實忘了不少。他們兩個是很久之前就爆發了矛盾,但是看品如今的态度,好像只記得付蕭的好,對他百般縱容。付蕭如今對他疏遠,嘴上說是因為怕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因為心虛,品卻視而不見。”
蕭陟走到馬桶邊放水,一邊尿一邊說:“咱們現在對他們了解地不少了,但是真要對付鬼要怎麽來?”
他意識到自己沒拿着筆,蘭猗沒法跟他交流,忙加大流速尿完,沖水、提褲子,然後蹲下去握筆。
筆尖顫了顫,“你沒洗手。”
蕭陟手上一頓,他剛才着急确實忘了,卻還嘴硬地調戲了一句:“嫌棄它?”
筆尖頓了下,“沒有。”
陳蘭猗接着寫道:“我現在只知道一種對付鬼的方法——鬼吃鬼,就像品吃原本的Lanny那樣。”
蕭陟皺起眉頭,看見陳蘭猗接着寫道:“可是我不會。”
蕭陟安慰道:“沒關系,這種殘忍的方式不會才正常,像品夕笙那種人,哦不是,那種鬼,沒準就是因為吃了鬼才變得這麽不正常的。我們繼續想辦法。”
蕭陟解了兩顆睡衣上衣的扣子,就直接一擡手從頭頂脫了下去,又三兩下把睡褲和內褲脫掉,走到淋浴底下,“陪我洗澡。”
陳蘭猗坐在馬桶上,兩手托着下巴看蕭陟在水流下故意展示着身材。要是平時,他大概會因為害羞看兩眼就移開視線了。這會兒雖然也害羞,卻仗着蕭陟看不到他,視線肆無忌憚地落在對方勁瘦的身體上。
陳蘭猗幽幽嘆了口氣,已經開始想念有身體的時候了。
今天是綜合練習課,把之前學的歌和舞蹈結合起來。讓人意外的是,付蕭過來了。
舞蹈老師同他打招呼:“付老師今天不忙?”
付蕭淡笑着點了下頭:“歌差不多都寫完了。”
舞蹈老師驚喜地上前祝賀,蕭陟也是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沒想到那個品夕笙這麽有效率。反觀付蕭,臉色果然好看不少,再不是一副睡眠不足、亞歷山大的模樣。
但是課程開始後,舞蹈老師和付蕭臉上的表情就沒這麽輕松了。
“Lanny”不會跳舞。
從前的Lanny跳舞基礎不錯,陳蘭猗過來後稍加适應就繼承了前者的基礎。但是品夕笙,大概一輩子都沒跳過舞吧,即使肌肉有記憶,他的神經卻不會支配,做出來的動作極為僵硬,連舞蹈初學者的水平都不如。
舞蹈老師一臉尴尬地喊了“停”,關切地問“Lanny”:“是身體還不舒服嗎?”
“Lanny”紅着臉局促地看向付蕭,付蕭顯然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張了張嘴,只說出句:“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一天。”
“Lanny”如蒙大赦,倉皇地向舞蹈老師鞠了一躬就匆匆離去了。
付蕭留下來看別人的訓練,輪到蕭陟的時候又開始挑刺,還是從角色定位的角度找茬,說他演得不像反派。
蕭陟個子比付蕭還高一些,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付老師,您不是說網友們對劇中人物的理解很深刻嗎?”
付蕭不悅地擰起眉:“什麽意思?”
蕭陟突然笑了一下,嘴角翹起又帶了點兒痞氣,“我網絡支持率還挺高的。”
付蕭一噎,冷冷地丢下句:“你好自為之。”然後轉身離去。留舞蹈老師和其他選手在原地面面相觑。
蕭陟嗤笑着搖了下頭,這就已經急不可耐地想把他踢出劇組了。此時他真心感謝那些給他投票的網友,在絕對的數據優勢面前,付蕭動不了他。
在他們看不到地方,網上已經炸鍋了。
“有人發現沒有,剛剛Lanny被老師喊停以後,第一個看得是付老師!!!是付老師啊!!竟然不是Lanny!!隐約嗅到些不妙的味道……”
“我從昨天就想說了,沒人覺得DoLa組合的鏡頭變少了嗎?”
“更有趣的是付老師對Larry的态度吧?明明之前那麽欣賞的,現在有點兒針對哦。”
“剛剛說針對的那個別走。講道理,付老師只是在讨論作品好吧?對事不對人。”
“講道理,Larry演得攝政王多帶感,這都能不滿意,不是針對是什麽?”
“紅顏禍水。”
“什麽意思?”
“紅顏禍水+1”
“你們在說什麽?”
付蕭的房間裏,“Lanny”坐在椅子上無助地看着他,“付蕭,怎麽辦?我不會跳舞。”
陳蘭猗跟在付蕭後面進了屋,坐在沙發上看熱鬧。
付蕭站在不遠處,疲憊地捏着鼻根,“是因為不适應嗎?要用多久才能适應?”
“Lanny”頹喪地搖了下頭,面帶羞愧地說:“可能……适應不了。”
之前那個魂魄一進來就适應了,無論是聲樂課還是舞蹈課都游刃有餘,自己卻不行……
他怕付蕭嫌棄,忙又說:“我可以減少奧拓王子的舞蹈,以唱為主。”
付蕭最恨他把“我”這個主語用到他的作品上,處處提醒着,這些東西都是他品夕笙寫出來的,而他付蕭,不過是個仰人鼻息的盜用者。
他壓抑着怒氣說:“減少?減到沒有嗎?其他角色都有舞蹈,只有奧拓王子沒有,不覺得別扭嗎?而且奧拓王子的性格絕大部分是靠他的舞蹈來體現,沒了舞蹈,這個人物就不完整了。”
“Lanny”手足無措地問道:“那……那怎麽辦?”
付蕭直盯着他,放軟了語氣:“你和之前的Lanny還能換回來嗎?”
“Lanny”猛地站起來,表情一下子變得很詭異,有些陰森可怖:“你什麽意思?我寫完了曲子就用不上我了是嗎?”
陳蘭猗看見“Lanny”的模樣,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這個“Lanny”剛剛眼睛裏面全黑了一下,就是眼白全消失了,全變成了白色,又在下一瞬恢複了正常。
付蕭顯然也看到了,驚恐地往後倒了好幾步,因為腿軟而絆倒在地上。
“Lanny”忙要過來扶他,被付蕭大喝着制止:“別過來!”說是大喝,其實也沒什麽音量,他已經吓得喉嚨都開始打顫。
“Lanny”驚慌失措地定在原地,“你……你怎麽了?”
付蕭驚魂未定地看着他,見他此時又正常了,不确定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他借着起身的功夫調整好表情,對“Lanny”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演出前你先讓他上身,等演完了,你們再換過來。”
“Lanny”不安地看着付蕭找了個椅子坐下,才說:“我怕到時候就換不過來了,他好像也在變強。”
付蕭一驚:“他也害人?”
“Lanny”臉色變得很不自然:“可能吧。”
陳蘭猗坐在沙發上撇嘴,他怎麽可能害人,他變強是因為和蕭陟的魂契。
晚上睡前,“Lanny”照例去了蕭陟房間。
蕭陟開門後,在他經過時突然湊過來,揪住他衣領,順便把他的麥克也握進手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真忘了自己怎麽死的了?”鏡頭拍下來就好像情人間親昵的耳語一般。
“Lanny”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蕭陟又帶上那種痞笑:“你應該不窮吧?爐子應該質量不錯,怎麽就煤氣中毒了呢?”
“Lanny”一下子退了兩步,捂上自己的麥克,神色晦暗不明地探究着蕭陟的臉色:“你怎麽知道我是……煤氣中毒?”
蕭陟笑得更開懷:“不止這個,我還知道些別的呢,比如用煤氣殺人什麽的,你要想知道,自己可以去查啊。”
“Lanny”疾步往洗手間走,丢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蕭陟長腿一邁,飛速追上他扯住胳膊一看,“Lanny”的眼睛又是那種全黑的狀态,濃稠地好像要滴下墨來!
蕭陟撒了手,同他拉開些距離,神色也冷了下來:“你現在是個什麽東西呢?”
洗手間的門開着,“Lanny”下意識看向正對洗手間門的鏡子,頓時被自己的模樣驚住了。
他尖叫着捂住自己眼睛沖進洗手間,摔上門前隐約聽到蕭陟冰冷的聲音:“你是故意遺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