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告別
再三确認過消息之後, 柳源終于坐不住了, 她喚來了顧荊。
顧荊一臉疲憊地進入了柳府, 顯然他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他直接脫去潮濕的外套,擰幹淨了水就放到了一旁,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讓自己打起精神來,說話的語氣裏帶着易于察覺的溫柔。
“怎麽了,急急地喚我來?對了,你怎麽穿這麽多?這天日漸變熱了, 你穿着這許多衣服不覺得難受嗎?”
柳源搖了搖頭,她當然覺得熱, 可惜她肚子漸漸大了, 不脫衣服還能說是衣服穿得多而顯得臃腫, 若脫了衣服,那就不好說了。
再者這天氣雖是一日日變暖,但到底還在她能夠忍受的範圍內的。
“我今日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些事情的。”柳源的語氣裏面帶着她自己尚未察覺到的焦躁, 倒是顧荊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他立馬坐到了柳源的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試圖安撫她:“不要着急,我來了, 你有什麽問題可以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
有了顧荊的安撫,柳源這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有條不紊地開口道:“最近這天氣的變化,想必你也有預感不是麽。我也派人去上游看了大壩的情況了, 可惜情況卻沒有那麽理想。我又私下裏面拜訪了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家,卻發現有許多人已經悄悄離開清河縣了。
顧荊你實話告訴我,上面的大人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顧荊的臉色眼可見地黯淡了下來。
“正如你猜的那樣,近日我一直在為此時奔波,我想将縣裏面的人轉移,可是姓許的那狗日的,根本不準周圍的縣接收我們縣的人。
所以,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将百姓轉移到四周的大山上,借助高山的地勢來躲過這次災難。
不過,就算待在山上也要考慮到山體滑坡等問題,所以,我正派人去選擇合适的山頭。”
顧荊在說這些的時候并沒有什麽表情,但柳源知道他的內心并不平靜。
Advertisement
他有心将一切上報,可惜遠水解不了近渴。
許知府上面又有人包庇着,最後會不會有人來處理還不知道。
他沒有辦法,給他的父親去了一封信,卻始終沒有回信。
他就知道,他已經被家裏放棄了。
可不是麽,他的那位嫡母一直視他為眼中釘,而她嫡母娘家的一位嫡女乃是三皇子的側妃。
想必他嫡母的娘家都是站着三皇子那邊的,而他顧家,想來也算半個三皇子的人了。
他們清河縣為何會被放棄,還不是因為三皇子派系的人挪用了加固堤壩的公款?
其他年份也就算了,如今這下雨如此頻繁,可不就扛不住,需要一個頂包的麽?
所以不是三皇子派系的他自然是要被犧牲的。
不過沒關系,他已經拿到了貪污的證據。
柳源點點頭認可顧荊這樣的做法:“那你想過災難過後的事情了嗎?還有,你想過百姓願不願意跟着你一道去山上嗎?若是有人死守着不肯離開,你該如何?”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問題。
“這些你不用擔心,我早就已經想好了對策,我也已經将此地的情況寫成折子遞到京城裏面去了。倒是你,是如何打算的?”
離別是一個傷感的話題,沉着如顧荊,也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
于是,他接着說:“若是你沒有打算的話,我在京城有一個住處,你可以帶着小滿過去,我還等着你的孩子叫我幹爹呢。”
緊接着是一陣沉默。
“不用這麽麻煩。”柳源看了一眼顧荊,發現他并沒有什麽不好的反應。
“我打算過兩天将柳府的人都召集起來,将這件事情告訴他們。他們願意跟我走的可以跟我去隔壁府。若是不願意,那就留在這裏吧。我也沒法強求每一個人都聽我的。我盡可能做到我柳家家主的責任,至于剩下的就交給天意了。
顧荊一直低着頭:“這樣也好,你将你那處的地址給我,等我将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就去那裏找你。”
柳源點了點頭,說出了一個地址,顧荊提起筆,就将這個地址記了下來。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柳源,所有的情誼都在不言中:“你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我打算明日就召集柳家的人,若一切順利,那五日後許就是我們離開的時間了。”
顧荊将柳源抱在了懷裏,兩人都是安安靜靜的,沒有說一句話。
柳源可以聽到顧荊的心跳。
噗通,噗通分外有力。
“等我,好嗎?我會去找你的。”顧荊詢問着柳源。
柳源依舊沒有說話,顧荊抱着柳源愈發用力,柳源甚至有些吃痛了。
半晌,柳源才發出聲音:“好。”
抱歉了顧荊,她或許并不能遵守她的承諾呢,因為她原本就不打算跟着柳家人去她剛剛留下的地址的那個地方。
“我能聽聽你的心裏話麽?”不知怎麽,顧荊忽然如此說道。
柳源悶聲悶氣:“你想聽什麽?”
明明是來商議正事的,卻無端讓人覺得傷感。
“我想問你,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為我心動?一點點。”
柳源的頭埋在顧荊的肩膀裏面,她的鼻尖都是顧荊的氣息。
她想,她是有一點點心動的,哦,或許也不是一點點,只是可惜,她的這份情誼并不能說出來。她怕她說了出來,她就舍不得離開了。
她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所以,容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你怎麽不說話,是在想嗎?”
顧荊的聲音從他的胸腔傳進柳源的耳朵裏面。
蒙在顧荊肩窩裏的柳源只覺得他的話很是動聽。
果然動了心了,所有的感覺就都變了。
“我也不知道。”柳源的聲音悶悶的。
她不想說出自己心底的感情,亦不想欺騙顧荊。所以,她只能給出如此模棱兩可的回答。
“呵呵呵呵。”顧荊的胸腔再次震動。
“好,好,我不急,我有的是時間等你。”
說着,顧荊捧起柳源的頭,強迫她看着他。
柳源的眼睛清澈明晰,裏面滿滿的都是顧荊的身影。
眼睛是會說話的,顧荊深信這一點。
柳源的眼睛告訴他,他的心裏面并不是沒有他的。
他顧荊終是入了柳源的眼,也終是進入了柳源的心。
他沒有意識到沒有關系,他可以等他意識到那一天,他可以等他親口告訴他,他心裏有他的那一天。
顧荊看着柳源,臉上帶着溫柔的笑,裏面是滿滿的情誼還有滿滿的包容與等待。
柳源的心一顫,真的好想将一切和盤托出。
可是,她克制住了自己。
說出來就是欺騙,顧荊那麽厭惡女人的人,如何能夠接受她是女人這樣的一個設定?
就這樣吧,就這樣等她離開,等顧荊遍尋不到他,便會忘記她。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顧荊總會忘記他的生命裏曾經出現過那樣一個人。
讓他歡喜讓他愁,他總會忘記她,成為書中那個讓人生畏之人。
“乖乖在那裏等我知不知道?若是我沒有找到你,那天涯海角我也會去尋你。”顧荊狠狠地丢下了這句話,低下頭就輕輕地咬了柳源的耳垂。
柳源一激靈,渾身顫抖,顧荊卻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若是你沒有在那裏等我,那麽等我再次找到你,這就是對你的懲罰,而且懲罰肯定不會是這一點點的。所以,千萬要記住知道嗎?”
說完,顧荊又對着柳源的脖頸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看着柳源那微微顫抖的樣子,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樣的柳源實在是太可愛了,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沉淪。
這一日,顧荊沒有留在柳府,他還有一堆公務等着他處理,他沒有時間再兒女情長了。一切盡待來日。
顧荊離開後,柳源一個人靜靜坐了很久,直到小滿來将她喚過神來。
她這才發現天都已經變黑了。
“啊,是小滿啊,怎麽天都也已經黑了?”
小滿望着柳源很是擔憂。
“是啊,大哥,天已經黑了,可是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我剛剛看到顧大人過來了,是嗎?”
柳源跟小滿沒有什麽秘密,既然小滿已經問了,她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是啊,他來過了,我剛剛跟他告別了,往後許是許久都不會見到了。”
滿滿的惆悵,聽得小滿幾欲落淚,她當然聽出了柳源語氣裏面的不舍。
在麽她的大哥的一生就如此艱難。
“大哥,若是你實在不舍,不如我們将一切都告訴顧大人吧,我舍不得大哥你這樣。”
“說什麽話呢?大哥我沒有這麽柔弱,只是有一點舍不得罷了。我們這麽長時間都忍下來了,眼見着勝利就在眼前了,怎麽能就這麽放棄。好了小滿,別難過,你大哥我好着呢。
對了,你去收拾收拾東西吧,過不了兩日,我們就要離開了,這一路吃穿花銷可不小,你可得好好盤算,盤算。”
小滿點點頭,既然大哥都如此交代了,那她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辦的妥妥當當的。她立馬也不傷感了,變得幹勁十足。
柳源的計劃是打算跟着柳家的人去她準備好的地方之後,就找一個理由帶着小滿去她安排的秘密地方待産。
經過這些日子的排查,她依舊沒有查出來會對她下死手的人是誰。所以,她根本不敢在柳家人面前暴露自己。
她原本以為是自己大伯一家終于受不了她,要對她下死手了,可她調查過後發現,她大伯一家還真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他們充其量也不過是想将她趕出柳家,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了她的性命。
至于其他人則更加沒有這個可能了。
那個幕後想要她性命的人究竟是誰?
那個人到底是書中“柳源”招惹上的敵人,還是針對“柳源”這個身份來的?
一切都為未可知。
所以,在孩子還沒有生出來之前,她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