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擁抱[一修]
一個星期後,埃芮汀絲把制作好的相框交給克利切,過了兩天,克利切在快深夜的時候抱着相框出現在埃芮汀絲寝室裏,埃芮汀絲也沒睡,坐在桌前看一本書,就好像故意在等他們一樣。
“小姐,克利切準備好了,克利切要把相框挂在哪兒?”小精靈抱着相框,笨拙地向她鞠了個躬。
“這面牆。”
相框從克利切手裏消失,下一秒出現在了埃芮汀絲指定的牆上。
“克利切回去通知女主人。”小精靈砰地消失了,過了一會,它重新出現了,牆上的空白相框這時也頗為急迫地走出了一個皮膚蠟黃,戴着黑色小禮帽的老太太,雖然她容顏已經蒼老,但她在打扮自己上沒少費工夫,她手上戴着一雙精致的黑蕾絲長手套,禮帽下是一對閃閃發亮的菱形黑色寶石耳釘,臉上也畫着一絲不茍的妝。
那老太太竭力壓制眼中的激動,從上往下地打量着埃芮汀絲。
“你就是埃芮汀絲·塞爾溫?”
“是的。請問您是?”埃芮汀絲裝作不知地問道。
老太太緊緊地注視着埃芮汀絲,半晌後低沉地說道:“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
埃芮汀絲依言走到相框前方,相框中的女人看她,她也在看相框中的女人,畫像裏的老太太臉上布滿溝壑,皮膚的顏色就好像是正陷入一場大病,菜黃菜黃的,她的眼神給了埃芮汀絲很大印象,因為她從安娜身上看過這種積沉着瘋狂的眼神。
“你五官長得像你媽媽。”老太太說道。“神态和氣質卻随了你父親。”
站在角落的小精靈擡起皺巴巴的手使勁擦了擦眼睛。
埃芮汀絲知道自己應該走什麽戲路了。
“您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傻孩子——”老太太自己先流下淚,說不下去了,她急急忙忙拿出手絹在眼下按了按,然後緩了幾口氣,重新看向埃芮汀絲:“我是你的奶奶,沃爾布加·布萊克,你的父親就是我的兒子雷古勒斯。”
果然是他,黑發、黑眼睛、純血、已亡——但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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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夫人提到雷古勒斯的名字後,克利切低低地啜泣起來,而布萊克夫人則停了下來,看着埃芮汀絲似乎在等她說話。
“您這麽認為的依據是什麽呢?”埃芮汀絲試探地問道。
“事情的起因是……克利切,你來告訴小姐。”布萊克夫人看向小精靈,小精靈抽噎了一下開口:“少爺去世的那一年,克利切在整理雷古勒斯少爺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些信件,是……”它哽咽了一下:“是和安娜·塞爾溫小姐的。”
“克利切把信交給了我。”布萊克夫人說道:“這時我才發現……我的兒子和你的母親已經相愛了多年。”
“他們隐藏的是那麽好……以致當時的我完全沒有發現。”布萊克夫人低聲說道,然後她擡起頭來看着埃芮汀絲:“你的母親并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你的父親是誰,對嗎?”
埃芮汀絲點點頭:“這是為什麽?”
“那是因為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布萊克夫人說道:“一個新的寶石礦在塞爾溫和布萊克所屬的土地之間被發現了,那是一個大礦,兩家必須要确定這個寶石礦的歸屬,在商談中,你母親的祖父和我的父親互相動了手。”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布萊克夫人的聲音還是沒忍住冷了下去:“我的父親當場就死了,你的曾外祖父回家沒兩天也因為傷情惡化去世了。自那以後,塞爾溫就和布萊克結下了仇恨,他們的子孫互不理睬,我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沒有告訴別人。”
埃芮汀絲在心中立即想到的是,那個寶石礦呢?
“當時,看到那些信件的時候,我并沒有當回事。”布萊克夫人接着說道,“直到十五年後,我聽到了你的名字。”
“孩子,你對你的名字沒有過疑問嗎?”布萊克夫人聲音漸漸顫抖起來,她臉上滿布哀傷和傷痛,“塞爾溫家族的人喜歡取A開頭的名字……”她說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那些都是埃芮汀絲曾在塞爾溫族譜上看到的名字:“亞岱爾、奧德裏奇、愛爾柏塔……阿瑟、阿諾德、安娜……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以星座命名的人。”
“只有你是——Eridanus,只有你的名字是以星座命名的,這是布萊克家族的傳統——不僅如此,你的母親是從十六前的二月開始閉門不出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小精靈在角落裏的啜泣變成了嗚咽,它不得不緊緊閉着嘴才能止住自己的怮哭,但炮仗般斷斷續續的破碎的哭聲還是從它嘴裏發了出來,布萊克夫人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不斷用手絹去擦,但是眼淚還是打濕了她的臉,她的眼神比任何一刻都還要心碎。
“雷古勒斯就是死在十六年前的二月,見到他最後一面的是你的母親。”布萊克夫人說:“十二月的時候,你出生了,你的母親用波江座來為你命名,難道你還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嗎?”
“雷古勒斯……是怎麽死的?”埃芮汀絲突然問。
“我不知道……”布萊克夫人說:“是黑魔王派人來通知我的,說雷古勒斯死了,但是卻不告訴我們他是怎麽死的……”
埃芮汀絲卻知道,雷古勒斯是被伏地魔或伏地魔的手下殺死的,所以安娜才那麽執着想要殺死伏地魔。
一個是愛人,一個是仇人,兩個極端的情感對象,但她卻有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孩子,裏面的糾纏,埃芮汀絲在那一瞬間突然懂了,但是她寧願不懂,因為随着逐漸明朗的事實一起襲來的還有一股像荊棘一樣纏住刺進她血肉的自我厭惡感。
埃芮汀絲應該說點什麽,她是為了布萊克龐大的家産來的,不管布萊克夫人是怎麽猜測的,埃芮汀絲需要做的只是加深對她有利的推測,她應該說些什麽,但是她只能沉默的站在那裏。
“都是我們老一輩的錯,如果我們沒有那麽拘泥過去的往事,他們就不會瞞下相愛的事……黑魔王也就不會選擇你的母親,我的孫女也不用受那麽多苦,都怪我們……”布萊克夫人悲傷得難以自己,眼淚弄花了她眼睛周圍的妝,她也顧不上了。
主仆兩人壓抑的哭聲在寝室裏起伏不斷,埃芮汀絲沉默不語,眼裏卻露出一股墳墓般的寂靜感。
克利切和布萊克夫人都離開了。
埃芮汀絲取下相框,把它放到了衣櫃裏,寝室裏空蕩蕩的,和每一天一樣,但偏偏今晚她厭倦懼怕這無聲的空蕩。埃芮汀絲在窗前站了一會,然後走出了自己的級長寝室。
她走到靜悄悄的公共休息室,然後走上男生寝室的樓梯,來到寝室的盡頭,直接用開鎖咒打開了男級長寝室的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安靜無聲,埃芮汀絲走到中央的大床邊,馬爾福正在熟睡,做夢也想不到有人此時強行進入了他的房間。
埃芮汀絲看到他的那一刻,覺得沒有着落的心輕輕落在了地上,她坐在床邊,伸手撫向馬爾福淺散落在枕上的淡金色發絲,馬爾福睡着的時候臉上沒有了那股盛氣淩人和高傲,顯得柔和而安穩,纖長的睫毛靜靜地搭在下眼睑上,随着埃芮汀絲的撫摸偶爾顫動一下。
她看着馬爾福,腦海裏卻閃過安娜對她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閃過十五年來她不斷變化的模樣,優雅美麗,冷傲動人的她,第一次發狂的她,逐漸消瘦沉默的她,以及如今形銷骨立,只為仇恨而活的她。
她一直懷抱着仇恨而活,但一開始,她并不是只有仇恨。
埃芮汀絲就是長在安娜身上的那顆毒瘤,一直汲取着她的希望和勇氣,直到崩潰,直到只剩仇恨和絕望。
馬爾福醒了,他先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眨了眨,然後在看見埃芮汀絲的一瞬間陷入呆滞,腦門上就像寫了“我睡傻了?”四個字,埃芮汀絲依然沉靜地看着他,馬爾福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埃芮汀絲撫摸他頭發的手,過了幾秒,才總算意識到這不是夢,馬爾福慌亂地放開她的手,飛快地在床上坐了起來,一臉受驚的小兔子表情,震驚懷疑地來回看着埃芮汀絲:“你……你怎麽來了?”
“不知道。”一行字出現在空中。
馬爾福的表情再次呆滞了一下,然後他觀察着埃芮汀絲的神情,試探地說:“你不開心?”
“不知道。”
馬爾福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道:“你想聽笑話嗎?”
埃芮汀絲搖頭,于是馬爾福又說:“……故事?”埃芮汀絲再搖頭,馬爾福絞盡腦汁想了一會,表情糾結地再次開口:“那……不然……我給你唱首歌吧?”
埃芮汀絲心中沉甸甸的那些東西消失了一些,但又多了另外一些酸溜溜的東西,就好像一只手在她的心髒上擠檸檬,那些酸溜溜的汁液滴在埃芮汀絲的心上,又酸又痛。
埃芮汀絲伸出一只手撐在馬爾福身旁,前傾着身體向他靠近。
“我改變主意了。”
“改變……什麽主意?”馬爾福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埃芮汀絲的臉越來越近,他的背部不由自主向後退去,直到抵到了木頭的床頭,無路可退,埃芮汀絲的臉也就和他的近在咫尺了。
“你的心跳為什麽這麽快?”埃芮汀絲的另一只手放上了馬爾福的心髒位置。
馬爾福拒絕直視她,他蒼白的臉頰罕見地變得通紅,他緊緊地盯着埃芮汀絲身後的某一塊地方,嘴唇幾乎沒動,極為小聲地說:“……你靠得太近了……”
“你想吻我嗎?”
“什……什麽?”
埃芮汀絲向前傾去,在馬爾福的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然後她看着他,沉靜地看着他,馬爾福呆了片刻,然後戰戰兢兢地靠近了埃芮汀絲,試探地碰了碰埃芮汀絲的嘴唇。
他退回去,見埃芮汀絲沒有反抗,再次靠近,這次沒有立刻就離開,他生疏笨拙地觸碰着埃芮汀絲的唇瓣,碰一下,然後離開,然後再輕輕碰一下——
“你是自願的嗎?”埃芮汀絲突然問。
馬爾福呆了片刻,他今晚呆的次數比任何一天都多,然後他堅定地看着埃芮汀絲:“當然。”
他抓住埃芮汀絲的手,兩只微微顫抖的手握在了一起,馬爾福鼓起勇氣說道:“愛芮……我愛你……對不起。”
“你是自願的嗎?”埃芮汀絲再次問道。
“我是自願的。”馬爾福說。
埃芮汀絲低下頭去,那行字再次出現在空中:“你是自願的嗎?”
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馬爾福的手背上,馬爾福的喉頭驟然被一股疼痛頂住了,他的眼神無法從埃芮汀絲身上移開,盡管此時他只能看見她的頭頂,但是她的難過和無助還是傳了過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無助的埃芮汀絲,所以才加倍的心痛難以抑制。
手背上的溫度似乎灼燒到他心髒上去了,燒得他失去理智,燒得他想要獻出一切,只要她不要再這樣哭泣。
他抱住埃芮汀絲,埃芮汀絲沒有反抗,馬爾福的聲音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我願意愛你,願意為你獻出一切,愛芮,我愛你,出于我自己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