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父母。鐘岳臣交給她一份材料,她便懂了,夏臨琛是從何處得知出國的事的。
她不怪鐘岳臣,默默地收下了那份材料,推說不想吃晚飯,一個人默默回到房間。
文件袋放在桌子上,她不想打開它。
第二天夏昀深約鐘意出去談談,鐘意随便收拾一下就出去赴約了。
地點是他們以前去過的那家咖啡店,連座位都沒有變,只不過落霞滿天變成了碧空如洗。
夏昀深見她臉色不好,便自作主張幫她叫了一塊蛋糕。
“多少吃點。”夏昀深是這麽勸她的。
鐘意沒有推辭,說到底,她是不想在夏臨琛的親人面前露出疲态,她還不至于用要死要活來要挾任何人。
夏昀深攪拌着咖啡,遲遲沒有開口。
鐘意吃了半塊蛋糕,放下叉子,說道:“你找我不是有話要說?不說我回去了。”
“鐘意。”夏昀深沉着聲音,“你應該知道我哥的手術是有危險的。”
“嗯。”鐘意從嗓子裏回了一個單音節,“我知道,所以呢?”
“他希望你出國,去完成學業。”
“他還說——”
“等等。”鐘意出言打斷他,冷冷地說,“他說了什麽,不用告訴我。”
她聽都不用聽,夏臨琛無非是說,他等她回來。
她怪夏臨琛,用這麽重要的事情逼她走,逼她不得不離開他。
夏昀深想,心意相通的情侶之間總是能互相明白的,鐘意現在是生氣,等她氣消了後并不是不可以挽回。
“哥。”夏昀深回到病房,無奈地說,“我照你的話說了。”
夏臨琛點點頭,忽然說道:“昀深,你不理解我為什麽這樣做。”是肯定句。
“對。”夏昀深承認,“我不懂你為什麽不讓鐘意留下來陪你度過這一關。”
“昀深。”夏臨琛靜默片刻,說道,“我很羨慕鐘意,何出塵,甚至是你。”
“嗯?”夏昀深不解,詫異表現在臉上。
“你們都是勇敢的人,喜歡就會付諸行動。”夏臨琛笑笑,“而我對程蔻那麽多年感情,從未開口過,最後借由一場意外,昭告天下。”
“我是個膽小鬼,我不想讓鐘意留在這裏。”他坦白道。
鐘意一個人,并不一定非要得到她。
夏臨琛從來就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好像從未想過,對方需不需要這樣的愛。
***
鐘意接受了父親的提議,着手準備留學事宜。
因為之前有過留學的想法,她的材料都是現成的,鐘岳臣托了人,辦理手續也很快。
她離開的那一天,正好是夏臨琛做手術的前一天。
本來可以不用選擇這麽早,她對父母堅持要提前過去适應環境。她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也是刻意選擇提前離開。
她想避開那場手術,夏臨琛不想讓她留在這裏,她就遂了他的願。
她想将夏臨琛有他的自尊他的驕傲,她也許不該勉強他。
反正她追他那麽久,早就習慣了。
她其實還是心有不甘,夏臨琛沒有把她當成能夠共患難的人。
但她想,可能有些情侶就是這樣。換做是她在夏臨琛的處境,也是不想讓夏臨琛陪在身邊的。
鐘意拖着行李箱站在醫院的大樓下,仰望着高處那扇小小的窗戶。
又到了一個盛夏,不知不覺她與夏臨琛相識已有一年,這一年中經歷的,深深地影響了她。
喜歡一個人時,我的一舉一動皆因你顫抖。
有一句話她忘記了跟夏臨琛講,她想也許她不說,夏臨琛也是明白的。
鐘意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默然轉身,上了鐘耀揚的車,駛向機場。
我希望我們在一起,是這個故事的結局。
***
醫院的病房內,何出塵氣鼓鼓地盯着病床上的人。
鐘意突然就說要走,何出塵從夏昀深那得知她是被夏臨琛逼走的,為鐘意打抱不平,就沖到了醫院。
夏昀深看了看表,轉頭看着夏臨琛,問道:“就這麽讓她走了,真的好嗎?”
“就是就是。”何出塵不滿地抱怨,“是不是非要像電視劇裏那些演的,女主角不出點事故,男主角絕對不肯幡然醒悟啊?”
“何出塵!”夏昀深厲聲喝道,“你別瞎說。”
“那你讓他像個男人啊!”何出塵吼回去,“這樣不明不白地拖着,有意思麽!”
“你不懂。”夏昀深說,“別跟着添亂了。”
“不懂的是你們,大男子主義,自以為是,不考慮我們女人的感受。”何出塵忿忿不平,“夏臨琛你說,出國留學什麽時候不可以,晚幾年鐘意也不會介意,她最想做的是留在你身邊啊!”
夏臨琛本來不是這樣猶豫不定的人,他在少年時,一樣有過敢作敢為,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的心向往自由,眼疾束縛住了他。
沒有人想做一個不敢擔當的人,除非他真的不能做。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他讓鐘意留下,她除了要面對手術可能失敗的風險,在繁重的工作之餘照顧他,還有來自夏世邦那邊的壓力。
他不想讓鐘意承受這些。
他也讨厭這樣的自己,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鐘意碰到了他,實在是太倒黴了。
在去機場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他應該好好地跟鐘意說清楚。
他不應該讓鐘意帶着誤解離開。
他沒有要分手,沒有不想和她在一起,他說過的一輩子,一直都算數。
何出塵坐在副駕駛,回頭看了看夏臨琛,覺得他真是能折騰。
說了讓人家走,現在又去追,何苦呢?
同是男人,夏昀深更能理解他哥一些,再怎麽狠下心,終究還是舍不得。
機場人來人往,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更別提夏臨琛還看不見。他根本找不到她,只能一邊撥她電話一邊喊她。
“鐘意,別走!”
☆、等人
鐘意特意繞到醫院後再去機場,留給鐘耀揚在路上的時間已經很緊張。
他開得比平常快了些,油門剎車交替猛踩,車開得忽忽悠悠的。
鐘耀揚渾然不覺,只想按時到達機場。
鐘意突然出聲,聲音急切:“哥,路邊停車!”
車還未停穩,鐘意捂着嘴沖下車,蹲在地上幹嘔。
“小意,你沒事吧?”鐘耀揚皺着眉,關切地說。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鐘意喝了一口,立刻吐了一地。
不光吐,鐘意還頭暈,從道牙上滑下來,把腳給崴了。
鐘耀揚吓壞了,也不管什麽飛機,忙帶她去了附近的醫院。
檢查結果卻讓他哭笑不得——腳沒什麽大事,鐘意懷孕了。
鐘意也傻了,她最近總是食欲不振,她因為心情不好,也沒在意過。
沒想到事情這麽大。
鐘耀揚比她鎮定,首先,今天的航班肯定不能做了,留學計劃能不能成行,也得畫個問號,便成了一個未知數。
鐘耀揚問鐘意:“你打算先告訴誰,爸媽還是夏臨琛?”
鐘意撫着肚子,這裏竟然消無聲息地有了一個孩子。
鐘意擡起頭,看着站在身旁的鐘耀揚,說道:“哥,你幫我叫夏臨琛來。”
懷孕是大事,她首先要跟孩子的爸爸商量,而且,她也沒想好怎麽告訴父母。
意外懷孕,是因為她大意了,夏臨琛給的事後避孕藥,她後來沒有吃。
那時候她覺得安全期中獎的概率比較低,并且就算不小心懷上了,她和夏臨琛好好地在一起,也可以面對小寶寶的到來。
可現在,她和夏臨琛吵架分開,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萬一,他不喜歡這個孩子,那她要怎麽辦?
***
夏臨琛來得比鐘耀揚預想得要快,他很着急,步子邁得很大,走得又急又快。他的臉頰和脖頸處都是汗珠,背上也是,浸透了他身上穿的白色T恤。
鐘耀揚攔住了夏臨琛,他什麽都沒說,揚手給了他這一拳。
何出塵遠遠地看到,吓得心驚肉跳,夏昀深卻沒有出手阻攔。
他們都知道,夏臨琛挨他這一拳,免不了。
夏臨琛擦了擦紅腫的嘴角,問鐘耀揚:“打夠了嗎?”
鐘耀揚被噎住,他這個準妹夫這麽說,他都下不去手了,索性收回手,哼了一聲表示默認。
“那我進去了。”夏臨琛說。
“随便你。”鐘耀揚插着口袋,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鐘意,你在哪裏?”房間裏安靜無聲,夏臨琛來得太急,根本不記得要帶盲杖,他扶着門框,一點點摸索地往裏走。
“你前面有把椅子。”鐘意涼涼開口提醒。
夏臨琛聽到她的提醒,繞過這個障礙物,來到鐘意對面。
“夏臨琛,我懷孕了。”鐘意手指攥緊衣料,“你準備怎麽辦?”
夏臨琛想也沒想地回答:“當然是生下來,我給你們一個家。”
鐘意刁難地問:“你現在不為我的前途着想了?”
夏臨琛哽住,艱難地說:“鐘意,你別這樣。”
“我怎樣?不是如你所願麽?”
鐘意鬧起別扭來,夏臨琛完全無法招架。他還在想怎麽哄人地時候,鐘意已經站起來,不顧腳腕疼,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老婆。”夏臨琛迎面拉住鐘意,拖着長聲喊她。
鐘意掙開他的手,推了他一把,單腳蹦着離他遠了些距離。
“別亂叫,誰是你老婆。”
“你是我兒子的媽,當然是我老婆。”夏臨琛笑着說。
鐘意:“……”
鐘意咬着唇,扭頭就走。她顧不得腳腕處鑽心的疼,步子邁得大,就為了快點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空間——直至強行被人抱了起來。
夏臨琛壓制着她的掙紮,眉頭微緊,黑亮的眸中漸漸溢出些擔憂心疼的神色來。
“鐘意,別鬧。”他壓抑着微微的怒氣,是他對自己的不滿,聲線沉下來,“你聽我說實話。”
“我想娶你,當然不止是為了路路。”
“更因為那個人是你。”
“鐘意——”
“小狐貍——”
“老婆——”
“你說過要以身相許,怎麽可以半途而廢?”
鐘意環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頸窩處,沉默了幾秒,而後爆發出的,是哭聲。
當初夏臨琛趕她走的時候,她沒有哭。
摔倒在地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她一直都是那個一往無前的鐘意,她也會累,也會需要這樣一個釋放的機會,讓她可以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
在二十一歲到二十二歲的這一年裏,她守着一份無望的愛,太過委屈。
眼睫拂過襯衫的布料,大滴的淚珠接連垂落,洇濕了一片。
夏臨琛騰不出手,只能拿臉頰去蹭她的發絲,軟軟的,就像鐘意的人一樣。
他明知道鐘意會對他心軟,無由來地這麽堅信着。
“鐘意,是我做錯了。不過,你知道我的心意,不是嗎?”夏臨琛把她放在床上,拭去她的淚珠,“別哭了,你生我的氣,打我罵我都沒關系,但是別哭了,對身體不好,嗯?”
鐘意還在小聲地抽噎,聽到這話,問他:“我哥打你了?”
“嗯,我活該。”
她破涕為笑:“我看你也是活該。”
“你哥說你摔了一下,腳還疼不疼了?”夏臨琛心疼地問。
“疼得要死。”鐘意故意說了重話,醫生說的是骨頭沒事,只是腫起來了,休養兩天消腫後就沒事了。
鐘意打定主意要讓夏臨琛心疼心疼,可她看到夏臨琛皺得死緊的眉頭又有些後悔,于是別扭着改口:“還行,不是很疼。”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真是被夏臨琛吃得死死的。
可是如果可以被他放在心尖上放着,又比吃了糖還甜。
***
鐘岳臣知道鐘意懷孕後大發雷霆,鐘意也被母親念叨了整個晚上。
最高興的人是夏世邦,強硬了一輩子的人親自帶着夏臨琛登門道歉,鞠躬時背脊崩得直直的。
事已至此,鐘家也不可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婚禮緊鑼密鼓地籌備了起來,鐘意等得起,她肚子裏的夏夜路也等不起。
寶姐和段小鹿來看她,聽她講了這段日子發生的事,直嘆她和夏臨琛這段感情,像偶像劇一樣峰回路轉,一波三折,高丨潮疊起。
兩個人陪了鐘意一下午,說說笑笑,争着要做寶寶的幹媽。
寶姐叫道:“我是最好的人選,我可以陪他玩,教他畫畫,陪他運動,段小鹿你那身體行嗎?”
段小鹿哼了一聲,辯駁道:“他是路路,我也是鹿鹿,幹媽難道不應該是我做嗎?”
“你們倆別争了,你們三個都逃不了。”鐘意笑着說。
段小鹿問道:“對了,小檀呢?”
“她好像家裏有事,回老家去了。”鐘意也不太清楚,蔡小檀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她經常不見人影,聯系她也是許久以後才有回應。鐘意之前找她出來吃頓飯,她說工作很忙,脫不了身。
“婚禮什麽時候辦?”寶姐比較關注這個,等到鐘意肚子大起來後,就不好辦了。
“定在兩個月後了。”鐘意說道,“夏臨琛要先把□□手術做了。”
“四個月也不顯懷,正好。”算是見證了鐘意追到夏臨琛的全過程,段小鹿由衷地為鐘意高興。
“小狐貍,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寶姐忽然有些想哭。
段小鹿說:“話說,我以前以為我們寝室最早結婚的應該是小檀呢。”
“為什麽?”寶姐好奇地問。
“小檀看起來就很賢妻良母啊,宜家宜室标配。阿意呢,她之前的擇偶标準多高啊,我還以為這個人不會出現呢。至于你——”段小鹿,賣了個關子,在寶姐期待的眼神中評價道,“五大三粗,不學無術,我覺得你可能嫁不出去。”
“段小鹿你找死!”寶姐撲上去打她。
鐘意在旁邊笑得前仰後合,她們寝室的姐妹情,從學校延續到畢業後,她交到了一輩子的好朋友。
***
夏臨琛做手術那天,鐘意在手術室外面等待。這一次夏臨琛沒有阻攔她,鐘意和孩子的存在,是他的力量。
他們一家三口,在不遠的距離內,互相支撐着彼此。
這也許就是愛。
莊婉華和她一起,夏昀深跟何出塵也陪在外面。
鐘意并不孤單,她翻看自己的微博,看到前幾天她和夏臨琛的合影。說是合影,夏臨琛只露了小半張臉,是她偷拍的。
不過還是有很多人認出了玻璃花房的主人,并且對他們表示祝福。
鐘意看到了這些祝福,像是感受到了很多人的力量。
手術很成功,拆掉紗布要幾天的時間。
前一天晚上,鐘意不聽別人勸說,陪着夏臨琛住在醫院。
夜深人靜,病房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鐘意和夏臨琛都睡不着,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聊天。
“喂,我還是有點害怕。”鐘意握着夏臨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玩。
“怕什麽?”夏臨琛問她。
鐘意說:“怕你看到我的臉。”
夏臨琛笑她:“你也不怕你兒子笑。”
鐘意輕哼一聲,不理他。
她身後的夏臨琛卻突然低低地笑了,附在她耳邊說:“可我很期待。”
“鐘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能看到你的臉。”
***
夏臨琛重見光明的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在那一千多個日夜裏,做一個走夜路的人。
這一條路他走得很辛苦,不管旁人說了多少安慰的話語,看不見的人,終究只有他一個。
那是他必須獨自走完的一條路。
這條路由鐘意而起,命運般的,它的終點,仍然是鐘意。
醫生拆掉了紗布,夏臨琛睜開眼,适應了強烈的光線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年輕的女孩子。
與他所想的出入不大,柔順黑亮的長發,小巧白皙的臉龐,大大的眼睛,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
比溫珞形容的更加好看。
夏臨琛從不知道,鐘意的瞳仁是琥珀色的,在陽光下金閃閃的,眼神柔軟溫潤。
夏臨琛招了招手,鐘意便走過來,眼裏喊着水汽看着他,哽咽着問:“你現在能看見我了嗎?”
夏臨琛擡手,毫不遲疑地抱住鐘意。
“你說呢,我的小狐貍。”
夏臨琛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帶着鐘意去民政局領證。
其實,早在知道鐘意懷孕後,他就想帶着她去了。
但是鐘意堅持要做完手術再說,她想要一個完美的夏臨琛,和她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
流程很簡單,先是排隊,然後遞了材料交了錢,照了相,就換到了兩本紅彤彤的結婚證。
照相的攝影師說他們兩個男的帥女的漂亮,根本不需要PS。
雖然是誇獎,但夏臨琛自己端詳過照片後,還是說:“鐘意,我覺得這照片沒我拍得好看。”
鐘意奪下他手裏的紅本本,小心地收到包裏,瞪他一眼:“誰都沒你拍得好看,請問可以走了嗎?夏、大、攝、影、師。”
夏臨琛眼裏蘊滿笑意,攬過鐘意的肩:“走吧,老婆。”
這第二件事,就是拍婚紗照。
時間緊迫,沒有空去國外拍,好在他有最好的攝影團隊,沒有碧海藍天,一樣能拍出最滿意的婚紗照。
為他們拍婚紗照的人是上次鐘意見過的夏臨琛的那位朋友,鐘意後來在網上搜過這個人,他拍一套照片的價碼令人咋舌。
夏臨琛不以為意,告訴她:“老婆,我以前比他更貴。”
鐘意:“……”
要不要這麽得意。
這天花店不迎客,陽光正好的時候,他們在熟悉的地方拍了一套美輪美奂的婚紗照。
夏臨琛還有點好奇,像新生的嬰兒一樣東摸摸西看看。
這是他的玻璃花房,這樣一個夢幻之地,是他親手設想的,他卻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它的模樣。
拍完了照片,鐘意拒絕了夏臨琛要和她上街約會的想法,強行把他塞到出租車裏,一定要他回家休息。
夏臨琛非常聽鐘意的話,他想補償給鐘意的所有,都不急于一時。
他們兩個今天領了結婚證,這幢房子,也就是鐘意的家了。
也許是習慣了來往于這裏,鐘意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不過她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夏臨琛,你上次給我拍的照片呢?”
夏臨琛閃爍其詞:“哦,我還沒找他們要呢。”
晚一點的時候,程蔻帶着蘇念過來了,還給他們帶來了飯菜。
夏臨琛之前堅持要自己做飯給鐘意吃,而鐘意卻不想他累着,兩個人争了半天,仍然沒解決晚飯問題,程蔻的出現解了燃煤之急。
蘇念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梳着可愛的麻花辮,撲過來被夏臨琛一把抱起來。
“琛琛!媽媽說你能看見了!”小公主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捧着夏臨琛的臉仔細瞧。
夏臨琛在她的臉頰上親了幾口:“嗯,我現在能看到你了,我們念念原來長得這麽漂亮,比世界上所有的小朋友都好看。”
蘇念“嘻嘻”地笑:“媽媽說,我很快就會有小弟弟了,是真的嗎?”
“是,”夏臨琛抱着蘇念看向鐘意,“就在鐘意阿姨的肚子裏。”
蘇念笑得一臉燦爛:“真好,我要以後要和小弟弟一起玩。”
夏臨琛把蘇念放了下來,她馬上就坐在沙發上去摸鐘意的肚子。
“路路,我是念念。”蘇念輕聲地跟還在鐘意肚子裏的夏夜路說着話,“你要快快長大,我很期待與你相見。”
夏臨琛和程蔻站在不遠處看着,夏臨琛笑:“念念的頭發,一看就是你編的。我還記得你十幾歲的時候,就喜歡梳這個發型,我每次扯你頭發你就哭。”
程蔻也笑:“再過幾年,就該有人扯念念頭發了。”
“我們都老了,孩子們也會一天天的長大。”夏臨琛的目光從蘇念身上轉移到鐘意,感慨地說。
“臨琛,我很高興你能看見。”程蔻看着他眸光流轉的眼,抿了抿唇,“我和蘇衍真的非常開心。”
“我懂。”夏臨琛仔細地看她,歲月并未在她身上添加多少痕跡。過了而立之年後,程蔻更加的光彩照人了。
“程蔻,你和蘇衍無需再有負罪感。”
程蔻看着他的眼,和他一起釋懷地笑了。
***
十一之後,鐘意和夏臨琛舉辦了婚禮。
鐘意在親人和朋友的見證下,披着代表幸福的白紗,走向了最愛的人。
婚禮之後,兩個人飛往一個游客很少的小島度蜜月。
一切都是夏臨琛親自聯絡安排的,他們乘着碧浪出海,夏臨琛重拾相機,技術不減當年,給她拍了許多美美的照片。
出海之後是浪漫的晚餐,兩個人都喝了一些紅酒,回到房間是都有點薄醉。
不知是誰主動,兩個人很快吻到一起,倒在床上,衣服一件一件,飛到地板上。
情濃之時,夏臨琛用盡最後的意志力,輕輕地推開了鐘意。
鐘意蹙着好看的眉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什麽,又湊上來親吻他。
夏臨琛抵着她的額頭,手指停留在兩人中間。
那觸感畢竟不如唇瓣柔軟,鐘意惱了,問道:“你怎麽回事?”
夏臨琛露齒一笑,潔白的牙齒泛着珠光,耐着性子答:“再近一些的話,我怕我把持不住。”
鐘意凝着目光,注視着他沾着水光的唇,低聲說道:“我不介意。”
她沉吟幾秒,方道:“我想,夏夜路他,大概也不介意。”
“早說啊……”他笑起來,胸膛顫動。
剩下的一切都吞沒在相連的唇間。
夏臨琛抱着鐘意洗了個澡,回到床上之後,鐘意還不困,盯着他若有所思。
“問你一個問題。”鐘意淺笑,眼裏是狐貍般的笑意,“看不見感覺好,還是看得見?”
夏臨琛沒想到,時隔這麽久她會再次提起這個問題。他親吻着她的額頭,聲音寵溺:“只要是你,都好。”
鐘意嘁了一聲,嗔道:“敷衍。”
夏臨琛拉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說道:“真心實意。”
***
懷孕後期,鐘意常常失眠。最開始夏臨琛也會被她的翻來覆去所吵醒,後來她為了夏臨琛的睡眠,總是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或者在客廳裏看會兒電視,或者在書房裏看會兒書。
這天,鐘意覺得手中看了許久的書沒什麽意思,便放在一旁,在書房裏轉了幾圈後,竟然找到了夏臨琛以前用過的那根盲杖。
鐘意觸到那根舊盲杖的表面,一寸一寸地撫摸過去。
每每醒來看到夏臨琛視線靈動的眼,鐘意總是感激上蒼的。
在深夜的時候,鐘意仍然沒有困意,她打開了書房的臺式電腦。這臺電腦平時很少有人用,應該是夏臨琛以前的舊電腦了。
鐘意在浏覽器的收藏夾裏找到了夏臨琛的舊博客,她點了進去,看到了他前些年一路奔波所經歷的山,水,和人。
看他寫着男孩子少有的細膩文字,他拍下的光影間的美麗世界。
他說,希望每個人都是微笑着看我寫下的字,拍下的照片,記錄下的感情。
其中一個今年新建的加密相冊被他命名為我愛。
只有一張照片,鐘意不知道密碼,随便猜了她的生日,竟然是對的。
猜對它的時候,鐘意就隐隐感覺到了什麽。
點進去後,鐘意擡手捂住嘴,眼眶濕潤,另一只手再也握不住鼠标。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高樓的陽臺一角,夏臨琛在她身後喊她的名字。
她回眸,陽光照在側臉上,小巧玲珑的眉眼明媚動人。
鐘意曾讀過席幕容的《初相遇》,她說美麗的夢和美麗的詩一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常常在最沒能料到的時刻裏出現。
這張被夏臨琛藏起來的照片,是她最美麗的夢。
***
第二年的夏天,著名攝影師夏臨琛先生舉辦個人攝影展。
每個來參觀的游客都能看見,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上,擺放着一個女孩的照片。
正在回眸的女孩子美麗靈動,那張臉龐沐浴在陽光之下。
大幅照片的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的注解。
——走夜路的人,終會與光同行。
他們贊嘆這幅照片的美麗,卻不懂這句注解的意思。
只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這幅夏臨琛先生失明四年期間唯一親手拍攝的作品,對他們夫婦有着何種的意義。
攝影展很成功,夏臨琛幾乎每天都能看到曾經一起追過攝影夢的朋友。
陸漣見也來了,她跟鐘意站在同一張照片前,由衷地說:“恭喜你們,想不到你最終能取代他心裏的那個人。”
鐘意笑了笑,說道:“也許這就是緣分。”
陸漣見并不知道夏臨琛與鐘意之間還有救命之恩這層恩情在,便也不再說話。
她安慰自己,确實是時機不對,她出現的時候,夏臨琛沒能忘記的人還是單身,她從一開始就處于劣勢。
她高傲地不肯承認自己輸了,但是她亦真心祝福。
夏臨琛走過來,眼神明亮溫潤,陸漣見看得眼睛濕潤,氤氲着水汽。
“臨琛,你能看得到,真好。”
“漣見,許久不見,你變漂亮了。”
也許別人說這話是恭維,但陸漣見相信這是他發自內心的言語。
她釋懷地笑了笑:“臨琛,無論在哪方面,我都要恭喜你。”
***
自從生了夏夜路臭小子之後,鐘意和夏臨琛夫妻倆的時間就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二人世界少了,鐘意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懂這麽早進入圍城的痛苦。
她還沒過二十五歲,就和夏臨琛有一種有夫老妻的感覺了。
她生完孩子之後依然在之前的工作室工作,同事都羨慕她,她有苦說不出。
家裏不止有年幼的孩子,還有身體不好的老人,她和夏臨琛結婚一年,本來還應處于新婚階段,卻落得個想“幹柴烈火”一下都沒機會的境地。
好不容易夏夜路被夏世邦接走了,莊婉華和程蔻的母親出去旅游了,鐘意也打算周末和夏臨琛參加個短途旅行。
鐘意早早起來做準備,不忍心叫醒還在睡着的夏臨琛,就想讓他多睡一會兒。誰知道客戶一個電話,就把夏臨琛吵醒了。
夏臨琛抱歉地跟鐘意說:“老婆,客戶那邊真的有急事,你先去好不好?我搞定了肯定馬上就去找你。”
鐘意雖然不高興,但也體諒他的工作,只好不情不願地先行出發。
他們的目的地是C市郊外的一處天然溫泉,在預訂好的旅館放下行李後,鐘意便一個人下樓走走。
時間還早,除了前臺的服務員以外沒有別的客人,鐘意四處逛過了,還是沒什麽事情,索性就站在旅館門口等夏臨琛。
她一個人,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在原地打轉,若是有人看見的話,非得被她轉得暈頭轉向不可。
鐘意很熟悉等一個人的心情,那是一種每次擡頭都充滿期待的心情。
她期待所有即将路過的人都是自己在等的人,她知道自己終将等到那個人。
所以并不急躁。
鐘意等了兩個小時,夏臨琛跑到她面前,撐着膝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鐘意拿出手機,指着上面的時間給他看,順便還吐槽他喘得像隔壁程蔻家的那條金毛一樣。
“老了,身體不行了。”夏臨琛笑着說,然後牽起她的手。
鐘意看着他們相牽的手,也笑了起來。
她遇到一個開花店的男人,從此一顆心便落在他身上,再也拿不回來。
從等一個人開始,到等到他,需要多遠的距離。
☆、番外 青梅竹馬
夏夜路出生的那一年,蘇念已經四歲了。
生活中突然出現一個小嬰兒,蘇念覺得新鮮,也有些好奇。
當小夜路第一次被她抱着的時候,掌心軟綿綿的觸感,讓她感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責任感。
再大一些,蘇念學習書法後,寫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夜路。
蘇念十五歲的時候,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大姑娘就要有大姑娘的心事了,十五歲的少女笑容明媚,有些愛撒嬌。
長相上她像蘇衍多些,但性格卻大部分随了程蔻,好似一只溫和軟糯的小兔子。
十五歲是很多人情窦初開的年紀,少女蘇念有着清純的外貌,親和的性格,富裕的家境,自然而然地成為同齡男生們的追捧對象。
當然無論是條件好的,或者是品行差的,蘇念一概回以幹脆的拒絕。
因為她有喜歡的人啊。
蘇念為人善良,有人遞情書她會收下,有次放學路上有男同學攔下她,被夏夜路看見了,還調侃她行情不錯。
少年踩着自行車飛馳而過,而她望着他被風騰起的襯衫,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後來他們的父母知道了她的心事,程蔻還感慨過:“念念喜歡上路路,好一段孽緣。”
父母那代已經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了,到下一代這裏,又是一筆糊塗賬。
不過好在蘇念看得開,沒有影響了兩個人的感情與良好的關系。
***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淩晨兩點,這座城市大雨降臨。
蘇念看了一下顯示的名字——夜路。
她拖動滑塊,接起電話。
“Hello?”略微低沉的男音傳過來,“蘇念,我畢業啦。”
“嗯,恭喜。”蘇念閉上眼睛,放松下緊張了一天的神經。
他現在是在風景如畫的大街上,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