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5)
寧靜溫馨的校園內?
“好啊蘇念,你敷衍我,不止我爸媽,連你爸你媽都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你為什麽不來?”他的聲音透露着些許不爽,“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
是啊,他們一起長大,她長他幾歲,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日子都有她陪在身邊。
蘇念剛想開口,就聽到電話那端有人跟夏夜路講話。
“夜路,快過來,我們帶伯父伯母去參觀。”女孩子略高的聲調,明媚嬌俏得如同加州的陽光。
蘇念拿起水杯的手,頓了一下,還來不及解釋什麽,夏夜路說了再見,匆忙地挂了電話,只留下一片忙音。
以及她臉上來不及收起的,落寞的神情。
蘇念站起來到窗前,推開窗簾,大雨把景色遮蔽,朦胧得看不真切。
深深吸進,再呼出一口氣,指尖不自覺地攥緊手機。
無意中觸碰到的按鍵,打開的圖片庫是被時光暗藏的秘密。
從三歲粉嫩的小娃娃,到十八歲逆風奔跑的少年。
成年後之後他赴美讀書,她的思念便跟着漂洋過海。
回憶卻如此清晰,因為太過珍貴,一點點也不敢忘。
她與夏夜路是青梅竹馬,兩家又是鄰居,小時候他們兩個幾乎每天都在一起,四處嬉戲玩耍。
有次路過一個網球場,旁邊是漂亮的荷塘,荷花盛開,嬌豔的顏色襯着翠綠的葉,密密地鋪在水面上。
她覺得好看,就蹲在沒有護欄的池邊癡癡地看着。
突然聽得球場的裏的高中生驚呼,明黃色的小球越過球網飛來。
夏夜路急退幾步想接住,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她,猛撞了她一下,接着她腳下一滑,掉入水中。
她不會游泳,更是怕水,當下便掙紮起來,卻離岸邊越來越遠。
喝了好幾口冰冷的池水,意識漸漸模糊,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跳入水中,驚得清醒了幾分。
夏夜路也不識水性,只憑着一股本能,拽着她的身體就往回拖。
他那個時候還不是很高,沒有足夠的力氣,止不住地下沉,那也無法阻止他不知道哪裏來的能量。
“我不能讓你有事。”
獲救後,奶聲奶氣的男孩目光堅定地說。
那一年,她十歲,被七歲的他拽上岸,她的命是他救的。
她在心裏對自己發誓,要一輩子對他好。
她聽過夏臨琛與鐘意的愛情故事,緣分便是從夏臨琛那不顧性命的一救開始的,她便天真地以為,他們之間也是那樣的命中注定。
此後那些年,她與夏夜路一直并肩而行,直到他出國讀書,她心生自豪,但同時也隐隐擔憂,從未獨立生活過的夏夜路,沒了她在身邊,會不會過得不好。
她擔心着他的情況,誰知幾個月後他從學校歸來,她猛然發現她變得不熟悉了。
後來他返校的時候她偷偷跟着他上了飛機,一路護送。
她熬過十幾個小時疲憊的飛行後,卻看到他和一個陌生女孩孩擁抱的場景。
有另外的女孩子出現,代替了她的位置。
她親眼看着這一切發生,嘗到感情不為自己掌控的苦,黯然原路返回。
那時她才明白,夏夜路對她是獨一無二的,但是在他眼裏的蘇念,好像并不是對等的感情。
早一點的時候,她總覺得夏夜路還小,不成熟,所以沒有想過他們之間可能還存在除了青梅竹馬以外的可能性,她想她能等。
可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小小少年一夕長大,成為別人的參天大樹。
她後悔她的不勇敢。
再之後那幾年,她無力地看着他一點一點地脫離她的世界,從此喜怒哀樂,都與另一人共享。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最好的,往往是陪在你身邊最久的。
早在她還不懂的時候,夏臨琛就摸着她的柔軟頭發說過,這些都是騙人的。
歲月匆匆,流年易逝,轉眼間他們闊別多年。
而現在,他要回來了。
***
在夏夜路的認知裏,蘇念一直是個不挑剔但是麻煩的姑娘,比如說她想吃草莓,央他去買,不講究品種大小,卻在半夜兩點。又比如說她後來喜歡上的那個人,長得細皮嫩肉弱不禁風行為痞氣講話流氓……他不過損那人幾句,她竟然眼角通紅像只小兔子似的。他爸說得對,蘇家的女人,都是禍水。
而他夏夜路,最不喜歡的就是禍水。
☆、番外 檀花香
想問你是不是,還記得我名字。
當人海漲潮,又退潮幾次。
那些年那些事,那一段瘋狂熱烈浪漫日子。
啊,恍如隔世。
你來過一下子,我想念一輩子。
這樣不理智,是怎麽回事。
才快樂一陣子,為什麽我卻堅持那一定是我最難忘的事。
越過高山和海洋,喜悅和哀傷,不是不孤單。
幸好曾有你溫暖的心房,還亮着你留下的光。
你閃耀一下子,我暈眩一輩子。
真像個傻子,真不好意思。
可是我在當時,真以為你擁抱我的方式是承諾的暗示。
經過人來和人往,期盼和失望,我依然還孤單。
幸好曾為你流淚的眼眶,還亮着愛來過的光。
這些年這些事一下子一輩子,你都度過了怎樣的日子。
請答應一件事,如果說我能再見你一次。
請讓我看到的還是,你那燦爛的樣子。
——劉若英《光》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一輛厚重的林肯房車勻速平穩地行駛在路上,如果車上的人望向窗外,可以遠眺到阿爾卑斯山的皚皚白雪。
車內流淌着格調高雅的音樂,卻不是那些耳熟能詳的西方鋼琴、小提琴曲,而是古典的東方古筝曲,古琴每一根弦奏出流水般的樂曲,那魅力吸引着被雇傭的外國司機。
除了司機,車內寬大的真皮座椅上只坐了一個來自東方的男子,外貌潇灑俊逸,氣質溫文爾雅,穿着一套三件的阿瑪尼西裝,腿上攤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一邊閱讀,一邊回想着這次美國著名的心血外專家在這次學術研讨會議上作出的報告,深感受益匪淺。
前面小桌上擺着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電腦開啓着,正在視頻連線中。
訊號很快就連上了,那邊出現一張溫暖的笑臉:“兒子,什麽時候回國?”
“媽,我早就跟你講過只去一星期的。”男人音質清亮,帶着些許無奈的味道,随着眨眼的動作,卷翹而濃密的睫毛跟着快速抖動,“現在在去日內瓦機場的路上。”
“兒子,你爸說明天要陪他前世的情人,老媽只有你了。”沈母故作可憐地說,“Happy Valentine's Day!Muuuuua~”
薄唇慢慢抿起,最後變成一張俊美的笑臉,對着母親說:“Happy Valentine's Day!”
視頻那邊傳來老爸的聲音:“老婆,你看看現在幾點了,趕緊過來睡覺!”
沈母吐吐舌頭,說:“兒子,Bye。”
視頻被切斷了,沈睿修落寞地一笑。
又是一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他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司機不敢和他搭話,他只覺得這位客人看起來特別的疲累。
司機的直覺沒有錯,在一個又一個獨自的情人節後,沈睿修終于支撐不住了。
他祈求此刻上帝能抽出一些時間傾聽他的願望。
回來吧,回來吧。
那些往事,我終于覺得後悔,所以我的小檀,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沈睿修疲憊地垂下眼睛,如果司機這個時候從後視鏡裏看看,他會發現這位出色的中國客人眼角晶瑩,似乎是淚。
【重逢】
天氣預報說今天C市将要迎來農歷新年以來的第一場雪。
算算也該是今冬的第七場雪了吧。
沈睿修抱着期待坐上了車出門,家裏有一輛加長林肯,簡直就是人人嫌,父母大哥和姐妹倆甚至包括他都喜歡自駕,這麽商務的車自是不可能買來去自用,這還是他爺爺某一年送的禮物。
年前有一天他接連做了幾臺手術,最後回家的時候累得開着車就睡着了,險些出了事,沈母吓得不輕,連忙收了他駕照請了司機天天接送他。
前方路況擁堵,沈睿修才會晃了神,他今天輪休,此行是去見大學時代的一位導師。
車又緩緩地動起來,平穩地行駛着,忽然司機猛摁喇叭,急促的聲音過後,又猛得一角剎車。
“沈先生,前面的車好像撞到人了。”司機滑下窗,探頭出去,對沈睿修說。
“哦,你找個地方停下,我下去看看。”
下了車才發現,外面已經開始飄雪,地上薄薄的一層積雪,過不了多時就會融化,沈睿修踩在上面,走向發生争執的前車。
那車的司機正在破口大罵,對象是車前跌坐的紅衣女孩。
長久以來腦中的影像與現實重疊,他能聽見自己過速的心跳,盡管他知道這對心髒不好,但他無法控制。
蔡小檀面色蒼白,明顯是被驚吓到了,她走人行橫道的時候在雪上滑了一下,摔倒在地,就聽見震天的聲響,回過神來就發生了現在這個狀況。
有個人走到她身邊,輕輕地蹲下,檢查她摔到的膝蓋。
那人身着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修長的雙腿包裹在優質的西褲下,斂着眉眼查看她的傷處。
上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太久遠了,有六年,或是七年了吧,似乎也是這麽個雪天,她那時候對雪喜歡得緊,一看見下雪就叫着不要停。
然而最後一次見面,大雪紛飛,徹骨的寒冷,此後多年,她竟不敢碰觸這精靈般的雪花。
司機仍在叫罵,沈睿修斜過眼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其實是平靜無波的,卻帶了十足的氣勢,司機立馬噤聲,自認倒黴倒車走人。
沈睿修雙手穿過她的腋下和膝下,将她打橫抱起。
蔡小檀一驚,還來不及驚呼,便發現周圍好多人都在看着他們,只得緊緊環着他脖頸,将臉埋在他胸口處。
沈睿修抱着她上了車,安穩地置于座位上,鎮靜地吩咐,“去仁安醫院。”
又拿出手機打電話,“向宇熙,十分鐘後在醫院等我。”
向宇熙對着嘟嘟直響的電話無語,若不是他今天值班,十分鐘跑到醫院怎麽可能做到。
前方的司機覺得自從沈先生抱了這個紅衣女子上車,車上的氣流就愈發的詭異,他打了個寒顫,還是專心開車吧。
車內無聲,沈睿修覺得自己頸後的靜脈血管突突地疼,便不再多想,閉目養神。
蔡小檀偷偷看他一眼,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是一樣的氣質清冷,性子卻溫和細心。
沈睿修還是沒睜眼,卻揚手抛了個東西過來,蔡小檀接住一看,是個小巧暖手寶,他還記得她手涼,冬天會生凍瘡,心中一暖,不自覺地微笑。
沈睿修淡淡地開口,“這些年我一直在身邊備着,就怕你哪天回來了,暖不到手。”
“蔡小檀,留在我身邊吧,別再逃走了好嗎?”他的語氣再自然不過,仿佛在詢問今天天氣如何那樣簡單。
無人應聲,他在心裏嘆了氣,還是太過急躁了。
到了仁安醫院,他仍然抱着她進門,卻不小心撞到了人。
沈睿修矜傲地颔首,以示歉意,被撞到的男子看着他們這般景象,也知他急切,并非故意,便禮貌地笑笑,沒放在心上。
向宇熙在一樓大堂等着他,看見他便抱怨,“我的小少爺……”,剩下的話因為看清他懷中女子的臉而咽回了肚子裏。
沈睿修簡單明了,“帶她檢查一下。”
向宇熙也是多年未見蔡小檀,此時驚訝他們居然會在一起,遲遲沒有動作。
沈睿修不耐煩,出聲提醒,“向宇熙。”
“哦,哦,知道了。”
出了醫院沈睿修還是帶她坐上了那倆加長的林肯,蔡小檀不知道他要去哪裏,卻也不問。
車一路開到淺楓嘉苑的小別墅,沈睿修再次抱着她進門,便看到沈母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沈落看起來很年輕,膚白氣質佳,不開口的時候溫婉端方,她關了電視,遙控器放到一邊,目視着小兒子将懷裏的女子放到她對面的沙發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頓了一頓,沈睿修開口,“媽,我要娶她。”
蔡小檀一驚之下想站起來,沈睿修死死地扣住她手腕不讓她離開沙發,又重複了一次,“媽,我要娶她。”
還是沈母好笑地輕咳一聲,化解了尴尬的氣氛,“兒子,你要娶人家姑娘,也得先問她願不願意吧。”
“媽,我……”沈睿修還想再說些什麽,沈母擺擺手打斷了他。
“蔡……小檀小姐?”沈母在記憶裏依稀搜索到了這個名字,她的名字沒有長相令人印象深刻,像尋常江南女子一樣秀美婉約,眉眼間都充滿了幹淨溫和。
“是,阿姨。”蔡小檀嘴角微抿,顯示了她此時的不安。
沈母看在眼裏,心中微微嘆息,轉向沈睿修,“兒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來和夏小姐談談,你先去你大哥那兒吧,我會派人送夏小姐回家。”
“明天我會去找你。”他拿起茶幾上的便箋撕下一張,寫下他的手機號碼,塞到蔡小檀手裏。
她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那張紙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仿佛有千斤重。
沈睿修走了,蔡小檀擡起眼,愧疚的情緒全都湧現出來,“阿姨,我不能……”
Limon酒吧,三個外形出色的男人坐在角落的一桌,交杯換盞間夏臨琛和鐘耀揚都有所保留,只因為另一人在拼命地灌酒。
沈睿修已經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身為醫生,他很少接觸酒精,除了那一次,他再也沒有喝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鐘耀揚看着情況不對,以眼神詢問夏臨琛是不是可以把他扛回去了。
三十六七歲的男人一挑眉,端起酒杯飲下一口,意思是,沒事,随他去。
出門前,老婆交代了,不把沈睿修灌醉不準進家門。
夏臨琛唇角含笑,鐘意這是想為蔡小檀出口氣。
和沈睿修有接觸還是鐘意懷孕那會兒,有天鐘岳臣一不小心摔傷了腿,送去醫院後的主治醫生恰巧就是沈睿修。
鐘意因為蔡小檀的緣故,一直不待見他,夏臨琛和鐘耀揚倒是很快跟他成為了好兄弟。
沈睿修已經快要趴到桌子上去了,卻還在不停地往杯子裏倒酒,嘴裏喃喃地說着什麽。
鐘耀揚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麽,只是沉默地又咽下一口澄黃的液體。
唯有情字,才能傷人至此。
看起來,再過半小時就可以完成任務了。
【咒語】
匆忙逃離沈睿修之後,蔡小檀住在小小的租屋中,一整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白天她昏昏欲睡,工作做得錯誤百出,被上司好一頓奚落。
而晚上還要去一間高檔會所打工,路上堵車,她還是遲到了,經理面色不佳,礙于旁邊有客人在場沒有發作,夏海璃匆匆換上制服,隐約覺得剛才看到某個的背影十分眼熟。
她很累,但是為了還債,她只能不停地賺錢。
蔡小檀是在鐘意婚禮之後消失的,她和過去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系,直到不久前她回到C市,才聯系了鐘意。
鐘意看到她比幾年前消瘦了一圈的臉,有再多埋怨的話都于心不忍。
分別時她再三拜托鐘意不要把她回來了這件事告訴別人,鐘意顧念朋友,連夏臨琛都沒說,還和夏夜路拉鈎承諾不準告訴爸爸。
身在一座城市的兩端,蔡小檀本以為沒那麽容易遇上沈睿修,卻沒想到還是那麽輕易地重逢。
多年前的沈睿修驕傲自大,現在仍然是一樣,按着她的手就說要結婚。
這怎麽可能呢?
大學畢業時,她父親病重,家裏變賣了房子,醫藥費仍然像個無底洞一樣,讓她這個剛剛畢業的年輕女孩子捉襟見肘。
沈睿修脾氣不佳,她那段時間身心俱疲,有次就忍不住和他吵了起來,一氣之下他提出了分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賭氣沒來找過她。
沈睿修還有鐘意她們什麽都不知道,她不可能會說,然後沈睿修的父親不知從哪裏得知的這件事,找過來幫她父親交了住院費。
她知道後馬上追上去,在樓梯間裏,她懇請沈父收回這份資助,她也有她的骨氣,不想接受來自前男友的幫助。
就在那來回的推辭中,沈父不慎摔下樓梯,聽說後來還留下了病根。
蔡小檀把錢還回去,沒有再見沈睿修,帶着父親去了另外一座城市,找親戚借了錢。
蔡父最終還是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這個世上,白天工作,晚上兼職,盡一切努力賺錢,希望盡早把債還上,開始新生活。
後來有一份高薪的工作,但是地點在C市,她權衡再三,還是答應下來。
她離開是因為錢,沒想到不得不回來,還是為了錢。
這麽可笑的原因,卻是生存的不易。
她很感激沈睿修沒有忘了她,但是她怎麽可以進沈家的門。
沈睿修下班時已經是深夜,他等了一天,在幾臺手術的間隙中不斷地翻看手機,蔡小檀果然沒有聯系他。
他開車到蔡小檀租住的房子樓下,老舊的住宅樓,環境很差,路燈稀稀拉拉的亮着,時不時有醉鬼經過。
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蔡小檀帶走,但是忍住了。
她承受的已經足夠多了,他不想把自己也變成她的壓力源。
沈母疼愛兒子,費盡唇舌勸住了蔡小檀,才沒讓她當晚就連夜逃跑。
沈睿修不禁想到,是什麽讓他們兩個變成了這樣。
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不信任他,有難事的時候不肯向他求助。後來他任性地提出分手,本意是想晾晾她,等她主動上門求和。她不見了之後他才懂,他一直都在揮霍蔡小檀的溫柔,随意地發脾氣,總是讓她委屈自己對他妥協。
沈睿修已經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從沒有一任讓他這麽上心,早該在覺察到這一事實時,他就應該對她再好一點,才不會有他們後來的分離。
小檀,小檀。
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這世界上最溫柔的咒語。
【檀花香】
C市的上流社會圈子不小,大多也會享受,夜生活很豐富,光華街上更是一片喧嚣奢靡。
光華會館裏熱鬧非凡,蔡小檀在走過一間敞開門的包廂時被一個油頭粉面的輕浮男子擋了路。
男子似乎是喝多了,拉住蔡小檀糾纏不休,包廂裏另外幾個衣着光鮮的富家男跟着吹起口哨來。
“小妞,跟哥哥我來玩啊,保證你開心。”男子自以為風流倜傥地說着,手還不老實地伸向她的腰部。
蔡小檀自然不會就範,當下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料撞上了人。
沈睿修沉着一張臉,額角青筋泛起,他一手撐着蔡小檀的後背,一面看向想要輕薄她的人,目光一轉,一一掃過包廂裏的那群人。
他将蔡小檀拉至自己身後,回護意味十分明顯。
輕浮男皺了皺眉:“沈少,咱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擋着我兄弟的面搶我看上的小妞,恐怕不是很合适吧?”
沈睿修眼底一片冰冷,嘴角挑起,冷哼一聲:“她是我的人,你聽不聽得懂?”
包廂門開着,外面的狀況裏面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輕浮男被他駁了面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偏偏他得罪不起沈睿修,就只能忍了。
“看在父輩有點交情,我賣你個面子,不過你不要得意忘形——”
沈睿修根本懶得聽他廢話,拉着蔡小檀就往外走。
夜晚風涼,蔡小檀穿的是會所統一的制服,薄薄的一層,風一吹就全部打透。
沈睿修視線滑過她通紅的鼻尖,微顫的身體,默不作聲地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蔡小檀推卻:“我不要。”
“穿着。”沈睿修自認脾氣不好,對她已經是施以全部的耐性。
蔡小檀沒有動,沈睿修嘆了口氣,強勢地用大衣将她包裹起來。
“小檀,別逞強了,我不怪你。”
沈睿修開始慢慢滲入到蔡小檀的生活裏,溫水煮青蛙一般,做事不冒進,等她回過神來,已經重新習慣了他的存在。
但是跟從前相比,分明又不一樣了。比如說,如今的沈睿修,已經學會了站在她的立場替她考慮。
沈睿修沒有阻攔她晚上打工,只是每天準時等在那裏,送她回家。
那樣的溫柔,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人總歸是脆弱的生物,會被別人的溫柔對待降服。
車緩緩停下,蔡小檀遲遲沒有解開安全帶,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沈睿修執過她的手,放在手心,開口道:“小檀,一輩子沒有多長,我不想再浪費時間。”
有她在身旁的話,數十年時光一定會彈指而過,他仍覺得那樣少。
蔡小檀擡眼看向他,水盈盈的眸子裏仿佛是多年未釋懷的情意,随着滑落至臉頰的淚水滿溢而出。
沈睿修攬過她的脖頸,輕柔地捏了捏。
那是他們之間的小習慣,蔡小檀閉上了眼。
一個吻落在她的唇角,清甜如蜜。
似有檀花香氣傳來。
☆、番外 野薔薇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一輛銀色的豪華跑車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飛速行駛。
“米總,這好像超速了啊,您這樣不好吧。”年輕的助理抓緊胸前的安全帶,滿面冷汗。
被稱為“米總”的人,是一位二十七歲左右的英俊男子,氣宇軒昂,風度翩翩。他“啧”了一聲,似乎是看不上膽小的助理,說道:“席助理,我建議換一副眼鏡。然後看看清楚,我到底有沒有超速。”
好像真的是他看錯了,席帆一臉窘迫,陪着笑臉,冒險商量道:“可是席總,能不能請您開慢一些啊?”
米皓毫不留情地拒絕:“開快開慢是我的自由。”
“可是……”年輕的助理欲言又止。
“又可是什麽!”米皓不耐煩地吼道,他是真的跟席帆談不來,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看着就煩。
“我好像要吐了……”席帆臉色慘白,虛弱地說。
米皓:“……”
米皓猛然把車停在路邊,帶上墨鏡,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你把車開回酒店,小心一點。我随便轉轉,晚餐前回來。”
“是,米總,您也小心。”席帆也走下車,忍着頭暈和惡心,恭敬地鞠躬。
“知道啦。”米皓無所謂地擺擺手。
他慢慢地走着,身為一家公司的總經理,他難得有這麽空閑的時候。
風吹過,帶落了些許葉子,米皓就是這個時候看見溫珞的。
她站在一間幹淨透明的三面玻璃花房裏,正彎腰擺弄那些新鮮的花朵。
她穿着他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整個人朝氣蓬勃,純白的圍裙,俏皮的馬尾被一條白色方巾攏住。
溫珞興致勃勃地布置着花籃,美麗的鮮花一排排擺在架子上,讓人眼花缭亂,她挑好一種,在最上排,踮起腳尖,卻夠不到。
忽然從後面伸過一只手,把花拿下來,遞給她。
她吓了一跳,米皓望着她兔子般的眼神,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陽光下,天藍,雲白,風暖,注視着她的雙眸如墨那樣濃黑,充滿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接過那籃花,羞怯地道謝:“謝謝。”
他開口道明來意,嗓音低沉又溫柔:“有野薔薇嗎?”
“野薔薇?”溫珞驚訝,這年頭已經很少有人需要這種植物了,看來這位客人的愛好還是真是特別啊。
“是的,唔,就是那種可以栽種在庭院裏的花。”米皓怕她不知道,特意解釋了一下。
“哦,那個我們店裏沒有。”溫珞偏頭想了想,“明天是星期六,要不您明天來吧,我帶您去買。”
“好。”米皓遞出一張名片,上面寫着他的姓名電話,“明天早上八點我來這裏等你。”
溫珞收下,原來這位明眸皓齒的客人叫米皓啊。
米皓出了玻璃花房,擡頭看了一眼店名——木質招牌上寫着Anarkia·念,很有文藝氣息。
他掏出手機,撥出號碼:“席帆,打電話給航空公司,我們明天不走了,機票改簽到後天。”
席帆自然對他家米總言聽計從,并且不問原因,因為問了米皓也不會回答他。
米皓這個人,自由又随性,想做什麽,便沒有人能阻止他。
***
第二天早晨,米皓開着跑車去接溫珞,他遠遠看到那透明的花房外面,高大的法國梧桐下面,溫珞已經在等他了。
她今天穿了了條白色的棉布裙子,像是從書中走出來的木棉花女孩。
他自小生長在國外,見慣了木棉花開,卻從未見過這樣純淨的女孩。
米皓回想起昨天在玻璃花房外見到的溫珞,忽然聽見了心動的聲音。
他大學畢業後繼承家族企業,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從不猶豫,人人都敬畏這位年輕的米總。
見多了爾虞我詐,他早已失去一個人最單純的喜歡。
他單手插在口袋裏,不由得看着她有些出神。
溫珞卻沒有覺察,對他抱以一笑,溫柔恬靜。
上了車,米皓看着正在系安全帶的溫珞問:“往哪裏開?”
溫珞指了一個方向,米皓發動車子。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米皓瞥了一眼身旁安靜的人,就轉回視線默默開車。
車上有溫珞在,他不能開得太快,一路上都是以平穩的速度行駛着。
溫珞所說的地方是郊外的一處庭院,她熟門熟路地推開門扉,率先走了進去,米皓停好車後就跟了上來。
院子裏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正蹲在地上打理花草,擡頭看到他們,站了起來。
溫珞替他們互相介紹:“米先生,這位是夏婆婆,是這座庭院的主人。夏婆婆,這位就是我跟你提過要買野薔薇的客人。”
夏婆婆點點頭道,指向圍欄邊:“花在那邊。”
說完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溫珞笑了笑,對米皓解釋道:“夏婆婆脾氣就是這樣,你不要介意。”
“沒關系。”米皓溫和地笑笑,眼底蘊着細碎的暖光。
溫珞怔了幾秒鐘,忙道:“我帶你過去。”
野薔薇種在房後,米皓跟着溫珞穿過堂屋。後院更是開闊,米皓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想要的野薔薇。
溫珞也看着這些含苞待放的花朵,看着米皓道:“這是一種喜光耐寒的花。”
“我很喜歡它們。”米皓微微地笑。
“開花的時候,一定很美麗。”溫珞感慨道。
米皓張了張口,不該說的話差一點就脫口而出。
——我可以帶你看。
米皓垂着眼,自嘲地想,不能實現的承諾,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
溫珞一直蹲着看花,再起身的時候腳軟了一下,直直向一旁倒去,落到了一個滾燙的懷抱裏。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上的肌理,以及,心跳的聲音。
她慌忙退開,嘴裏連連抱歉。
米皓扶着她的手還僵在原處,他收了回去,紳士地笑笑。
溫珞身上有一股類似于花香的香氣,很清淡,也很令人舒适。
趁着溫珞幫夏婆婆整理花草的時候,米皓打電話給席助理:“席帆,機票取消吧,我暫時不回去了。”
席帆似乎是打翻了什麽東西,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無奈地說:“米總,你這樣我不好跟公司交代啊……”
“不需要向那幫老頭子交代什麽,你照我的話去辦就行了。”
拿了野薔薇,告別了夏婆婆,兩個人又去了這座城市的另一個方位,那裏有米家的一間別墅。
“這是我媽媽住的地方。”盡管溫珞并未表現出好奇,米皓想主動跟她說。
“嗯?”溫珞善解人意地停下手裏的事情,一雙明眸似浸過了水,盈盈地望着他。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和我爸爸分開了。她不習慣國外的生活,就一個人回到故鄉。”米皓抿抿唇,“我希望她在這裏過得好。”
“你是個好兒子。”
“還好吧,她說過喜歡這種花,”米皓指了指地上的花,“我第一次來這裏,想讓她生活在自己喜歡的環境裏。”
“這些花很快就會開的。”
“嗯。”
傍晚的時候,米皓送溫珞回花店,溫珞說裏面不好調頭,米皓沒有客氣,車在路口停下。
溫珞解了安全帶,看向米皓:“米先生,謝謝你送我回來。”
“應該的。”米皓淡淡地應道。
“那我先走了。”
“好。”
他們誰都沒有說再見,是因為彼此都明白,世界這麽大,很難再見到了。
溫珞走到花店前,鬼使神差地看向來時的路。
遠遠的,她看到那個身材高大、外表俊朗的男子倚靠在車門上,手指間燃着一支煙。
背景是火紅的夕陽,晚霞下的這個畫面在她的記憶裏停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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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米皓和席帆搭乘國際航班回歐洲。
廣播通知登記後,米皓遲遲沒有起身,席帆看了他數次,不明所以。
盛開的野薔薇給予人對愛情的憧憬,然而愛情不只是一場美麗的夢,盛放之後總會有凋零的一天。
米皓深谙這個道理。
席帆總